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每天都是一尘不变的日子,上班下班。郁亦铭仍旧很讨厌,叶嘉予还是很忙,未来的婆婆又送了一次参茸过来,叮嘱隽岚仔细照顾她儿子的起居。

周末,隽岚约了冯一诺去饮茶。冯一诺是一年前来香港工作的,对隽岚来说,在这岛上真正能算做朋友的也只有她了。

一诺带来一本财经周刊,刚坐下就大惊小怪的问隽岚:“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们家男同学上杂志啦!”

冯一诺还保留着大学里的习惯,管男朋友叫“男同学”,平常听着总让隽岚觉得亲切,此时却是一惊,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照冯一诺一贯的作风,也可能就是瞎咋呼。却没想到这次竟是真的,她翻开杂志给隽岚看,那是一则篇幅颇长的专访,叶嘉予的照片和名字赫然在目,教育背景、职业生涯一一罗列,甚至还给他冠了肉麻的名头——“少年英才”。

隽岚看着杂志上叶嘉予的肖像照,脸上在笑,心里却是五味杂成。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件好事,叶嘉予却不告诉她。一诺见她只是笑,也讪讪然换了话题。

两人又聊了一阵,冯一诺想起一件事,对隽岚说:“你知道吗?薛露这几天也在香港。”

隽岚心里咯噔一下,薛璐,又是薛璐,这个名字她好几年没听到了,却一直没忘,可能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先是郁亦铭,现在又是薛璐,“好事儿”全都凑到一块儿了。

都是知根知底的旧同学,在冯一诺面前,隽岚也不装了,直截了当的问:“她现在怎么样?过来常住,还是出差?”

“这个倒是不清楚哎,”一诺回答,咧嘴一笑,开始八卦, “我就是上次去Four seasons开会看到她了,身边的男人好像又换了一个,不过也不一定,你知道我对鬼佬有脸盲症的…”

冯一诺绘声绘色的八薛璐的那个新男人,隽岚很配合的听着,偶尔出声附和,她知道一诺之所以说的这么起劲,一多半是为了让她放心,而另一半也是因为此人身上可供八卦的素材实在是太可观了。

薛露可以算是她和冯一诺的学姐,但比她们俩高好几届,她们大一的时候,薛璐已经毕业了,若不是因为叶嘉予,除了久闻其大名,隽岚或许根本不会认识这位声名在外的学姐。

香港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投资圈子更是就这么丁点儿大,圈子里的人成日出没的也就是维港两岸的那几座楼罢了。冯一诺只是个第一年的Associate,就已经碰到过薛璐了,那叶嘉予呢?他不可能不知道薛璐来了,却什么都没对她说过。

隽岚上一次遇到薛璐,离现在已经有好几年了。那是在波士顿,T大美东同学会,薛璐脚上穿一双十公分高的黑色Louboutin,走过来对她说:“July,你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和叶嘉予还没有在一起…,所有这些,她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要是薛璐看到现在的她又会说什么呢?算起来她从学校毕业已经快三年了,先后在两间公司工作过,先是在纽约,然后又跟着叶嘉予来到香港,也是有些年资的职业人了,却还是每天穿球鞋上班,早晨八点离开家,步行到地铁站,搭地铁到中环站下,出了闸机去星巴克买咖啡和可颂,然后再走五分钟到公司,吃早饭,换上办公桌下面塞着的那双朴素的黑色高跟鞋,八点三十分开工,每天都是这样。她不禁又想起Johnson说的话,这些年她一直呆在自己的fort zone里面,一天又一天,本色出演,因为做的是后台,她甚至连一张名片都没有。如果遇见,今天,此刻,或许薛璐还是会对她说:“July,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还记得当时薛璐脸上的笑容,不确定这句话究竟是褒是贬,只是心里觉得“贬”的成分更多一些。

