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恪没有功夫过问他们赌的什么,吩咐秦义留下负责护送吕太昌,然后飞身上马,进了城门直奔刑部死牢而来。

未进牢门,牢头迎面而来,慌张说道:“公爷,楚少春自尽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气绝。”

荣恪握一下拳头隐藏了情绪,沉着问道:“之前有谁来探过监吗?”

“没有没有。”牢头忙说道,“公爷吩咐过,小的不敢不遵命,没让任何人见过他。那个楚子材几乎每日都来,托了很多人,小的也没让他见。”

“今日让他来吧,见最后一面。”荣恪吩咐着问道,“尸体可有人动过?”

“没有没有。所有的仵作都验尸去了,小的没敢让任何人去动。”牢头忙说道。

“你做得很好,我会重赏你。”荣恪点头嘉许。

弯着腰进了死牢的两道小门然后一直往里,到了尽头处最后一间监牢,隔着小窗的木栅栏看进去,血流了满地,楚少春倚着墙角坐在草垫子上,他在自尽之前着意梳洗过,长发整齐束于脑后,秀美的脸微微上扬,因为流血过多,脸色白得像雪,被乌亮的长发衬托着,怵目惊心。

荣恪紧闭了眼,低头长叹一口气,他早就看出楚少春有求死之心,已经吩咐过牢头设法防备,没想到他会咬烂手腕自尽。

有一个人冲了进来,从他身旁挤过去,矮身进了牢中,呆呆看着楚少春,看着看着喊了一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手腕,身子跪倒下去,眼泪涌了出来。

荣恪等他冷静了些,走进去说道:“那日在大堂上,他本不用说那么多,有些话,他是对你说的。”

“我知道。”楚子材长声抽气,“以前我只知道大哥对他严厉,常常责打他,那日我才知道,大哥还把他当女人折辱他,还有京中大员羞辱他,他长相秀丽文弱,可骨子里刚硬,他一定是生不如死,我与他年龄仿佛,打小一起玩耍,我当他是兄弟,没想到他不把我当朋友,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也不信他会对五儿下毒,他打小孤苦,最想要一个有妻有子的家,只要五儿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分希望是他的,他就不会下手。”

“那名大员,可是卫国公徐泰?”荣恪问道。

楚子材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你的大哥,是不是私通乌孙?”荣恪又问。

楚子材一怔,陷入沉默。

“我曾经跟楚少春长谈过,他说在楚府里,只有你把他当人看,他在大堂上没有说实话,你大哥不光是折辱她,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你,他用身体换你平安长大,他没有告诉你自己的处境,不是没有当你是朋友,而是开不了口,生怕一说出来,你会厌弃他躲着他,他自尊心极强,遭遇又太过可怜,五儿死后他本可以逃走,逃亡途中故意露出破绽,被我的人捉了回来,我觉得此案另有隐情,怎么问他都不肯说,我也曾想方设法要保住他的性命,可他还是一心求死。”荣恪说道。

“我小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家中一直是大哥当家,我也乐得清闲自在。我是嫡子,我会夺回当家之权。”楚子材咬着牙,唇角有鲜血滴落下来,用手背狠狠一抹,“我大哥是庶出,他的娘亲是乌孙人,这是我们家的秘密。”

荣恪眯了双眼,原来如此。

第21章 忘归

“楚家也是开国功臣,太/祖皇帝钦封的定国侯,到了楚子材祖父那一代,兄弟三人只得一子,阖府溺爱,楚子材的父亲不争气,朝堂上谋职,大小事都不成,谋闲职都能闯出祸端,索性呆在家中领着俸禄纵情声色,狐朋狗友多姬妾也多,生活奢靡挥金如土,竟至入不敷出,他的夫人又多年不能有孕,眼看爵位都难以承袭下去,三十年前买回一个美人儿,半年后有了身孕生下长子楚子都,楚子都十二岁时,定国侯夫人诞下嫡子楚子材,楚子材六岁前,老侯爷和夫人相继去世,楚子都当家。这楚子都很有头脑,买回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子,请了人教他们唱戏,长大后个个都是名伶,其中以楚少春最为出色,许多勋贵结亲祝寿,都以请他到府里唱戏为荣,楚少春身价一场千金,楚子都借着他让楚府又发达起来。”

荣恪一字一句给太后说起楚府,温雅沉吟着点头:“借酒调戏楚少春的,是徐泰?”

