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卫时年有点困惑地看着她,“是有什么难处吗?你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

“卫先生,”肖一墨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小紫的事情就不牢你费心了,我会替她安排考虑的,你还是操心你的事业吧。”

卫时年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一墨凉薄地笑了笑,眼神冰冷:“我的意思是,你说的那条路,不适合小紫,她还是安心读好她的书就好了。好了,今天多谢你的晚餐,以后有机会再回请你。”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朝着应紫伸出手去。

应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小紫。”肖一墨看着她,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严厉。

应紫魂不守舍地站了起来,乌黑的墨瞳中渐渐漾起了一层水光。

然而,这一次肖一墨没有心软。

女人,果然是不能宠,越宠越得寸进尺。

“走吧。”他淡淡地道。

应紫被他拉着,踉跄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朝着卫时年轻声道:“卫大哥…谢谢你…我…”

突如其来的惊喜和失望交替而来,她努力忍着眼泪,想让自己不要太狼狈,可是,情绪却不由她控制,最后的尾音不知不觉就颤抖了起来。

“等一等!”卫时年猛然回过神来,几步就追了上去,急急地道,“肖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要阻止小紫唱歌?她明明是想去的,你不能这样磨灭她的天赋!”

“她不需要,”肖一墨头也不回地道,“你太多管闲事了。”

“你只不过是她的男朋友,有什么权利替她决定未来?”卫时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小紫,你要为你的人生负责,不要让自己后悔!”

肖一墨被这样煽动的口吻激怒了,倏地回过头来冷笑了一声:“她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我是她法定的另一半,不需要你对我们俩的事情指手画脚!”

空气中有瞬间的静默。

三个人都呆住了。

卫时年转头看向应紫:“真的吗?”

应紫咬着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卫时年沉默了半晌,好一会儿才道:“就算你结婚了,也并不代表着你失去了为自己做主的权利,”他看向肖一墨,诚恳地道,“一个好的另一半,不应该束缚妻子的翅膀,而是应该为她翼下生风,让她飞得更高更远,还请你三思。”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哪来的优越感,”肖一墨嘲讽地看着他,语声傲慢,“我不觉得,成为你这样的歌星会比我的妻子更为优秀。”

这口气很大。

卫时年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

“肖一墨…”

他喃喃地念叨了一遍,脑中灵光一现。

“是你!”他失声叫了起来,“肖氏集团肖宁东的儿子?墨色投资的CEO?”

肖一墨傲然看着他:“对。”

“原来,你是孙老师的儿子!”卫时年恍然大悟。

第28章 薄荷绿(九)

能被卫时年尊称为孙老师的,只有东石传媒的老总、知名制作人孙覃了。孙覃毕业于北都音乐学院, 早年以一曲《流沙》崭露头角, 随之替谭亚文、文娴等歌星制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歌曲, 将他们送上了歌王歌后的宝座。当时圈子里流传着一句话,“谁请到了孙覃创作歌曲,谁就能红。”

年近三十时,孙覃结婚淡出了公众的视线, 销声匿迹了很久。大概十年前,她卷土重来,成立了东石传媒,几年之后再次成为圈中传奇, 其中最靓丽的作品就是发现了当时无人看好的卫时年, 将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学生捧成了现在的巨星, 并以强势之姿带领东石传媒跻身在了国内唱片公司的前五强。

孙覃虽然是个标准的女强人, 但是为人却很低调,鲜少在网络公众面前出现, 尤其是婚后退隐那些年,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原来,她是嫁给了肖宁东。

应紫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起来。

肖一墨居然是孙覃的儿子,他口中那个为了事业抛夫弃子的狠心母亲,居然就是唱片界的传奇人物、东石传媒的老总、卫时年的恩师。

怪不得卫时年这个名字在他这里就好像禁忌一眼, 提都提不得, 原来症结在这里。

“孙老师的儿子?”肖一墨的嘴角勾了勾, 凉薄地笑了, “可真难为你居然知道这事,只怕连你们孙老师自己都忘了她还有个儿子吧。”

