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茵今年三十三岁了,已有很长时间没听过谁叫自己妞了,而且沙朗政的神情很怪异,声音也细声细气的就像换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摸沙朗政的额头道:“你怎么了?”

沙朗政一扭身子道:“哎呀,你怎么随便摸我呢?算了,喜欢摸就摸吧,手挺软的。”

这时沙朗政的同事马提着东西推门走进了病房,沙朗政又突然脸色一变,指着他道:“我好端端的待在家里,你们干嘛要来打扰我?让我不得安生,我也让你们不得安生!”

马也吓了一跳,手里拎的东西都掉地上了,问道:“沙总,您到底是怎么事?”

沙朗政:“什么沙总不沙总的,你们几个冲撞了我,还不赶紧磕头认罪!”

感觉心里发毛的关茵马上叫来了医生,医生一看这个症状,立刻就让病人转院,沙朗政直接被救护车送到了安康医院。

到了安康医院,院方组织了以辛霜红主任为首的专家进行了会诊。沙朗政言谈怪异、自我认知错乱,并存在明显的妄想症状。会诊专家有两种意见,一是精神分裂症(妄想型),二是癔症性身份识别障碍,总之都是属于认知障碍类病症。

辛主任当然要问病人遇到了什么事。马仔细忆了一番,他其实就是在山上惊走了一只黄鼠狼,那黄鼠狼还放了一个屁,气味非常熏人。当时其他人位置都比较远,只有沙朗政离得最近,估计是被熏倒的。

沙朗政当晚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难闻的气味呢,就算换了衣服、用酒精擦了身体,气味也没除尽。三张病床的病房里,另外两张病床上的病人都熏跑了,甚至他最初用的床单和床垫也都换下来扔掉了,后来又换了单间病房,气味总算淡了不少。

其实沙朗政被送到安康医院的时候,参与会诊的专家还能隐隐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不能完全是臭,而是一种令人闻了脑壳作疼的怪味,还好已经很淡了。

最倒霉的其实是带着沙朗政开境湖市的那辆车,后座以及车厢里的气味还浓得很,打开门放在太阳底下晒着,各天仍散发出一股令人闻了想吐的气息。假如在过去的民间,沙朗政的情况很明显,任谁都会他是冲撞了黄大仙。

在境湖市安康医院里,医生做的诊断其实也没错,完全符合精神病学标准,但关键是该怎么治啊?

在博慈医疗的心理诊室中,关茵介绍了沙朗政的怪病。她完之后,丁齐面无表情道:“关女士,你难道是把我当成巫婆神汉了吗?”

这句话时候,丁齐忍不住想笑,不禁想起了在黄子山上他曾对冼皓过的话我如今创出了方外秘法,假如在上古,也可能被当成一位大萨满或者大巫。

关茵赶紧欠起身,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病了,无论是冲撞了黄大仙还是得了精神病,反正都是病了。您就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医生,他在安康医院治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起色,所以才想请您帮忙治病救人。”

丁齐不紧不慢道:“你调查过我吧?应该知道我在安康医院出过事,当时有一名精神病患者,在和我的会谈过程中突发急症,死于心源性呼吸衰竭。”

关茵:“不一样的,当然不一样!那是他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这世上很多人都会得绝症,治不好也不能怪医生;人人都会死,当然更怪不着医生。您遇到过各种情况,经验只会更丰富,我相信您。”

丁齐靠在椅背上道:“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把他治好。”

关茵:“只要您肯帮忙就行。”

丁齐:“我不是安康医院的医生,而他现在的情况又不适合出院,我直接跑到那里给他治病,不符合规定,院方也不能允许。”

关茵:“手续我来办,只要您是有合法资质的精神科医生,应病人家属要求,而院方也同意,就可以请您去给他看病。这是辛主任告诉我的,也是他建议我来找你试试的。我并没有您的联系方式,辛主任也没给我,只能先预约见面,其实我周末就想约了,可是您直到今天才上班。”

住院病人请外地或外院专家看病,也是比较常见的情况。比如一个县城的人得了病,就住在当地的县医院里,却可以请北京、上海的专家来给他动手术,也可以邀请外地的医生来做会诊,这需要病人和病人家属支付车马费以及其他报酬。

丁齐点头道:“既然这样,我直接和辛主任联系吧。你先去办手续,假如没有问题,辛主任会通知你的。”

关茵:“请问您出诊的费用是多少?”

