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梨疑惑地问:“不爱吃甜食,你为什么要买它?”

止浔想了想,一语双关:“偶尔……想知道甜是什么感觉。”

苏白梨没听出弦外之音,乐呵呵地给他介绍其实如果不太吃甜食,可以买提拉米苏,甜中带苦,不会腻。

止浔其实对甜食没半点兴趣,可是听着她在耳边兴冲冲地安利,居然生出了“明天买来试试”的念头。

骆骁的咖啡店离大胡烧烤本来就不远,店员见状连忙就把老板从止浔身上接走了。

苏白梨双手把相机递过去:“好啦~那我回去了。”

止浔整了整被压皱的衣襟和袖口,没接单反,“我也喝酒了。”

“嗯?”

“拿不稳相机,摔坏修一下不少钱。”

苏白梨低头,看看昂贵的相机,又抬眼看看毫无醉色的男人,慢吞吞地问:“那要怎么办?”

“替我拿着,”止浔简单地说,“陪我等车。”

……几分钟后,站在楠都最热闹的前街,看着面前来来往往“载客中”的计程车,苏白梨偷偷瞟了眼身边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头的男人,犹豫着要不要建议他去坐地铁。

“在看什么?”

苏白梨连忙收回视线,他也没看她啊,怎么就知道她在偷瞟……“你有点像一个人。”她老实承认。

止浔没说话,这感觉对他来说太正常不过。他看谁……都像同一个。

苏白梨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又解释:“我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当时就觉得这人长得好像大卫石膏像。”

“……”止浔想起她那句“大卫不是那样的人”,脸顿时黑了。

夸他长了张能出道的脸的人比比皆是,说他长得像石膏的,这还头一遭。

苏白梨察觉到他的不悦,赶忙说:“不是说全部,我是说这个线条——”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食指指着他的鼻峰。

她的指尖和止浔的鼻梁只有一丝距离,止浔几乎能闻到护手霜的淡淡果香。

原本清浅的眸色深了些许,可她却浑然不觉,收回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说:“不信,下次我带给你看,我画过的 。”

第四章

止浔打车到家时,已是万家灯火 ,可他家院子里一片漆黑。

指纹开门,感应开灯,瞬间一室明亮。

钟点工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且从来不跟他碰面,回到家就不必面对任何人——这种生活止浔一直觉得挺妥当的。

直到今夜为止。

但此刻他总觉得这房子里少了点什么,比如,一双爱笑的眼睛。

脑海里的小怪兽五官都如同罩着雾,但唯独小鹿一样的眼睛仍旧清晰。

止浔忽然害怕下一秒,他会完全忘记她的模样,连忙在原地打开单反的显示器。

第一张相片就是那只小怪兽凑近的面孔,白皙干净的小脸上一双澄澈大眼充满好奇,一如他记忆。

止浔重新打量苏白梨的五官,就算他几乎记不住人脸,也不得不承认女娲在造这小怪兽时一定心情愉悦——不笑也带着弧度的唇,眼头圆而眼尾尖的眸子,眉尾微微下落,使得她自然而然的带着三分我见犹怜。

忽然觉得室内有些热,止浔扯开了前襟的扣子,一边褪去衬衣一边往浴室走。

淋浴的凉水洒在结实的肩头,顺着肩脊遒劲的肌肉一路向下,才终于平息了他心中的不安。

转过脸迎着花洒,止浔抹了把被水打湿的脸,脑海里响起那个软萌的声音:她说暑假没宿舍,也没钱租房,所以在烧烤店打工包吃住……

房都租不起,应该挺穷。

可是,止浔分明记得她那条连衣裙是c家新款,定价接近四位数。

有钱买奢侈品裙子,没钱租房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止浔把湿漉漉的额发向后一捋,裹着浴巾快步走出浴室,弯腰拾起茶几上的单反,手指一滑,弹出了的选项框。

选项框下方,少女笑靥如花。

修长的手指落在yes的上方,顿了一下,止浔最终换了电源,把单反留在桌面上,擦着头发,走了。

*

再见“大卫”先生时,苏白梨仍旧套着怪兽服在街头招揽生意,忽然被人挡住去路,下意识地递出了一份单页,“欢迎品尝,超赞的烧烤喔。”

语气虽然活泼,却带着丝若有似无的乏力。

对方没接单页,她抬头,从怪兽头套的嘴巴里看向来人,声音顿时精神了不少:“你怎么来啦?”

