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宜轻走几步,在游廊下歪头打量。

隔着庭院,见到那开着的书房的门,桓玹坐在宽大的圈椅上,右手边站着的是雪松,怀里抱着那小婴儿,俯身给桓玹打量,子远站在雪松背后,负手而立,也是满面喜色。

八纪跟子邈两人趴在圈椅的月牙扶手上,八纪似在跟桓玹说着什么,子邈瞅瞅他,又踮着脚仰头去看那小家伙。

每个人都如此的鲜活。

每个人都在眼前,只要触手就能碰到。

锦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突然变得极为柔软,非但不禁碰触,连最细微的感觉都承受不起一样,但所有的画面透过眼睛,所有欢乐的声响透过耳朵,一点点传到她的心里,却又一波波地涌动,化成了闪闪烁烁的泪层,自眼底浮起。

这瞬间锦宜竟不敢靠前,反而想要即刻离开,她有一种本能的恐慌,似乎太靠近,那完美就会瞬间破碎。

就在锦宜踟蹰之时,里头被环绕中间儿的桓玹,轻轻抬眸。

刹那间目光交汇,桓玹微微一笑,雅淡温柔,被这种暖而笃然的眼神注视,锦宜自觉就像是被漫天阳光笼罩般,无处可逃。

第94章 飞花送酒舞前檐

桓玹冲锦宜一笑,八纪最为机灵,当即发现了锦宜来到,他迫不及待地跳出门,叫道:“姑姑!”

子邈转头看见,也不甘示弱地跟着跑了出来,两人赛跑似的奔到跟前儿,又向四姑娘行了礼,便一左一右拉住锦宜的手。

锦宜怕被小家伙们看出异样,赶忙调整心绪,在面上露出三分的笑意。

八纪雀跃道:“姑姑,我才问三叔你在哪儿呢,可巧你就来了。”

锦宜问:“你们又怎么回来了?”翰墨一个月只放他们归家一次,这次却还没到时候。

八纪道:“我告诉姑姑,姑姑可别卖了我呀。”

锦宜知道他人小鬼大,便忍笑道:“你是不是又惹什么祸事了?”

原来八纪自从去了翰墨,简直如鱼得水,对子邈而言,面对那许多权贵子弟,且又多半比他们大,未免从心里打怵,但这对八纪来说,却仿佛到了自己的地盘,任凭他飞跃纵横。

一来,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很多人都不敢招惹,只对他敬而远之或者唯唯诺诺。

但另一方面,有些暗中敌视他的,本想给他个下马威,谁知八纪年纪虽小,身手却不输给十岁的孩子,他的心眼又多,且又机变,那些想教训他的孩子,每每被他趁其不备地偷袭,所以又给他打服了一部分。

还有剩下的一小撮,属于八纪打不过的,这时侯,他并不硬抗,反而不走寻常路地抛出桓玹的金字招牌,连哄带吓地让对方跟他“结盟”。

横竖这学院里虽也有几个皇亲国戚,论身份也比八纪尊贵,但论手段却比他差多了,何况放眼满朝文武,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比不过桓辅国的地位身份,久而久之,这小家伙众人都不敢惹他,俨然竟成一霸。

桓玹受伤那天,正怀仁公主派了家奴给在学院读书的小公子送棉衣,不免透露了些桓玹负伤的话。这小公子正跟八纪打的火热,回头便火速同他说了。

八纪听后,不问真假,哪里还坐得住,连带子邈也如热锅上的蚰蜒,因身边并无家仆,就算想回长安都无法成行,八纪索性去找教习先生,要求休假回家。

如果是其他学生,一定会被痛斥一顿赶出去,也许还会被罚站等等,但八纪竟有这种本事,就在子邈提心吊胆在廊下等候的时候,老师已经吩咐学院的侍从,即刻备车,送了两人回城。

锦宜听到这里,笑问道:“你到底跟人家师傅说什么了?是不是又恐吓人家了?”

八纪正色道:“才没有,我只跟他说我三叔病了,我得回来见他,如果见不着他,我一辈子都会不得安生的。”

那教授虽饱读诗书,贵为翰林,却哪里见过那么会演的孩子,两只眼睛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让人心都软了,觉着拒绝乃是一大罪过,且他又的确听说了些许有关桓玹的消息,也担心有个万一,便破例特许了。

子邈却问桓纤秀道:“四姑娘,阿果呢?怎么不见他?”