荣恪说是。

温雅瞧着他:“你觉得,是徐泰借着这机会对付冯茂?又趁机逼迫楚少春?”

“应该不是。一来徐泰是五月初六被夺了内禁卫之权,何五儿是端午那日让冯府上下知道她有了身孕,徐泰再记恨冯茂,也不能提前就做出安排,二来楚少春那日受审,卫国公的神态,甚是怜惜。”荣恪想起徐泰那日两眼一眨不眨盯着楚少春,嗤一声笑了。

“我也看到了,你跟我想的一样。”温雅也翘了唇角,“对了,你说一说,你的人捉到楚少春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他是戏子,那日扮作一名老态龙钟的婆婆,本已经避开搜查,可他的头套突然掉了下来,他反抗挣扎得很激烈,挨了几下打,可并不是很重,他却说是被打怕了才招认的,后来我故意杖责钱文生,钱文生哀嚎不已,围观的人都有发抖的,可楚少春很冷静,臣觉得他是有意投案,为了报复楚子都。”荣恪收起笑容,一本正经说道。

“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是棋子,楚少春招认是十一月认识的五儿,那时候先帝开始病重,不过只要先帝还在,朝中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敢打歪主意的只可能是敌国。许是乌孙人看清楚我朝局势,知道冯茂势必成为辅臣,所以提前在他身上下手,这次若不是你,就算冯茂逃过冤狱,这辅政大臣也断是做不成了,而四位辅臣中,他和皇上最为亲近,去掉他,无疑是断掉皇上的左膀右臂。”温雅思忖着说道。

“难不成这些日子有人上奏,说冯茂没有做辅臣的资格?”荣恪惊问。

“不错。”温雅手抚了额头,“一帮道学先生每日长篇大论得上奏,烦不胜烦。”

“臣以为,此案不能再继续深挖下去了,就以楚少春畏罪自尽结案,尽快平息风波。”荣恪忙说道,“楚子都那儿,就让楚子材以家宅内斗为名,将他秘密囚禁府中,然后暗中查问。”

“太好了。”温雅的声音里含着兴奋,“这主意太好了,就这么办。还是那句话,这次多亏了镇国公,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不要赏赐。”荣恪拱手道,“太后答应臣的家眷回京,臣理当报答。”

“那这赏赐先记着,他日你想到要什么了,就跟我说。”温雅笑着,“自从乌孙国内乱,就没了消息。如今的情形如何了?你可知道?”

荣恪想说不知道,可知道两个字脱口而出,自己都吓了一跳,懊悔得紧抿了唇,心里骂自己,怎么就什么都知道?

“那,你说说看。”温雅期冀看着他。

“大皇子无端暴死,三皇子年幼,二皇子占了上风。”荣恪简短说道。

“二皇子?”温雅冷哼一声,“是不是符郁?”

荣恪说一声是,疑惑看着太后,太后提到符郁的时候,好像有些咬牙切齿似的,当下问道:“太后知道这符郁?”

“不只知道,还见过。”温雅又一声冷哼:“他那会儿在岳州的洞庭书院读书,岳州曾家是我外婆家,我正盼着他能做乌孙皇帝呢。”

又咬牙切齿的,又盼着他做皇帝,这是又爱又恨啊。

荣恪心头悚然起了一个念头,难不成小太后和乌孙二皇子有旧情?转念又一想,不对啊,十年前小太后才九岁,不至于吧?当下试探着问了一句:“为何?太后为何想让符郁做皇帝?”

温雅愣了愣,随即快速说道:“我就是想着,他学了八年汉学,受过中原文化熏陶,好歹能将乌孙国带出蛮荒,别动不动就兴兵犯境烧杀劫掠,想要粮食可以拿良驹来换。”

太后这句话有些孩子气,却也不无道理,荣恪忍不住笑了,拱手说道:“太后说得在理。”

“说起来,他们这十八年还算老实,一来是先帝亲征,少帅荣麟殉国之功,二来是将符郁捉到我朝做质子之功。听说符郁是被老国公捉到的?”温雅疑惑道,“我倒觉得以老国公光明磊落之风,不大可能去捉一个孩子。”

“臣那时候年纪小,不大记得这些事。”荣恪面色有些发沉,“臣只记得大哥躺在那儿,身上的血都流干了,入殓的时候像一个透明的纸人。”

温雅忙说一声快上茶,柳真端了凉茶上来,荣恪喝半盏下去冷静下来,温雅左手捏着右手,咬一下唇说道:“怪我……”

