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喜床边看着凤冠霞帔的她,手中秤杆轻轻挑起盖头,慢慢露出一张明媚的脸,面白如瓷修眉俊眼,娇嗔看着他轻笑。

他两手抚上她肩,声音喑哑说道:“雅雅,真的是你。”

“是我。”温雅仰脸儿看着他,“我就是宜平大长公主。”

荣恪愣住了。

艾姑姑与芳华带着众人退出洞房,轻轻关上房门。

温雅伸手握住他手拉他在身旁坐下:“先帝早就帮我寻好了替身,就是白衣庵祖太妃身旁侍奉的小师太,祖太妃说你曾经见过。”

荣恪想起那次陪着皇帝前往白衣庵祭奠他的生母,祖太妃身旁有一位小师太,穿着缁衣戴着帷帽身形高挑,他隔着门瞧见她的身影,以为是太后,便鲁莽闯了进去。

“确实见过。”他看着她,“当时我以为是你,不顾一切冲进了白衣庵的后院。”

她嗯了一声靠上他肩头:“如今才叫心满意足。”

他伸手手搂上她腰:“皇帝戏弄我的事,你可知道?”

“冯茂跟我说过,我默许了。”听到她如此说,搂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他坐得离她远了些。

她挪挪身子又向他靠过去:“皇帝孩子气,总得让他发泄一下,他才能心甘情愿下旨赐婚。”

荣恪冷哼一声,又撤了撤身子,她又靠过来:“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白衣庵皇帝生母的牌位是假的,皇帝的生母另有其人,她呀,活得好好的。”

“是谁?”荣恪禁不住好奇。

温雅就笑:“是丽贵太妃。”

荣恪惊讶不已,温雅说道:“丽贵太妃性情软弱可欺,不懂朝堂,遇事不辨轻重缓急,可她的父兄野心勃勃,先帝担忧引起外戚之祸,丽贵太妃诞下龙凤胎后,先帝趁着她昏迷抱走了龙子,三天后终是不忍,抱到她宫中让她亲自哺喂,以弥补母子之情。然后就命人秘密离京,到各地物色有才华有胸襟的女子,以期为太后。”

“睿宗皇帝之狠毒,我自愧不如。”荣恪摇头,“所幸,他对你没那么狠。”

“丽贵太妃知道后险些发疯,好在皇帝长大了,一直陪在身旁安慰她,说小时候吃过她的奶,心里一直当她是亲娘,她才慢慢好些。”温雅叹一口气,“不过先帝是因为自知命不久长,不得已如此,先帝对丽贵太妃一直愧疚,临终前曾嘱咐我要善待她。”

“你永远都在为他辩解。”荣恪搂住她腰往怀中一带。

她被他拉得伏在他怀中:“没有先帝,你能有今夜的称心如意吗?”

“自然能有。”荣恪笑着为她解下凤冠,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在腮边,分外娇媚动人。

她嗔怪看着他:“怎么?造反之心一直未灭?”

“有你之前是因为不甘,有你以后,一切都是为你。如今你已是我的妻,我再不会有反心。”他解着她的衣衫问道,“雅雅,今日可是三月初四?我得记住咱们的好日子。”

“二月初四。”温雅笑着身子下压,压着他躺在床上,侧过身趴在他怀中,“冯茂有那么大能耐吗?能迷你一个月?”

“冯小七可恶。”他咬了牙,“也就他能算计我。”

她伸手捋着他的长发:“是他告诉皇帝我有了身孕,逼着皇帝下了决心。可皇帝到底不甘心,孩子气得想要捉弄你,便让冯茂帮他,冯茂便答应了。其实,他也是为了你我。冯茂跟我说,先帝临终前交待他为我做媒,给我找个称心的夫郎,他就想到了你。”

“不提他了,回头再跟他算账。”荣恪为她褪下衣衫,定定看着她,“既已拜堂成亲,接下来该洞房花烛了……”

他的声音喑哑眼神暧昧,温雅推拒着:“不行,不能伤着孩子。”

“咱们有书,我看过了,有几个姿势伤不着孩子。”

“不行,书上画的都是哄人的,做不得准。”

“我问过吕爷爷了,你已足孕五月,可以适当行房。”

“延平怀孕的时候,吕爷爷就嘱咐冯茂不许行房。”

“不一样,延平头胎年纪有些大,你年纪正好,而且身子强壮。”

“荣小二,你非要胡搅蛮缠吗?”

