程:“你不觉得这个人挺变态、挺可怕的吗?我当初可真是被他吓到了,差点留下心理阴影了。那样一个变态杀人狂,坐在他面前聊了一会儿,居然被聊死了!孙达吧,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他,结果连公职都保不住了。”

李青花:“话可不能这么,丁老师多好的人啊!看人多透彻、为人多干净!”

程:“反正我挺怕他的。”

李青花:“你怕他干什么?刚才我们和他聊了这么半天,也没见你被他聊死啊!你这种思想态度是不对的,孙达是因为得罪丁老师才受了处分吗?又不是丁老师开除他的公职,那是因为他严重违纪。”

程:“道理我都懂,但是看见他心里打怵。”

李青花:“你得好好端正一下心态了,他又不是变态杀人狂,他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动脑子想一想,假如走在大街,你希望身边出现什么样的人?你看见他心里打怵,有的是人愿意花钱找他聊天呢,他可是本市收费最高的心理医生。”

程好道:“他收费到底有多高啊?”

李青花:“反正我们不能报销的话,肯定是找不起他的,他一时收费一千五。”

程:“哎呀,那我们刚才岂不是占便宜了?和他聊了三千块钱的。”

李青花笑了:“可不是嘛!”

程:“师姐,我瞅你这样,好像有点看他了。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天天喊女权,这辈子不指望男人吗?”

李青花仍然在笑:“也没要指望男人啊,许你们男人没事泡妞,难道我们女人有兴趣不能撩撩汉子吗?”

程:

丁齐的确是境湖市收费最贵的心理医生,恐怕也是最出名的,而且他最近又出名了。慕名到博慈医疗来找丁齐做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的人更多了,可是丁齐并没有趁机提价,他还是保持了习惯的工作节奏,每天最多三时会谈时间,基本都安排在下午,而且周末休息。

这样一来造成了两个后果,其一是想约丁齐变得很困难,得排队,其二是丁齐的日程也几乎被排满了。前几个月偶尔他还有下午得空的时候,而现在除了周末每天下午都得去班。

别看是这半天班,假如每天都面对求助者谈话三个时,其实是相当高强度的脑力劳动,而且真正的工作时间远不止这三个时。心理医生的工作状态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容不得划水摸鱼,甚至都不能走神,得时刻观察并做出判断分析。

假如不是丁齐也算修炼有成,恐怕还真有些顶不住,算勉强坚持下来也会影响咨询质量。

丁齐每天接触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或精神异常,体会各色心理阴影与焦虑情绪,见证人间诸多悲欢离合,在工作还要寻求一种共情的状态、拿捏好分寸,并保持清醒、透彻、干净的灵魂。这也是一种修炼啊,而且是突破到兴神境的修炼。

丁齐曾经开过玩笑,出于职业习惯,他最不喜欢和什么人打交道?答案是最不喜欢和弱智打交道,和聪明人交往感觉更轻松。

如魏凡婷,很美的姑娘,假如没有冼皓或者涂至的因素,丁齐恐怕也不会对她动心思。魏凡婷不是弱智,但是太单纯了,其实一个人的智商并不仅是天生的,后天的学习以及思维锻炼非常重要。至少丁齐现在认识的魏凡婷,不是他感兴趣的类型。

孟蕙语是丁齐的学生,如今也算他的半个弟子,这姑娘其实人很聪明。至于今天这位李青花警官,显然是孙达聪明多了,所以丁齐还是很愿意和她聊天的,至少能聊到一块去。假如今天仅仅是程警官来,那恐怕不太好交流了。

随着孙达被开除公职、丁齐拿到见义勇为证与奖金,这件事好像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很多人的朋友圈还在转发关于这一事件的讨论,但内容主要都是提醒大家注意危险,有关丁齐和孙达的内容在相关帖子渐渐都消失了。

转眼又过了一周,丁齐在群里问了一声,大家周末过不过来?结果所有人这个在周末还是不到境湖来。不是好了每个周末相聚、一起探索境湖吗?这都连续三周了,大家都放了丁齐的鸽子,看来是都有事吧。

朱山闲还留在海,下周一是秋节了,看样子他要过完秋才能来。过完秋紧接着便是国庆黄金周,到时候大家便会都有空了吧。丁齐去年“出事”,时间在国庆前后,到如今不多不少恰好一整年。这一年又发生了很多事,田相龙的儿子都生了。

