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浔正与徐望南针锋相对,忽然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声:“浔大!”

下一秒,礼堂外街的人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起来。

那些热烈的目光,让止浔觉得像被剥了层皮。

“改日聊。”止浔匆匆结束了暗藏硝烟的对话,快步走进礼堂。

学生们也追了进去,兴奋又带着克制的私语源源不断地钻进止浔耳中。

“我每天都在祈祷浔大能来,他居然真的来了,怎么办?我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什么怎么办?想办法跟他交换微信啊,再不济……上去抱一下也好。”

面无表情的止浔打了个寒颤——开玩笑,抱他?那只手碰,剁哪只!

正想着,左袖忽然被人扯住了。

还懂不懂男女有别!止浔眸光锐利地回过身,却对上了双兴奋的大眼睛。

苏白梨两眼放光,白皙的小脸透着显而易见的红晕,一手扯着止浔的袖子:“我今天不能给你带路了喔。”

“嗯?为什么。”锐利全消。

“徐望南的那个综艺啊!来招素人和大明星一起上节目,要求有表演经验。我报上名啦,一会儿就去试镜!”

小怪兽整个人像在发光,耀眼得让止浔挪不开视线,“要很久吗?”

苏白梨看了眼排号单,估摸说:“还得等五六个人呢!止老师,楠戏学生很热情的,你要找人带路肯定有人愿意。”

是,他知道很热情,热情得过了头。

对她口口声声的“止老师”,止浔浑身不得劲,可又挑不出毛病,只能自己憋着火。

“浔大……”一个漂亮女生鼓足了勇气,红着脸低头走到止浔面前,“我是你很多年的粉丝,两年前你来学校的时候,我就坐在第一排正中央,你还……记得我吗?”

止浔当然不记得。

别说两年前一面之缘,就是两天前,他一多半也对不上号。

苏白梨安静地看着他,兴奋的表情还在,但明显的有些迷茫。

止浔捺下不耐:“抱歉,有什么事吗?”

一句抱歉暗示不记得,一句有什么事阐明了“没什么事就再见吧”的态度。

鼓足勇气来搭讪的女孩自然能感觉到这份拒绝,咬着下唇,脸颊红得要滴血。

见对方不说话了,止浔干脆地转向小怪兽:“哪里试镜?”

苏白梨看看那个女生,又看看面不改色的止浔,犹豫了一下才说:“三楼。”

止浔抬步走向楼梯。

苏白梨小碎步追上:“止老师,你也要去吗?”

“随便看看。”

被冷落在原地的女生眼泪夺眶而出,调头冲进人群。

苏白梨同情地看了眼对方的背影,追上头也不回的某人,低声嘟囔:“为什么不听听人家想跟你说什么呢?学姐都哭了。”

还能说什么?这种场面止浔见得多了。当断不断,事后必乱。

“我不认识她。”他说。

苏白梨追着他的脚步上楼,“我认识啊,播音主持专业的学姐,今年刚毕业的,叫——”

“不用告诉我,”止浔停在楼梯上,侧过身,目光清冷,“我不想知道。”

苏白梨一愣。

其实刚开始她就知道止老师不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可他又是送她来学校,又是在主任面前替她解围,所以给了她错觉。

直到此刻。

她抿嘴仰望着楼梯上的男人,没来由的生气。

止浔也觉得胸口堵着团火似的,大概是被她一声声“止老师”给气的,但眼瞅着她刚才放光的眼神不见了,他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说话。

“我,我去准备试镜了。”苏白梨快步上了几级台阶,超过了止浔,“止老师,您忙您的。”

止老师三个字,咬词分外清楚。还用上了您,摆明了不开心。

止浔目送她跑上楼,自己放慢了步子,对于惹恼她他有些后悔。

可如果小怪兽知道,他每天要收多少私信,而无论看到多少次她们发来的照片,他都压根记不住这些面孔脸……

或许,她会能理解此刻的他。

正想着,止浔上了三楼,一眼在电梯门口看见刚刚负气跑开的小丫头,正被那个徐望南拉着附耳低语。

止浔停下脚步,眯起了眼。

作为一个来应试的演员,在试镜之前和节目组的编导交头接耳,落在别人眼里还不知要演化出什么绯闻。

真是不长心眼!

为了她的声誉,嗯,止浔决定破天荒地多管闲事一回,“……小怪兽。”

苏白梨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嗯?”然后又懊恼,她都说了别叫小怪兽,名字明明已经告诉过他!

