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的茶盏照着符郁狠狠掷了过来,符郁没有躲避,就听哗啦一声,他额头鲜血淌了下来,温雅一声嗤笑:“我恨死了自己,竟然不知道表姐遭此大难,没能及时保护她,父亲喜爱表姐,他悲愤质问舅父,舅父一口咬定是表姐不守妇道,和西席有染。父亲气极,持剑砍伤了舅父,并与舅父一家断绝来往,可是再怎么做,我的表姐永远不会回来了。”

温雅的眼睛里喷着火:“这么些年了,我父亲一直没有放弃追寻真相。乌孙质子失踪在当年乃是大事,官府到处搜捕,而你失踪的时间和我表姐有孕的时间吻合,我父亲多方寻找,他数次前往洞庭书院,他亲自追查曾家商队的足迹,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后来先帝下旨,说乌孙质子十八岁已经成年,理应放归故国,此事再不予追究,其后乌孙多年内乱,与殷朝再无来往,我与先帝初识的时候问起过你,先帝说你将来必定会登基为帝,这也是我跟着先帝进宫的理由之一,我要见你一面,替我表姐当面质问你,折磨你,羞辱你……”

符郁几次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声音嘶哑说道,“我当年回到乌孙的途中九死一生,又怎么舍得带着她一起受苦。回到乌孙后得琼华相助站稳脚跟,立即派人到岳州去找楚楚,却得知她嫁人的消息,说她已经成亲并有了身孕,与夫君十分和美,派去的人还给我带回一封楚楚的书信,她说她很好,她很幸福,让我忘了她。可是我忘不了,我又派人来找她,却得知她难产去世的消息。我痛不欲生,一直没有娶妻,此次来到殷朝,除去国事,就是想要去她的坟头祭扫,我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

他的声音带着强忍的哽咽:“我到殷朝为质后受尽磨难,心里有很多愤恨,后来到了洞庭书院,虽读孔孟之书,可心底的忧闷依然无法排解,像无根的飘萍一样无所归依,直到我遇见楚楚。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美好,她柔美坚贞,温暖着我宽容着我爱着我,因为她,我心里有了归依,下定决心要回到乌孙夺取皇位,想要与她一起坐拥江山天下。我怎么会忘了她?我一日也不曾忘。”

温雅冷眼看着他:“如此说来,有人仿冒了表姐的书信,有人给你传递假消息,有人蒙蔽你殷朝太后乃是扬州知府的千金丽妃,这个人刺伤了镇国公,这个人竭力阻拦你与殷朝求和建立邦交,这个人是谁,你自然心中有数,你信任了奸佞小人,难道还要护着他吗?”

“我自会给太后,给楚楚……”符郁的声音顿住,他艰难吞咽了一下,长长吸一口气嘶哑说道,“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待,请太后容我几日。”

温雅冷声说道:“处置那个人的时候,我要亲眼看着。”

符郁闷声说好,他狠狠抹一下脸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门口脚步顿住,转身说道:“多谢太后告诉我真相。我这次要见太后,是为了一句解释,并非我派人刺伤的镇国公。原来太后并没有怀疑我,兵围同文馆只为堵悠悠众口。”

温雅嗯了一声:“我没有那么愚蠢,也不会轻易受人摆布。”

符郁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无言。

他出了偏殿的门,在丹樨上凭栏站了一会儿,随后恢复镇静,抬脚缓步走下丹陛阶。

温雅坐回去,强忍着的眼泪汹涌而出。

官府的定论是表姐受了刺激已经疯癫,洞房里那把火是表姐放的,可是表姐那样护着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放火?她一直怀疑表姐是为人所害,如今真相呼之欲出,可是这真相,迟来了十年。

她拿出那张小像端详着,指尖描绘着那柔美的轮廓,在你最难的时候,我没能帮上你,虽然迟了,我总要还你一个真相。

傍晚得到消息,说是乌孙皇帝派了一队凶神恶煞的精兵,风驰电掣回乌孙去了。

又说乌孙皇帝回去后一直吹箫,反反复复一直都是那首《桃花渡》,张淮离开同文馆进宫前,还能听到箫声。

“那个莲莲姑娘呢?”温雅问张淮。

“给了一笔银子,给放出去了。”张淮忙道,“听那厨子说,莲莲姑娘本以为要做个妃子什么的,瞧见乌孙皇帝就脸红,可乌孙皇帝不理她,也没召她侍寝,今日从宫中回去瞧见她,好像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人,让小固打发她走,那莲莲姑娘不愿意离去,满脸是泪一步三回头,怪可怜的。”

