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疑似拆白党

大约半年多之前,丁齐接待了一位求助者,名叫关茵,女,三十三岁,职业是一名私营企业主,登记预约的问题是情感纠葛,却没有更多的自我介绍资料。

对于这种求助者,很多心理医生包括丁齐在内往往都会感到很头疼。她们大多都是遇到了失恋、吵架、家庭矛盾等问题,跑来诉苦与发泄,通常只是为了发泄大量的负面情绪,诉谁如何如何不好,而自己又为谁做了多少多少

可惜心理诊室并不是情感调节机构,也不能帮助求助者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只能发现与尽量解决求助者本人的心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心理医生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对方的反感甚至强烈的应激反应,医生也会成为攻击的对象。

我明明是个爱害者,你怎么能我有问题呢?这是大多数求助者的第一反应。她们花钱来找心理医生后咨询师,是为了斥责负心人并取得赞同的,从而得到自我肯定。而心理医生并不能解决婚恋问题,也不能解决她们的伴侣存在的问题,只能指出她们本人的心理问题。

有些经验不足的心理咨询师在接待这种求助者的时候,一不心会被投诉,挨一顿并要求退钱啥的,因为求助者的情绪本身就不太稳定。

还有的咨询师自作聪明,他们能看出求助者的心理,了解她们来到这里是想要什么,于是便采取了安抚和赞同的引导方式,让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重点是让她们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肯定她们的优秀之处。

这么做也是有效果的,但往往会有另一个后果,就是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反而会导致求助者的依赖心理与移情现象。当求助者一有负面情绪需要发泄的时候,就会想到来找这位心理医生,甚至会形成一种不自觉的潜意识。

被当成知心大姐还是好的,假如心理医生是一位男性,可能就经常会被求助者邀请,比如喝个茶、吃个饭啥的,对方会想各种办法拿到他的联系方式。无论是从专业要求还是职业规定的角度,心理医生都是应该拒绝的。

对于大部分此类求助者来,安抚还是十分必要的,也要对方的情绪有渲泄的途径,心理医生扮演的角色就是转移与吸收这些负面情绪的,过去了也就没事了。但对于某些比较特殊的求助者,她们总是反复遇到类似的问题,那么就有问题必须要解决了。

关茵走进来的时候,丁齐就觉得有些有眼熟。这世上有很多人,你有印象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比如曾在某种场合扬寒暄、还互相交换过名片,隔了很久之后再次见面还能认出来,但是就想不出来对方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丁齐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但他并没有流露出来,还是像平常一样很温和的点头微笑道:“关女士吗?你好,请坐!我是你预约的心理咨询师丁齐,请问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

关茵:“你就是丁齐医生啊?比照片上还帅!我在网上看过你的事迹,觉得你很了不起,也很不容易,所以特意才来找你求助的。”

丁齐微笑道:“看来关女士做事很仔细,请问你找我需要哪方面的帮助?我注意到你预约登记上诉的问题是情感纠葛。”

关茵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我的男朋友,他总是那么不着调,所以我想找老师帮我分析分析,他究竟有什么问题我对他那么好,给了他那么多机会,可他怎么总是不珍惜呢?”

丁齐:“能不能描述一下你们结识恋爱的经过?”

关茵:“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时候我就是被他骗了”

她一这话,丁齐就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位求助者眼熟了。四年前,丁齐第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了范仰及其手下的团队,当时那位沙谎称是刚刚被减刑释放的服刑人员,在车厢里来了一场声情并茂的演,打动了很多人,总计要来了三千零五块。其中给钱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当时她化的是浓妆,显得很是妖娆,眼圈都红了,抽出一叠钞票递给了沙还了一番话:“男人就应该好好干,老婆跟人跑了也没关系,只要努力把日子过好,还可以再找更好的!加个微信吧,还有什么困难可以再和我联系。”

沙当时摇头道:“我从监狱里刚出来,还没买手机,不知道怎么加微信。”

女子道:“没关系,我先给你留个电话,通过号码就可以加我的微信。”

