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因为一怒之下,犯了头疾,怒而退朝。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一面儿惊讶于茂王小小年纪便戾气如此之盛,另一面儿有暗中诧异……是什么人敢把茂王殿下的这些罪状一鼓作气地揭露出来。

答案却昭然若揭,试问还有谁敢在凤子龙孙头上动土?

在文武百官往外而行之时,太子殿下却一反常态地留在了最后。

“辅国请留步。”殿下望着被群臣簇拥着往外的桓玹,垂手相唤。

臣子们见状,纷纷行礼,先行一步。

李长乐则走到桓玹身旁:“这一次御史弹劾,想必……是太师的手笔吧?”

桓玹面不改色:“何以见得?”

“明人不说暗话,老师又何必瞒我,”李长乐无奈地苦笑:“昨日茂王才伤了锦宜,这么巧今日御史就齐齐地上书了。”

桓玹不言语,目光沉沉地只是望着李长乐。

太子殿下点点头,又道:“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就算您想给锦宜出这口气,又怎么可能在这样段的时间内收集这许多罪证,还是说,您早就……”

桓玹的目光里透出一丝笑意:“殿下说的不错,我早有准备。”

李长乐喉头动了动。

“殿下也不必惊心,”桓玹淡淡道:“如果茂王殿下没有这许多的罪状把柄,我再做准备,也无济于事,对么?”

李长乐长长地吁了口气:“但是我不懂,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假如,茂王并没有对锦宜动手,您……是不是也仍是要弹劾茂王?”

“对。”桓玹竟没有否认。

太子殿下挑眉,他心里还有许多疑惑,但桓玹没有给他再问下去的机会。

桓玹只扔下了一句:“我现在只是后悔,毕竟迟了一步。”

他深看一眼太子,转身去了。

李长乐凝视着他魁伟高挑的背影,琢磨了半晌,才知道这一句的意思。

——如果桓玹早一天弹劾茂王,茂王自不必在林府里动手,锦宜……也自然不会受伤了。

那个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何等的矜傲,何等的……放诞,狂妄……为了一个女子?!

太子殿下忍不住又呼了口气,他将手揣在袖子里,仰头看了看深秋的天际,提前感受到了一丝严冬欲来的寒意。

朝服的大袖飘摇,桓玹出了宫门,躬身上轿。

轿子有些微的起伏,桓玹端坐轿中,心境却极平静。

正如李长乐所说,今日的殿上发难,他早有预谋。

茂王第一次挑衅锦宜,便已经是个警示,但这还并未触动桓玹的底线。

而后他又对子远动手,桓玹知道,不能再忍了。

子远虽然并没有告诉锦宜真相,但锦宜最终一定会知道,一旦她知道了子远给人欺负,那……桓玹想不到“这次”,她会做出什么来。

不错,他是曾见识过锦宜的手段的。

那得从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圆房后说起。

第72章

那夜桓玹留宿,缠绵一宵,次日一早,此事便传遍桓府。

虽然上次因锦宜的病,桓玹发作过一次,但毕竟并没有真的跟锦宜“夫妻恩爱”起来,所以仍有不少人暗中不怀好意地等着看好戏。

毕竟若是正常的夫妻,谁会在成亲之后半年之久毫无床笫之事。

然而那一夜,桓玹的架势,却像是要把之前欠缺的那些都补回来一样。

从没见过三爷这样……呃……英伟勇猛,因为太过惊异,屋里伺候的人都憋不住地透出此事,而听说一二的人也都无比好奇地尽量探听。

这自然让无数人目瞪口呆。

幸而桓玹从来都是那淡淡冷漠的神情,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洞房花烛”过的不同,看着就像是跟以前一样……仿佛没发生过什么。

至于心里是不是也如此冷静自持,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在此后两天,桓玹又回了院中。

但让他意外的是,锦宜竟然病着,或者,与其说病,不如说是身上不适。

他到内室,看见锦宜卧在床上,大概是听见他回来,便要起身相迎。

谁知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她瑟缩起来,下意识地把被子往面前挡了一挡。

那刹那她眼里的恐惧是无法掩饰的。

桓玹知道这是个拒绝的意思。

心头一刺。

他不动声色,没开口,也没任何不悦怒容,只是默默地看了她片刻,便放下帘子,转身往外。

背后,听到她含糊低弱地叫了声“三爷”,仿佛呜咽,让他瞬间想到那一夜春雨良宵。

桓玹脚步放慢,疑心她会下床来挽留自己。

如果是那样,他应该……或许会转过身……

但令他失望的是,只有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并没有其他声响,以至于让静静等候后续的桓玹觉着,先前听见的那声“三爷”,许也是他自己生出来的幻觉。

这一次没有办法做到不动声色,他的眉峰皱蹙起来。

沈奶娘察觉出他身上气息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低声道:“请三爷原谅,夫人、夫人……这两日病了,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没什么大碍,静静地再养个三五日的就好了。”