周六早十点,涂至又准时出现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他的身子骨强壮了不少,每次扛的东西则更多了。他是坐周五晚间的航班境湖的,事先在订了批东西发货到镜湖,加又去市场买的,总共有百十来斤。

秋长假有三天,涂至干脆又请了几天假连了国庆黄金周,总计能有十多天呢,准备的东西也多。到了周日午,涂至带来的东西仍然有百十斤,这家伙简直成了送货员了。

丁齐发现,涂至也算是个技术型人才啊,他还挺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的,石不全、谭涵川都算这一类的人才。涂至在订购了一整套设备,然后跑到大赤山安装,包括型太阳能发电装置,还有配套的套电池组与电源构件。

电池组不仅能用太阳能充电,也可以拿到外面插电源充电。涂至给魏凡婷买了笔记本电脑和ad,并预存了大量的视听资料,又教会她如何使用。平时涂至不在的时候,魏凡婷可以看着玩了,同时学习各种知识。

魏凡婷先前可是连字都不认识,需要补的课太多。涂至将从学到学的整套课程以及课外辅导讲座都下载到笔记本电脑了,平时让魏凡婷自学,周末他来辅导和答疑。

丁齐也不禁在心暗暗点赞,找涂至来还真是找对人了。他也吩咐了这名弟子一件事,同样的设备再搞一套来。丁齐打算把它装到境湖里去,这样可以部分解决电力问题了。

仅仅依靠太阳能充电是不够用的,尤其是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但也没关系,电池组每天都可以拿出来充电,无论是在朱山闲家还是丁齐的那栋楼里都很方便,还可以轮换使用。

那样的话,境湖虽然不了,但也可以看片了,还可以处理一些日常工作。

对师父的吩咐涂至当然不敢怠慢,立刻又订购了一套设备,估计国庆期间会送到。丁齐问涂至花了多少钱?涂至则坚决不收他的钱,正愁没机会孝敬师父呢!

涂至在大赤山安装设备、辅导魏凡婷的功课,他们也在一起修炼方外秘法。新订购的设备还没到货,朱山闲等人也没来,这个周末丁齐便没有去境湖,也在大赤山练功。

方外秘法的观身境,丁齐本人早已练成,但从“自创一门秘传”的角度,丁齐可不能仅仅是自己练成。所以他仍然要巩固修为根基。拎着棍子行游于大赤山构建心册、锻炼神识,以大赤山独立而完整的世界,在脑海建立心界、凝炼元神,丁齐已经做到了。

他的心有一座大赤山,假如使用谭涵川当初对他使用的手段、将他人引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么可以让他人如身临其境般进入大赤山。那不是真正的大赤山,而是丁齐精神世界所展现的景象。

丁齐有体会,他的隐峨境修炼已经接近圆满了,这个速度可够快的。也许这是方外秘法本身的特点,直修心性不问其余,在积累的基础更像是一种顿悟。前段时间遭遇犯罪团伙以及孙达的经历,好像使丁齐对元神更加清晰、对兴神境也更有感悟。

当涂至和魏凡婷在一起腻味的时候,丁齐行走在大赤山,又一次取出了两界环。他有一种感觉,加入能消除两界环魏凡超留下的意志,自我意识又不受其影响,恐怕意味着兴神境修炼入门。

这种修炼方式是有凶险的,但方外秘法想要更进一层,都得经历这种心性的考验。丁齐对此倒很淡然,他连犯罪团伙都不怕,难道还怕一枚银环?从到大,他经历过的考验还少吗?

两界环蕴含的气息,对丁齐而言像一种外来的负面情绪,压抑而暴戾。不去碰它也许没事,可是想寄托心神,这种情绪像主动出现在了自己脑海,很可能会影响神智。对别人来可能有些不适应,但别忘了丁齐的日常工作,他接触的各种负面情绪还少吗?