丁齐:“我就住在本市,车马费什么的就算了,也不需要你解决机票和宾馆费用。你去问问辛主任吧,像这种情况大概是什么标准,就按他的标准办。”话时丁齐又在心中暗笑,他以往都是在博慈医疗“坐台”,如今改成“出台”了。

关茵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办手续,非常感谢丁医生!”

丁齐又招了招手道:“不要着急,我还有些话想问问你。明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又明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你的行为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还想这样到什么时候?我不否认你的善良,但从一开始我就过,人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我与找到自信。”

关茵低下头道:“丁医生,我都明白,等他的病好了之后,我会找他好好谈谈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丁齐不置可否道:“你自己也需要解脱了。”

关茵只在心理诊室中坐了四十分钟,她走后丁齐便给辛霜红打了个电话确认,结果辛霜红就在二楼呢,丁齐便上楼一趟当面聊了聊。辛霜红也是博慈医疗的外聘专家,当初还是丁齐介绍过来的,两人都是刘丰的学生。

丁齐问道:“师兄啊,你怎么想到建议那关茵跑来请我?我可是在安康医院治死过人的!你就不怕再出事?”

辛霜红苦笑道:“你还记着田琦的事情呢?实话,我们好多人心里都想弄死那个家伙,而你当时可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此一时彼一时,这是两事。关上门私下里话,病人的情况其实就是民间的冲撞黄大仙,我还特意打电话问过家乡的老人”

辛霜红是精神卫生专业的博士,一名精神科医生,但同时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在中国的化背景中,几乎各地都有冲撞黄大仙的传,上网上搜一搜,就可以发现大量的帖子,甚至很多人都自称亲眼见到过。

辛霜红虽然是个精神科专家,但他出的这番话,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精神性状的病症,往往就与患者身处的社会环境以及化背景有关。

丁齐:“师兄这是把我当成村子里的巫师了?”

辛霜红反问道:“我们这些师兄弟中,如果要挑出一个最像巫师的人,不是你又能是谁呢?”他完这句,两人居然都笑了。

丁齐笑道:“师兄既然打电话老家问过,那么也应该听,按照过去的土法子,怎么对付这种情况吧?我们也不可能真请一个出马仙来对付这个黄大仙。”

辛霜红:“我倒是听过我二大爷讲了一个办法,假如请不到巫师,可以请十里八乡杀气最重的、八字最硬的人,教训病人一顿或者干脆给几个耳光,也就能把黄大仙给赶跑了。他还被黄大仙上身的人,身上有个地方最怕被人捏住。”

丁齐颇感兴趣道:“哦,有具体病例吗?”

辛霜红:“我二大爷了件‘真事’,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是他年轻的时候亲眼所见!他们村有个老太太收拾自家柴垛,结果冲撞了黄大仙。当天老头家,看见老太太扭着腰、妖里妖气的跟他话,都快八十岁地人了,居然蹭的一下就能蹦到锅台上

那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巫婆、神汉、出马仙之类的人物了,就把乡里的杀猪匠给叫来了。那杀猪匠满脸横肉、凶得很,上谁家去狗都不敢乱叫,见到老太太,过去一把就抓在了她腋窝下面,啐了口吐沫大骂了一顿。

那老太太当时就软了,连连求饶不敢了。等杀猪匠松开手,旁边有人把老太太扶住,病也就好了,或者黄大仙已经走了。”

丁齐:“听着挺离奇啊,你咋不试试这个办法呢?”

辛霜红:“现在的生猪都是送到联合屠宰场,先做检验检疫,然后在流水线上屠宰了,根本不让直接运进市区,我还上哪儿去找过去那种杀猪匠啊?就算能找着,也不可能带到安康医院乱来啊,就算家属从外面请专家,也必须是有资质的。”

丁齐:“所以你就想让我去当一杀猪匠?”刚在楼下还想着当什么大萨满,结果转眼就变成杀猪匠,这人设崩得也太快了吧!

辛霜红摆了摆手:“咱不谈聊斋了,点正经的。我刚开始是按照精神分裂症安排治疗方案的,但是没见效。最初会诊时就有另一种意见,那就是臆症型身份识别障碍。

从专业角度,假如是精神分裂妄想症状,患者是很难被催眠的,而且催眠起到的作用也不大。但如果是臆症型身份识别障碍,催可能是最有效的疗法,那么还有谁比你更擅长呢?”