纤秀道:“他在家里,小少爷若是想他,我带你过去吧。”纤秀见郦家的两个男人都在里头,便不好意思再去,顺势如此说。

子邈点点头,又对锦宜道:“姐姐,那孩子可真是丑的厉害,像是个没有毛儿的红皮猴子。”

锦宜在回想前世种种可恨可叹的时候,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两个弟弟和颜悦色,加倍珍惜,如今听了这话,忍不住举起手来,在子邈头上推了一下:“胡说八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比这个还丑呢。”

子邈虽然不信,却也心有余悸,跟着纤秀往四房去的路上,便对八纪道:“唉,真是造化,幸亏我现在越长越好看了。”

八纪笑道:“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姑姑还见过你出生的样子呢,我……只怕没有人见到过哩。”

锦宜听了这句,回头目送八纪小小的身影,心竟随着嗵嗵跳了几下。

但她来不及感触,八纪又得意洋洋满怀自信地说道:“可就算没有人见过,小爷也一定比你跟那小东西好看很多啦。”

锦宜微怔之下,摇头一笑。

过了正月,慢慢地雪融冰消。

桓素舸先前在桓府里住了一个月,直到过了年才回到郦府,在这期间,因为大夫跟嬷嬷们照顾妥当,桓素舸的身体也极快有了起色,而那原本小猫崽似的孩子,终于也有了点儿小小婴孩的样子,不像是才看见时候那样瘦弱的令人心惊了。

起先桓素舸在桓府住着,这孩子自然也要随着母亲的,锦宜虽已经回到郦家,但因打心里疼惜这孩子,就也隔三岔五地跑过来探望。

终于等到安生过了年,桓素舸带了孩子回来住,才终于不必总往桓府里去了。

不过,据锦宜冷眼旁观,虽然伺候着的林嬷嬷张嬷嬷甚至奶娘等,都对这孩子疼惜爱护有加,桓素舸却并不很上心,虽然也时不时地抱一抱,但其神情里并没有什么关爱怜惜之色,让锦宜暗中心惊。

这日,锦宜在房中做了会儿针线,心想着该过去瞧瞧,便同奶娘一起往夫人的房中来。

将到院门口,就听到那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夹杂着似有人声吵嚷。

锦宜不知怎地,忙加快步子,进门的时候,就听到里头桓素舸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快些把他抱出去,吵得我头疼!”

是林嬷嬷道:“小少爷是找您呢,夫人好歹抱一抱他,他必然就安生了。”

桓素舸声音里带了怒:“我已经抱过了,手臂都酸疼起来,还要我怎么样?”

林嬷嬷无话,只得躬身道:“是……”

锦宜正进门,跟林嬷嬷打了个照面,见她怀中的孩子哭的满脸的泪,一时心疼的颤了起来,忙接过来:“嬷嬷给我。”

林嬷嬷忙把孩子小心地递给她,锦宜轻轻抱住,道:“奶娘呢?快叫来,兴许是饿了。”

林嬷嬷面有难色:“才吃过了。”

锦宜抬头,正对上桓素舸淡看过来的眼神,锦宜想了想,陪着笑道:“夫人不要焦恼,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他哭闹着,不过是想跟娘亲亲近罢了……”

桓素舸皱着眉,揉着眉心叹息道:“我的头都要被他吵的裂开了,还要我伺候到什么时候?”

这会儿小孩子哭的越发大声,仿佛是听见了母亲的嫌弃而委屈起来。

锦宜背过身去,轻轻地摇动臂弯,婴儿却毫不领情,张着嘴大哭不已。

锦宜只得又软和地球道:“夫人……您就抱他一下,哄一哄就好了……”

“把他抱走!”桓素舸提高声音,显然已极不耐烦。

那孩子猛然听见如此高声,也不知是因为被吓到了,还是如何,一时就停了下来。

锦宜心里又冷又寒:“夫人,这是您的亲生骨肉呀。”

桓素舸道:“既然知道我所的骨肉,就不必在这里多嘴了。”

锦宜道:“任凭他哭的这样,都不理会,这是为人母亲能做出来的?”