二.上海,北纬30°23′-31°27′,东经120°52′-121°45′,长江在这里入海,2648平方千米,2300万人。

章隽岚之所以成为今天的章隽岚,肯定是要从这里说起的。

那一年,她念高一,十六岁生日还没过掉,寒假放完,参加了JA,也就是Junior Achievement,组织的公益活动,给同一个社区的民工子弟上兴趣课。指导老师听说她钢琴十级,就让她教小孩子们唱歌和一些基本的乐理。在那里,她碰到一个同校的男孩子,那人跟她同校,比她高一年级,在一个只有天才才进得去的“理科班”里,因为人很瘦,成绩又好,别人都管他叫“猢狲天才”。

因为时间隔得太久,而且隽岚又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桩她稀里糊涂卷进去的狗血事件,所以只记得那人的绰号,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忘了,只有点模糊的印象,瘦子好像姓胡,也可能姓孙,反正是跟猴子有点关系的。

“理科班”里的人,跟隽岚这种普通班的学生是完全不一样的种群,大都是准备高中一毕业就出国的,托福、STA、AP一个都不能少,挨个儿考过来,每次大考小考,分数都卯得很紧。猢狲天才之所以忙里抽闲,来参加JA的活动,多半也是为了能在某间藤校的入学申请材料上添一笔社会实践经历,他在民工子弟学校教围棋入门,在他的指导下,小朋友究竟入门没有,尚未可知,反正每次上课,基本就是他在白板上抄棋谱,学生在下面拿围棋盘下五子棋,要么就是把黑白子丢来丢去的打仗。

有那么几次,隽岚恰好分到与天才同一天上课,上完课,两个人就一起骑自行车回学校,路上说过几句话,也算是认识了。因为这个,隽岚还被同班的女生笑过,说:“章隽岚,你小心啊,那个瘦子不要是喜欢上你了吧。”

那时的隽岚是傻大姐一样的人物,性格豪爽,神经大条,根本无所谓人家怎么讲,只觉得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人家天才念书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动这凡心啊。

就这样过了几个礼拜,有一天晚自习,天才突然跑到高一年级的教室来找她,这倒把隽岚下了一跳,心想:完了完了,不要被那帮疯婆说准了吧。天才把她带到化学实验室,拿钥匙开门,进去之后,又探头朝外面看了看才关上门,然后在一套氢氧化亚铁制备实验的装置旁边放下书包,从包里拿出一本语文书递给隽岚。

隽岚不知道这究竟唱得是哪出,接过来才注意到书里夹着纸,打开一看,是附近一所大学录像厅的票子,整整一版,没有撕开,约摸有二三十张。

“这什么呀?”她装傻,笑着问天才,那表情她自己看不见,想来应该是很尴尬的。

她满以为天才会红着脸对她说:“章隽岚,我喜欢你,要么你做我女朋友,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心里忙着打腹稿,要怎么拒绝,才不会刺激到人家。天才又白又瘦,小脸嫩的看得见血丝,还戴着个眼镜儿,一看就是很神经质的那种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就地取材,拿瓶子什么什么酸泼她一脸?要真是那样,水龙头就在讲台旁边,直接用水冲?还是要酸碱中和?上课好像讲过,就是没仔细听,…

隽岚像拍连续剧一样想下去,越想越怕。结果,还没等她琢磨出个对策,天才开口了,客客气气地问她:“章隽岚,你认识我们班的郁亦铭对吧?”

“认识啊。”隽岚傻愣愣的点头,一时间还没能从自导自演的戏里出来。

“哎我就说嘛,你跟我讲过你们从小就是邻居,住楼上楼下的。”天才也对她笑,估计很少这样跟人唠家常,别别扭扭的手脚都不晓得往哪里放,指指隽岚手里的票,说,“这个送给你了,要不你叫上郁亦铭一起去看吧。”

“干嘛送给我呀?为什么还要叫上郁亦铭?”隽岚问。有一次在民工子弟学校,天才好像是跟她提起过郁亦铭,她当时也没太在意,只当是他没话找话,此时才开始纳闷,她和郁亦铭也就是小时候还有点交集,长大之后,纯属见了面连招呼都不大高兴打的水平,眼前这事跟那小子有什么关系啊?