“来取车。”止浔觉得她说话的声音有点不对劲,随手按了下钥匙,路边一辆深灰色奥迪闪了闪大灯。

苏白梨“喔”了声,想起他确实因为喝了米酒所以打车离开的,慢半拍地挥挥爪子:“那,你开车慢点,再见啦! ”

说着,她晃晃悠悠地转身要走,又被大尾巴绊倒住了,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站稳,却把爪子里的传单洒了个天女散花。

苏白梨:“……”

止浔就看见绿色小怪物被定格一般,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僵了两秒,然后慌里慌张地弯腰去拾……手上戴着爪套,身后拖着尾巴,苏白梨弯腰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飘过雪花,黑里透白的,一阵头晕,就往前栽去。

还好,脸没着地,她正浑浑噩噩地想,就被人揽住了腰,眼前模糊看见那个谁伸手扯掉了她的恐龙头套。

“别扯呀!”她想阻止来着,可惜没力气,声音猫咪叫似的。

止浔手顿了一下,没理睬她,嘶啦一声把绿皮扯了个豁豁,小姑娘奶白修长的脖颈终于露了出来,居然清清爽爽的,没有半点汗。

……他弄错了?难道这小怪兽不是中暑?

随着头套卸掉,怪兽服被剥开,苏白梨只觉得一口清凉灌进胸口,堵在喉头的大石头总算松了些缝隙,又能呼吸了。

“眼前忽然就黑了,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小爪子去抹脸,可是爪子太大,未能成功。

止浔叹气,出手帮她把贴在脸上的发丝拿开,自然免不了碰到细腻柔软的脸颊,可更让他惊讶的是手指下的那份灼热。

这小怪兽脸明明煞白的,身上也没有汗,可肌肤却烫得惊人,热量蓄积在体内散不出来,可不得中暑吗?

眼瞅着她还想挣扎站起身,止浔只觉得这小家伙怎么不仅不长个子,还不长脑子呢?一时上火,就着扶她的姿势,径直将人给抱起来了。

苏白梨感觉身子一轻,晕头转向地发现自己被连着玩偶服一起打横抱起,整个人都依偎在对方怀里。

他换了件衬衣,但依旧是考究的面料,隐隐的暗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薄荷香。这会她正头晕犯恶心,这气味无异于清新剂,好闻得让她想哭。

忽然察觉胸前的人一阵小动作,正抱着她往咖啡厅去的止浔低头一看,就见某人小脸蹭着自己的衬衣,找到救命稻草似的对着他胸口猛嗅。

止浔:“……”这是什么操作?

苏白梨觉得舒服了许多,套着爪套的手扶上他的肩头,仍旧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仰起,“我能自己走了,真的。”

止浔理都没理她,长腿将咖啡厅的门抵开,大步流星往包厢里走,在长沙发前才把怀里的人放了下来。

服务生跟到包厢门口,一看是老板的朋友,毕恭毕敬地问:“止先生,需要点什么吗?”

止浔理了理被弄歪的领口,说:“柠檬水,去冰。”

苏白梨爬起身,小爪子直摆:“别,我自己有水,在大胡哥的店里。”

服务生正不知道该听谁的,止浔沉着脸吩咐:“再帮忙找块毛巾,谢谢。”

眼见服务生跑了,苏白梨可怜兮兮地哼唧:“这儿一杯柠檬水十块钱,我得在外面发一小时的传单才能赚回来,而且我真的有水,就放在大胡哥的店门口。”

在空调房里,她总算渐渐有了血色。

止浔站在沙发边,耐下性子问:“你知道自己中暑了吗?”

“不会啊,”苏白梨一口否认,“我从小不怕热,怎么可能中暑?”