“锦宜,”桓素舸冷笑,“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出了嫁,是辅国夫人了,竟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现在……还是郦家的女孩儿呢!”

听她略提高了声音,锦宜忙护着孩子,生怕他又受了惊。

那孩子却只睁大含泪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锦宜想了会儿,轻轻笑了笑:“是呀,我是郦家的女孩儿,但夫人还把自己当是郦家的媳妇吗?”

此刻林嬷嬷张嬷嬷,甚至那乳母跟锦宜所带的沈奶娘都在屋里,众人听两人突然针锋相对,都惊呆在原地,竟没有人出声。

沈奶娘本想劝住锦宜,可瞧着她怀中的婴儿,又紧紧地闭了嘴。

“你是什么意思?”桓素舸眯起双眸,冷冷看着锦宜。

“我的意思?夫人想知道吗?”

“笑话。”

两人互不相让,目光相对,锦宜深深呼吸,道:“先前夫人被阿果推倒,被太子殿下抱入三房的时候,容先生曾给夫人诊过脉的。”

“那又如何?”桓素舸嗤之以鼻。

垂眸看一眼那孩子无邪懵懂的脸,锦宜小心地将包袱的角掩住他的耳朵:“后来据容先生说,当时他给夫人诊脉之后,曾嗅到手指上有一股类似柑橘的味道。当时他只觉着奇怪,却不记得自己何时曾碰过橘子。”

桓素舸瞳仁收缩,坐姿几乎也流露出几分僵硬。

其他郦家的人,虽然听见,却都不解何意。独林嬷嬷跟张嬷嬷两个桓府老人听了,各自面露骇然之色。

锦宜索性走前一步,继续说道:“其他还有些猜测无根据的话,比如,容先生说按照夫人的体质,那一摔本不足以导致滑胎早产,除非有人用银针刺穴或者药物之类催产,不,兴许不是催产,而是想……”

她顿了顿,终究不忍把那一句残忍的话说出口,“当然,这些没有凭证,应该……只是先生随口说说的。”

桓素舸的脸色微微泛白,放在小桌上的手缩紧了些。

终于,她微微扬首:“锦宜,你真是越发能干了,这些话,你若不是有心去跟容先生打听,他又怎会主动碎嘴呢?”

锦宜并不否认:“是,的确是我去打听的,我只是太关心夫人……以及这孩子了。”

直到现在,她才又轻轻地放开拢着那孩子小脸的襁褓一角。

桓素舸点头道:“我原本就觉着你是个有心机的,先前装的那样蠢笨,连我都骗过去了。是不是……三爷也栽在你这些心机上了?他可知道你原本是这样的?”

锦宜沉默了会儿,突然莞尔一笑,低声道:“他怎么会知道?他一直以为我是那个蠢蠢笨笨的女孩儿,对我怜惜的了不得呢,却有些对不住夫人了,三爷那么精明的人,却被我瞒的团团转,可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儿,谁叫他真心喜欢我呢?人一旦喜欢上某个人,就很容易变成瞎子,傻子,甚至疯子的。夫人你说是不是?”

第95章 池塘水绿风微暖

锦宜说罢,桓素舸的脸从白转的铁青,向来的伶牙俐齿心思细腻竟然无从说起,只怒意勃发:“你、你怎么这样不知廉耻……”

锦宜淡淡道:“我在外头的名声原本就不怎么好,夫人不是早就深知的吗?”

其他的丫头们,一声不敢出。

林嬷嬷张嬷嬷,以及沈奶娘听到这里,再也无法任由下去,两个上来劝桓素舸,劝道:“夫人只保重身子,这会儿生不得气。”

沈奶娘也过来拉着锦宜:“姑娘,不好再说了。”

桓素舸一口气噎在心里,无处发泄,眼见林嬷嬷上前,不由分说一个巴掌先打过去:“混账,她现如今跟我顶嘴,你们不去为我教训她,反来劝我?”

林嬷嬷捂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桓素舸索性指着她跟张嬷嬷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虽然是跟在我身边儿,只怕早就不是我的人了!你们为谁效力,别以为我真的不明白!”