“他喜欢看电影啊,”天才回答,“我妈是J大图书馆的,拿录像厅的票子不要钱,很多的,你就拿着吧,别客气,用完了再问我要就是了。”

该说的都说了,天才一改方才的吞吞吐吐,好像突然很赶时间似的,慌慌张张的去开门,背包的时候撞得讲台上的试管烧杯叮当乱响,临走又叮嘱:“章隽岚,你记得叫郁亦铭一起去啊。”

第二天就是礼拜五,隽岚从学校回家,放下书包就去楼下找郁亦铭。

他们俩住的那栋高层本是J大的教职工福利房,虽然后来大家都买了产权,有人搬出去,也有人搬进来,但大部分住户还是跟大学有那么点关系的,比如章隽岚的爸爸,还有郁亦铭的父母,都在大学里的教书,只是院系、专业和级别全不一样。章隽岚的爸爸在人文学院教汉语言文字,升了副教授之后,就再也没动过,而郁亦铭的爸妈都是数学系的正教授,他妈妈还得过国家级的杰出青年基金。虽说街坊邻居大都是所谓的知识分子,但郁家还是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

郁亦铭小时候没人看,他妈妈会把他放在隽岚家里,也是看在隽岚的外婆是退休小学教师,教学龄前儿童还有那么两下子。后来,等他们都长大了,隽岚就是个普通女孩子的样子,有点小聪明,偷点小懒,能在重点中学保持个中等偏上的水平,而郁亦铭又是跳级,又是理科班,外加国际比赛,号称看的书、听的音乐都是跟旁人不同的,两人差距越来越大,他妈妈也就不让他再去章家了。隽岚的老妈对这事儿一直耿耿于怀,有时会在背地里说:那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这样眼高于顶嘛。当面倒还保持友好邦交关系,但也仅限于在楼道里碰到点个头问声好罢了。

正因为这段渊源,隽岚看到郁亦铭的妈妈有点怕,觉得人家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不良少女,会带坏了他们家的宝贝儿。总算那天她运气好,按了铃之后,来应门的人正是郁亦铭。

她把郁亦铭叫到楼梯间,把天才给她电影票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直等她说完,郁亦铭都没开口,歪着脑袋,撇嘴笑了。

“你笑个头啊?”隽岚骂他。

“你一个小姑娘,嘴巴不要这么脏好不好?”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个表情,隽岚不久之后在《无间道2》里的青年刘建明脸上又看到过。

“你说那瘦子到底想干嘛?”她没办法,还是要问他。

郁亦铭嗤笑了一声,反问:“五月份要考AP了知道吗?”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考。”隽岚回答,还是不明白这跟电影票有什么关系。

“马上升高三了,考完AP就要申请学校,那只猢狲不就是想让我多出去玩玩,最好没时间做题库,少考几个五分嘛。”郁亦铭解释给她听。

“他怕你比他考得好?”隽岚觉得,还是猢狲天才看起来更像好学生。

“不信算了,”郁亦铭很笃定,“他也就是个千年老二。”

“那你说怎么办,我把票子给你,你去还给他?”

“别啊,干嘛还给他,拿都拿来了。”

“那你拿着得了,我回去了。”隽岚把票子递过去。

郁亦铭没接,想了想说:“章隽岚,你帮我个忙行不行?”

“什么忙?”隽岚还是很警惕的,要注意跟即将参加AP考试的同学划清界限,省得到时候人家老妈找上门来,说她耽误了人才。

郁亦铭看着她,慢吞吞的说:“我们就照瘦子说的做,你,跟我,一起去看电影。”

“那你还是要浪费做题库的时间的呀。”隽岚不笨,知道他这是要将计就计,

“大不了我晚上少睡,早上早起,”郁亦铭说的好像是豁出去了,“也就是这两个月了,谁松一松谁就输了,我们这打的是心理战。”

