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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奇怪了。

城璧说他前两年便写信告知了沈太君退婚一事,但今日看沈璧君的表现,似是对此事毫无所觉。不然,哪家女子会对要悔婚的未婚夫如此好态度,那神情,简直,简直就像是准备好要出嫁一般。

正当白苏思忖这其中深意之时,她听见沈太君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这个小姑娘,是谁呀?”

闻言,她不由微微一笑,大厅里,除了那些丫环们,便也只有沈璧君和她是女子了。沈太君,这是对连城璧公然带到沈家的女人好奇了?

其实她也觉得,城璧把她带来,就是个错误,会给人示威的感觉啊有木有。

心里虽然这样想,白苏还是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大大方方地给沈老太太鞠了一躬:“顾白苏见过沈太君。”

“顾白苏,”沈太君笑了,缓缓问,“老身听说江湖上近来有个毒观音,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白苏也笑了:“不错,是我。”

正文 信物

“唔,”沈太君仔细看了一眼白苏,然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听说,你的医术很厉害,公孙铃的腿就是被你接好的?”

江湖中果然没有秘密。白苏摊手:“您说的没错。可是,很多人却怕我的毒呢。”

“女孩子行走江湖,哪能不弄点防身的东西,”沈太君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而拉住自家孙女的手,有些忧虑道,“我家这个大丫头就是太单纯了,不知江湖险恶啊。”

“奶奶…”沈璧君有些娇嗔地轻轻摇晃了一下沈太君的手,小声道,“孙女的金针已经练得很好了。”

沈太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沈璧君的手,转头朝白苏道:“小姑娘,你是城璧的朋友?”

白苏笑了笑,道:“您说得对,却也不对。”

沈太君微微变了脸色,语气淡淡道:“哦?老身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了。”

“可白苏觉得,您一点都不老呢,”白苏依旧微笑,“看不清东西没关系,能看清人心,不就够了?”

沈太君微微偏头看向白苏的位置,终于好好地打量了她一次。

这么多年,沈太君听得、看得都足够多,经历过的事也够多了。她的耳朵已经有点聋,视力也在慢慢减弱,但无论是什么事,她都还是很明白。该看的,该听的,她一样也没落下,不该看的,不愿意听的,她便可以做到什么也不知。

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看事情倒是颇为透彻啊。

沈老太君不露神色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拍拍沈璧君的手,和蔼地说:“马车已经备上了,你去兴国寺吧。”

刚才一直笑吟吟让沈家老太看个够的白苏闻言,有些诧异:“沈大小姐今日要去寺庙?”

“过两日是璧君父母的忌日,”沈璧君对白苏友好地笑笑,解释道,“璧君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兴国寺为他们祈福。”

原来自己提起了别人的伤心事啊…白苏歉意道:“抱歉,白苏一时嘴快。”

沈璧君不在意地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呢。”说罢,她朝连城璧和白苏都行了礼,盈盈道:“那么,璧君就不作陪了。”

二人亦微笑还礼。

白苏感觉,虽然美女中途退场了,但好戏接下来才开始。

待沈璧君离开厅堂好一会之后,沈太君挥手屏退了厅中所有仆人,然后才缓缓开口:“这就是理由?”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是如今还在场的人都知道,老太君的意思。

连城璧瞥了一眼身边的白苏,回头朝沈太君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回答:“是。”

“我原本以为…”沈太君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睁开眼看向连城璧,站起来道,“你随我进来。”

连城璧看了一眼白苏。

我在这里等你。白苏看向连城璧,淡淡一笑。

厅堂的后面,是一个雅致的休息室。在淡淡的熏香烟雾中,沈太君坐在软榻上,手中转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连城璧立在一旁,静静等着面前的老人先开口。

过了一会,沈太君转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长叹道:“是我们璧君没有这个福气。”

连城璧垂眸,从怀中掏出一块金丝红翡的环佩,恭敬地递上:“城璧毁约在先,请老太君责罚。”

沈太君望了一眼那块花纹精致的环佩。这佩,她的孙女也有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那是连沈两家订亲的信物,连城璧手中那块刻着“沈”,沈璧君的则是“连”。不过,今天,她把沈璧君一直戴着的那块环佩要了过来,所以此时,那块有“连”字的翡翠玉佩,就在她的怀里收着。

“我原本以为,你是嫌弃我们沈家了,”沈太君从连城璧手中接过那块“沈”字环佩,细细抚摸着,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怀念,“毕竟,沈家庄和你们无垢相比,实在是没落了。”

连城璧见她接下了信物,心中微微一松,道:“老太君说笑了,这些年,沈家庄在您的带领下,可是一日比一日更好,何来没落一说。”

“再怎么好,都后继无人,”沈太君的声音有几分萧索,“我一直以为,我为璧君找到了一个好依靠,直到我收到你的信。”她看着连城璧,眼神渐渐犀利。

连城璧微笑不语。

沈太君又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倒是固执。”说罢,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缓,目光锐利非常,一字一句慢慢道:“你今日已经见到了璧君,老身问你一句,她,哪里配不上你?”