她真给沙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今丁齐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关茵,而沙的名字叫沙朗政。有时候不得不颜值就是正义,沙长得很帅,身材健壮挺拔,全身肌肉轮廓分明,五官英俊稍带点粗犷的感觉,对女人确实很有吸引力。

假如换成袁或朱以同样的方式来那样一番演,可能也会多要不少钱,但效果恐怕远远赶不上沙,至少关茵不会主动留联系电话。

过了不久,沙主动加了关茵的微信,在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陪她聊聊天啥的,虽然话不多,但总是嘘寒问暖很贴心。沙有事想找关茵帮忙,关茵问他是不是想借钱,沙不是借钱,是想找个便宜点的房子,最好在市中心的境湖区附近,离他的工作地点不远。

两人就约着见面吃了顿饭,沙还特意将关茵上次给他的六百块钱还了来,自己已经找到了工作、拿到了工资,并对她曾经的援助表示感谢。

关茵推让了半天,到底还是把这六百块钱给收来了。沙想在境湖区租房子,关茵就住在境湖区而且有好几套房子。她在某个区里有两套住宅,自己住一套,同一栋楼里还有另一套仍然空着。

关茵便好心地建议沙暂时就住在她那套空房子里,而且不收租金。沙怎么好意思,坚决要付租金,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关茵还是坚持不收钱。沙也了,那么只能是暂住,等找到更合适的房子他就会搬出去。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沙为了表示感谢,坚决要求请客。又是争来争去,为了满足男人的自尊心,关茵最后还是让沙请客了,并后悔自己点的菜有点贵了。

又过了不久,沙自称找到合适的房子了,等签完合同就会搬出去,为了表示感谢,他想再请关茵吃顿饭。两人就住在同一栋楼里,关茵便何必去外面吃呢,就在家里自己做得了,然后她难得亲自下厨在自己家做了一顿饭。

吃饭时两人都喝了一点酒,庆祝沙成功迈向新生活,关茵竭力劝沙不必另租房子,就继续这么住下去也挺好,她也不缺那点房租收入喝着喝着,不知道怎么着,两人就喝到床上去了。

这看似是这个意外,但是句实话,在丁齐这种心理学家看来,现代孤身男女进入此情此景,简直就是必然的演化结果,潜意识中早有期待。

后来他们俩就同居了,发展成了类似恋人的关系。为什么“类似”呢,因为关茵心里的感觉总是很不踏实,不清自己究竟是沙正式交往的对象,还是一个保持固定关系的炮友?她经常在心里问自己一个很经典的问题沙对她究竟有没有真爱?

两人第一次分手,源于一场争吵,或者只是单方面的争吵,因为沙并没有大声的呵斥或争论,只是拒绝了关茵的建议。关茵建议沙不要在外面打工了,她可以给他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或者干脆就到她的公司里来帮忙。

但是沙不答应,关茵便赌气不理他了,沙又搬到了楼下那套空房子里。过了不久,关茵又觉得于心不忍,便主动原谅了他,两人又合好了,或者又上床了。

这几年来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分分合合、反反复复,每次“分手”的时候,沙就会搬到楼下那个空房子里住,过了不久关茵便又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两人之间最大的矛盾,是关茵认为沙对生活缺乏长远的规划,没有责任心,尤其是对她没有责任心。另一方面令关茵感到最不安的问题,就是她经常不知道沙在干什么?沙在一家营销公司工作,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外出好几天,还神神秘秘的联系不上。

关茵怀疑沙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根据她的观察和分析,也确实发现了这种迹象,但总是抓不住确凿的证据其实来去,旁观者听她对沙的形容就是两个字:渣男。

关茵最后带着哭腔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而且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丁老师,您是心理专家,能帮忙分析一下他究竟有什么问题吗,这种情况还有救吗?”

丁齐想了想,反问道:“你刚才了在火车上和他的结识经过,你们的结识就是基于一场谎言,对吗?”