丁齐:“我看未必需要催眠,也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辛霜红:“既然病人家属请的是你,你尽管用自己的办法试试。”

丁齐:“我可以带两名助手吗,他们可没有精神科医生的资质。”

辛霜红:“当然可以了,只要你有资质就行。这种情况不带人还不放心呢,就算是安全措施吧对了,你要多少出诊费?”

丁齐:“我也不清楚,你就按照标准来吧。”

辛霜红:“这哪有什么标准,只有一个大概的行价。这钱既不是医院收病人的,也不是医院给你的,而是病人和病人家属请你过来的费用。就比如我们的导师吧,假如他没空或者自己不愿意,花多少钱也请不动啊,得有关系才行!”

丁齐一耸肩:“这我不懂,还是师兄看着办吧。”

辛霜红:“那就三万吧。上次我有个亲戚,从外地请了位专家来做了台外科手术,还是通过熟人介绍的,总共也花了这么多。”

丁齐:“这也太多了!八千就可以,而且先治好再,精神病症可不像外科手术。”

辛霜红:“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名气吗?凡是来这里找过你的人,去后几乎没有不夸你的,很多人想预约都排不上时间呢。你要是敢收这么低,消息传出去,信不信就有一堆人排队请你‘出台’啊?估计得把你请到全国各地去。

你要是嫌三万太多,那就两万吧,不能再低了,我了算!你要搞清楚,这是‘出台’,而且是要冒风险的。你的‘坐台’价已经是本省最高了,更何况这次不是你自己要去,是病人家属指定要请你去,人家本来就不在乎费用。”

丁齐没再和辛霜红争论这些,去就去吧,假如能治好沙朗政的“病”,收费用也是应该的。但无论是关茵还是沙朗政本人此刻都不清楚,假如丁齐真的把病给治好了,接下来等待沙朗政的却绝不是什么好结果。

当天下班后,丁齐带着那个木盒到了南沚区,见到了冼皓和朱山闲,简单介绍了在徐州见到老顾的经过,并把木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木盒中是一方印章,高约五厘米,边长差不多也是五厘米,材料非金非玉,似是某种骨质。

此物就是方外图志中记录的禽兽符,印钮是一头长着翅膀的异兽。把印章翻过来,印面光洁如洗,没有刻任何花纹和字迹。但以元神感应并以法力催动,却能“看”见印面上浮现出很多线条于纹路,且在不断的变化中,呈现出种种禽兽图案。

冼皓看了半天禽兽符,又抬头看着丁齐道:“这次你去,的确比我去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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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一网打尽

冼皓指的显然是丁齐此次徐州之行。丁齐去了徐州一趟,和老顾见了两面,帮助对方从痛苦的背负中解脱,还顺利地拿到了禽兽符。看起来丁齐并没有多做任何事,甚至都没有主动安慰与开导老顾,就是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但就是这么简单直接,或者通透干脆,换一个人未必能够做到,冼皓自忖假如是她去了徐州,恐怕没法做得比丁齐更好。

丁齐手握禽兽符,尝试着以法力催动,将其融为自我的一部分,莫名有另一种感应,仿佛感受到了一个来自遥远世界的召唤,或者这枚的印章中蕴含了一个世界的气息,这个世界应该就是方外图志中所记载的禽兽国了。

据老顾介绍,他的祖籍在如今的北京市房山区张坊镇一带。丁齐查过了,张坊镇附近还真有一个龙安村。至于龙潭找个地名,仅在北京市周边就不下十余处,但只要有了确定的范围就可以一一寻访,催动禽兽符时的感应也是最好的线索。

完了这件事,丁齐又介绍了今天在心理诊室中的“奇遇”。冼皓拍到沙朗政被同伙抬下了山,原来他不是在山中失足摔伤的,而是被黄鼠狼的屁给熏倒的。更离奇的是,沙朗政居然被黄大仙上身了,被送到安康医院一个星期都没治好。

如今“病人家属”要请丁齐这位专家到安康医院给沙朗政看病,安康医院那边答应了,而丁齐也点头了。

冼皓好奇道:“黄大仙的故事我也听过不少,但还从来没见过呢!你真要去给他看病吗?”

丁齐:“我就是个医生,已经答应了,当然会去的。”

朱山闲插话道:“我就是不明白了,黄大仙真有那么厉害吗?假如真是那样,我都不知道冲撞过多少黄大仙,被上身多少了!”