丁齐是带着这种心境重新开始祭炼两界环,像脑海突然多了某种东西,有了本不属于他的意志。这种意志并不是具体的事件或记忆信息,而是一种思维和行为模式。丁齐必须要保持清醒的元神,首先不受其影响、拥有清晰的自我。

重新祭炼两界环的过程,像是丁齐用自我意志抹去魏凡超留下的意志,看两者之间谁更坚定、更清晰、更强大了。客观地,丁齐当然是占绝对优势的,因为他是主动的,可以不断地持续下去,而魏凡超已经死了。

人的生命结束之后,并不等于不存在了,如两界环的意志是魏凡超留下的痕迹。丁齐虽然占优势,但并不代表他一定能成功。其实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在他的意识融合了魏凡超的一部分意志,最终虽然掌控了两界环,但心神也受到了影响。

这显然不是丁齐想要的结果,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怎样怎样的,所以丁齐要时刻反省自己的身心状态。当他开始这么修炼的时候,便发现这是个水磨功夫。

假如有个人很烦,总是喋喋不休些很难听的话,你怎么办?通常明智的做法是可以不理他,躲远一点落个耳根清净。可是还有一种情况,你不仅躲不开,而且必须主动让他来找你、听他话,这便是丁齐如今祭炼两界环的状态。

丁齐也感觉到了两界环与这片天地之间有隐约的联系,仿佛映衬了这个世界的情志,它们是互相侵染的,甚至是融为一体的。朱敬一在方外图志提到大赤山时曾过“此界之境,兴祭主之神”,指的应该是这种情况。

假如丁齐成功祭炼并掌控了两界环,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那么大赤山给人的感觉,是丁齐给人的感觉,进入这个世界像进入了丁齐的精神世界。而丁齐的目的倒并非如此,他并不想这个世界带着过多自己的影子,是想让它重新变得纯粹而干净。

假如到了那个时候,可以找个机会将两界环传给魏凡婷了。丁齐并没有将两界环和大赤山据为己有的意思,好像没这个必要。这个地方他已能自如出入便走够了,它本是魏家世代所居之地,两界环也是魏家世代传承之物,丁齐并不是大赤山的“山主”。

方外图志记载了很多处方外世界,足够丁齐去慢慢探索了,他甚至还在想,除了方外图志的记载,这世应该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方外世界。

时间很快到了秋节,丁齐本想去看望导师并送份礼物,结果刘丰又跑美国去了。刘丰和涂至一样请了几天假,总共有十多天的假期呢,干脆没在国内待着,丁齐只得发去了问候消息。

在秋这一天,丁齐又把涂至送进了大赤山,晚饭时分才把他们带出来,黄昏时分再把魏凡婷送进去。折腾完了之后掏出手机,丁齐发现了很多条节日问候信息。李青花居然还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但是在大赤山收不到。

再看微信记录,李青花问他秋怎么过、吃完晚饭打算去哪里赏月?看来是有点想约他的意思,但始终没联系,最后只好发来一条秋祝贺。丁齐到公寓里,一一复祝贺信息,然后坐在窗前看着那一轮圆月,有些怅然出神。

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丁齐低头看了一眼便站了起来。是方外群的消息,朱山闲拉进来一个人,尚妮率先留言道:“冼皓姐姐,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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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觉知魔事

11、觉知魔事

朱山闲、谭涵川、庄梦周也纷纷发言欢迎冼皓归,丁齐不动声色的在群里跟了句欢迎之语,然后第一时间给冼皓发了私聊,发现自己果然被对方从好友名单里删除了,又赶紧重新申请,过了几秒钟便通过了。

丁齐:“你没事了吗?”

冼皓:“大事情都处理完了,没留什么后患。”

丁齐:“你什么时候能来?”

冼皓:“还有些另外的事情要处理干净,大概国庆黄金周吧。”

丁齐:“快点来吧,我想你。”

冼皓:“你想我哪里了?”

丁齐看见这条消息是一愣,这不是冼皓的语言风格啊,有点调情的意思了,他和冼皓的关系当然很亲近,但冼皓是属于那种外冷内热、外柔内刚的性子,神情看去总是淡淡的,从来没有主动和丁齐调过情。

难道是时间和距离升华了感情和感觉,冼皓也在想他?丁齐正在想该怎么复呢,不料对方瞬间把这条消息给撤了,接着又发来了一句:“你怎么想我了?”

丁齐笑了,了一句:“哪里都想。”

冼皓没接这茬,接着道:“这么长时间,丁老师恐怕把我都忘了吧,再见面或许都不认识我了。”

这是在撒娇吗?丁齐道:“这才多久呀,不过两个月而已。”

冼皓随即问道:“那你是觉得时间很短喽?”