关茵点头道:“是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刑满释放人员,也没有坐过牢!但他对我解释了,那是公司领导搞的员工培训,他的表现最好,后来还被提拔了,我当时也等于帮了他的忙呢。”

丁齐:“他是在你们第一次同居后多长时间,才坦白这件事的?”

关茵:“有半年多吧,在我们第一次分手后,我调查过他的情况,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坐过牢,然后去问他当初是怎么事,他才对我解释的。

这件事情我原谅他了,也没怎么介意,没有坐过牢不是更好吗?但是我觉得,他不能再跟着那么不靠谱的老板混了,可是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听。”

丁齐:“对于你们的关系,我想多了解一点,假如涉及个人隐私也请放心,我们会为求助者保密的。虽然很多女人都男人的承诺并不靠谱,但是有承诺和没有承诺还是有区别的,他和你保持了这种亲密的关系,对你们两人的将来有过承诺吗?”

关茵:“没有,一句都没有,这才是令我最失望的。”

丁齐:“你对他有什么期望,或者希望他为你做什么吗?”

关茵:“我不要求他能为我做什么,只要他能全心全意对我,肯为我努力改变就行。只要他能做到,我就愿意帮助他我过愿意成立个分公司让他做法人。”

丁齐:“你们有过多次争吵,有几次是他主动挑起的?”

关茵:“那倒没有过,他的态度一直都挺好,从来都不主动跟我吵架。但不论我怎么,他还是我行我素,一点都没有变,最近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经常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总是好几天都联系不上。”

丁齐虽然只是在火车上见过沙一面,但对此人的情况或许比关茵更了解。沙是什么人?范仰这个江湖大骗子带出来的江湖骗子,而且是一伙骗子中最出色的那个!

再听关茵对两人关系的描述,丁齐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沙可谓综合了很多所谓浪子的特点。丁齐现在关心的问题,沙玩的是不是江湖上所谓钓红线的拆白党那一套,事先调查过关茵的情况,然后就是来骗财骗色的,其中以骗财为主,但是又不太像。

想到这里,丁齐又问道:“你的经济情况应该很不错,也愿意在他身上花钱。能否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

关茵神情有些矛盾道:“他并不贪我的钱,第一次见面就将那六百块钱还给我,给我的印象很好,我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这几年他从来没有主动问我要过钱,我给他买什么东西,也都不是他主动开口要的。”

丁齐:“你们在一起前后三年多了,分分合合好几次,可是每次分手的时候,他便住到楼下那套空房子里。那套房子也是你的呀,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彻底断了念想?”

关茵:“那也不能让他无家可归啊,我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他总是不珍惜。”

丁齐:“能问一下你的情感经历吗,以前是否遇到过类似的男人?”

这句话好似击中了要害,关茵突然低下头捂着脸哭泣起来,声音含糊道:“我怎么总是遇到”

丁齐取出一包纸巾,走过去放在茶几上。换一种场合,假如想安慰对方,会拍拍肩或者摸摸头啥的,但在心理诊室中不可以,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在心理咨询会谈过程中,都要坚决避免身体接触。

丁齐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不需要再追问什么,关茵擦干眼泪后,主动讲起了自己的情感经历。她是一个善良并充满爱心的人,却总是遇到“渣男”。沙当然不是第一个,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他恐怕已经是第七、八个了,但情况总是类似。

但沙好像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完全断了关系,持续的时间也最长。就在前不久,关茵和沙又一次分手了,她觉得已经彻底失望了,却还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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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灰姑娘与青蛙王子

丁齐很长时间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关茵完后,他才和声细气地问道:“不论这些人有多渣,你能不能仔细想一想,就以为这个沙为代表的这些男人,他们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关茵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道:“形象都不错,而且都挺会话,贴心的时候是真贴心,虽然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也不是不可以改变,就是交往到后来”

丁齐适时打断她道:“先不要后来,这种吸引是始终存在的,要不然也不会分分合合,你好好想一想他吸引你的地方就可以了。”

很多人有一句忿言叫“美女爱渣男”。不少人都曾有过这样一句感慨:“挺好的姑娘,怎么就让那样的男人给祸祸了?”由此还衍生出另一句俗语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这句话的人往往没有看到另一点,就是那些姑娘究竟是被什么吸引了?