“洞房花烛夜,总得做些什么,总得有个仪式。”他将她圈在怀中,双眸里含着央求。

“又耍无赖,当初就是被你的无赖纠缠上的。”

“我会很轻很轻,我点到即止,我还会……”

她的脸埋进他怀中,低低嗯了一声。

……

红烛摇曳灯影成双喜帐低垂,软语轻声中,他带着她翩然而动轻轻起舞……

--全文完

第162章 番外①

灯影寥落, 红烛垂泪,喜幔迷离。

她拥着厚重的棉被,蜷缩在雕花大床的一角,听着窗缝中漏进的风声,一颗心似浸在殿外的冰天雪地中,被冻作僵硬的一团。

她的故国四季温暖如春,鲜花烂漫绿草遍野碧树成林,酷暑严寒只在书中看过,离她那样遥远, 远得像是不存在的传说。

此次联姻一路北上,进入乌孙国界,放眼处白茫茫一片, 很远才能看到一棵树,黝黑的枝干虬结狰狞, 看上去永远都不会长出绿叶。

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脸上刀子一般割得生疼,她两手抱肩裹着狐裘躲在马车中, 不停安慰自己,到了都城就好了。

都城是一座石头城,皇宫的宫殿也是石头砌成,即便张灯结彩,依然生硬而冰冷。

比宫殿更冰冷的, 是这个国度的主人。

拜堂的时候,她透过纱幔偷眼看他,一袭玄衣面目冷峻, 就像是苍茫雪原中孤零零的一棵大树,树干高大挺拔,枝条却狰狞虬结。

她扯起被子蒙了头,一双明亮的眼在黑暗中扑闪又扑闪。

亲事定下后,她哭了一夜,试图打动父皇,眼泪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以前只要她挤出几颗豆子,父皇就有求必应,可这次,父皇不为所动。

三位皇兄带队送嫁,既是保护又是监视,她各个击破,大皇兄理智,她晓之以理,二皇兄重情,她动之以情,三皇兄打小被她欺负,她又哭又闹,可惜都不管用,三个人苦着脸,说辞都一样:

“临行前父皇嘱咐过,谁放跑了你,谁就被剥夺继承皇位资格。云儿你就别再闹腾了,符郁是人中之龙,是卓尔不凡的男子,你不就想要嫁给这样的男子吗?”

大皇兄交给他一本册子,说里面写的是符郁的故事,让她有空读一读。她一撕两半扔在一旁,脚在上面跺两下犹不解气,扔在炉火中,看着火苗越烧越旺,冲三位皇兄翻着白眼嗤笑。

如今已拜堂成亲了,再跑也来得及。三日后前往凤仪馆归宁,待三位皇兄的队伍离开,她就带着心腹骑马逃离这冰窟,从幽云过境进入殷朝,到殷朝的上京找茂叔去。

对了,一定要带上皇后的金宝,万一被乌孙人抓住,就拿出来震慑他们,到了殷朝嘛,就提茂叔,提茂叔不行,就提荣叔,荣叔的赫赫威风,她曾亲眼所见,提起他定会无往而不利。

打定主意合了双眼,先美美睡一觉,逃离前要安心睡觉踏实用膳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应对路上的各种麻烦。

半梦半醒中,门突然开了,带进一阵冷风,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寒意,听到有人在小声问候:“奴婢恭迎皇上陛下。”

符郁面无表情微微颔首,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

他的脚步声沉稳缓慢,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云阳心中一凛,彻底清醒过来,他怎么来了?他要做什么?

早就听说他不近女色,笃定他不会进洞房,谁知他竟然来了。

她想着乳娘的教导,压抑着心中的颤抖,紧闭了眼眸装睡,心里巴望着他能放过熟睡的她。

他来到床边,掀开了棉被。

冷,她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眸无声抗议。

他的手伸到她衣襟处,手指一挑,衣带应声而开。

她问过乳娘,今夜的寝衣为何这样奇怪,就是一块布上系了几根带子,乳娘说方便新郎行事。

他连挑几下,她的身子裸裎在喜烛的红光中,白皙匀称细嫩。

虽冷得起栗,她依然强忍着一动不动,心里叫嚣着冷,冷死了,看到别人睡得正香,不是该赶快给盖回被子,轻手轻脚离去吗?

他却站在床边不动,目光扫过她的身子,眸色陡然变沉。

她不动声色将两眼眯出一条缝,心想,怎么还不走?走啊,快走。

他终于动了,她心中一喜,就听呼啦一声,他脱下外袍扔在一旁,抬脚跨到床上,身子朝着她压倒下来,覆盖在她身上。

他身上的青草香混杂着微微的酒香,朝她包裹而来。

她忙抬眸看向他,大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结结巴巴说道:“我没睡,我醒着呢,你,你可别乱来。”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嗯,好像在说朕知道。

她推一下他,他纹丝不动,她说道:“那个……”

他伸手掩住她唇,疼痛骤然袭来,她眉尖打了结,蜷缩着身子想要喊疼,被他捂着嘴发不出声,一双美丽的眼瞪着他,呜呜哝哝表示着不满。

他敛了眼眸避开她的目光,停顿片刻之后,方继续。

她推不动他,便改为挣扎,可越挣扎他的身子将她压得越。

索性放弃挣动,心里赌气一般得想,即便如此,我还是要逃离。

胡思乱想间不觉身子越来越暖,暖和得舒展了身子,两手抓摸着寻找热源,却发现是他。

隔着衣衫,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身子越来越滚烫,是她到了乌孙以来碰触过的最暖和的东西,比所有的手炉脚炉和被子都要暖和。