既然没有病,又说什么养三五日。

桓玹满腹的不悦几乎要化成一声轻哼从鼻端冒出来。

后来他回到南书房,肚子里的火气却没有地方消化,生平第一次动了怒,把手边的书都给推在地下。

只是冷静下来后,桓玹隐约也明白了锦宜为何而病。

那天晚上他的确有些……太过冲动,又凭着自己意气用事,多半是把人弄伤了。

这方面他没什么经验,又不能跟人去切磋,只能靠自己琢磨。

但虽然模模糊糊找到了这样一个理由,心里仍是不高兴。

这些年来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很少吃这样的闭门羹,隐隐地有些挫败感。

一怒之下他几乎立刻又搬去内阁,只是……心里又隐隐有个念头,也许真的如沈奶娘所说,过个三五日,就好了……也许她还会亲自来请。

那就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怀着这种念想,才在府里逗留下来,不料,三天过去了,他忍,五天过去了,那边仍旧没有来请的动静。

桓玹又一次摔了书,这一次真的搬去了内阁,住了足足一个月。

心里的那股所欲被排山倒海的政事压下,偶而想起来,便觉着女色而已,不过如此。哼。

入了夏,蝉声格外鼓噪。

明帝又开始旁敲侧击,这一次竟询问他是不是很不喜欢这位夫人。

明帝甚至表示,如果桓玹愿意,自己可以赐几个美貌过人且善解人意的宫女给他当姬妾。

桓玹听见“姬妾”两个字,皱皱眉。

兴许他心里压着些许“贪恋”,但一想到别的什么女人近自己的身,只觉得污秽不堪,无法想象,也绝对不能接受。

当时他忙的很,随着入夏,南边水患频发,沿海又有水贼作乱,各地的紧急奏折飞来京师,明帝看折子看的虚火上升,索性把所有折子都扔给了内阁,让跟太子商议着见机行事。

太子殿下甚是谦虚,只听内阁的示下。

桓玹忙的没工夫去想家里的那个夫人……直到皇帝提出了要赐宫女的话,那股念想就像是被石头压在底下的苗儿,石头搬开了,那稚嫩的苗芽就又开始摇曳生长。

就在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府去的时候,府里突然派人来请。

而且……还是锦宜所派的人。

借口虽然是说老太太的寿快到了,但仍是让桓玹心里有些松动,就好像在这场没来由而起的冷战里,她终于向自己低头了。

当然,这都是辅国大人心里不为人知的隐秘幻想而已。

他故意又拖了两天才肯答应回府,免得让人以为自己这样迫不及待……事实上,应该没有人这样认为。

收拾了一番,这日他回到府里,依旧拜见老夫人。

桓老夫人打量着他,慰问了几句后,叹道:“怎么竟比没成亲之前更忙了,上个月锦宜的生辰都没有回来。”

桓玹一惊,有一种脑后发凉的感觉:她的生日?他……竟然一丝也不记得!

桓老夫人叹息说:“我本要让人把你叫回来的,偏偏锦宜懂事,说近来朝廷事多,你必然劳心劳力的,不必要让你再为这点小事操心。还劝着没让我为她大操大办呢……如今你总算回来了,可要记得好好地对她呀。”

桓玹起身答应,震惊之余,心底掠过一丝惘然。

老太太并没多留,略说了几句就打发他回屋了。

桓玹回到了自己房中,心里的讶异并未完全退散,面上倒仍是纹丝不露。

锦宜当然早就知道他回府了,桓玹才进门,就见她盈盈地立在桌边儿,屈膝行礼。

月余不见,她似乎……比先前又消瘦了些,身着藕荷色的纱织长褙子,底下是浅绿色的褶裙,微微屈身之时,纤腰似倾非倾,褶裙随之些许绽放,就像是一支新荷随风倾斜,风姿殊绝。

刹那间,就像是这重帷深帐、沉闷无趣的房中都为之明瑞动人起来。

桓玹脚下顿了顿,瞬间有些失神。

连沈奶娘在旁边说些什么几乎都没有听清,只是本能地又将目光转开,淡淡地走到桌边儿。

“三爷……还没用饭吧?”锦宜问。

她的声音也很绵软温柔,他“嗯”了声。

锦宜顿了顿,用询问的口吻道:“我先前吩咐了厨下,准备了两样您爱吃的……现在叫他们送过来可好?”

桓玹心不在焉,瞥了她一眼,却仍答了个“嗯”。

手在腰间一扣,是要更衣的意思,旁边的婢女们忙围了过来,看着这些突然挡住了自己视线的闲杂人等,桓玹突然不快:“你们都退下。”

大家不知所措,只好遵命退了出去,锦宜也有些无措,不知道他又为什么忽然露出恼色。

“三爷……”她疑惑地,还未问完,就听桓玹道:“帮我更衣。”