那些女人爱得其实不是渣男,而是浪子。那样的情场浪子有足够的经验,他们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怎么赞美与肯定对方、怎么去展示异性的吸引力。情感经历越丰富的人,在这方面就越擅长,知道怎么引起别人的好感与好奇心。

在这一方面,很多老实巴交、见到女孩子话都会紧张的宅男恐怕比不了。

关茵的心态很矛盾,她自称已经彻底失望了,却又跑来向心理医生求助,这也证明了她仍是欲罢不能。女人遇到这种男人,甚至被他吸引,这并没有关系,关键的问题是得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丁齐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道:“关女士,听你的语气,事业上应该很成功。看你的预约登记资料上的职业是私营企业主,能稍微谈一下自己的事业情况吗?”

刚才还在伤心哭泣的关茵,一听这个话题情绪立刻好了起来,甚至变得有些兴奋,开始绍自己的创业史,语言和思路很连贯,甚至让丁齐都插不进去话。

二十五岁那年,她接管了父亲的企业,那时候父亲年纪大了又有病,已经没有精力再支撑了。原先只是一家规模不大、勉强维持的公司,到了她的手里发展得越来越好。五年前,也就是她二十八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而公司已经脱胎换骨。

如今关茵已有数千万身家,在境湖市有三套住宅两套门面,在上海还有一套房子,经营着一家收入和利润都很稳定的企业,虽算不上是亿万富豪,但也基本实现了财务自由。这些都是她自己辛苦打拼的结果,她为此感到骄傲,也令不少同龄人羡慕

等她完之后,看上去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丁齐又问道:“你的事业很成功,那么在和男人交往的时候,是不是有种防备心理,害怕对方仅仅是看上你的钱,只是想图财?”

关茵:“实话,是有这么一点担心。但我也不是器的人,只要是全心全意对我,我并不介意帮助他”她诉时甚至自己也没意识到那种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她为事业的成功感到骄傲,认为这也是能力和魅力的证明,不更让人看轻,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别人是看重了这些。

丁齐摸出了一张纸和一管软笔递了过去,微笑道:“我们先做一个作业,我在这上面列四个问题,你试着答一下。答不清楚也没关系,可以慢慢想。”

在心理咨询室里一般不会放多余的东西分散求助者注意力,像笔这种可能成为伤害工具的危险物品通常更不会拿出来,所以丁齐准备的是一管没有尖头的软笔,他在纸上写下了四个问题

一、那些男人,或者就他,需要我拯救吗?

二、我想拯救他的目的是什么?

三、为什么不和那些不需要拯救的男人交往?

四、需要拯救的人是谁?

关茵看了半天,却没有拿笔写答案,抬起头道:“丁医生,我能不能把这些问题带去再好好想想?”

丁齐也没有指望她立刻就能答清楚,假如答得太快反而未必准确,点头道:“当然没问题,你可以去之后好好思考。我是心理医生,在这里解决的就是你本人的心理问题,通过你的描述,我最深切的感受,就是一种拯救与被拯救的渴望”

很多人的潜意识中,都有一种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优秀的冲动。有不少女人,会被看上去很有魅力的男人吸引,同时也能看到这种男人身上存在的缺点,近而有一种想拯救他的心态,这也是一种企图自我证明的心理。

假如她成功了,便能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优秀、更有魅力。所以吸引她们的不仅是异性的魅力,也包括“改造”一位“坏孩子”的诱惑。对这种关系投入越多,期待感就越强也许更进一步,他就会被我改变呢?

