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不悦坐了起来,“爷刚刚正在做美梦,被你给扰了。”

“爷梦见什么了?人还是景?”秦义嬉皮笑脸。

荣恪看一眼漏刻:“刚交卯时,就不能再让爷睡一刻钟?”

“不早了。”秦义掸着他的朝服,“爷你想想啊,今日是太后皇上坐朝的日子,太后下朝后才能召见你,你起得已经够晚了。爷你要是上朝的话,这会儿都该进宣德门了。卯正上朝,各位大员这会儿都已经进宫了,太后和皇上也早就起了,皇上是八岁孩童,太后是弱女子,都比爷起得早得多。”

“啰嗦。”荣恪一跃而起:“赶紧准备进宫。”

第23章 青衣

温雅下朝后换下朝服,喝几口茶稍微养一会儿神,问柳真道:“皇帝可去了书房?”

“已经在写字了。”柳真笑道。

温雅嗯了一声:“那就叫人吧。”

今天人多,又是在正殿召见,四位辅臣和刑部三位堂官进来的时候,镇国公荣恪已经在座,看到众人欠身点头算作招呼,方太师对他洗清冯茂冤屈颇为满意,破天荒冲他微微颔首,再一看又板了脸,荣恪竟然大咧咧坐了首座。

正要出言教训,帘外一声宣,太后缓步走了进来。

先帝丧期已过百日,太后去了缟素,穿了浅青色夏服,头戴翠色燕居冠,荣恪眼前一亮,心里若有鲜花开放,舒展熨帖,那滋味比喝了凉茶还要清爽百倍,心说到底是腰细腿长脸白,穿什么都好看。

温雅坐下,目光扫过各位大臣,瞧见荣恪坐在首座,唇角微翘,敛了眼眸问道:“何五儿一案可了结了?”

李德敬连忙起身上前一步,躬身回禀:“臣已命各位主事经办一切文书,今日就可结案。”

“结案后出几张告示,写明此案来龙去脉,命京兆尹和首府两县的县令张贴于衙门外申明亭中,以安民心。”温雅说道。

“是。”李德敬连忙说道,“臣与两位侍郎回去后,即刻吩咐办理,写好后上呈太后。”

“我不用看了,此案是镇国公主审,给他看过就行。”温雅看向荣恪,见他思绪飘飞眼神游离,声音略高些唤一声镇国公,荣恪才醒过神,收回思绪打起精神说一声遵命。

至于太后的命令是什么,回头问冯茂就是。

回头瞥一眼冯茂,冯茂正皮笑肉不笑瞧着他。

就听太后向外吩咐道:“让礼部的几位堂官进来。”

众位大臣齐齐看向进来的田秉章和两位礼部侍郎,太后为何召见礼部?要做什么?

三人行礼拜见过,太后赐了座,缓声说道:“那日刑部大堂问案,我也去了,楚少春杀害人命固然歹毒,可他的凄惨不甘我也看在眼里,他心思细致机敏到了偏执的程度,这是什么造成的?你们可曾想过?”

众人不语,温雅微笑看向徐泰:“卫国公你怎么看?”

徐泰咳嗽一声掩饰心惊,站起来大声说道:“一个戏子而已,死就死了,臣是粗人,没有想那么多。”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冯茂突然咿咿呀呀哼唱起来,唱几句笑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卫国公是不是总能听到这样的歌声?”

徐泰回头怒瞪着他,就听太后问道:“公主府呢?可有楚少春这样的人?”

“没有没有。”冯茂连忙说道,“臣不好这个,倒是在座的这几位,有那么一两家有,谁有谁知道。”

又响起几声尴尬的咳嗽声,温雅耐心等着殿中安静下来,又问道:“那,公主府可有家伎?”

“有。”冯茂回道,“不过,都是妙龄女子。”

“楚少春之事是一个警示。把人当做宠玩之物,随意玩弄虐杀,此风断不可长。”温雅一字一句说道,“王公大臣豢养家伎,必须明令禁止,再有违法者,以律法论处。今日刑部和礼部都在,你们定一个章程出来,先给孙相过目。”

相国府没有家伎,孙智周答应得痛快:“臣遵旨。”

“太后英明。”冯茂连忙表态,“臣回去就遣散家伎,王公大臣谁家有,臣都知道,臣会看着他们,谁敢不遵,就以抗旨论处。”

“臣不赞同。”徐泰昂然说道,“王公大臣给朝廷办差,整日劳心劳力,养几个家伎不过是为了回到家中放松消遣,为何要明令禁止?难道太后连个戏都不准臣工们去听?”