两人微微变了脸色,却只仍旧躬身请罪道:“夫人息怒。”

锦宜听了这两句,心里一动,刹那间隐隐地也想明白了一事:为什么前世桓素舸并未有过身孕,但是这一世……

桓素舸骂了她们,又指着锦宜道:“不看看你的身份!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你这张脸跟人家有三分相似,他会那么脂油蒙了心似的喜欢你?你且留神,赝品终究只是赝品!等三爷明白你是何等样人,有你受的时候!”

锦宜拢着孩子,仍是淡淡然的:“我的身份原本不敢高攀,不是夫人求着撮合的么?我还谢过夫人来着。”

桓素舸只觉得心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这件实在是她平生最大悔恨之事。

锦宜似乎怕她不够悔不够恨,不疾不徐地继续又道:“其实……赝品也有赝品的好,反正真迹都不在了,赝品就是独一无二得宠的那个。我见识浅眼光短,不知说的对不对,夫人帮我品品。”

桓素舸无法出声,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把自己曾做过的蠢事彻底清洗干净,却偏偏不能,生生地堵在心头上,让她无法喘息。

眼前阵阵发黑,摇摇晃晃,往后坐下。

林张两位嬷嬷虽被训斥,此刻仍是上前将她扶住,桓素舸却连把人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在这会儿,门外传来了郦老太太的声音,道:“这是在干什么?吵什么?”

锦宜抱着孩子,往旁边退出了一步,桓素舸被她顶的脸色难看,几乎晕厥。

郦老太进门,先迫不及待地过来看望孙儿,那孩子却是天赋异禀,在锦宜跟桓素舸两个的争吵中,不知何时安静地睡着了。

郦老太太先亲热地念了两句“好孙儿”,又皱眉道:“没进门就听见响动了,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因先前被雪松那一次辞官退隐吓到,郦老太对锦宜的态度比先前收敛了好些,若此刻是在以前,早劈头盖脸先骂了起来。

锦宜道:“没什么,这孩子原先哭闹,正劝夫人抱一抱他呢。”

郦老太疑惑:“这有什么可值得争吵的?”

桓素舸微微抬头,望着锦宜冷冷地一笑:“你这么疼惜他,你索性带了去,你一直就抱着如何?”

锦宜皱眉,心想她是不是给气糊涂了,当着郦老太太的面儿,却不言语。

果然,锦宜没开口,郦老太太已经叫道:“这是什么话,她一个没嫁人的闺女,哪里懂得带孩子,快,把我的宝贝孙儿给素舸!”

锦宜抱着婴儿,缓步上前,桓素舸只是斜睨着她:“你把我气的半死了,还当着人装模作样,我倒是想不到你竟是这样厉害。”

郦老太不知她们两个怎么了,只见桓素舸不接孩子,正要开口,桓素舸轻哼道:“老太太,这家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您方才若是来的早一些,就能看的明白,你的好孙女,是要生吃了我呢!”

郦老太大惊,扭头看向锦宜。

在郦老娘看来,桓素舸自然是个难以对付的狠角色,但锦宜,却是个一推就倒不中用的,她难以想象锦宜会把桓素舸生吃的场面,但既然桓素舸这样说了,想必锦宜又做了什么令人恼怒的事儿,这她倒是很能理解,毕竟,锦宜就算什么都不做,她心里也时常觉着刺刺的不痛快呢。

郦老娘本能地认为,孙女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人,而儿媳妇是嫁过来的,所以是自己人,如今两个人对着干,她理所当然要站在儿媳妇这边。

何况长久以来锦宜都是属于被她欺压的一个,秉着欺软怕硬的本性,也要帮着桓素舸的。

于是郦老太微怔之下,即刻三分克制地对锦宜道:“你这冒失的丫头,你是怎么又气人了?还不快点儿赔礼道错儿?”

锦宜倒是没理论,只望着桓素舸,微微躬身:“是我一时说错了话,夫人大人有大量,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桓素舸仍是冷笑:“你不是说错了,你是故意的。你敢不敢再把方才所说的,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再说一遍?”