“臣没事。”荣恪吸一口气,打断了太后的歉意。

温雅又唤一声柳姑姑,轻声说道:“镇国公喜欢我们的凉茶,把配好的都拿去,把煮茶方法告诉秦义。”

柳真答应着去了,荣恪看向太后,右手握住左手手指,捏住松开,松开又捏住,垂着头有些无措的样子。

“臣多谢太后赏赐凉茶。”荣恪出声打破沉闷,“乌孙的局势最终如何,还有一个人很关键,就是琼华公主,三位皇子都是庶出,只有琼华公主是嫡出,琼华公主是女中巾帼,有众多的拥戴者,且乌孙几代前曾出过女帝,是以,她支持谁,谁就是皇帝,或者说,她谁也不会支持,自己登上帝位。”

“琼华公主,就是曾经要下嫁镇国公的那位公主吗?”温雅好奇问道。

荣恪轻咳一声:“正是。”

温雅想问他,那个琼华公主,果真很美吗?你二十六也不娶亲,是因为她吗?那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温雅想着,觑一眼荣恪脸色,分明是不想多说。

转念一想便说道:“女帝倒是稀罕,做女帝,应该很威风。”

荣恪嗯了一声,心想,你如今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不是跟女帝一样威风吗?

“那,他们的女帝,可以有皇夫吗?如果琼华公主做了女帝,她的皇夫来自我朝,边境又可保几十年安稳。”话一出口,温雅咬住了舌尖懊悔不已,想想就行了,怎么可以说出来?自己这意思,不是要让荣恪过去和亲吗?

荣恪果然拧了眉头,没有回答一个字。

温雅蹙着眉头换了话题:“老夫人和夫人走到哪儿了?”

“谢太后,祖母和母亲一行已至真定府。”荣恪答道。

“路上可顺利?”

“有常将军派兵护送,一路很顺利。”

“月底该能回京了吧?”

“祖母离了云州山地到了燕赵平原,身体大为好转,精神也很好,处处觉得新鲜,就贪玩一些,行程越来越慢,估计要晚一些。”提到荣老夫人,荣恪唇角有了笑意。

“那就好。”看到他神色缓和,温雅松口气,“夫人的身体呢?可好些?”

“也好了很多,没有再发气喘。”荣恪笑说道。

“太好了。” 温雅也笑了起来,“老夫人和夫人回京之前,楚子都的事就交给你了,何五儿的案子发文审结。还有,我很反感京中勋贵豢养家伎,想要明令禁止,镇国公觉得可行吗?”

“自然可行。”荣恪亮了双眸,“楚少春跟臣说过,家伎毫无尊严,被主人随意玩弄于鼓掌之上,还有的被残忍虐杀。是以,臣十分赞同太后的做法。但是不可操之过急。”

“我会徐徐图之。”温雅点头。

荣恪拱手:“不妨从公主府开始。”

温雅轻笑出声:“好主意。驸马可回去了?”

“回去了,延平大长公主亲自去天牢接了回去,吕太昌也跟去了。”荣恪笑道,“冯茂还让延平大长公主看过了魏主事抱回来的骨殖,又跟吕郎中的木雕比对,说孩子确实不是他的。”

“什么木雕?为什么是魏主事抱着骨殖回来?”温雅扑闪着眼,十分好奇。

荣恪就详细加以说明。

柳真眼看着天色已晚宫灯已亮,传晚膳的中官催问好几遍,心里难免嘀咕,姑娘怎么不叫告退?这镇国公也是,禀报过正事就该见机告退,怎么还扯上闲篇了?

绕着大殿转个圈,一眼瞧见翟冲,伸手指一指殿内,翟冲会意点头,进殿门拱手说道:“启禀太后,皇上不肯用膳,说是要等着太后一起。”

温雅这才惊觉天已黑透,荣恪也忙起身行礼告退,出殿门的时候,有意无意扫了一眼翟冲,他进殿的的时候,崇福正好也在,跟太后说丽贵太妃中了些暑气,近日身子不适,太后便吩咐让皇帝过去瞧瞧,晚膳时就留在丽贵太妃那儿作陪。这翟冲,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镇国公请。”翟冲随意比一下手,面无表情补充道,“太后政务繁忙,每日十分劳累,镇国公下次觐见的时候,看着点时辰。”

“要回禀太后的事甚多,说起来就忘了时辰。”荣恪挑眉看着他,“以后要是再忘了,还请翟统领再编个谎话,加以提醒。”