“京城中有的是戏楼戏班,想听了用银子请就是,何必非得养在家中?那些家伎中,确实有自己愿意唱戏的,可多数都是被逼而为,再说了,豢养家伎是不是为了放松消遣,各位大人心里都有数,又何必说得那么好听,欲盖弥彰?”荣恪提高声音顶了回去。

说好了徐徐图之,太后怎么又改了主意?改了就改了,我得大力支持。荣恪想着更大声了些:“楚少春在死牢中曾经字字血泪,说为家伎者非主非奴,甚至非人非畜。臣也以为,家伎应当取缔。”

徐泰坐了回去,田秉章拱手道:“太后容禀,豢养家伎之风非一朝一夕形成,从太/祖时期就有,岂可一句话就禁止?”

“非也。”方太师站起身,“前朝末帝宠爱歌舞伎,而皇后则虐杀歌舞伎泄恨,末帝纵容歌舞伎杀死皇后,激怒后党,欲要废帝,歌舞伎挟天子令诸侯,激起大乱后酿成灭国之祸,太/祖皇帝开国之初,曾发布《君臣十诫》,其中一条就是戒豢养家伎耽于靡乐,家伎曾一度消弭,到了高宗时期,因为老太后喜爱听戏,一些公侯为了讨好老太后,开始蓄养家伎,定期进宫给老太后唱戏,高宗至孝,看老太后高兴,也就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温雅嗯了一声:“既然太/祖皇帝都有过明示,各位可还有话要说?”

田秉章看一眼礼部左侍郎曲侗,曲侍郎家里有个心头好,想到要遣散自然肉疼,当即硬着头皮往前一步:“先帝睿宗皇帝英明天纵,却从未对家伎有过非议,臣以为自有道理。”

先帝没有过问此事,只是因为日理万机,无暇顾及而已,并非赞同,这左侍郎狡猾,拿出先帝来压她,温雅没说话,端起茶盏抿几口茶,想着怎样才能让他闭嘴。

荣恪说话了:“楚少春跟臣举过几个实例,有名有姓,臣都已记录在案,爱宠到欺压主母者有之,像猫狗一样被虐杀者有之,沦为主人赚银子的工具者有之,最骇人听闻的,有人在山庄别院做什么伎游会,男女混杂聚众淫乐。”

说着话瞥向曲侍郎,曲侍郎心中一惊,他的爱宠曾经顶撞过他家夫人,夫人向他哭诉,他实在舍不得责罚爱宠,只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夫人气得大病一场,身子越来越差,一直以为无人知晓,难不成被镇国公知道了?

他尴尬站着,再说话不敢,退回去坐着吧,也不敢。

温雅瞄一眼荣恪,荣恪正扬着唇含着笑,轻蔑看着曲侍郎。

“没有非议难道就是赞同?”孙智周见机发话,“宫中不养乐伎,也甚少宴饮歌舞,足以说明先帝对此风深恶痛绝,楚少春的案子若在先帝时期,怕不是遣散那么简单,出格的只怕得丢官去爵。”

没人敢再说话,孙智周又道:“此风不可长,太后的决定,臣十分赞同,臣这就会同礼部刑部制定章程,被遣散者必有去处,必有日后生存的资费,必不让这些人成为流难之民,请太后放心。”

“有孙相鼎力操持,又有公主府带头表率,我相信此事可圆满解决,先制定出详细章程,随后规劝各府照章行事,不听劝的只能先礼后兵,三个月可行吗?”太后颔首问道。

“三月绰绰有余。”孙智周慨然表态。

“此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事。”温雅看向礼部尚书田秉章,“楚家袭爵的是哪一位?如今谁是定国侯?”

“是前定国侯长子楚子都。”田秉章小心回道。

“他是嫡子吗?”太后的声音有些发沉。

田秉章给曲侍郎使个眼色,曲侗又一次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楚子都虽不是嫡出,可他生下来没多久,生母就去世了,侯夫人一直没有生养,老侯爷就把楚子都记在了正室名下,老侯爷故去后,就由楚子都袭爵,此事当时曾上奏先帝,先帝同意了。”

“是吗?”温雅瞧着他,从身旁小几上拿过一本奏折扔在他脚下,“曲侍郎瞧瞧,是这个吗?”