卫时年怔住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道:“你怎么能用这种口吻说你母亲?孙老师是个很好的人。”

“对,她是个很好的老板,也是个独具慧眼的伯乐,更是才华横溢的音乐天才,”肖一墨嘲讽地道,“可唯独,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怎么可能?”卫时年惊愕地看着他,“孙老师她…”

“我对你的孙老师没兴趣,”肖一墨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以后不要再来找小紫了,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肖一墨拉着应紫一路出了俱乐部,上了车,他一语不发地启动了车子。

车速有些快,连超了好几辆车,还惊险地闯了一个黄灯。

车厢里的空气静默得让人窒息。

肖一墨的薄唇紧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下颌的弧度紧绷…所有的身体语言,都显示着他此刻极度糟糕的心情。

应紫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对孙覃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甚至迁怒到了她公司的艺人,说明肖一墨心里,还是很在意这个母亲的吧?

刚才肖一墨拒绝她唱歌的伤心和失落,此刻渐渐地消失了大半,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一下,把手覆在了肖一墨握着档位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肖一墨没什么反应,只是车速明显放缓了下来,不再超车了。

回到公寓,应紫躲在厨房里给卫时年偷偷打了个电话。

卫时年为了她的理想满心兴奋而来,却被这样的意外浇了一泼冷水,心里一定很郁闷。

“卫大哥,你别生气,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其实他人不坏的,就是傲气得很,也不喜欢有人违背他的意愿。”她解释着。

卫时年苦笑了一声:“小紫,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和他结婚了,坦白说,你们俩…在某些方面真的一点儿也不般配。”

应紫语塞,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卫大哥,我们俩的婚姻暂时还没公开,你别对别人说。”

“你这是有什么苦衷吗?”卫时年忍不住问,“他怎么就这么霸道?为什么不让你唱歌?”

“这个…说起来很复杂,也不能完全怪他,”应紫没法解释,怅然道,“可能我真的和音乐没有缘分吧,卫大哥,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愿意帮我,等明年…如果明年…”

如果明年她解除合约重获自由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机会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不为名利,只为自己心中残存的音乐梦想不留遗憾。

卫时年却有点误会了:“行,你好好劝劝他,到时候我再和你联系。”

应紫将错就错“嗯”了一声,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这个晚上真是过得和坐过山车一样,惊喜、伤心、震惊,各种情绪纷沓而至,应紫倒了杯水喝了两口,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推门出了厨房,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却没瞧见肖一墨的人。她想了想,快步到了主卧的阳台前,一看,果然,肖一墨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定定地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

八月初的夏风穿梭在高楼之间,徐徐吹拂在脸颊上,一股清凉惬意的感觉袭来。

应紫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跟前,半跪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腿上,轻声问:“在想什么?”

肖一墨的目光终于从虚无的夜空中移开,缓缓地聚焦在了那张姣好的脸庞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凝视着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夜色,仿佛是一张最好的保护网,将他和应紫紧紧地裹在了一起。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小时候,我妈喜欢坐在那座古堡的窗边弹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地响了起来,“她会唱很多很多的歌,有时候高兴了就信口编几句,都很好听,我特别喜欢。”

应紫的手托着下巴,仰脸默默倾听着。

“那时候我爷爷和奶奶还在,他们喜欢我爸的第二个老婆,不喜欢我妈,而且肖家一大家子人是非太多,我妈不喜欢呆在老宅,就经常带着我飞去M国的古堡小住,”肖一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那时候的生活,让他在多年以后想起来都觉得幸福,“我爸虽然很忙,但是一有空就飞过来陪着我们,我们一家三口经常一起出去野营,还在古堡里招待我的同学和朋友,过得很开心。”

哪一年开始变了的呢?