微怔,然后松了口气,锦宜忙走上前。

往日都是丫鬟们帮他做这种事,上次……迷乱之中,是他自己胡乱地扯掉,这还是锦宜头一次伺候他更衣。

走近身旁,锦宜陡然有些心跳,很少跟他这样面对面安静地站着,此刻一比,才发现他竟然这样高,就算她大胆抬头,也只不过到他胸口而已。

莫名地有些慌张,竟不知要先做什么,锦宜顿了顿,才抬手去解他的衣带。

她低着头,只顾压着心慌忙碌,纤细的手指轻轻地颤抖。

桓玹一动不动,暗暗地垂眸打量面前的人。

今日她依旧并没有格外地盛装,也没涂什么脂粉,只是唇上大概上了些口脂,就像是上好的樱果,看着便不由自主地令人想起那种甜美诱人的滋味。

乌黑的发鬓旁边,小巧的耳垂上缀着两个珍珠,润泽的珠光衬着她欺霜赛雪的肤色,一举一动熠熠生辉,自有万种风情。

因为正俯身低头帮自己解肋下的系带,便露出一段白腻如玉的后颈,桓玹记得上次自己的手抚过这里,那是何等的……

销魂。

喉头动了动,身体突然起了变化。

锦宜却并没有立刻发现,她好不容易解开了腰间系带,又伸手臂去解他领口的纽子,因有些看不清,也有些慌乱,她略踮起脚,仰头之际,润润的气息自樱红的唇角逸出,扑在他的下颌上。

鬼使神差地,桓玹举手握住了她的纤腰。

腰肢几乎不盈一握,他的双手搭在上面,几乎正绕了一圈儿。

他没有办法再忍受,在她发现自己的窘状之前,猛然将人抱起,往内室走去。

“三爷!”锦宜低呼。

桓玹一声不响,把人往床上一压,顺便堵住了她没出口的话。

那一夜他用了点儿耐心,不再像是上回一样一味着急,手指不疾不徐地按住那白玉般的纤腰,望着上头浮出了淡淡地晶光,那是一层薄薄地汗意。

他把人紧紧地拥在怀中,似乎想揉碎到骨子里,嗅着她身上淡淡地香气,不是脂粉的气息,是一股天生的令人心安而销魂蚀骨的馨香。

那一夜桓玹没有用晚饭,也许已经把锦宜当作了自己最美味的一餐。

也直到抱着她的时候,桓玹才确认自己这月余其实都在想这个人,到达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事后,他看着怀中再度昏睡过去的人,抽了块儿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汗。

今晚上他很尽兴,他似乎也察觉,锦宜在有意地屈就他,桓玹意外之余,觉着她终于开了窍……这倒是一件好事。

那晚上他终于睡了个好觉,临睡前他轻抚着她的背,手指在那不盈一握的腰间徘徊流连,心里莫名地想起了这样两句: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第73章

次日桓玹早早醒来,肚子自然是有些饿的,但不妨碍他先吃个人。

锦宜朦朦胧胧里,咬着唇被他摆弄,不知道这位爷哪里来的这许多精力,闹了半宿难道还没够么?

事后她伏在被褥里,手指都无法动弹。

桓玹侧身打量她似睡非睡的容颜,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突然他发现锦宜的手腕上戴着两个镯子,只是看起来水头一般,很衬不上她。

桓玹记得上次欢好的时候,她也戴着这一对儿,此刻瞧她仍戴着这个,不由动疑。

先前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并没欠缺郦家的聘礼,桓素舸却也发付了些嫁妆回来,他依稀知道,却懒得过问。

锦宜过来,每个月府里应该也都会给她钱使唤,他也有些听闻,老太太跟一些长辈曾送给她些首饰物件儿之类的,那必然都是些稀罕珍贵之物,没看见有这种中下品。

又因上次她生病无人理会的事,这回竟也怀疑这府里的人还在苛克她。

手指在那镯子上转了一圈儿,桓玹问:“这是府里的东西?”

锦宜累极了,说句话都觉着费力,却仍竭力睁开眼睛瞅了眼,半晌才道:“回三爷,这不是。”

桓玹道:“哪里来的?没有好的戴?”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叫人给她多备几件儿玉器,听内阁里最爱风雅的周大夫说过,他给夫人在朱雀街的琳琅轩里买了两样不错的镯子钗子之类,改天得叫管事的过去瞧瞧。

不,他们眼界一般,大概挑不出什么好花样子,只怕买的是些粗俗不堪的,须得他亲自过去,才能挑到适合她佩戴的东西。

他正想着,锦宜道:“这是……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因为极乏累,声音也低低的,听起来有些惆怅感伤之意。

桓玹这才明白:“哦……”他应了声,没再说什么别的,也想不到该再说什么。

只是在那一刻,他的心底悄悄生出了几分名为怜惜的东西。

次日一早,按照惯例桓玹得去早朝,但这次他一反常态,命人去告了假。

他在房里极慢地吃了一顿早饭,身边儿是锦宜作陪。

桓玹一边吃一边暗中打量,却见她并没吃多少东西,举止里隐隐约约透着拘束,眼睛极少跟他相对。

他想起上次锦宜给自己准备的那些饭菜,其实的确都是他平日里习惯吃的菜色,但却并不是因为喜欢,纯粹是因为他懒得挑剔更多,一来二去,常吃的几样简单的菜就被人误以为是他的最爱。

那时候他恼锦宜这样“处心积虑”地要讨好自己,可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