连城璧缓缓道:“她很好,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白苏灿烂的笑靥,目光渐渐温软下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沈大小姐如此温婉美丽,她值得更好的夫婿疼爱。”

连城璧面上神色的一点点变化,都逃不过沈太君的眼睛,她本来不相信外面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就是眼前这个武林新秀的意中人,她一直认为,连城璧是觉得沈家庄的势力不够大,不足以同无垢山庄联姻,因此才拒婚。而她相信,连城璧在见过她的孙女后,会改变主意。

不止是连城璧,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拥有沈璧君的诱惑。

但她这一回错了。

提起心上人的时候,连城璧情不自禁的反应不是作假,她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一个男人若真是爱上了一个女人,即便其他女子再好,也是入不了这个男人的眼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执着,不如卖个人情给无垢。

况且,那个小丫头,也很得她的眼缘。

罢了,不过是一件婚事,江湖儿女,拿得起就放得下。她家璧君,又不是嫁不出去。

沈太君默然沉思了一会,终于从怀中慢慢掏出了那块“连”字环佩,抬手示意连城璧接过,说话的语气带上几分坚决:“连城璧,无垢山庄欠我沈家一次,你记着。”

连城璧将环佩收入袖中,淡淡道:“城璧毁约在先,是城璧欠沈姑娘一次。”

是谁欠着,欠着谁,有那么重要吗?

沈太君觉得有些累了,没心思和年轻人再玩文字游戏,挥挥手道:“你走吧。解除婚约的事,我会和璧君说。不过,江湖上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老身可要拿你是问。”

连城璧已经挑开门口的帘子,闻言,回头朝她微微一笑:“老太君放心。”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比较慢。

白苏已经在厅堂等得有点心焦了。

好在,这时候,连城璧终于出来了。他一进大厅,就看见白苏盯着他,摆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他忍不住就笑了,上前牵起她的手,柔声道:“走吧。”

“解决了?”白苏高高挑起了眉毛,摆出一脸你要是退婚不成功老娘就让你好看的神情。

连城璧笑着低头凑近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轻轻应道:“恩。”

当白苏在客栈房间里坐着一边摆弄那块漂亮的金丝红翡环佩一边听连城璧叙述他和沈太君的谈话经过时,她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这是困扰了她多久的大事啊,竟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真的假的?骗人吧?

“诶,”白苏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婆婆妈妈地接着问,“那个老太太没耍你吧,她真的同意解除婚约了?”

“归还的信物都在你手上了,还能有假?而且,沈太君是个重诺守信的人。”这桩困扰他很久的婚约一朝得以解除,连城璧亦是松了口气,此刻,他正心情很好地坐在白苏对面,慢悠悠吃着点心。

“好吧,”白苏耸耸肩,将环佩扔给连城璧,“这东西你拿着,我才不要。”

“我也没想送给你,”连城璧无辜地眨眨眼,眼见此话出口,对面那人微微眯了眼,有炸毛的趋势,他连忙补充道,“我会送你更好的。”

“定情信物么?我要求很低的,”见着这件事基本尘埃落定,心神一松的白苏开始有意调戏,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我觉得你把自己送给我就好了啊。”

拿帕子擦了擦手,连城璧无奈地叹气道:“小生就在这,小姐想做对在下什么,请便好了。”顿了顿,他用更加无奈更加委屈的语气补充道:“再把我压一次也无所谓的。”

喂…

白苏面上微窘,热热的耳根不由得越发红了,底气不足地嘟囔:“你不要老是抓住那一次不放好不好,再说了,本姑娘不动手,你打算等到何年何月啊。”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白苏觉得自己不足的底气又全回来了,没错啊,要不是她果断去质问,以连城璧的乌龟速度,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听到他的表白去了。

听到白苏的话,连城璧微微一愣,又想起当日那一幕来。

他被她强行按压在榻上的那一刻,真的脑中一片空白。他记得他最后看见,从她颈间滑落下来的那块勾玉微微晃动着,在白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剔透晶莹。

等他醒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两人的位置已经完全掉换。

她居然在他身下。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身体,然后愕然发现,他的右手扶在她腰上,左手绕过她的脖颈,紧紧扣着她的后脑。

而且,不同于刚才阿苏压下他时留下的巨大空档,他几乎是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那是连城璧第一次真实感受到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他不是没有进过秦楼楚馆,江湖上有些人喜欢在那种地方待客,亦曾有不少青楼女子对他投怀送抱,但他对那些女子的记忆却极为苍白,他对那些极力靠近他的身体没有留下太多印象。