曲侗忙蹲下身去,看着自己十二年前写的奏折,那会儿田秉章是礼部右侍郎,他是田秉章手下一名司务,看着看着顺势趴伏在地上叩头说道:“臣有罪,臣是受了楚子都欺蒙,那会儿定国侯府没落,如果不是他找到衙门,都忘了还有这一门侯爷。他说定国侯府没有嫡子,臣据他所言上奏,此事,田尚书也是知道的。”

田秉章急了:“我当时问过你,有没有核实,你说核实过了,核实是你的职责,我也就信了你,才将奏折上报,今日事发,就该承担责任,怎么还要赖在我身上?你府里那位欺辱主母的明月,你叫做月儿的那个,是不是楚子都送给你的?”

曲侗涨红了脸,趴在地上叩头不止,田秉章怎会不知?他也受了楚子都的好处,装糊涂罢了,如今事发,自己只能一力承担,希望田秉章能照顾妻妾儿女,尤其是明月,让他们不要受苦。

打定了主意招认道:“都是臣的罪过,楚子都将明月送给了臣,臣一时糊涂,就帮着他隐瞒,奏报说定国侯没有嫡子,又说楚子都为人精明强悍,一心上进以振奋侯门,先帝也问过是否属实,当时的礼部尚书也说是实情,先帝就准了。”

当时的礼部尚书姓郝,于几年前病故,他推在死人身上,自然是要独自承担,田秉章松一口气。

温雅看向孙智周,孙智周忙道:“欺君大罪,理当革职流放。”

“鲍正清,定国侯府的事交给你,过会儿就定下章程给我,午后与镇国公前往楚家传旨,勘正嫡庶以儆效尤。”温雅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礼部右侍郎。

鲍正清忙说遵旨,田秉章悻悻得想,此事该我去才是,怎么派了他?

“都告退吧。”太后下了逐客令。

大长公主驸马冯茂和镇国公荣恪几乎同时说道:“臣还有本上奏。”

第24章 家常

“你们等等。”太后没看二人,起身绕过屏风出了后门,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众人陆续散去,冯茂看向荣恪:“你先来?”

“你先,我等着。”荣恪说道。

冯茂挪到他身旁椅子上,凑近他压低声音笑道:“刚刚你走神了。”

荣恪刚说声没有,他又笑道:“瞧见太后换了衣裳,你看直了眼,就走神了。”

荣恪没理他。冯茂嬉皮笑脸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你觉得,太后美吗?”

“很美,很独特。”荣恪轻声说道。

冯茂笑了起来:“那你承认刚刚走神了吗?”

荣恪皱眉说道:“我去副殿候着,你走了我再来。”

刚站起身,太后进来了,坐下含笑说道:“昨夜里看皇上的课业,有几处需要和太师商榷,方太师今日心情好,竟然没有跟我争辩,当着皇上的面都痛快应下了,皇上也很高兴。镇国公不用出去等候,驸马的事简单,是不是让我见见吕太昌?”

“太后英明。”冯茂拱手道,“吕太昌为我和延平诊过脉后,看着我欲言又止,延平就把我轰了出去,然后他声音压得很低,跟延平嘀嘀咕咕,我耳朵贴在窗缝上也没听清楚。后来我就问延平,她说不是我的问题是她的问题,详细的又不肯多说,只说吕太昌答应了,一定能给她调理好。”

冯茂说着话哭丧了脸:“臣心里着急,求太后帮臣问上一问。”

“好,我答应你。”温雅郑重点头,“可还有别的事吗?”

冯茂说没有,温雅嗯了一声:“那就先回去,尽快做遣散家伎的事。”

“太后放心。”冯茂站起来躬身说道,“臣一定把这事儿处置得漂漂亮亮得,家里妥当了就拿冯府开刀,若是以前,祖母定得哭闹,如今因为五儿一事,祖母终于把掌家之权完全交给臣的母亲,自己万事不管,只管吃得香睡得香身体棒,臣的母亲不喜家伎,此事定会顺利。冯府之后就是那些沾亲带故的,一府一府轮着来,软硬兼施,让这些个王公亲贵乖乖得把人都放出去。”

“刑部和礼部出章程后,此事就由驸马来牵头,”温雅笑道,“你告退吧。”

冯茂告退走出,温雅看向荣恪:“镇国公是不是想问我,本来说徐徐图之,怎么又变了?”