温雅点头,递过一张小像吩咐道:“这个给乌孙皇帝吧。”

表姐擅丹青,这张小像乃是她亲手所画。

张淮接过去仔细收了起来,温雅心中撕裂一般剧痛,那张小像于她乃是唯一,给了符郁,就再也不能睹画思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放出来还是挺忐忑的,怕被砸砖头~其实符郁十一年前离开殷朝,那会儿雅雅才九岁(*/ω\*)

第61章 相思

秦义看着趴在病榻上的荣恪, 前日夜里乌孙的琼华公主过来探望,他避了出去,开头还听到有说有笑,后来公爷说错了句什么话,琼华公主两巴掌拍在后背伤口上,公爷疼得晕厥过去,再没醒过。

吕爷爷和太医都说没事,只是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好生将养就行。可这一日一夜不醒, 到底是不放心。

正愁苦的时候,荣恪醒了过来,是被后背上的伤疤疼醒的, 刚要翻身,想起郎中嘱咐只能趴着, 有气无力得骂秦义:“昨夜里将爷挪到书房,说是有贵客前来探望, 那贵客就是琼华?”

“不是昨夜,是前夜了。”秦义忙忙说道:“小的也是听冯驸马的吩咐,事先并不知道是那位贵客。”

“琼华凶蛮,一句话说得不合心意就打人,还专打伤口, 以后别让她来,让小双想法子拦着。”荣恪脸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说道。

“琼华公主说了, 这几日要到处逛逛去,没空再搭理爷。”秦义说道。

“那就好。”荣恪侧脸瞧着秦义,“宫里就没人来看看我?”

秦义不敢说话,只摇了摇头,荣恪哼了一声:“爷九死一生,就没个人惦记?”

“惦记爷的人多了去了……”秦义忙说道。

荣恪扯起枕头扔了过来,牵动伤口疼得啊一声闷叫,趴倒在榻上骂道:“谁稀罕你们惦记。”

“那到底是该惦记呢?还是不该惦记?”秦义嘟嘟囔囔跑出去在廊下坐着,有人来就摆手说,“别进去别进去,伤口疼,正发脾气呢。”

过一会儿荣恪在屋里喊:“冯茂呢?冯茂怎么不来看看我?”

就听小院门外有人喊:“来了,这不来了吗?荣爷想我了?”

说着话笑嘻嘻走了进来,进屋瞧一眼他裸着的后背,摇头道,“吕爷爷说得留下些疤,好在你是男人,这要是女人,同床的时候还挺麻烦。”

“少废话。”荣恪侧过脸瞧着他,“翟冲怎么样了?”

“他没事,手臂上有些伤,比你的轻多了。”冯茂笑道。

“我受的伤都是他来之前,他赶到后察觉我受了伤,凡往我身上招呼的刀剑,他都替我挡了。”荣恪叹一口气,“我们如今可是背靠着背肩并着肩,一起和敌人拼过命的交情,以后再不跟你合起伙来欺负他了。”

冯茂一听心里泛起酸水,前夜里是谁冒着性命危险,安排太后秘密来探望你的?这会儿竟然忘了爷,向着翟冲?

拖一张凳子坐在他床边,喊一声秦义上茶,撸一下袖子满脸神秘说道:“昨日一早啊,宫里有大事。太后和那符郁在紫宸殿密谈……”

“等等。”荣恪打断他,沉声问道,“太后和符郁密谈?在哪儿谈的?没有史官和内禁卫跟着?”

“在紫宸殿偏殿。太后对太史令说,乌孙皇帝在洞庭书院时乃是旧识,只是说些私事,不用史官跟着,太史令不敢不听。至于内禁卫,翟冲不在,还不都是乖乖听太后的?”冯茂靠近了些,更加神秘说道 “听说太后和符郁密谈后,符郁出来时神情恍惚,额头有些血迹,回到同文馆吹箫吹一整夜,昨日傍晚和今日一早,张淮两次进宫禀报他的消息,太后还送他一副小像,符郁瞧见那小像后,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荣二你说,符郁是不是迷上太后了?太后对他是不是也惺惺相惜?毕竟同是身在高处嘛,难得有个谈得来的知己。你不觉得吗?太后和那符郁商谈国事的时候,十分有默契,好像提前商量过一样……”

“闭嘴,爷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荣恪气得脸色发青,“太后就没问问我的伤势?”