隽岚心想,这理科班里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其实也不能算是郁亦铭把她说服了,她比他们低一年级,才高一,功课不忙,时间多得很,去看电影?那好啊,就去看吧。

等到星期一返校,吃完饭上晚自习之前,郁亦铭真的就来找她了,连出门条都已经开好,理由是去J大图书馆查资料。到了录像厅门口,看“今晚上映”有两个片子:《微观世界》和《愈堕落愈美丽》。

郁亦铭问隽岚:“看哪个?今天给你选。”

“《微观世界》是讲虫子的吧,不好看,”隽岚研究了一下海报,拍板了,“我要看堕落的那个。”

“口味挺重啊。”郁亦铭看看她,也不知是夸她还是嘲她。

“是啊,怎么了?”隽岚无所谓,在门口小卖部买了点零食就进场了。

直到片子放了一大半,隽岚才知道被海报骗了,原以为就是个尺度比较大的文艺片,结果却让她大开眼界,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女人的裸体镜头,倒是陈锦鸿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男人的身体真丑啊。”隽岚坐在黑暗里感叹。

“幼稚!”郁亦铭切了一声。

隽岚也不示弱,反过来笑他:“你不幼稚!你觉得男人的裸体最美!”

5

录像厅里坐着的几乎都是J大的学生,只有隽岚和郁亦铭例外,两人身上都还穿者J大附中的校服,蓝白相间的运动衫,松松垮垮的,不管男生女生,穿上之后背影都像中年妇女。

他们那番对话听得旁边的人偷笑,有人轻声在说:“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小孩子…”

十几岁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很成熟,隽岚也是这样,心里想:“你也大不了多少,叫我小孩子?”

影片最后,两个男人在沙滩上坐了一夜,而后驾车驶上青马大桥。

房产经纪问程序员:“1986年9月16日你做过些什么?”

程序员说忘记了,反问:“你呢?”

“也忘了,”房产经纪笑,化作画外音继续说下去,“真奇怪,无缘无故就少了些东西,无缘无故又多出很多东西,就好像一觉醒来,小偷来过你的房间,偷走很多东西,又留下一堆无用的东西一样。”

程序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轻笑,然后,黄耀明的声音就这样唱起来了: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头 仍聚满密云

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

仍可反映你心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我都捉不紧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烧城中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 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一个半钟头的片子,许多细碎的情节。其中有一些,如果放在现在,隽岚看到,怕是会哭的。但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很快就忘记了。唯独片尾那首《暗涌》,听得她心底微痛,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从J大回宿舍,她一路都在哼那个调子,脑子里始终是影片最后那个青马大桥的镜头:黎明,泛青的天空中有浓烈的云彩,桥伸向远方,宛若时间隧道。

1986年9月16日你做过些什么?或许许多年之后,待她有了故事有了回忆,也可以这样问某个人,一个纪念日,或者,只是某个无意义的日子,比如这一天,200X年3月3日,你和谁在一起?做过些什么?

第一次之后,隔了几天,便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隽岚和郁亦铭在这件事情上很有默契,两人兴趣广泛,百无禁忌,从《红白蓝》到《电锯惊魂》,什么片子都看。

念书的时候,从开学和大考之间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的。天才给的那一整版票子还没用完,五月份的AP Test也还没到,期中考试倒先来了。

那次考试,章隽岚考的不怎么样。在这种三天两头逃掉晚自修去看电影的情况下,郁亦铭是不是真能比猢狲天才考得好呢?她非常怀疑。

他们学校原本每次大考都是要放榜的,一个年级八个班,四百多人,名次、成绩,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统统在走廊上贴出来,但自从出一次自杀未遂事件之后,规矩就改了,只公布每个年级的前二十名。