“不错,臣确实想问。可刚刚臣想明白了,太后从方太师处得知太/祖皇帝曾有过《君臣十诫》,是以决定今日快刀斩乱麻。”荣恪笑道,“另有一则,昨夜里臣才知道袭定国侯爵位的是楚子都,正烦恼该如何处置,想着今日进宫向太后请教,不想太后早已知晓,并找出十二年前的奏折为证,太后英明,臣十分佩服。”

“英明什么,不过是提前做了准备,为了这些事昨夜里三更才睡。”温雅微蹙一下眉头,如今睡得越来越晚了,好在沾床就能睡着,睡得很熟,白日里精神还好,想着说道,“如此说来,镇国公昨夜里也曾为此事忧虑。”

荣恪想起自己昨夜里辗转反侧思绪飘飞佳人入梦,忙说道:“臣也是三更才睡,睡得还不踏实。”

“镇国公能为朝堂政事忧虑,我十分欣慰。”温雅话里有话,“镇国公有没有觉得,有事做,并凭借自身努力做好,较之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要好上很多?”

“臣还是愿意欢闲散些。”荣恪拱手道。

温雅一笑,吩咐柳真端上茶来,问道,“你手里果真有一份名单?那些事果真是楚少春跟你说的?他是极端的性子,应该不会跟你提起自己人的长短。”

“确实没有,楚少春只是跟臣控诉过楚子都,至于他那些同道中人如何,他不肯说。”荣恪回道,“那日臣折断张诚手腕,刑部主事黄忠带人到臣家门口,请臣到衙门问话,在路上闲谈时,得知京中家伎之风盛行,臣看曲侍郎竭力反对遣散家伎,就猜想他府中定有男宠,且到了不忍割爱的程度,故意那样说吓他一吓,他果然就白了脸再不敢说话。”

“僵立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温雅嗤得笑出了声,“竟然抬出先帝来堵我,我心里很生气,一生气便不能马上想出话来驳斥他,那口气正堵得难受,镇国公几句话为我出了气,我立马就痛快了。”

当时看太后慢悠悠喝茶,以为她只是懒得搭理曲侗,以沉默给他难堪,原来太后生气了。

原来太后也有生气的时候,且会气得一时间无言以对,就像在公主府知道太后会吵架一样,荣恪觉得很有趣。

抬眸笑看着太后说道:“能为太后出气,臣心中也很畅快。”

“我给哥哥写了封信。”温雅低下头去,捏着手说道,“我担心他会不理我。”

“臣觉得,温参将一定会给太后回信,太后放心吧。”荣恪的话音着意温和,“民间有句话,打断骨头连着筋,骨肉至亲总会彼此牵挂。臣的哥哥战死后,臣很想念他,想念他教我游水教我骑马,带我上山下河,就连他揍我的时候,都十分想念,如果他能活着,每天揍我我都愿意。”

“但愿,但愿如镇国公所言。”温雅抬起头怔怔说道,“哥哥不愿意让我进宫,他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以后见都见不着,可我执意要跟着先帝进京,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以为哥哥不肯理我了,可我进宫后,只要江宁来人,哥哥总会托人给我带些东西,家乡的土仪啊他亲手打磨的首饰啊。后来他惹怒父亲,父亲将他赶走,我一直盼着他给我来信,可总也没有,年初先帝驾崩,他肯定更生我的气,再也不会理我了。”

先帝驾崩,妹妹虽贵为太后,可到底成了寡妇,做哥哥的就不牵挂?荣恪不明白温瑜为何要更加生气。

“当时哥哥打听到先帝已成痨症,说先帝命不久矣,我难免青春守寡。”温雅低了头,“可我决心已定,听不进去,也不愿意听他那样说先帝,一气之下跟他吵了起来。我当初没有听哥哥的劝,如今既成事实,他肯定会更加生我的气。”

其实以温庭禹的地位,就算是元屹看中了你,若温庭禹执意不从,以爱女之情恳求,依元屹的性子,应该会准,定是你对元屹一往情深,你父亲都拗不过你,只好让你进了宫。

荣恪这么想着,心里突然有些气,你明知道元屹已成痨症,为何还要执意进宫?你就那么喜欢他?明知道他活不了几年,也要进宫陪着他?

飞蛾扑火,我是应该感动呢?还是说你傻呢?

元屹明明是利用你的才华,利用你娘家的势力,来保护他的幼子和江山,聪慧如你,竟然看不出来?