“没问没问。”冯茂故意逗他,“太后忙着呢,想不起来你。”

荣恪咬了牙:“你滚。”

“你别急,我一会儿就滚,还得进宫去呢。”冯茂笑嘻嘻得。

荣恪没再轰他,却也不理他,脸埋在枕头里不声不响,时不时捏拳头砸一下床榻,每砸一下便牵动伤口轻嘶出声,疼也要砸,一下一下得泄愤。

冯茂喝着茶笑,想着逗他也逗得也差不多了,好奇心起,想要问问昨夜里太后前来探病,都和他说什么了,又或者,有没有做什么?刚唤一声荣二,他冷冰冰说道:“闭嘴,爷这会儿不想说话。”

“瞧瞧这副模样,泡到醋缸里腌着去了。”冯茂笑骂一声,回头喊一声秦义添茶。

秦义拎着茶壶进来,顺便拿进来一封书信,荣恪本来说不看,秦义说一声是魏大人来的,荣恪脸从枕头中抬起,拆开书信仔细看着,看着看着亮了眼眸,扭脸瞧向冯茂,拧眉说道:“看来我得去趟岳州,是十分要紧的事,非去不可。”

“不要命了?”冯茂唬了一跳,“动都不能动,怎么去岳州?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替你去。”

荣恪摇头:“不行,非得我亲自前往。”

说着话喊一声秦义吩咐道:“让吕爷爷来一趟。”

“你既不要命,让吕爷爷过来毒死你算了。”冯茂气得骂道。

“在家也是闲呆着。”荣恪不在意得笑,“在路上趴在马车中一样养伤,让吕爷爷给配足膏药,再带个郎中,等到了岳州,这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冯茂跳了起来:“我劝不动你,我进宫找太后去。”

荣恪看着那书信不理他,冯茂自顾起身,匆匆离去。

进了宫中已是傍晚,见到太后头一句话就说:“刚刚臣去探望荣恪,正说话的时候,他收到一封书信,说是要去一趟岳州,还说可以趴在马车中养病,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臣劝不住,太后劝劝他吧,他这是不要命了。”

太后一听蹙了眉头,不悦说道:“去告诉他,岳州的事没有养伤重要,让他在家安心养伤,我这儿事情多,让他别惹我心烦。”

冯茂忙道:“荣恪刚刚抱怨宫里没人去看他,臣去传话他也不见得信,要不太后打发个人……”

“没有去看他吗?”温雅咬了牙,想起昨夜里站在他书房门外徘徊煎熬,生平没受过那样的冷遇和委屈,到了别院一夜辗转,心中滋味复杂难言。恨恨摆手说道:“罢了,他那么大个人,身子是自己的,爱去那儿去那儿,不关我的事,还让得我派个人去说,他好大的架子。”

冯茂没敢再说话,躬身告退,心想还是我去说得了。就算是绑,也得把荣二绑在床上。

燕子巷巷口迎面碰见薛明,忙问道:“中贵人怎么来了?”

薛明拱手道:“给镇国公送了一张字条。”

冯茂松一口气,眼看天色不早,拨转马头回家去了。

字条上面写了八个字,好好养伤,不许乱动。

荣恪捧着颠来倒去看着,伤口似乎也不怎么疼了,唇角越翘越高。

这时秦义进来问道:“爷说要去岳州,小的开始收拾行装吧?”

“爷倒是想去呢。”荣恪笑道,“可眼下这身子,也去不了啊。”

“那你一下午装模作样为的什么?”秦义气道,“我自己的都收拾好了,吕爷爷也到生药铺给你配膏药去了,说是要带足两个月的。”

“爷还想好好活着,不想找死。”荣恪依然笑着。

听到她与符郁密谈,听到冯茂的话,同在高处,一个着迷一个惺惺相惜,心里又急又乱又妒又恨,故意对冯茂说要带着伤病去往岳州,冯茂果真进宫跟她说去了,她听到我要去岳州,就让薛明来给我送字条,可见她还是惦记我的。

指尖一遍一遍描着字条上每一个字的笔画,笑得止不住。

秦义在旁小声嘟囔:“傻笑傻笑,只有傻子才那么笑。”

荣恪看了许久,放下字条唤秦义过来,仔细嘱咐道:“我说的这些不能写下来,容易落人口实。我说你听,仔细记下来后,明日一早去找翟冲,让他挑一队内禁卫护着你去往江宁,见到温总督后,将我的话转述给他。”

“可是,小的走了,谁照顾爷养伤?”秦义忙问。

“府里这些人,个个都是照顾伤病的高手,放心吧。”荣恪瞥他一眼,“我可要开始说了,只说一遍。”