在这种关系当中,有时身体都会成为一种“布施”,当然也包括钱财。这种心理不仅局限于女性,男性也有。根据丁齐在工作中的总结,如今“女人不是好东西”的男人,数量上已经逐渐超过“男人不是好东西”的女人,这可能是当代社会的一个特点吧。

对于男性来,这是一种灰姑娘情结,有个落难的灰姑娘需要他来拯救,再得过分点,可以形容为“风尘女情结”,是“女特务情结”也行。对于女性来,这是一种青蛙王子情结,有个不幸变成青蛙的王子需要她来挽救,再得过分点,可以形容为“大魔王情结”。

这种心态,每个正常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并不是什么心理问题,很多情况下反而是一种善良的品质。但如果形成一种固定的、总是被内心驱动的行为模式,应用在情感关系中,而且自己还没有认识到,这就是有问题了。

曾经来找丁齐的求助者刘国男,也过“男人不是好东西”,但刘国男的问题与关茵完全不一样。刘国男是害怕受伤害,从而拒绝交往,并将自己的行为进行外部归因,所以给出的解释是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想收起自己的魅力。

关茵表面上在,我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的渣男?实际上却是将自己的遭遇进行内部归因,她已知道这些男人的缺点,内心中的问题是他们为何不为我改邪归正?难道我这么优秀与善良的人,还做得不够好吗?她想证明自己的魅力。

这也是一种潜意识中缺乏自信的表现,他们需要通过某种方式被肯定、也渴望被肯定,拯救的同时也是一种自我拯救,所以丁齐刚才写了那四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需要被拯救吗?可能需要吧,但更需要的是被惩罚,而不是被奖励。在旁观者眼中看来,以奖励的形式进行拯救,已经是一种纵容与妥协,也是这种人能在花丛中屡屡得手的原因。所以最关键的问题,是要认识到他本来就是那种人。

第二个问题,拯救他的目的是什么?造福社会、维护世界和平、让更多的女人免于同样的命运?不不不,其实不是这样,而是为了满足拯救与自我拯救的心理,实现自我价值的证明。但从心理医生要告诉求助者,证明自我价值,不必通过这种方式。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不和那些不需要拯救的男人交往?最简单的原因,就是他们吸引不了她,满足不了内心深处的拯救欲、控制欲和安全感。潜意识中缺乏自信,认为自己得不到正常的尊重与肯定。

第四个问题,只要认真答前三个问题,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也许有人又了,假如拯救成功了,比如沙按照关茵的希望改邪归正了,那么两人的关系就完美了吗?其实未必,这往往会进入另一种情境,可能导致另外两个问题。

首先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展起来的关系并不稳定,两人之间的位置是不平衡的,拯救者会对被拯救者拥有一种道德优势。

假如遇到什么其他的矛盾,哪怕是很正常的矛盾,拯救者往往就会:“你曾经有那么多缺点,我都原谅了你,还帮你改正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对我、听我的话呢?事实已经证明,你应该全听我的!我是这么优秀,这么善良,是我拯救了你。”

这种情况多了,久而久之就会积累出更大的矛盾,然后又进入下一个循环你自己已经改了,其实是在欺骗我,其实你并没有改好。想当初你就是这么骗我的,比如某年某月进入了翻旧账的模式。

拯救者不是不介意被拯救者曾经的缺点,其实很介意,因为没有这些,就证明不了其自我价值。

其次拯救欲往往也伴随着控制欲。拯救者将对方的改变,视为自己的价值证明,难以接受对方再脱离自己的控制,对方违反自己的意愿往往就被视为背叛,这也是导致很多矛盾的根源。

这种控制欲源自于安全感需求,否则拯救者就会感到内心不安,重新到潜意识中缺乏自信的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讲,拯救的成功就是宽容的结束。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被拯救者往往也会感到困惑,我明明已经告别了过去,按你的要求选择了新的生活,为何你的态度又变得那么挑剔呢,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宽容?