丁齐:“不不不,感觉简直是度日如年。”

冼皓:“这么算的话,是六十年了,还不久?”

丁齐:“不是六十年,准确的是五十三年,但感觉又像在刚才,是第一眼看见你的样子。”

冼皓:“丁老师很熟练啊,是不是泡过很多姑娘?”

丁齐:“哪有这话,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嘛!当初调查过吧?”

冼皓:“我可是听了,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先是去了那个叫大赤山的地方找美女。这还不算,又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弟子。假如再过几天,是不是连警花都要泡了?如果丁老师不是个老司机,谁信啊?”

丁齐:“我信,你也信!”

这画风有点不对啊,冼皓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了?丁齐思前想后,自忖没有做过什么让冼皓生气的事情,如果吃醋倒也正常。女人嘛,丁齐见得多了,这当然不是老司机的意思,是指他在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过程见过很多。

这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根啊?最近这点事情,居然全让冼皓知道了!

冼皓的话很有点找茬的意思,通常一个人像这样找你的茬,潜意识可能是要吸引你的注意力,或者宣示某种存在感。但这种语言风格,可不像丁齐认识的那个冼皓。按照这种风格,丁齐已经下意识地在推断下一句她会接什么了。

果不出所料,对方来了一句:“我可不敢信。”

“真的好想你!”丁齐没有继续纠缠这种没有营养的问答,直接发了语音,差点没唱出歌词来,“你现在在哪里?我想看看你,方便的话来个视频吧。”

丁齐发出了视频邀请,过了好半天对方也没有接通,他不禁有些失望同时又有些疑惑。丁齐现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冼皓本人了,假如不是的话,对方又怎么能用冼皓的微信号,而且朱山闲他们都毫不怀疑?须知那可是一帮人精啊!

冼皓并没有拒绝邀请,只是没有接通而已,等着自然挂断。又过了一会儿,正当丁齐的疑惑越来越浓的时候,冼皓突然又发过来一张照片。显然是刚刚照的自拍,应该没有用美颜修图,她也用不着修图。

只见冼皓站在窗前,穿着一身浅色的绸睡衣,头发绾起搭在右肩,窗外的远方是一轮圆月。丁齐不愧曾协助导师接触过公安部门的鉴证工作,还在街头现场接受过庄梦周的灵犀术指点,立刻将这张照片下载放大,结论是的确是今晚刚拍的。

拍摄的地点应该是一家酒店套房的客厅里,酒店的档次还挺高。虽然照片没有任何酒店的物品出现,但根据玻璃隐约的反光,丁齐还是能判断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房间,包括大致的格局与陈设。

这个房间的楼层不低,差不多在二十层左右。这个结论倒未必准确,是通过窗外的背景对判断出来的。冼皓所在的城市离这里很近,丁齐将照片放到了最大,分辨窗外远处楼顶的霓虹灯以及标牌,发现她人在南京。

照片没有s过的痕迹,窗外有一轮圆月,远处一栋楼丁齐居然看见了悬挂的大钟,时间也能对的,是刚才。静态的照片能够反映出的信息不多,她的神情、姿态、模样甚至显露出的气质,当然是冼皓。

丁齐留言道:“你在南京吗?坐高铁也半个时的车程,为什么不来,何必住酒店呢?”

冼皓:“丁老师好厉害,一眼能看出来。楼装修好了吗?”

冼皓总叫他丁老师,这让丁齐有点不适应,突然问起装修的事情,显然是岔开话题不想答。丁齐答道:“还没装呢,等你来一起商量。”

冼皓:“那好,你等着,我国庆过来。今天挺晚了,先好好休息吧,过几天见!”

冼皓主动结束了聊天,并让丁齐好好休息,可是丁齐怎么睡得着,望着窗外的明月,心杂念纷呈。丁齐不好问冼皓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感觉怎会有种难以形容的改变?