“小怪兽?”徐望南回味着这个称呼。

苏白梨没空解释,努力保持严肃:“止老师,徐望南替我把试镜提前了,我真没时间了。”

言外之意,您要有事儿另寻他人吧,本姑娘恕不奉陪。

止浔颔首,“你去吧。”反正,这俩人已经分开了,目标达成。

苏白梨走了,再度留下止浔和徐望南相顾无言。

“浔哥,你是怎么惹恼白梨的?”徐望南半开玩笑,“我认识她二十年,都没见她生过几次气。”

止浔垂下眼睫,认识二十年?示威么?“没做什么,她不过是试镜之前情绪紧张。”

“紧张?白梨这会儿兴奋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紧张……”

*

十来个楠戏的学生在候场。

苏白梨坐在第一排,对着镭射灯投在墙上的光斑生闷气。

亏她对他印象极好,还拿自己的画儿给他看,真是幻灭。

算了。这种偶像,留给凌琳她们去粉好了……她才不要喜欢冷漠又不讲礼貌的人呢╯^╰

直到喇叭里通知“下一个,苏白梨”,苏白梨才恍然惊觉,坐在等候室这么久,她居然连一个脑细胞都没用来思考试镜,全部用来想“怎么就错把止浔当好人”。

这很不苏白梨。

她明明爱戏成痴的。

不过,这只是小规模试镜。徐望南说了,台下就节目组的副导演和摄像组长,连她加起来不到五个人。

小场面,不足为惧……

这个念头只持续到苏白梨从幕布后走出来。

只能坐下五十来人的小会场,此刻座无虚席之余连走道里都站满了人。

说好的只有五人呢?逗谁呐!

苏白梨正要向第一排的导演鞠躬,却意外看见坐在绝对C位的男人。

那个才被她惦记,不,腹诽了整整一刻钟的男人。

舞台在明,评审席在暗,即便如此,穿着暗纹白衬衣的止浔依旧醒目,慵懒地靠在椅背环肘坐着,浓眉之下眸光清亮,不带情绪。

场下的人群,女生占了八成以上,苏白梨扫了一眼,猜也能猜到都是冲谁来的。

“不用紧张,”坐在止浔旁边的副导安慰说,“虽然,旁观人群确实是多了一点。”

哪是一点?这都快赶上小规模公演了。副导心道,就算登台的小姑娘因为紧张而发挥失常,只要还算过得去,就录用算了——谁让这小姑娘“自带流量”呢?

可这丫头跟止浔究竟是什么关系还不好说,毕竟她登台之后,止浔连眉都没动一下……也许,大神来旁观只是偶然?

副导演正盘算,场上的灯已经熄了。

唯一的屏幕上亮着字:吃醋。

选角的试戏主题随机,目的自然是探底。

吃醋吗?苏白梨飞快地在记忆中搜索可以参照的对象,毕竟这种情绪对她本人来说太~陌生了。

终于,苏白梨想起邻家姐姐面对桃花泛滥的男票时态度……深呼吸,向着台下鞠躬:“可以了,开始吧。”

副导演低语了一句:“还挺自信。”根本没指望止浔搭腔,谁知道,他居然淡淡地“嗯”了一声。

追光打在苏白梨一人身上,她低着头捏着衣角,许久没出声,直到全场瞩目,一片安静,她才抬头,眼底的泪花在强光下闪烁。

她看着面前的虚空,就像面前真的有人,泪花始终含而不落,眉头紧拢,“她失恋没人陪,你作为朋友当然要陪着啊,我怎么会不理解?陪好了,饭烧多了我自己多吃点呗,这都不是事。你去吧,她等着呢!”

一开口就是连珠炮,可情绪又都被克制着,再从含泪的眼底和起伏的胸口一一泄露。

台上的少女俨然乍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泼辣又倔强地对“男友”发难。

“……”副导演就着光,看了眼苏白梨刚刚填写的简历,“参演过七部戏,来应征素人不会太屈才吗?”

“不会,”徐望南轻声说,“能跟何婉同台,她开心都来不及呢。”

何婉?

止浔从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少女身上挪开视线,看向角落的KT板,板子上一行活泼的字:《亲爱的ta》节目组走进楠戏。

配图是个烈焰红唇的年轻女人。

不认识。

止浔挪开眼,正想给骆骁发个消息,问问K哥邀他上的那个节目叫什么来着?

没想到骆骁的信息早一步进来了:“卧槽,止浔你大爷,谁说本少爷要特么包场烧烤店的了?!”

第八章

苏白梨离开礼堂的时候,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有点儿奇怪。

“等等,白梨。”

徐望南追了过来,将苏白梨拦在楼梯口:“这次选中十拿九稳。你等等我,收工了我带你去吃宵夜。”

苏白梨顿时想到大胡店里的烧烤,连连摆手:“我还得赶回打工的地方去,宵夜就算了吧。”

徐望南意外,忙问她在哪儿打工,听她说是在烧烤店里包吃住,神情变了又变:“这事舅舅知道吗?”

苏白梨慌忙比了个噤声:“你可千万别跟我爸说,不然他又要嚷嚷着要押我回家!”