有这两种情况的存在,很多时候难以判断被拯救者是否已做出了满意的改变,假如根本就没有改变,那就更不用了。如何从心理上解决这个问题,要从一开始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心态,了解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今天的求助者不是沙,而是关茵,所以丁齐只能分析关茵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他最后道:“这种拯救与自我拯救的矛盾心态,可能与成长经历有关,要么父母特别严厉,要么父母毫不关心。”

关茵愣了半天,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此刻才点头道:“丁老师的太对了,我父亲对我很严厉,而母亲根本就不关心我,看来我是这两种情况兼而有之。”

丁齐把纸和笔都拿了来,将纸翻到了背面,一边写一边道:“既然已经意识到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首先要认识到自己的心态,并做出改变。帮助并使一个人改邪归正,这并不是什么错,也是值得赞扬的品质,但它不合适与男女情感需求混淆。

把自己放在拯救者与控制者的位置,这是没有必要的。你并不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就是一个普通人,在情感关系中对等的人。假如打破了这种对等关系,就会感到苦恼。我们先定几个目标,你一条一条去实现,能做到哪一步,需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丁齐在纸的背面上写的是另外几个问题

一、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缺点是不是我的错?

二、和这样一个人交往,我是被什么吸引,又从中得到了什么?

三、我对此是否满意,又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四、不要强求对方为我而改变,又该怎么选择?

丁齐的建议已经很明显了,假如关茵就是被沙所吸引,觉得对方英俊强壮又会讨人欢心,或者床上功夫好啥的,能够满足自己某方面的需要,也可以继续和他交往,但得搞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想得到什么、又能得到什么,最后做出清醒的选择。

心理医生遵守价值中立的原则,丁齐不会批判她的这种思想不健康,所谓的思想健康和心理健康常常是两事。但关茵要调整好心态,才能最终解脱出来。

至于沙与关茵的关系会怎样发展,这不是一场心理会谈能解决的事情,也是丁齐决定不了的,但首先需要改变的是关茵自己。这场会谈进行了两个时,最后关茵带着那张纸走了。

后来关茵又来找过丁齐两次,每次预约会谈的时间都是两个时。她和沙好像并没有完全断了关系,这两次她主要是为了倾诉,那么丁齐就听她吧。丁齐觉得有些无语,自己这是被当成闺蜜了吗?

而关茵肯花一时一千五的价钱找“闺蜜”聊天,也是够阔气的。

最后一次关茵提到了沙的近况,她认为沙已经有所改变。沙已经不在原先的公司上班了,成立了一家公司自己创业,而且没要关茵的资助,就是某些毛病依旧,经常不知道去哪里干了什么,好几天都联系不上。

丁齐当然清楚是怎么事,因为范仰失踪了嘛,沙便出来单干了,他也的确挺能干的。他能看出来,关茵对沙有点上瘾,恐怕很难戒掉这种瘾头。有时候哪怕明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要想改变也很难,或者要改变的并不是关系,只是心态。

今天有了在黄田村的最新发现,丁齐这才清楚,原来沙朗政又在为张望雄办事。他将这段往事简单介绍了一番,最后道:“我不是故意要透露求助者的隐私,但如果涉及到社会危害事件,可以引用保密例外原则,你们需要更多了解沙朗政的情况。”

冼皓撇嘴道:“有些男人真可怕!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丁齐,你别那种表情,我不一定是你。”

丁齐和朱山闲都闭嘴不搭话了。冼皓又看着丁齐道:“你明知道沙朗政不是好东西,为什么不干脆建议她坚决分手呢?”

丁齐苦笑道:“每一种角色都有自己的行为界限,我在心理诊室中不能那样做。听我件真事,你们就能明白了。我有个师兄姓张,比我早一年从业,做心理咨询师的第一个月,就遇到了类似的问题。

张师兄当时就直接建议求助者和男朋友分手,并且告诉她坚决不要再和对方纠缠。你们猜结果怎么样?第二天他就被那姑娘的男朋友堵在了半路,被打得满地找牙。原来是姑娘找伙子分手,这是心理咨询师的意见,还声称心理专家都认为那伙子就是个渣男。”

朱山闲追问道:“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丁齐:“打人者被治安拘留十五天,出来后姑娘居然和他和好了,虽然后来又分手了,但当时的确是和好了。张师兄则受了纪律处分,不仅做了检讨,还被暂停执业半年。