沉默中就听太后自语道:“若是重回三年前,就算哥哥生我的气,就算父亲执意不肯,我依然是一样的选择。”

“太后对先帝一往情深,先帝定死而无憾。”荣恪大声说道,声音又冷又硬。

“我今日有些絮叨了。”温雅摇头而笑,“镇国公请回吧,午后还要去定国侯府。”

“臣告退。”荣恪站起来转身大步向外。

到了殿门口,翟冲踱步而来,大声喝斥道:“镇国公藐视太后,应当治罪。”

荣恪看着他,这才想起臣子告退,应该是面冲着太后躬身向后退至门口,他刚刚竟然背对着太后昂首阔步而出,确实无礼。

回身弯下腰刚要告罪,就听太后说道:“我与镇国公叙了几句闲话,没有在谈国事,他急着回去办差,一时间忘了,算不得有罪。”

荣恪忙说道:“臣确实有罪,臣谢过太后宽宥。”

“回去吧。”荣恪听到一声轻叹。

出了大庆门,那一声叹息依然萦绕在耳畔,荣恪有些心烦,回头看向跟出来的翟冲,挑眉问道:“翟统领很闲吗?”

“我只是提醒镇国公,太后再优容宽待,臣子应时刻谨记臣子的本分。”翟冲冷声说道。

荣恪挑唇笑道:“太后非要跟我闲话家常,做臣子的,能拒绝吗?”

翟冲一张冷脸更加阴沉:“做臣子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镇国公心里没数吗?我倒要问问,镇国公今日特意留下,奏的什么本?谈的什么国事?明明是花言巧语,逗着太后高兴,引得太后跟你说些闲话。难道这一代的镇国公要舍弃国之柱石的地位,做一名欺哄君主的佞臣?”

荣恪不怒反笑,斜眼瞄着翟冲:“翟统领这话里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就是说,我和太后说话的时候,翟统领一直在偷听?看来我得到太后面前告上一状。”

翟冲脸色变得青白,手摁上腰间宝剑,荣恪冷哼一声:“怎么?翟统领要做第二个张诚?”

话音未落,就听仓啷一声响,翟冲已拔剑在手。

第25章 无猜

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喊:“冲冲,小冲冲,过来,过来让爷爷瞧瞧。”

随着喊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一溜小跑来到翟冲面前,踮起脚尖一把捏住他脸,哈哈笑道:“长大了,长得很壮实,好家伙,比我高出一个头,虽说没翟临那么俊,比他有气势。”

翟冲喊一声吕爷爷,吕太昌响亮答应着,指指他手中宝剑:“你个臭小子,拿剑指着我,这是欢迎我呢?”

翟冲忙将宝剑归鞘,比手道:“太后正等着呢,吕爷爷请。”

说话间咬牙回头,早已不见荣恪身影。

太后见到吕太昌,客气称之为神医,吕太昌摇手道:“我算什么神医,太后叫我吕太昌,或者吕郎中都行,还有就是我野惯了,若有失礼之处,太后别怪罪我。”

翟冲在旁边替他说话:“吕爷爷向来放肆,在先帝面前都一口一个我字,先帝也从不在意。”

温雅笑道:“我也不在意。”

翟冲放心退出。

温雅为吕太昌赐座后,吩咐柳真上了茶点。

吕太昌嚼着点心口齿不清问道:“先帝去时,还平静吧?”

“平静满足,含着笑去的。”温雅缓慢说道,“想见的人都见了,想交待的话都交待了,后几日丽妃一直陪伴侍奉左右,儿女也都守在身边。”

“那就好那就好。”吕太昌长叹一口气,“都说先帝受伤过重,活不过十年,也不会有子嗣,先帝不服气,说是要跟老天多争几年,先帝为了这几年,找了我过来,听我的话,八年没有与女子行房,一直用药膳调理,直到十年前丽妃进宫,先帝对丽妃甚是喜爱,忍得辛苦,我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就让先帝破了戒,那一年,三位妃子先后有孕,连我都没有想到,我更没有想到,先帝能跟老天争来近十年的寿命。”

温雅有些心酸,喝几口茶稳定了情绪,吸吸鼻子问道:“那,延平和驸马没有子嗣,是因为什么?”

“翟临出事那年,延平因为心碎神伤停了月信,可她性子倔强,对谁也不肯说,我也不敢给她诊脉,只是观察她面色不对,悄悄在膳食里加了些药,过个两三年月信正常了,可心中悲愤郁积,落下了宫寒的毛病。”吕太昌摇着头。

“翟临是翟冲的哥哥吗?他出了什么事?”温雅问道。

“太后竟不知道?”吕太昌有些惊讶,“也是,三年前太后进宫的时候,皇后已经死了吧,皇后一死,此事也就永远揭过去了,谁也不愿意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