朱山闲爱好法,屋里挂的字就是他自己写的,平时也有不少人找朱区长来求墨宝,甚至还有商户来请他写招牌的,这也算是一种高明的马屁了。朱区长一律不收笔润,免得有变相受贿的嫌疑,但总不能倒贴吧,所以求字者大多房纸墨自备。

朱山闲收藏了不少房四宝,大多是熟人送的。其中砚台不多,因为这东西可能比较贵,来路不对的人,东西他也不敢收,但是毛笔则有很多。

历史传中第一管正式的毛笔是紫毫,据是秦国大将蒙恬在路过宛陵市时,取兔子毛和细竹管制成。而如今写法最常用的笔是羊毫和狼毫。

所谓狼毫笔,笔锋的材料并不是狼毛,而是黄鼠狼的毛,如今以湖州出产的毛笔最为有名,甚至有人专门豢养黄鼠狼采毛制笔。这东西怎么养,丁齐并不知道,可能有切除臭腺的技术吧。

朱山闲不知用过多少支狼毫笔了,那可都是黄鼠狼的毛做的呀,全国还有那么多法爱好者,特别是古代,毛笔就是读人的写工具,也没见黄大仙去找谁算账啊。由此可见,很多传并不怎么靠谱,或者类似黄大仙上身的事,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

丁齐又问道:“现在遇到实例了,你们就不感兴趣吗?”

冼皓笑了:“当然感兴趣,丁医生也能把我们带进去见识见识吗?”

丁齐:“我辛主任了,要带两名助手。”

朱山闲击掌道:“太好啦,还有丁老师这位专家负责现场解!如此看来,那两块砖头还是真有故事。”

这轮到丁齐纳闷了,扭头问道:“怎么事?”

朱山闲:“我这两天就在感应那块砖头呢,定境中好似见到了它的经历。从砖头的视角,那沙朗政确实不是摔伤的,而是惊走了一只黄鼠狼,然后抽搐着倒地不起”

朱山闲居然通过那块砖头“看”见了这个场景,而丁齐带来的最新消息,也印证了朱山闲所见与事实相符。丁齐闻言又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冼皓,冼皓也点了点头。这明了两件事,一是那两块砖头确有所谓的灵性,二是朱山闲与冼皓的兴神境修炼有成。

辛主任的办事效率很高,两天后就安排好了,丁齐在观察室中见到了沙朗政。还是上次他与田琦谈话的房间,面对面放了两把椅子,椅子腿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沙朗政与丁齐各坐一张。冼皓和朱山闲则站在丁齐的身侧,像两个保镖。

会谈过程当然是受监控的,辛主任和关茵就坐在隔壁的监控室中,通过电脑屏幕可以看见屋里发生的事情,也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话。

沙朗政看上去很清醒,眼波流转甚至有几分媚态,见到丁齐等人后妖里妖气的道:“你们来了呀?是来看我的吗?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天天请那么多人来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呢?”

丁齐语气平淡道:“沙朗政,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沙朗政扭着脖子道:“我是仙而呀!有人冲撞了我,现在还不来磕头道歉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关不住的,我想走随时就能走,本事大着呢!”

丁齐扭头对朱山闲道:“果然是分离转换型障碍,有心因性失忆症状。”他的声音很大,与其是对朱山闲讲话,还不如是讲给正在看监控的辛主任听的。”

冼皓在一旁道:“丁老师,你能不能讲普通话?”

丁齐解释道:“简单地,他暂时忘记自己是谁了。再得更透彻一点,他现在不是平时的那个自己,这并不是真的遗忘,而是他暂时不想再用那个身份,或者潜意识中避那个身份,这也符合臆症型身份识别障碍的症状。”

朱山闲:“我们当着病人的面这么大声,合适吗?”

丁齐笑道:“没关系,他听不见的。”

朱山闲纳闷道:“听不见?”

丁齐又解释道:“他的听觉没有问题,但是大脑会自动把不想听到的东西过滤掉,像这种症状,往往伴随着选择性注意和选择性忽略。我们把他当成沙朗政在谈病症,而他没把自己当成沙朗政,所以听不见这种情况我见过。”

丁齐和朱山闲有这么一段大声的谈话,其实也是在观察沙朗政的反应,从而做出诊断,而实际上沙朗政根本就没有对丁齐这番话做出反应。冼皓突然道:“丁齐得没错,他刚才根本就没听见,而且他连我都没看见!”