不由伸出两手紧紧抱住他,舒服得溢出一声轻叹。

突然被她紧紧抱住,他不适得僵住了身子,她却抱得更紧,叹息声从他指缝中流出,然后又是一声,他松开捂在她唇上的手抽身而起,扒开她手转身就走。

“冷……”身后传来一声娇呼,她冲他伸着双手,一双眼欲说还休。

他回身扯过被子兜头将她罩住,一边疾步向外一边吩咐道:“殿中加一倍的炭炉。”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带着激情后喑哑的余韵。

很好听呢,她缩在被中咬着唇心想。

次日夜里,她拥着内侍送来的被中暖炉,依然觉得冷,突然想起他滚烫的身子,有些盼望他来,他却一夜不曾出现。

第三日傍晚,天空有小雪飘落,夜里更加寒冷,她裹着被子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在宽大的床上打滚玩耍,滚一会儿坐起身唤声来人,小声问道:“皇上住得远吗?”

“不远。”值夜的乔姑姑忙道,“皇上住元德宫,皇后住大安宫,中间隔着乾佑门。”

“带我去元德宫。”她披衣下床裹了狐裘,又披了被子。

“可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元德宫,就连珍珍公主也不许。”乔姑姑迟疑道。

“我是不是皇后?后宫是不是我说了算?姑姑是不是我的人?”她抬着下巴,凶巴巴看着乔姑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带我去。”

看雪越下越大,符郁盘算着明日一早去牧区视察雪后灾情。

刚躺下去,就听到外面传来轻斥之声:“我要进去,看谁敢拦我。”

然后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人裹着棉被跑了进来,小固跟在后面,无奈而不满喊一声主公,符郁摆手示意,小固默然退下了。

她扔掉棉被甩开狐裘,跳上床一把抱住他,紧抱着他轻笑:“好暖和。”

他沉默着,多少年没有跟人如此亲近过,他感到不适而陌生。

她抱他更紧了些:“昨夜里怎么没去?等你一夜。这儿太冷了,只有你能让我暖和舒适。让我抱着睡一夜,好不好?”

她眼巴巴看着他央求着:“你我不是夫妻吗?夫妻不应该同床共枕吗?”

他依然没说话,只是往下一躺,带着她躺倒下去,她想要说什么,他手摁着她后脑勺往下一扣,粗声道:“睡觉。”

她忙忙从他身上滚下去,钻进他的被子里,紧紧靠着他闭了眼眸,这一夜温暖安心,是她离开南诏后最踏实的一夜。

醒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窗外说话。

“雪不算大,牧民家中虽有牲畜损伤,人都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是他的声音,清冷低沉。

“那就好那就好,听珍珍说前年冬季雪灾的时候,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积雪厚达尺许,多户牧民帐篷顶被压塌,伤亡惨重,你有两个多月不肯穿暖不肯饱腹来惩罚自己,直到大臣献计献策,对帐篷加以改进,你才停止自残。”是茂叔的声音。

“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让自己的子民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我没脸吃饱穿暖。”他一声叹息。

冯茂劝道:“你已竭尽全力,可谁又能与天相争?”

“我偏要一争。”他咬牙说道。

她心中轻轻一动。

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身子暖和,爱民如子,是她喜欢的男人。

“你与小云阳圆房,可是为了让君衍看到你的诚意?”冯茂问道。

“是。”他答一个字。

“可你为何要向南诏提亲?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冯茂又问。

他没有说话。

“你忘了曾楚了?”

“自然不曾忘。”

“你喜欢太后吧?总觉得你对太后不一样。”

他又陷入沉默。

曾楚是谁?太后又是谁?

她心中若有猫抓。

披了狐裘冲出去从身后一把抱住他,他僵着身子挣动一下,她抱得更紧,身子紧贴着他的后背,双臂环着他肩看向冯茂。

冯茂知趣拱拱手,冲云阳做个鬼脸,笑嘻嘻起身告辞离去。

他又挣动了一下,她慢慢松开他,小声说道:“刚刚做了噩梦,正害怕的时候,听到陛下说话的声音,想也没想就冲了出来。妾行事莽撞,可是冲撞了陛下?妾……”

“前去凤仪馆的时辰到了,梳洗更衣去吧。”他摇头打断她,唤一声来人,依旧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番外奉上,今天还有……

第163章 番外②

去往凤仪馆归宁次日一早, 南诏国三位王子与妹妹辞别。

云阳在石头城外送走三位兄长一回头,一双眼睛正期盼看着她,是陪嫁而来的内侍长罗克。

她没有理会,径直上了马车。

罗克挠头,不是说好了今夜里逃离吗?怎么跟忘了似的?

中午的时候,总算等到公主出来晒太阳,趁着她身旁无人,忙凑过去小声道:“公主,都安排妥当了?”

“安排什么呢?”她心不在焉问道。

“逃走啊。”罗克快速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