这也没办法,张师兄确实违反了心理咨询师的执业原则,做出了不符合专业要求的咨询建议,还引起了严重的不良后果。

心理医生不是控制者,不可能控制求助者的行为,更不能代替求助者去做决定,只能指出求助者本人的心理问题以及解决的方法,让求助者自己去做决定。心理医生也不是武林高手,更不是神仙。”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神仙也不能控制和代替他人做决定啊,能指出问题就是高人了。”

冼皓插话道:“关键人物不是那个女的,而是沙朗政。那个女的对沙朗政是怎么事,丁大专家已经分析清楚了。但是沙朗政对她是怎么事,你们两位男士兼老江湖,又是怎么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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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假期综合症

一听这话,丁齐赶紧摇头道:“我可不是什么老江湖!”言下之意,朱山闲才是老江湖。

朱山闲倒也没甩锅,皱着眉头道:“情况是明摆的,这个关茵是沙朗政的一条退路。拆白党的套路,也不是以色骗财、卷款走人这么一种。假如有个可以随时抽身而退、舒舒服服过日子的机会,也未尝不可留着。

要么那个沙朗政还没有下定决心抽身,仍在犹豫中,要么是他还没有机会抽身,被人抓住把柄控制了,但他还总想留一条退路,就在关茵那里。他们相处的时间也有三年多了吧,或许也是有点感情的呢,日久生情嘛”

冼皓冷笑道:“丁大专家刚才也了,那个关茵防备心理很重,就怕男人是冲着她的家产来的。有可能沙朗政一直没办法得手,所以才拖到现在。”

丁齐反问道:“用得着花这么长时间吗?”

冼皓:“放长线,钓大鱼嘛!或许这一票干完他就打算退休了呢,或许就像朱师兄的,那是一条退路,但退路不止一条,关茵只是其中之一,她到最后还是人财两失。

沙朗政自以为吃定了关茵,无论他想要什么,最后总会得手的。至于关茵嘛,她就是傻,总以为自己再做多一点便能拯救沙朗政,最后是会吃大亏的!”

丁齐:“既然你看得这么明白,干嘛还要问别人?”

冼皓:“我想问清楚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看的!”

冼皓的语气有些不善,也不知道是冲谁,朱山闲左手抚额,摆着右手道:“不讨论这些,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对付谁。丁老师的情况就是线索,从老江湖的角度,有时候不仅要注意谁出现了,也要注意谁没出现。

丁老师曾经在火车上看见范仰带着四名手下“要饭”,其中沙朗政、袁天通、马唤然这三个人如今都出现在黄田村。他们都被张望雄收编了,独独只少了一个朱友权。

他有可能也在这个团伙里,只是这一次没去,或者犯了什么事已经像范仰那样失踪了。但假如他没事,而且已经离开了这家公司,那么这个人或许掌握了某些情况。”

冼皓:“那朱师兄就去查查这个朱友权,你们是本家嘛。我去查查那个朗政服务公司,看看他们这阵子都干过什么勾当。”

朱山闲:“冼师妹去调查朗政公司一定要心,先不必惊动对方,不要让张望雄知道他的动作又暴露了,等老谭来了再。”

冼皓:“这位江湖同门,手伸得未免太长了。这次至少要剁掉他一条手,好让他记得规矩!”

众人以琴高台世界中带出的金币为饵,果然钓上了鱼,计划虽然成功了,结果却有点失望,证明了张望雄还没有放弃,仍然在暗中继续盯着他们。按照江湖规矩,同道之间,一方出手,而另一方已经将门槛给拆了,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

这个张望雄显然不太守规矩。也许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吧,如今的年代,旧江湖早已不在,恐怕规矩也没太多人会记得。假如张望雄那伙人只是盯上了黄田村的古塔遗迹,倒是不算太麻烦,麻烦的是他仍然会暗中盯着朱山闲等人不放。

丁齐问道:“你们分别去调查朱友权和朗政公司,那我干什么呀?”

冼皓:“你继续在医院坐台呀,上班挣钱!不论江湖怎样,都得安身立命,冒出来个张望雄,就不好好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