“那也不能放你住在烧烤店,多不安全?”徐望南蹙眉,“不行,你在这里等着,结束我带你去酒店定间房。”

“让一下。”寒森森的男声打断了徐望南的话,“挡着路了。”

止浔面无表情地从两个人中间穿过,扬长而去。

徐望南:“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苏白梨:“……就你说让我等着,带我去酒店定间房的时候。”

徐望南:“……”

“徐,望,南!”

“我没看见浔哥,”徐望南挠了挠头发,懊恼地对苏白梨说,“谁让你从小非要对我直呼其名了?”

“那是因为你也没个表哥的样子呀!”苏白梨双手扒在栏杆朝下看,只看见某人冷淡到结冰的后脑勺。

徐望南狐疑地贴近,“小白梨,你跟止浔什么情况?”

这问题真没法回答。

苏白梨把下巴压在自己的手指,口齿不清地说:“就是蛋糕店老板非要让我跟他交往,止老师路见不平,我与他一见如故所以带着他来学校看我画的大卫人像。”

不说还好,越说徐望南越一头雾水。

“路见不平?止浔?”

点头。虽然当时他可能是觉得被挡路了。

“一见如故?你和止浔? ”

苏白梨歪头,小脸嘟嘟的:“应该说,我单方面觉得他有点眼熟。”

徐望南以为小白梨终于开窍,懂得追星了,谁知他这没长大的妹妹居然翻开画册,指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你看,是不是有点儿像止老师?”

“……”徐望南看着石膏画像心想,这大概是大神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

大胡烧烤店。

“包场中”的烧烤店里除了老板夫妇,只剩下喝得面红耳赤的骆老板,面前放着堆积如山的铁签和啤酒罐。

“要不,你挂账吧……骆老板,下次再来吃?”大胡夫妻实在是担心小伙子把胃给吃炸了,反正包场的钱他那朋友也付过了,什么时候来吃都一样。

骆骁一手捏着啤酒罐,一手挥着空签摇头:“还没完,我还想吃羊腰。止浔那家伙老说我肾不好,我得好好补补。”

大胡说:“你今晚都吃四副腰子了。”过犹不及,吃这么多会不会反而肾衰啊?

“不够不够,再来!”

大胡还想婉拒,一个身影从他身后拐进了店里,“一打啤酒,十串羊腰。”

醉眼惺忪的骆骁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顿时眉开眼笑:“哎哟我去,浔啊,你也肾亏要补了吗?”

止浔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烧烤店的桌子太挤,长腿无处安放,不得不支出来,“酒归我,腰子归你。”

“知我者,止浔也。”骆骁满足地打了个酒嗝,趴在手臂上,眼神发直。

止浔给自己来了罐啤酒,沁凉入脾,刚好化解了胸口的那丛火苗,沉声说:“说吧,又怎么分的手?”

骆骁有气无力地说:“还能怎么?被劈腿了呗,说是因戏生情,喜欢上搭戏的男演员了。”

他说的是第N任女友,仍旧是十八线小明星,借着骆老板的人脉混进圈,攀上枝头就分手。

这么多年,止浔都见怪不怪了,骆骁却还总是乐此不疲地投身爱情,然后隔三差五闹失恋,拉着止浔哭唧唧。

“我跟你说,娱乐圈里就没一个好鸟!特别是那种刚出道的小女生,但凡有点机会就肯定攀着高枝往上爬,”骆骁从鼻孔出着气,“不管萝莉还是御姐都一样!”

止浔刚灭下去的火苗噌的又蹿上来。

“嗝,你刚是不是问我何婉上的那个节目名来着?”骆骁晃晃脑袋,努力回想了半天,“叫亲爱的ta,对……是个真人秀。啊,你问这个干嘛?要接女神的单了?”

不说还好,一提到这档综艺,止浔又想起徐望南来,手指硬是把啤酒罐捏走形了。

“不接。”他哼了一声,“这起的什么名字,听起来就得收视扑街。”

“怎么会!之前几季火着呢!”骆骁嘟囔着,“之前我女票,喔,前前前女票想上,挤破头都没进的去。这一期有何婉在,肯定爆。”

“……喝你的酒,少废话。”

难怪和那个徐望南这么亲近,原来是为了进热门节目。

止浔脑海里闪过那双不染杂质的大眼睛,像个孩子似的满腔热情——就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也是一丘之貉。

算了吧,本来也不过萍水相逢。

骆骁回过神,伸手去摸啤酒的时候,才发现连着几罐都是空瓶,“……我去,你喝了多少?兄弟,失恋了?”

没等止浔搭话,骆骁又自我否定:“错了错了,你压根都没恋过,哪儿来的失恋?”说着还咯咯笑,直到被对面的人森然的目光给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