秦义打起十二分精神,荣恪说完问他:“记住了吗?记住了就原样说一遍。”

秦义说了一遍,荣恪笑说好样的。

秦义得意得笑,笑着拿出一支金钗:“紫藤花架下的泥土里捡到的,估计是琼华公主的吧,小的本来要自己还给她,不给爷添乱,这一去江宁,回来得个把月后了,爷见了琼华公主,还给她吧。”

荣恪看了一眼,金钗式样简单,钗头是一双并蒂芙蓉花,琼华喜好奢华繁复,如此简洁不像是她的风格,想着回头问过再说,便说一声放着吧。

因冯茂提到太后和符郁密谈,又说什么知己之语,一生气也忘了问问冯茂,前夜里他为何要交代秦义,将我单独挪到书房中去?若是琼华来探病,又何需煞有介事?

又交代秦义几句,放下心拿过字条翻来覆去得又看好多遍,指尖又一遍一遍描着字条上每一个字的笔画,又不停得傻笑,

一直闹得夜深,困倦不堪,合上眼皮睡着的时候,字条就捏在手里贴在唇边,随着他的呼吸一跳一跳,轻轻得动。

第62章 恩师

二十多日后, 张淮进宫向太后转达符郁的邀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太后痛快答应,傍晚轻车简从,来到同文馆。

同文馆依然有重兵把守,太后的车从大门进去,翟冲带着一队禁卫护送,另有柳真芳华和几位女官,并薛明带着几位中官跟随。

武成为保证太后安全,得乌孙皇帝首肯, 将乌孙武将全部隔离在后院,正殿只留着乌孙皇帝和几位侍从,另有一位面容清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

温雅径直坐了上首, 扭脸看向符郁。

符郁面色苍白,带着些病容, 指着那位中年男子对温雅说道:“这位是吴先生,我的人快马加鞭, 把他从乌孙带了回来。”

“吴先生?”温雅哦了一声,“是汉人吧?”

“是我在洞庭书院时的先生。”符郁说道。

“吴惟应?”温雅笑笑,“乌孙二皇子被发现失踪后,你不是畏罪投湖自尽了吗?”

吴惟应负手站着,肃然敛眸, 一派超然之姿。

“给先生定罪前,我依然保留对他的尊敬。”符郁对温雅说道,“且请先生坐下, 我与太后向他问话。”

温雅说一声可以,屏退众人对符郁道:“乌孙皇帝陛下先问吧。”

符郁看吴惟应坐下,声音平淡问道:“十年前先生给了我一封楚楚的书信,那封书信是假的吧?先生说楚楚过得很幸福,也是假的吧?”

“不错。”吴惟应端坐着微仰着头,坦然说道,“你既已回了乌孙准备争夺帝位,又怎能一直惦记着一位殷朝女子?为师为了断你的念想,不得已让人假冒了曾楚的字迹,不得已告诉你她过得很好,这一句却也不假,那陆适才在曾家做西席,暗地里恋慕曾楚已久,他又有举人的功名在身,曾楚跟了他,过得不会差。”

符郁的手抖了起来,颤声说道:“先生,楚楚在新婚之夜,被人放火烧死了。”

温雅看向符郁,原来他也不信是表姐放的火。

“果真?”吴惟应吃惊得摇头,“不可能啊,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悲惨的事?”

温雅没有理会他,问符郁道:“在乌孙皇帝陛下眼里,你的这位先生是怎样的人?”

“先生待我如父,我在洞庭书院六年,全赖先生关怀。且先生熟读孔孟之书,心怀敦厚待人仁爱,他当年被迫逃亡到乌孙后,我争夺皇位期间,先生曾多次在紧要关头指点我,为我出谋划策。我登基后想要拜他为相,可先生淡泊名利,甘愿隐居幕后。”

“隐居幕后?只怕是以退为进吧。站在暗处把明处的对手都收拾了,再出任相国,甚至做皇帝。吴先生,我说的可对?”温雅冷眼看着吴惟应。

“含血喷人。”吴惟应看着符郁,“老夫一片丹心,唯天可鉴。”

“是吗?”温雅笑看着符郁,“乌孙皇帝陛下可想知道自己在殷朝名声如何?”