翟冲没再理他,荣恪扬长而去。

第22章 思绪

回到府里,就见书房亮着灯。回头看一眼秦义,秦义摇头:“吕老爷子去了公主府,没人在啊。”

进去一瞧,冯茂坐在灯下发呆,瞧见他进来,朝他一伸手:“酒,烈酒。”

“你这贪杯的毛病也该改改了。”荣恪笑着与他对面坐了,“我还没吃饭,家里有些甜酒,给你解馋。”

冯茂长叹一口气,两手抱了头。

“怎么?你不是来谢我的?有烦忧?难道是吕郎中诊过脉了?没孩子的根源在你?”荣恪心中轻快,连声打趣他。

冯茂摇摇头:“碧薇死了。”

“谁?也是你的通房?”荣恪惊问。

“延平两个贴身的大宫女,一个红蔷一个碧薇。延平说那楚少春不早不晚,就比我早一步将那蜜丸给了王婆子,让她捎给何五儿,她怀疑是家里有人向外露了口风,楚少春知道了我们两个的计划,也知道我一早起来就在煲汤,这个人,就是碧薇。初六夜里我和延平说话,碧薇端着饭菜在外面等候,可能听到了我们的话,第二日一早我在小厨房,碧薇还问我,驸马爷给公主煲汤呢?我说不是。延平就凭借这两点,定了碧薇的罪,让她自尽了。”

荣恪想了想:“那你的意思呢?”

“我就问了一句,碧薇认了没有。延平冷笑,她认与不认,都必死无疑。好端端一条人命,我都觉着不忍,她几岁就来到延平身边,侍奉她快十几年了,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冯茂拳头捶着几案,“我的女人,怎么就如此心狠手辣?她那儿都好,就这点儿不好,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不只是碧薇,但凡有些怀疑的都处置了,有的被赶走,有的被罚做杂役。”

冯茂絮叨着,看秦义端了甜酒进来,止住话头接过去自斟一盏,“这小子手慢,拿个酒都得好半天,大双小双怎么还没来?”

秦义冲他翻个白眼:“驸马爷就别惦记大双小双了,一个五儿就差点儿把您拖累死。”

“这小子。”冯茂指指他,“那倒也是,那五儿确实险些害死我。”

荣恪一笑:“何五儿这案子,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楚少春的供述一丝疑点都没有,随着他畏罪自尽,明日就该彻底结案了。”

冯茂话音刚落,一个人在窗外说道:“就因为巧合太多,太过严丝合缝,才最可疑。”

二人向外看去,延平走了进来,荣恪忙起身相迎让座,延平坐下来看着冯茂,冯茂扭头不去看她。

“先不理他。”荣恪给延平斟一盏茶问道,“臣倒想听听,大长公主怎么看。”

延平缓声说道:“他现在不是那个整日窝在公主府吃喝玩乐的驸马了,他是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自然有很多人盯着。徐泰孙智周或者朝中想要上位的大员,甚至乌孙国,都有可能陷害他。这些就拜托给镇国公继续查证,而我,必须肃清身边可疑的人,那日夜里只有碧薇在外面,第二日一早本是红蔷当值,她非要换,所以起得早,我命人查了她的家里,她哥哥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在外面欠了巨债,而碧薇给了他许多银子,远远超出她的月例和我给的赏赐,如此种种,她的嫌疑最大。我还没顾得上问她,只是让红蔷试探了几句,她就上吊自尽了。”

“碧薇是自尽的?你怎么没告诉我?”冯茂扭脸看向延平。

延平瞧着他:“你仔细听我说话了吗?你一听碧薇上了吊,问我为什么,我说她是奸细,你就问我她认了没有,我说她认与不认,她都必死无疑,因为罪证确凿啊,可你没听我说完,就断定是我命她自尽的。一个月没见了,我去天牢接你回来,你却甩脸子给我看。”

冯茂没说话,延平霍然起身:“吕太昌还在家中等着给你我诊脉,我这三十二岁已过半,冯茂,你要是耽误了我要孩子,我可找别人要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冯茂站起来一溜烟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延平,等等我等等我,我们可快一个月没见了,我在天牢里日夜想你,想得都快疯了,你去天牢接我的时候,我看到你就特别想抱着你狠劲得亲,可周围跟着一大群人,实在讨厌,我是给他们甩脸子,不是给你。延平,都说小别胜新婚,说不定今夜里你就怀上了。延平,我告诉你啊,你要敢找别人生孩子,我就找太后告状去,让太后管你……”

荣恪摇着头笑了,问秦义道:“宫里带出来的凉茶,可煮上了?”