沙朗政对面有三个人,但如果仔细观察他的眼神,特别是瞳孔的聚焦反应,他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冼皓的存在、对冼皓视而不见。冼皓也感觉到彼此的目光根本没有实际的接触,每次沙朗政看像她这边的时候,视线就像划过空气一般。

丁齐压低声音道:“可能是因为你的隐峨术修为,也可能是他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人,所以在潜意识中自动将你忽略了朱师兄,你又看见什么了?”

朱山闲悄声道:“黄鼠狼,真的是一只黄鼠狼!”

冼皓插话道:“带你来看病人,你倒看出妖怪来了!”

朱山闲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望气术,我看到的就是一只黄鼠狼,用丁老师的专业术语解释,应该是一种心理印象,或者干脆是心象吧。”

冼皓追问道:“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丁齐:“就是臆症型身份识别障碍。如今的心理学发展水平,还不能明确地解释很多精神现象,但这个人的症状嘛,倒是可以理解的,他平时过得太压抑了”

丁齐给了一种“正常”的、不涉及任何迷信思想的诊断。沙朗政确定无疑是个犯罪分子,而且是个掩饰得非常好的罪犯,由于“职业”的关系,他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表演、极具表演型人格,比如丁齐第一次在火车上遇见他时,又比如他这些年在关茵面前时。

这样一个人,心理素质无疑是相当好的,或者脸皮绝对够厚,自控能力非常强。但心理素质好未必精神压力就不大,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沙朗政一直承受着相当大的心理压力。想想他在范仰手下干的那些事吧,哪一件不是伤天害理?

心理压力并不仅来自于道德负疚,更来自于对暴露与惩罚的恐惧。尤其在范仰失踪后,沙朗政发现自己居然还不能脱身,他的把柄又被神秘未知的幕后大人物掌握了,不得不继续听从其安排、为这位大人物卖命,干得仍然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沙朗政不是笨蛋,而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很了解自己的处境,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更担忧自己的将来,但又无可奈何。偏偏在日常生活中,他还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各种身份都扮演得很好。

黄鼠狼的那个屁,化学成份不明,很可能包含某种神经毒素,导致沙朗政的意识模糊,同时也削弱了他的自制力,释放出另一个自我、一种逃避现实压力的人格。

很难清现在这个沙朗政和平时那个沙朗政哪个更真实。至少在现在这种状态下,沙朗政可以不承认自己是自己,他也就不必承担内心中那么多压力,潜意识中不必再为另一个身份所做的事情负责,甚至也不必再去表演。

由于会谈是受监控的,丁齐不能把内情得这么清楚,但省略了某些敏感信息后,这番解释仍然能听得懂。丁齐不知道其他人被黄大仙上身是什么症状,单但此刻至少已明白沙朗政是怎么事。

冼皓又问道:“你打算怎么治疗呢?”

丁齐看着坐在椅子上正左顾右盼的沙朗政道:“这是急性应激型症状,只要保持情绪稳定,过段时间会自然缓解的。”

朱山闲:“那倒也是,从来没听过谁能被黄大仙上身一辈子的。”

丁齐将手中拿的件夹递给朱山闲道:“你看看他住院这一个星期的记录,谁跟他话他就调笑谁,居然还在这里调戏女护士,估计平时太装,都憋坏了吧,这来了次天性释放。”

安康医院和别的医院不太一样,很多护工都是男性,但也有女护士,因为工作环境的要求,几乎全是五大三粗的健妇类型。可是沙朗政逮谁都撩,而且精神状态极不正常,撩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多有魅力,或者自以为在满足对方被自己撩的需求。

朱山闲看着这份件夹也是哭笑不得,冼皓又问道:“就算他自己会好,你也是别人花钱请来的,怎么也得露两手啊,要不要给他做个催眠?”

丁齐:“他已经被自己催眠了,正处于一种潜意识状态。在正常情况下,心理医生能做的,就是引导和修改他的潜意识,使其恢复正常的主体人格状态。但是今天嘛,倒不用那么麻烦,冼皓,该你露一手了!”

冼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齐:“你就别收着啦,显一显,你又不是不会,露个面吓唬吓唬他!”