应该是从他上初中开始,他日渐长大,有了自己的爱好和交际圈,孙覃一个人无聊,重新开始接触了以前的圈子。

初二的那年暑假,他和孙覃再次去古堡度假,这一次肖宁东却没有陪同,有一天半夜,他偶尔从分机中听到了父母在电话里吵架。

“我已经为你和一墨放弃了很多,肖宁东,你不能这么自私。”向来要强的母亲,声音有点哽咽。

他不懂,为什么孙覃一直觉得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很多?难道这不是作为一个母亲和妻子应该做的吗?

在肖家,所有的女性都是全职主妇,全心全意地照顾丈夫和儿女;平常打打牌、做做美容、逛逛街,有时候有什么奢侈品发布会了,飞过去看秀购物,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为什么孙覃就不愿意呢?

后来得知父母要离婚的时候,少年的他无法接受,半夜离家,去了离古堡不远的一座山峰,登顶看着朝阳在脚下徐徐升起。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林海中的树叶簌簌作响,远处的阳光触手可及,然而,他却只有孤独的一个人。

当天古堡里为了失踪的他人仰马翻,肖宁东也从国内飞了过来,最后找到他的时候,孙覃非常伤心,几乎从不流泪的她,抱着他哭了。

“可她还是走了,”肖一墨的声音很平淡,“她告诉我,她爱我爸和我,可是,有些东西刻在了她的血脉里无法放弃,而且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再在肖家这样呆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她还说,总有一天我会懂,会理解她的选择。”

他轻笑了起来,眼底却一片冰凉:“她错了,我永远都不会懂,更不会理解。是她选择嫁给了我爸,是她把我生了下来,最后却因为她的理想和事业把我们俩彻底抛弃了,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狠心的母亲吗?”

“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来看过你呢?”应紫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的家庭幸福,父母恩爱,对她宠爱有加,她难以想象,他们三个人有朝一日会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孙覃是怎么做到的?

“据说当时她主动放弃了我的抚养权,为了心无旁骛地发展她的事业,”肖一墨轻吐出一口浊气,“我爸当时非常生气,对她说,既然走了,那就不要再让我们看到她。其实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句气话吧,可她真的做到了。后来她去了北都市发展,在唱片界风生水起,更是发掘了好几个新人捧得红得发紫,听陈姨说,她把那两个新人都当儿子一样疼,想必有我没我都无所谓了。”

应紫说不出话来。

卫时年,应该就是那个新人之一。

她的心里有点酸涩,为了那个在山顶落寞看日出的少年。

看起来永远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肖一墨,心中也有求而不得的遗憾。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肖一墨,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用唇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

一阵轻浅的痒意袭来,肖一墨低下了头。

应紫温顺地蜷在他的身旁,掌心被吻得酥酥软软的,旋即,温软的唇挪了位置,一下下在他的指腹上轻啄,笨拙地抚慰着他。

他的心里一暖,俯身把人抱在了腿上,温柔地吻住了应紫的唇。

气息交缠,他细细地研磨亲吻着,从嘴角到唇珠,从唇瓣到舌尖,那甜蜜柔软的感觉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以至于他原本因为孙覃和卫时年而冰冷空落的心,都被这个吻填满了似的。

良久,肖一墨松开了应紫的唇,两人鼻尖抵着鼻尖,一丝缱绻萦绕着,挥之不去。

“小紫,我知道你喜欢唱歌,”他低声道,“但是,去跟着卫时年发展,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你实在喜欢,我可以帮你建个录音室,写歌发唱片玩玩完全可以做到。”

这算是他最做到的最后退让了。

应紫怔了一下,眼神有些迷惘。

片刻之后,她展颜一笑,摇了摇头:“不用,我明白的,现在我应该要做的,是履行我合约上的承诺,和你做好一对真正的夫妻,让你顺利地继承古堡。”

第29章 薄荷绿(十)

肖一墨有点意外。

刚才在饭局上, 应紫显然对卫时年的提议十分动心, 对他的拒绝也很抗拒, 他那时虽然对卫时年放了狠话,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应紫一时接受不了闹脾气,要是又哭成个泪人, 他就又要头疼了。

些许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愿意纵容应紫, 但是,这是他的底线, 应紫再哭,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妥协。

从孙覃抛弃了他们父子去追求事业和理想那一天开始, 他就告诉自己, 以后他的另一半, 决不能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所有的职业中, 娱乐圈明星是让肖一墨最为反感的,各种绯闻满天飞,无论是唱歌、演戏、做综艺,都免不了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在公众的目光下被评头论足。

他的女人要是这样,那不就成了笑话?