“爷,改日再煮吧,这些日子到处奔波,都快累死了,那个凉茶又得煮又得晾,可麻烦了。”秦义嘟囔道。

“煮去。”荣恪皱了眉头。

“我不。”秦义摇着头,“我还没吃饭呢,饿得前心贴后背。”

荣恪指指对面:“坐下一起吃。”

秦义大咧咧坐下了,笑眯眯说道:“爷,也赏我些甜酒喝呗。”

荣恪伸三个手指头,秦义喝着酒说道:“小的这些年跟着爷到处游山玩水,见过很多世面,结识很多江湖豪客,觉得这日子神仙也不换,回京城之前爷嘱咐小的,不可出头,老实做个缩头乌龟,可爷这些日子又是审案又是三番五次进宫,爷,咱们还回云州不?还做闲云野鹤不?”

荣恪笑笑:“冯茂这官司,我正好赶上了,不得不管。忙过这阵,等家里人都回来了,都安顿舒服了,爷再带着你游逛去。”

“爷,下次出游带上大双小双吧。这次来京城没带她们,大双心里不高兴,嘴上也不会说,小双气疯了,一直追出云州城,对着咱们的马屁股放冷箭。”秦义说道,“再说了,这京城里的大爷们太色了,好看的男人都不放过,何况是大双小双,她们一到京城,还不得轰动全城?留在这里容易出事。”

“你喝五盏了。”荣恪指指他,“算了,一坛子都给你,算作这些日子奔波的奖赏。”

秦义高兴得举起坛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嘴说一声真香,胡乱扒几口饭菜跳起来说道:“这就去煮凉茶,保证煮得比宫里还好喝,要是煮好了,爷再赏我几盏酒喝。”

荣恪说一声好,对他说道:“明日一早,去打听一下楚府的消息。”

“还用打听吗?”秦义讥嘲笑道,“楚子材纯良,楚子都狡诈,当家当了十几年,楚子材就凭着嫡子身份,凭着一腔狠劲,就能抢到当家之权?说不定回头陪着楚少春去了。”

“他们兄弟两个,谁承袭的定国侯爵位?难道是楚子都?”荣恪忙问道。

“可不,也不知道这楚子都使了什么手段,他现在才是定国侯爷。”秦义拉长了声音。

自己袭爵的时候,章程十分严格,是以荣恪没想到这一茬,搁下碗筷凝神细思。早已派兵围了楚府,倒不怕那楚子都逃走,只是楚府如今的情势,下一步该怎么做?若是早些知道,今日进宫的时候,就能跟太后商讨一下对策。

若是太后,会如何处置楚府的事?

太后的哥哥温榆,怎么会跟家里断了联系?

太后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江宁总督温庭禹可是文武并济的大才,赫赫威名天下皆知,难道总督府内宅竟不安宁?

太后和乌孙二皇子符郁,究竟有什么渊源?为何盼着他做乌孙皇帝?

又想起几次觐见太后,常常能想到一起去,不由笑了。

笑着想起太后说若是琼华公主登基为女帝,皇夫来自我朝,可保边境几十年安稳。把我当做和亲的解忧细君了吗?

皱眉间茶香扑鼻而来,沁入心脾,不由又笑了。

直到秦义进来嚷道:“爷怎么还不就寝?明日一大早还要入宫觐见,忘了?”

荣恪回过神拍一下额头,明明在琢磨楚府的事,怎么这思绪会越飘越远?

沐浴更衣就寝,躺下去又在想楚府的事。

算了,明日进宫觐见后再和太后商量。

想到太后,思绪倏忽间又飘出很远。

那日在大长公主府上,她的笑容才是十九岁的姑娘该有的笑容,她整天批阅奏折面见大臣做小皇帝的母后,板着脸,稳稳当当坐着,说话慢条斯理,装扮老气横秋,她累不累?她做这太后,可是心甘情愿?

又想起初六那日她鬓边那朵细白的芙蓉花,她私下里面对着亲近的人,可会像小姑娘一般娇嗔?

辗转间已过三更,刚恍惚睡着,梦里来一个姑娘,站在远处冲他蹙着眉噘着嘴,绞着双手不住跺脚,可爱又娇俏的样子,他想走到近前仔细瞧瞧,就听耳边一声大喊:“爷,五更了,赶紧起床沐浴更衣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