隽岚没有在那张光荣榜里找到郁亦铭的名字,猢狲天才倒真没有辱没其诨名,理科单项和总分全都是年级第一。她觉得郁亦铭在她面前吹牛,就想从侧面打听一下他的成绩。

那个礼拜,高中部合唱队排练,她是钢琴伴奏,合唱队里有一个高二的男生,刚好是跟天才同一个寝室的。隽岚跟那人套近乎,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郁亦铭并没有乱讲,他和天才的确是他们那个年级的Top 2,而且他总是能压天才一头。但这一次,他考得一塌糊涂,论名次甚至还不及隽岚,她至少还是中等,他已经掉到中下了。

隽岚觉得这事自己有责任,便发短信安慰郁亦铭,对他说:要不咱们别溜出去玩了,还是上晚自习吧。

郁亦铭却无所谓,回复道:一次期中考试不算什么,AP is the only test that matters.这是我的策略,我自己有数,你放心。

隽岚不懂理科班那一套,心想,再怎么不要紧,期中考试的成绩总应该会影响GPA的吧,但具体怎么换算她也不清楚,琢磨着郁亦铭不算讨厌,有他一起玩也挺好的,既然他说是策略,那就随便他吧,人家自己都不着急,她瞎操心什么呀。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事情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可就在这时,猢狲天才那边又出了状况。

天才长得像根蔫豆芽,人缘不好,体育很差,一向是从考试成绩找自信的,这一次终于拿到第一,当然是自信心爆棚。或许是因为郁亦铭的人缘比他好那么一点点,也可能是天才实在太招人讨厌,同班的男生最喜欢泼他冷水,话里话外的影射他这人没生活,没有女生喜欢他。

某夜卧谈会,听别人都在聊女孩子,天才的小心脏终于受不了了,开始吹牛:“你们知道高一五班的章隽岚吗?对,就是个子很高,又会弹钢琴的那个,我跟她谈过一段的,就是在JA做义工的时候呀,为什么分手?哦,那个,我又不是很喜欢她,那个时候不是刚刚开学嘛,《星火战线2》又总是不出来,所以…”

那个参加合唱队的男生也在场,想起隽岚曾经跟他打听过天才,心想这不会是真的吧,但理智又告诉他这不可能,于是便决定,在把这番话传出去之前,先找当事人查证一下。次日,他把天才说的学给隽岚听,隽岚差点吐血,心想那只猢狲也太过分了,居然编出这么恶劣的故事,原来她章隽兰只配被他拿来填空啊。她求那个男生,千万不要扩散,就当没有听到,心里却在说,好你个猴子,先让你得意一阵子,等着瞧好吧。

那天晚上,她照例跟郁亦铭有约,看的片子是《大逃杀》。

看着电影里一片血肉横飞,隽岚说:“郁亦铭,我跟你说,今天是你最后一次逃晚自习,知道吗?”

“为什么?凭什么啊?”郁亦铭一边吸可乐,一边回答,“不是跟你说了嘛,这是策略,你得配合我…”

隽岚不相信什么策略,打断他:“从明天,哦不,从今晚开始,你给我好好回去做题库,一定要把AP考好。”

“我AP考得好不好关你什么事?”郁亦铭转过头来看着她。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但是那个…”猢狲说的那些话,隽岚实在不想复述,这种丢脸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能换一个角度,跟他晓之以理,“你马上升高三,要申请学校了,分数不够怎么办?”

“不够就不出国了,留下来高考呗。”郁亦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那怎么行,你这人怎么一点荣誉感都没有啊,我都替你急死了。”

后排有人嫌吵,凑过来叫他们安静点。隽岚只好收声,郁亦铭也不讲话,静了半晌才在黑暗里轻笑,问:“你就这么希望我出国?”

“你都说不关我的事了,你本来就要走的好不好…”隽岚觉得他不可理喻,声音又响起来。

“嘘——”后排的人又嘘她,隽岚没办法,只好把话又憋回去,继续看电影。片子正放到那两个曾经说“我们永远会是好朋友”的女生相互残杀。

郁亦铭突然没头没脑的对她说:“章隽岚,我绝对不会杀你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转过头,还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投影幕,声音却很认真。隽岚听得想笑,却又莫名有些感动,便也郑重其事的回答:“那我也不杀你,郁亦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