冼皓被什么仇家追杀、她是不是把对方除掉了、这次又杀了几个人?这些话没法更没法问,丁齐很清楚应该在什么时候控制住好心。有些事一旦出来,将来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都有可能成为某种证据。

人不是告诉自己不要有思虑杂念可以心无杂念,好在丁齐很善于自我调节,当他意识到思绪杂乱之后,干脆没有睡觉,而是在床定坐。丁齐并不是传统意义的修士,他所创方外秘法只是为了发现未知的世界,接触其他的各门的法诀秘术,也只是起到印证和参照作用。

他通常半夜是不打坐的,正常睡觉,定坐的时间一般在清晨,感受那种与天地共情的状态,同时修习养练功夫,也是朱山闲的养气与养神,或者是谭函川的涵养神气、洗炼炉鼎。方外秘法并无一定之规,本质只是直修心性而已。

最近这一个多月,因为要练习桩法拳法与棍术,丁齐已经没有在早晨定坐了,他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平时每天都得班,周末还得忙乎涂至与魏凡婷的事。但不知不觉,他的方外秘法修为又有精进。今日一定坐,收摄心神放下杂思,很快沉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不再是与天地共情,而仿佛像是一种遗忘,忘记了外界的一切,忘记了自己还在呼吸,甚至渐渐不再想自己的存在,仿佛是一种纯粹而纯净的意识状态,然后他出现了幻觉。这不是睡眠状态,假如是在睡眠,这种经历是做梦,而在定坐便是幻境。

幻觉是什么?是没有客观刺激的主观感知。它和错觉的区别又是什么?在于刺激源是否存在。如一个猎人将草丛的樵夫看成了野猪,这是错觉,错觉也有心理方面的原因,从而导致了对客观刺激源的误判。但是幻觉不同,它是凭空产生的。

丁齐当初读本科的时候,这些内容背过,考试的时候还考过。有时候要服一个有幻觉的人,告诉他所看到、听到的事物并不存在,往往是很困难的,因为对方是真的听见了也看见了。如有人固执的宣称,他一直能听见帝的声音。

像这种情况,要么是帝实在闲得慌,要么是他的知觉出了问题。有时候出现幻觉并不代表精神病症,但大部分时候,幻觉却与精神病症有关。想分辨出幻觉,必须依靠体验者自己的理智判断,因为别人无法代替他去体验。

丁齐听见了一声枪响冼皓倒在了他怀里,开枪者是门外的叶行。她将刀交到丁齐的手道:“隐峨不死,我会来。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别忘了把这把刀还给我”然后丁齐被谭涵川一掌斩晕了。

在幻境呈现的场景,丁齐应该失去了知觉,但他仍然看得见也能听得见,意识以一种异地、无法理解的方式保持着清醒,仿佛无处不在。

朱山闲压低声问道:“冼师妹,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冼皓:“范仰曾经过,我有一个秘密,这是真的。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冼皓这个名字,她也用过。我除掉了很多仇人,很多时候都是她在掩护我的身份,别人并不清楚我们其实是两个人,吸引目标是她,动手的是我

她一直想掩护我,而我一直想保护她,并不希望她继续参与这种事情,那是可怕的经历,她应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我不能继续保护她了,想把她托付给你们,希望有丁齐能照顾和保护她,丁齐也不会太过伤心。”

朱山闲:“丁老师你想象的要坚强。”

冼皓:“他不该再经历这些了,她不该再那样漂泊了。庄先生庄先生过,假如我不肯走,那把刀那把刀是我让丁齐交给她。算他最终知道了,也会明白我的意思。”

定坐幻境,好像是没有主动意识参与的,更接近于一种自我催眠状态。假如有主动意识参与,要么幻境会打破,像梦会惊醒;要么相当于潜意思被修改,会发生不可知的变化,甚至导致精神异常。

丁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刚才在幻境,他好像对所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只是在冷眼旁观,此刻用双手捂住了脸颊,才意识到已泪流满面。他经历过这一切,真的经历过,虽然记忆已消失,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还在。

丁齐很清楚那是幻觉,他的神智很清醒,刚才不可能坐在公寓里经历那一切,可是幻觉同样有其成因,很可能来自一段已经消失的记忆,或者潜意识的臆想。这究竟是记忆还是臆想,丁齐本人无法分辨,而幻境的经历又是那样真切。

太阳升起的时候,丁齐擦干了眼泪洗漱了一番,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怕一不心会打破什么东西。洗漱完毕,他想了想,给庄梦周发了一条微信:“庄先生,定坐会出现幻境吗?”

庄梦周应该正在睡觉,可能要等到午后才会复。不料庄梦周立刻复了,可能是被他吵醒了吧,留言道:“会,当然会,很多人都这样过。也许要恭喜你,终于修炼到这一步了,但是要心,这是心境的考验。”

丁齐:“幻境是真的吗?”