“何必浪费唇舌呢,”锦宜低头,“各自心里知道就好了。”

桓素舸抬手一拍桌子,“啪”地响动,惊得锦宜怀中的小婴儿一惊,他睁开茫然的双眼,不由分说地又大哭起来。

郦老太太也吓了一跳,见状忙围过来:“哎哟我的好孙儿,别哭,别哭,奶奶在这里。”

那孩子乍然看见郦老太太的脸,仿佛觉着这东西不甚美妙,便越发惊恐委屈地大哭。

郦老太太见哄劝无效,忙对桓素舸道:“素舸,你快来哄哄孩子。”

桓素舸闭上双眼,缓缓吐气:“不是有人抱着她么?”

郦老太忙推锦宜:“快把孩子给你继母。”

锦宜顺势上前,一边儿哄道:“好孩子,不哭了。”小心探臂把孩子递过去。

桓素舸眼睁睁看着,只觉着那孩子尖利的哭声一阵阵地刺入耳膜,冲入心底,就像是锦宜方才那些刺心的话,瞬间竟觉着眼前这些人……都是跟她对着干,都是冤家!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将孩子推开,勉强接过来,那哭声更是格外高亢尖锐起来。

桓素舸皱眉闭眸,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想要让这孩子停止啼哭,手压在婴儿的嘴上,哭声似乎小了些,她索性真的压下去,那孩子察觉有东西压过来,本能地停了停,然后大概是发现不是什么好的,于是又要哭,偏生嘴被堵上,顿时脸都憋得红了。

锦宜在旁边看的分明,当下不顾一切上前来把孩子抢了过去:“你干什么!”

郦老太太还未反应,只当媳妇是在哄孩子,见锦宜抱了孙子过来,才隐约觉着不对。

桓素舸回头看向锦宜,漠然道:“怎么,我只是让他小声点儿而已。”

锦宜心极乱,回头道:“去叫老爷回来,去!”

外头丫头们听了,不知所措,锦宜怒的咬牙喝道:“都是死人?还不快去!”

那些人才忙往外跑去。

郦老太听锦宜说要叫雪松回来,本要拦阻,谁知还没开口,就听锦宜怒喝。

她打了个冷战,细看锦宜,却见她拧着柳眉,眼中竟透出凛凛的杀气,她原本想象不出桓素舸所说“锦宜吃了她”之类的话,但此刻见锦宜如此怒容,郦老太心里透冷,竟是一声儿也不敢出。

雪松人在工部,因为才过了年,天下太平,总算不似先前般忙碌。

先前因他升了官,雪松自己知道是因为“裙带关系”才有了这种机会,也知道别人背地里说自己什么,但他倒不是个真心甘于庸庸碌碌的人,既然坐在了这个位子上,自要尽心竭力。

因此在去年,雪松屡屡外派公干,倒的确做出了不少的成绩,近来,同僚之间传说雪松又要高升,有交好的便提前来祝贺,看待雪松的眼神越发多了几分敬畏了。

雪松正在侍郎那里寒暄了半晌,才出了门,就见外头有人来禀告,说是家里派了人来,像是有急事要叫他回去。

雪松心头咯噔一声,本能地有种不祥之感。

原来自从桓素舸生下小孩子后,素舸对他便一直都是淡淡懒懒的,不管雪松如何谨慎温柔,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

雪松知道她生产的时候遭了极大的罪,又经过生死关头,当时自己偏在公干,且又替不了她……夫人年纪小,身体又娇贵,经过这一场折磨,自然得要人格外体恤,好生保养,因此雪松只想加倍的体贴以补偿素舸。

但凡雪松在家,小婴儿有什么哭闹,雪松都会第一时间冲去看,跟嬷嬷和乳母们商议这抚慰之类,所幸先前年下,事儿都忙的差不多,如今年后,公务也清闲,他倒是有大把时间在家里抱孩子。

此刻雪松忙忙地告了假,骑马返回。

进了门,见奶娘抱着小孩子在喂奶,锦宜立在旁边。

郦老娘则坐在堂下椅子上,一脸沮丧,犹如没斗就已经颓败的公鸡,她见了儿子回来,本能地想告状,看一眼锦宜,又心有余悸般紧紧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