符郁抬眸,温雅微笑:“冷酷绝情,心狠手辣,令人闻之颤栗,我之前受传言所误,对你多有误解,才设法试探你,而没有直言相问。”

符郁皱了眉头,温雅又道:“去年五月我朝发生一起命案,本是普通的案子,却牵出了乌孙安插在殷朝的奸细,这些奸细的头目名叫楚子都,是我朝定国侯府的庶子,其母乃是乌孙人,他招认说,他是乌孙二皇子的人,二皇子命他在殷朝各家重臣府上安插奸细,该拉拢的拉拢,该打击的打击。”

“我在国内尚自顾不暇,没有余力在殷朝安插奸细。”符郁摇头看向吴惟应,“这楚子都,可是先生的人?”

“老夫不认识什么楚子都。”吴惟应断然否认。

“行刺我朝镇国公的吴天成呢?你也不认识?”温雅问道。

“天成自作主张,为了替我主报十九年前的仇,带人到了殷朝京城行刺镇国公,回头我自会惩处他。”吴惟应这次认了。

“吴天成既是你的人,那么吴天寿呢?”温雅看着他。

吴惟应一惊,温雅一笑,“楚子都曾经招认,当年乌孙来人对他发号施令,却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他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看准那人好色,让手下一名歌伎去迷惑她,那人对那歌伎十分迷恋,一来二去就告诉了她自己的姓名,说是姓吴名天寿。”

符郁眼眸黯沉下来,冷眼看向吴惟应。

吴惟应忙说道:“不错,是我在乌孙安插的人,但一切都是为了我主的千秋霸业,我确实默许天成杀了镇国公,因为我不赞同与殷朝邦交,殷朝人狡诈,善于出尔反尔,我主勿要太过轻信。”

他躬身下去,一脸恳切看着符郁,符郁却不为所动,冷声说道:“所以,为了破坏邦交,先生默许吴天成杀了镇国公,好嫁祸给朕吗?先生究竟背着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又让朕背负了多少恶名?”

“阿郁,不管为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登鼎帝位,能坐拥万里江山。为师对你从无私心,你不信为师吗?”吴惟应轻呼他的乳名,慈爱看着他。

“因先生待我恩重如山,我才给了先生辩白的机会。”符郁盯着他,“楚楚死的时候,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先生可知道吗?”

他的眸色冰冷,锥子一样刺了过来,吴惟应忙忙摆手:“不知道不知道,若我知道,怎么会置我主的子嗣于不顾?我压根不知道我主与那曾楚有了肌肤之亲,我以为不过是小儿女间一时的相互喜欢,时日长了,也就淡忘了。”

“曾家千金带着身孕嫁给陆适才,你可知道?”温雅看着他冷笑。

“我认识那陆适才,他和曾楚的亲事定下后,满脸喜色来到我家与我喝酒,我对阿郁与曾楚的事知道一些,便问他曾家老爷怎么肯答应亲事,他说两个人早已暗通款曲,曾楚有了身孕,曾家老爷才不得不答应……”

“闭嘴。”符郁大声怒喝。

“本来我还犹豫着,可陆适才这样一说,我觉得那曾楚水性杨花,先是寄情于我主,很快又移情陆适才,我方下定了决心。”吴惟应大声说道,“臣也是不知内情被人蒙蔽,并非有意欺瞒我主。臣一片丹心,何罪之有?我主竟动用虎狼之师,深夜将臣从家中掠了来,一路风霜劳顿,臣此生未受过这样的折辱,这折辱还来自视为亲子的学生,其苦难较之当年逃亡乌孙犹甚,臣若非为了在我主面前自证清白,早在路途上咬舌自尽了。”

吴惟应说着话悲愤不已,怅然说道:“当年我主走后,臣被殷朝君臣怀疑,受尽酷刑,被逼跳湖自尽,抛妻弃子一路逃亡到了乌孙,臣以为从今后苦尽甘来,臣不求富贵显达,只求看到我主一统天下。”

温雅冷眼看向符郁,显然已有所动容。

他打小受吴惟应教导爱护,多年信任依赖他,只因事关楚楚,他才会怀疑他,并强行将他从乌孙带来,若没有真凭实据,他狠不下心去处置自己的恩师。

他问过琼华,也让人在乌孙暗中查探,可老师没有任何出格之举,到乌孙十年,独自住着一座青砖小院,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听到符郁轻声叹息,吴惟应松一口气收了泪眼,就听殷朝太后冷声道:“带楚子都过来。”

他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所有人的人都已被枭首示众,怎么会单单留着楚子都?难道小太后诈我?

他掩下心中慌乱,脸上从容镇静,一派悠然坦荡之色。

过了盏茶的功夫,禁卫抬进来一个人,那个人衣着虽光鲜,可瞧他的模样,都站不起来了,显见是受过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