庄梦周:“这种想法很危险,既是幻境,不要理会。丁老师是专业的,不需要我多解释。”

丁齐:“有没有一种可能,幻境呈现了遗忘的经历,如在镜湖曾忘记的事情。”

庄梦周:“当然有可能,如涂至,以为自己梦见过魏凡婷,其实他是真的见过。”

丁齐:“以您的经验,那该怎么办呢?”

他没自己经历了什么样的幻境,庄梦周也没问,居然直接发来一段古,标题是“觉知魔事”。丁齐莫名很生气,甚至想骂人,给谁发读卡呢,这是把他当盲白痴了吗?这段古出自修止观坐禅法要,他多年前读过,甚至还能背下来。

别修止观坐禅法要,相关的释禅波罗蜜次第法门、六妙法门、摩诃止观他都读过。丁齐怎么可能只看过考试教材,学习心理学有很多相关的跨专业读物,他当然不是为了修佛,只是为了研究各种意识体验状态。

再稍一转念,丁齐又意识到自己并不应该生气,看来还是修养不到家,人不知而不愠嘛!丁齐也明白过来,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生气,因为他认为庄先生没有告诉他真相,而且到现在也打没算告诉他当初发生了什么。

他也明白了庄先生的意思,定坐的幻境是幻境,不论它是真是的记忆还是无端的臆想,关键在于丁齐本人的身心状态,如何去面对它?

丁齐又低头看着手机的字:悉知虚诳不忧不怖,亦不取不舍用止不去即当反观,能见之心不见处所,彼何所恼?如是观时寻当灭谢,若迟迟不去但当正心。

无论那幻境是不是真的,丁齐心里也得明白,无关幻境的事,他要面对的是真实的人生,这不是定坐能解决的问题,事实恰恰相反,定坐幻境才是他要解决的问题。丁齐不知沉默了多久,然后收起了手机,提着棍子出门了。今天他还要送涂至进大赤山,时间已经到了。

在大赤山,丁齐又一次取出两界环祭炼。今天的感觉有点特殊,仿佛方外秘法突然有所精进,至少他的法力大涨或者精神力量大涨,自我意识变得格外强大。神识切入两界环之后,他有一种感觉或者有一种冲动,能将其魏凡超留下的意志碾压得粉粹,带着某种摧毁的快感。

丁齐当然没有这么做,他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的状态不对,心境也和以往不同。他早清楚祭炼两界环是水磨工夫,不能受魏凡超所留下的意志侵染,最终将之还原到纯粹与纯净的状态。算方外秘法修为更进,也不可能有这种碾压式的冲动与摧毁般的快感。

这种情绪是魏凡超留下的意志,丁齐无意间还是受到了影响,好在他及时意识到了,须再次平复心境,找清明的自我。有时候这种影响是在不知不觉发生的,人们根本意识不到,以为那是自己的本心,像幻觉是很难自我辨析的。

丁齐此刻的经历有点那句偈语“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至于另一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确境界更高,但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做不到的,感觉往往是站着话不腰疼,对于另一些人来,那是纯装逼用的。

丁齐收起了两界环不再祭炼,他要洗炼的是自己的心境。这天从大赤山来后,丁齐又一次去了南沚区、朱山闲家的那栋楼。他已经有三个星期没过来了,这里也没人住,丁齐放下东西之后,先把楼楼下都打扫了一番。

这里好像有人来过,不像是整整三周完全没人住的样子,可是大家都没来啊,除了他也没人在境湖市,究竟是谁来过呢?丁齐带着他那块卧牛状的景纹石,又一次走进了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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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戏如人生

118、戏如人生

天一轮明月高悬,似乎昨晚更圆了。 丁齐在山庄门前放着金如意的凉亭看了一会湖光月色,今天倒是个采取月凝脂的好日子,但他并没有去采,让那些山的肉肉们都歇歇吧。

丁齐转身走进了山庄,那种感觉更强烈了,这里一定有人来过,连走廊都打扫过了。他穿过客厅来到庭,庭两侧的荷花池荷叶亭亭。这是他们种的,用的是池底淤泥清理出来的古莲子,今年刚刚抽芽,叶子长得并不大。