“你不是不怕热,是不怎么排汗。”就连他从外面进来,都带着一层薄汗,她穿那么厚重的玩偶服怎么可能不热?看着清清爽爽的,可实际上热量都闷在体内,她不中暑才有鬼。

“……是吗?”苏白梨觉得自己不太有发言权。

毕竟小时候一直出入有专车,回家就恒温恒湿,直到大学开始住校,室友们都羡慕她不怕热不花妆,她也就顺理成章地以为自己不怕热。

服务生很快送来了水,苏白梨两只爪子笨拙地抱着水杯,在某人严厉的目光监视下一饮而尽,笑了笑:“好了,你看,我没事了。”

唇瓣湿润,眼底拢着水汽,笑容明亮而心无城府,止浔疑心,这张脸大概是忘不掉了。

可下一秒,笑容就化作了惊慌失色——小怪兽想起身却踩到了万恶的尾巴,笔直地往茶几撞了过去。

幸好止浔眼疾手快,屈膝俯身,双手将人兜住了,他的背重重地撞在茶几上,苏白梨的脸则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胸口。

又轻又软,又……香。他大概是,真的应该谈谈恋爱了。

苏白梨抬起脸,被撞红了鼻子,眼泪汪汪地连声道歉。

“你压着我了。”止浔松开护着她的手臂,一手撑在地毯上,面色不善。

苏白梨这才发现自己正跪在对方尴尬的位置上,立刻手忙脚乱地要站起身。

“你别动!”止浔后怕地制止了她,生怕她在东倒西歪之余,再误伤自己。

自知理亏的苏白梨只能任由对方把她的尾巴塞进怀里。

为了不让它再掉出去,她乖乖地抱住了尾巴。

见她又惭愧又委屈地低着脑袋不说话,止浔第二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这小怪兽是真轻,可能还不如健身房一根空杆重,止浔轻松地重新将人抱起放在沙发,二话不说将她的尾巴从怀里抽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苏白梨一脸懵,看着对方像剥笋子一样将她的怪兽战袍扒拉下来。

“都已经中暑了,还捂着这个,你是真要钱不要命了?”止浔不由自主带了一丝责备,虽然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

苏白梨没想过自己会得个“要钱不要命”的评价,臭老爹要是听说了一定特别开心,他一直都觉得女儿不把他花大力气打下的江山看在眼里,很是伤心。

可止浔的动作很利索,压根没给苏白梨反对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就把怪兽服从她身上拿开了,两条白皙笔直的小腿从热裤下露了出来,还沾着玩偶服上脱落的星星点点的绒毛。

“……大胡哥让穿的,”苏白梨小手拍着腿上的绿色绒毛,“不穿招揽不来生意呀!”

止浔看着她,甜美得像只削了皮的糖心梨,就算不看脸,光凭肤色身段也足够傲视整条前街——烧烤店老板居然觉得穿怪兽服比她本人更能招揽生意?

这世上有审美障碍的人,还真不少。

苏白梨正想从他手里拿过怪兽服,就听“吱啦”一声,怪兽服的袖子和身子……分了家。

肇事者左手拎着怪兽身子,右手捏着怪兽爪,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无意的。”

苏白梨:“……”当她瞎吗t﹏t

第五章

服务生敲门进来时,苏白梨正抱着怪兽服默哀。

“止先生,您想点些什么吗?”

止浔见他手里空空,问:“拜托你的毛巾呢?”

“毛巾?”