而现在应紫没有哭着闹着要去东石传媒发展,反而自己选择了放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想通了?”他狐疑地问。

应紫点了点头:“卫大哥替我想得很周到, 可是, 不适合现在的我, 等以后再说吧。”

肖一墨的神情有点古怪了起来。

应紫的这句话听起来很正常,但落在他的耳朵里,总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难道是现在暂时放弃,等协议结束以后再去?

还是应紫在暗示,不希望协议结束?

“以后也不许去,”他沉着脸道,“娱乐圈太乱,完全不适合你。”

应紫顺从地点头“嗯”了一声。

“乖,”肖一墨满意了,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什么都行,”他顿了顿,暗示道,“其他有什么要求也都可以。”

比如买套房子给名义上的丈人丈母娘改善一下生活。

比如对锦地项目再追加些投资。

比如公开一下他们俩婚姻,甚至可以举办一场婚礼让她长脸这样要求,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这样乖巧听话的小妻子,他不吝于给与一点奖励。

“谢谢,不用了,我现在什么都有,”应紫心不在焉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对了,你继承古堡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史密斯先生到底什么时候会过来?”

肖一墨怔了一下。

仔细一想,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古堡的事情了。

“下个星期吧,”他翻看了一下岑宁发过来的日程表,“下周一,酒店已经订好了。”

应紫惊呼了一声:“你怎么才说啊?天哪!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该怎么准备一下?你有没有他的履历?我好好研究一下才行,要不然被他挑刺了怎么办?”

肖一墨哑然失笑:“他又不是考官,就当他是一个长辈,来关心一下我们的婚姻生活。”

应紫无语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

这可事关着一栋价值数亿的古堡,更关系着他们俩的婚姻合约。

她拽着肖一墨的手臂晃了晃:“你快说说嘛。”

肖一墨只好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史密斯先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已经做了四十多年的律师了,对各种法律条文都非常精通,人也非常聪明,这两年可能刚好在更年期,行事和脾气有点古怪。”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应紫有点慌,正要再追问几句,肖一墨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了两句,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应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张地看着他。

挂了电话,肖一墨沉着脸,半晌才道:“史密斯先生现在在际安国际机场,这个老爷子真是会玩阴的,原本计划下周一到,现在提前三天来了一个突然袭击。”

不得不说,这位史密斯先生挑的到访时机恰到好处。他在国内航班转机的时候给肖一墨发了一条到达的短信,肖一墨当时正和卫时年争执,并没有看见。

史密斯在M国服务过着几个华裔富豪,对国内的一切并不陌生,等岑宁打电话告诉肖一墨时,他已经自行打车往倪山花园来了。

显而易见,这样的突然袭击原本就是为了观察肖一墨婚姻的真实状况,如果肖一墨的婚姻有什么问题,短时间内可能就会露出破绽,这实在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算了算时间,史密斯先生大概快要到了,肖一墨索性就带着应紫一起下了楼,准备去小区门口迎接这位异国他乡的来客。

一路上,应紫很紧张,问了好几个关于史密斯的问题,有两个还是重复了好几遍的,一问出口她自己也发现了,一脸的懊恼。

这样胆小的应紫,透着一股傻兮兮的可爱。

肖一墨有点好笑,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轻轻摩挲着。那指尖微凉,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原本就体虚。

“在怕什么?”他低声问。

被他这样安抚着,应紫稍稍放松了一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怕史密斯先生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到时候把你的继承权作废。”

那可是价值几个亿的古堡啊,她打一辈子的工都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