山庄没有灯,大晚独自跑到这种地方也怪吓人的,但丁齐倒没什么好害怕的,他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取出手机打开内置手电,拎着棍子了东配楼。东侧的二楼应是闺房所在,丁齐打开房门看了一眼,知道真的有人来了。

床铺明显收拾过,桌还放着一盏没有点亮的应急照明灯,屋角放着一口很大的旅行箱。这箱子很眼熟,是冼皓曾用过的那一口。丁齐赶紧打开了柜子,柜子里挂着很多衣服,女式的,连内衣都有。

柜子的底部有个暗格式的抽屉,是设计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当初还是石不全和大家讲解了这种家具的结构。丁齐将抽屉打开,收藏在里面的枯骨刀不见了。

果然是她来了,没有住在楼里,而是拎着行李直接进了境湖。丁齐又想起了幻境的经历还有昨晚的微信聊天,她究竟是不是冼皓?

假如幻境揭示了曾经忘却的经历,那么这个人又是怎么进入境湖的呢?能把行李带进来,明她也修炼了方外秘法,且修为突破了隐峨境。

方外秘法是怎么事,没有人丁齐更清楚,在他看来,只要能修成观身境入门,接下来的入微境和隐峨境并不难练成。丁齐以及朱山闲等人,都是在不长的时间时修炼到了隐峨境。

但丁齐也很清楚,假如没有名师指点,仅仅看他所总结出的方外秘法,修炼起来并不容易甚至可以很难,弄不好还容易练偏了。有些前所未有的体验,不到那一步是不可能明白的,算到了那一步也不清楚是对是错。

丁齐教授弟子的方法,已接近于所谓的心传了。朱山闲等人能修炼得那么快,是因为早有修炼江湖八门秘术的根基。齐所创得方外秘法,本身是融合与借鉴了江湖八门秘术。记得冼皓突破到隐峨境,是所有人当最快的,因为她本有江湖飘门秘传隐峨术的根基。

要么来者是冼皓本人,假如不是的话,那她是从朱山闲等人那里得到了方外秘法的传承,在这段时间内便已经修炼到隐峨境。方外秘法的修炼当然需要方外世界的存在,否则根本没有可以印证的对象,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她应该在这里修炼!

只有这样,当她以冼皓的身份出现时才不会露出破绽。丁齐仿佛已经看到,大家都瞒着他在背地里在商量事情、合起伙来演戏。众人倒没有恶意,这不仅是冼皓的托付,对丁齐而言也是情感的缓冲,他需要时间来平复伤痛。

她为什么也会答应以冼皓的身份出现,又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来的呢?以冼皓的身份面对丁齐时,难道她自己不会觉得别扭吗?丁齐心里这么想着,先把人找到再,这大半夜的,在境湖乱跑可不安全。

山庄前院的东西厢房,庭两侧楼楼下,以及东西跨院都找遍了,没有见到人。丁齐走进了后院,后院也有一座凉亭,在池塘旁的假山,丁齐一眼看见了坐在凉亭一侧的她。

月光下,那分明是冼皓,一样的容颜与身姿,同样静美的气息,与丁齐曾认识的她别无二致。这一瞬间丁齐仿佛看得痴了,只听“当啷”一声响,打破了月夜的寂静,原来是他手的棍子落地了。

听见动静,冼皓站起身望了过来,右手的枯骨刀扬了扬,开口问道:“丁齐,你是在找它还是在找我?”

当她不话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完完全全是冼皓,可是这一动一开口,感觉不对了。不是声音不像也不是样子不像,这种感觉是很难形容的。冼皓通常是用左手拿刀,而眼前的女子用的是右手,话时的神情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而冼皓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此刻丁齐仿佛又有了另一种错觉,眼前的池塘、假山、凉亭,甚至远处月光下的山峦都不复存在了。哪怕在那里,他也会视而不见,眼好似只有她。

冼皓的气质是恬静而收敛的,这与她修炼的隐峨术有关,而眼前的女子像一朵绽放的鲜花,哪怕在月夜也感觉有些热烈。丁齐突然明白过来,这才是隐峨术,而冼皓曾经展示的隐峨术,应称为“隐娥术”才更确切。

这是和冼皓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她也叫冼皓这个名字、用了冼皓这个身份。所有人都在演戏吗?丁齐倒想看看这场戏该怎么演下去,“冼皓”在审视他的时候,他也在审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