前天辛霜红和丁齐私下谈话的时候,曾经提到一个家乡老太太被黄大仙上身的故事,当时请来了乡里杀气最重的杀猪匠。但论杀气,谁能比得过冼皓?冼皓今天没有带着枯骨刀,方才也是刻意收敛了气息,但沙朗政的潜意识中还是很害怕,所以才选择对她视而不见。

冼皓瞪了丁齐一眼,但还是上前一步朝着沙朗政喝道:“够了,别在这里耍了,丢不丢人!”

沙朗政突然面露惊恐之色,手扶着椅子身体下意识地就往后靠,想站却站不起来。在他的感知中,冼皓是突然出现的,带着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一时间别自己是谁,连自己是仙儿都给忘了,哆嗦着不出话来。

冼皓又扭头对朱山闲道:“该你上了!”她有洁癖,不想和沙朗政这种人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精神上的接触甚至都不喜欢。

丁齐也压低声音道:“朱区长,你不是看见黄鼠狼了吗?就上去抓住吧。”

朱山闲用手一抹头发,也露出了一脸凶相,大步上前伸手抓在沙朗政的左腋下,厉声喝道:“还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沙朗政哆哆嗦嗦地喊道:“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朱山闲:“还不快滚!”

沙朗政:“你松开手,我就走,保证会走。”

朱山闲松开了手,只见沙朗政的脑袋一低,身体软倒在椅子上似是进入了潜昏迷的状态。丁齐摆了摆手,示意朱山闲退来,用一种节奏很奇怪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沙朗政,你听见我的声音,右臂就会举起来”

接下来很奇怪的一幕出现了,沙朗政明明耷拉着脑袋似是晕过去了,可是随着丁齐的话音,他的右臂竟然缓缓地举向了半空。

丁齐又道:“我从一数到五,你就会醒过来,一、二、三、四、五!”

五个数数完了,沙朗政的右臂又垂了下去,但人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反应,看上去并没有醒来。冼皓声道:“怎么不灵了呀?”

丁齐没理她,而是突然厉喝一声道:“沙朗政!”

沙朗政好似吓了一跳,身体一弹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抬头一脸懵逼道:“谁?谁在叫我?”

丁齐没有再管他,站起身冲朱山闲和冼皓招了招手道:“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他今天的人设没崩,还是一位大萨满或心理专家,却带来了另外两位 “杀猪匠”。

丁齐刚打开房门,关茵便冲了进来。她跑到沙朗政面前,一手扶着肩膀一手捧着他的脸颊道:“沙,你终于醒了吗,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沙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深处似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却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道:“怎么事,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丁齐在走廊上遇到了辛主任,辛主任握着他的手道:“这次多谢你了!”

丁齐笑道:“不用谢我,反正我是病人家属花钱请来的。让他再住院观察两天,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让他出院,记住一定要开诊断证明。”

辛主任:“放心好了,这些我当然会办,会给病人和病人家属一个满意的交待!”

辛主任显然是会错意了。关茵可是花了两万块钱请来了丁齐,辛主任得证明丁齐真把沙朗政的病给治好了,所以经过观察确认之后,这个医学上的诊断证明必须得开。至于丁齐真正的意思,辛主任现在还不可能明白。

三天后的上午,沙朗政终于出院了。关茵握着辛主任的手连声道谢,而辛主任笑道:“你们不必谢我,要谢就好好谢丁齐医生。”又对沙朗政道,“沙啊,你这次要好好谢谢关,丁医生就是关请来的。”

这天是周末,安康医院门外的大街对面,一家甜品店里,李青花和丁齐正面对面坐着,李青花在喝奶茶,而丁齐在喝红茶。

丁齐刚刚给李青花讲了一个仙人跳的故事,而李青花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叹了口气道:“虽然我已经知道这个案子了,也看过了材料,可是听你亲口讲一遍,感觉仍然不一样!”

丁齐:“这次是跨省行动吗?”

李青花:“是的,跨省联合行动,江苏那边来的人,这边的分局负责协助。可惜不是我负责,否则真想亲手抓住这伙人。”

丁齐喝了口茶道:“没关系,亲眼看着也痛快!”

李青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丁老师这次够狠啊,一网打尽,而且不用自己轮着棍子冲上去。”

丁齐:“那只是迫不得已,事情还是越简单越好。”

这时沙朗政已经走出了安康医院的大门。今天来接沙总出院,当然不止关茵一个人,公司里的下属也来了不少。大门外不知何时停了好几辆警车,有一队警察迎上前去,当中那名警官亮出了证件和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