苏白梨下巴搭在膝头,歪过脑袋:“刚刚来的不是他呀。”

正说话,先前的那个服务生来了,不明所以地将毛巾递过来:“先生,您要的毛巾。”

止浔:“……”

苏白梨窝在沙发里,等止浔板着脸搓毛巾回来,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他在气自己不识人的怪毛病。

“那你为什么板着脸……”苏白梨说了一半,被柔软冰凉的毛巾敷了个满面,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暑气被沁凉的毛巾带走了大半,舒服多了,她也就仰着脸不反抗了。

止浔将毛巾拿开,只见小怪兽鼻尖微红,正猫咪似地看着自己,喉头一动,垂下眼睫将毛巾丢在她头顶,半遮了那双眸子。

自己带着三分笑拖过椅子,跷起长腿悠然地看着她。

他嘴角不自觉流露的笑落进苏白梨眼中,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一边拿毛巾掖着下巴和脖颈,一边闲聊:“你刚刚怎么会认错那两个小哥哥呢?明明一点也不像。”

止洵:“……”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白梨压根没往他对人脸识别有障碍那方面想,只笑嘻嘻地说:“明明一个像派大星,一个像胖虎,完全不同,怎么会认错呢?”

“……”被她这么一形容,他居然有一点点能get那俩服务生的区别了。

苏白梨擦好了,起身拎起茶几上的玩偶服:“那我走了喔。”

“去哪?”

“负荆请罪啊。”她举着阵亡的玩偶服,“得回去让胡嫂看看能不能修补——”

止浔站起身,比她高了许多,“你还打算继续穿这个?”

苏白梨懵懂地反问:“不然呢?”

……

一刻钟后,大胡烧烤店门口,大胡看着案头上的红色钞票,不确定地问:“你是说,骆老板今晚要包场?”

“嗯,所以提晚上不用接待别的生意了。”

大胡记得这个满身清贵的男人是骆老板带来的朋友,虽然画风迥异,“成!给他留着!”

止浔点点头,转头打算离开,就听见身后小怪兽怯生生地道歉:“大胡哥,衣服坏了,你让嫂子帮忙看看能不能修?不行的话,多少钱,我赔……哎,哎?”

玩偶服被止浔从她头顶上方拎了起来,苏白梨不敢用力拉扯,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把衣服蜷成了团。

“老板,这衣服挺好看,我跟你买了,多少钱?”止浔问。

大胡欲言又止,这种对绿油油怪兽的爱好居然还有同好吗?想了想,他大方地决定,“难得有人喜欢,送你了。”

“谢谢。”止浔满意地夹着玩偶服,一手在发愣的小怪兽后脑勺一带,撩过几缕发丝——如他所料,又软又滑,他把笑容抿在嘴角,漫不经心地说,“小怪兽,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今天不用揽客了。”

大胡本想说晚上包场要小白梨帮忙准备准备,胡嫂已经开口了:“小白梨,放半天假歇歇吧,那恐龙衣服瞧着就热,别给闷坏了。”

苏白梨看看大胡夫妻,又看看止浔,后者挑了挑眉,隔着玩偶服推着她的背走了。

“去哪儿啊……”突如其来的假期让她迷茫。止浔说:“不是说,要给我看你的画?”

苏白梨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说人家长得像大卫石膏像,还说要拿自己画的大卫给他看,顿时不好意思:“画在学校画室呢。”

“那走吧。”

“哈?”

止浔摆弄了下车钥匙:“我载你,你带我去看。”

苏白梨:“……”

大卫石膏像,应该都知道长什么样吧?真的要特意去看吗?可是,话是她自己说的。臭老爹从小教育她言出必行,去就去吧……忽然,身边的止浔停下了脚步,苏白梨才发现两人正站在甜品店门口,疑惑地问:“怎么了?”

止浔轻咳:“买点那个什么酥,什么包的。”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吃。”

苏白梨狐疑地盯着他。昨儿不是这人嫌太甜,才送给老板娘,结果便宜了她的嘛?

“要买的话,你自己去。”软绵绵的声音里罕见的带着倔强。

止浔意外:“为什么?”

“陈老板在里面。”瞥了甜品店一眼,苏白梨坚定地说,“我不想见他。”

止浔隔着玻璃门,果然看见店里有个年轻男人正靠在柜台和店员说笑。

他不太记得昨天来买酥心包的时候,店里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可是,小怪兽这种软绵绵的性格为什么会这么排斥这个人?

难道是……“那天巷子里拉拉扯扯的那个,就是这个陈老板?”

苏白梨没料到他至今没对上号,呐呐地点头,“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