而在他关于白苏的记忆中,白苏的身子骨纤细而有力,虽然瘦弱却蕴藏着满满的活力,他也曾经抱过她,她亦曾伏在他膝上好眠,但那时候的感觉不一样。

她以前没有这么软。

连城璧清晰地感受到身下那人娇小的身段,那与男子截然不同的温软触感,那不盈一握的绵软腰`肢,他觉得以碰触她的右手为导火索,浑身缓慢却持续地燃烧起来。

他的身体微微紧绷,脑子里无端出现的危险信号警告他要赶快离开,但他的头却不由自主地低下,含住了那滑落出她的领口的勾玉。

这是她一直贴身佩戴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连城璧觉得身体滚烫,而他身下那人的温度却似乎很低。于是,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更加压向她,他用那热得冒汗的鼻尖轻轻碰触她冰冰凉凉的肌肤,随即忍不住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间,去嗅她发间的清香,还有她身体散发出来的那若有若无的香气。

“城璧…”

他在这时候,听见身下那人唤在他。她有些不安地伸手想要抵住他的胸膛,让他离得远一点。

连城璧握过很多次她的手,她的手虽然软却很有力气,手的皮肤并不光滑,有着一层薄薄的茧。

但这双不算娇软滑腻的手,现在轻轻按在他的胸膛,隔着几层衣料,他也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温度和触感。这双手,为他本就快要燃烧殆尽的理智添了一把柴火。

大脑顿时“嗡”的一声响。

然后,那块勾玉从他嘴中滑下,他转而贴上了一个凉凉的软软的东西。

那是她的唇。

她的唇。

他轻轻叹息着伏下身子,左手更加紧紧地扣住她的后脑。

唇齿相依,舌尖纠缠。

那是他第一次体验到那种极`致的愉悦。

当他不舍地放开她的唇的时候,她已是满脸红晕,正一脸气愤地怒视他,喘着气,胸`部剧烈地上下起伏,红肿的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然后,他轻轻笑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听见自己说:“是,我爱你。”

“你在想什么?”径自在一旁扭捏了一会的白苏见连城璧不说话,坐在那儿一直出神,有些好奇地探过身子,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被白苏手指晃动的影子拉回了思绪,连城璧手中摩挲着那块环佩,忽然朝白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在想,你说的没错。”

若不是那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告诉她,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若不是那一次,他还不会发觉,自己原来已经这么爱她。

正文 番外小剧场(三)癸水记

话说顾白苏十五岁的时候…

一觉起来,她发现身有异样,跑到茅厕里扒开自己的小裤裤一看,哟!大姨妈来了!

不容易啊不容易,熬到十五岁,终于初潮了!

顾白苏乐呵呵地跑回去翻大包,那里面有她未雨绸缪做好的古代版卫生巾!

在有癸水的日子里,卫生巾,比吃饭睡觉都重要啊有木有!

第一次来,量不多,三天就完了。但是顾白苏同学并没有因此而懈怠,从拿棉花和纱布一针一线做卫生巾的辛酸史中,她深刻地体悟到一个道理,卫生巾的产生,需要最坚实的后盾来源源不断地供应!

于是,她趴在桌子上,非常认真地,图文并茂地,写了一封信给莫陌。

当连城璧在无垢山庄里拆信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信封中装了两封信,一封薄的是给他的,还有一封厚厚的竟然是给莫陌的!

莫陌从连城璧手中接过这封信的时候,也很惊讶,但他看到信这么厚,就决定先收到袖子里,等回自己的房间后再看。

当然,他的想法是很好滴,但是前提是他能顶住连城璧如冬天般寒冷的微笑和眼中迸射出的死亡射线。

开玩笑…

怎么可能顶得住…

于是,他颤巍巍地当场拆信了。看了几行后,不比连城璧大多少的少年莫陌 “噗”地一下,可爱地脸红了。

连城璧看见莫陌一下子红到耳根的那张脸,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然后,他拿过莫陌手中的信,浏览起来。

毫无意外地,他也脸红了。

但是,庄主就是庄主,不自在地轻轻咳了几声后,他小心地拈着手中那厚厚一摞信纸,拎到莫陌面前。

莫陌下意识要推手拒绝,但他一抬眼就看见首页信纸上那张逼真的图,顿时再次脑充血,结结巴巴地开口:“老,老…”他平日喜欢叫连城璧为老大,但是这一次,老大两个字就在舌尖打转,怎么都喊不出口。

“按阿苏,阿苏信中说的做。”连城璧看也没看他,把那叠图文并茂的信纸塞进莫陌怀里,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飞快地走了,好像后面有鬼在追他一样。

可怜的莫陌红着那张像要滴血的脸,匆匆忙忙把那叠纸收进怀里,鬼鬼祟祟地朝周围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才松了一口气,看似神色如常地离开了。

其实,这封信不算是一封信,它更像是一份《古代版卫生巾制作说明书》以及《关于开设癸水用品专卖店计初步设想》的综合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