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喝,还逞什么能?”

“不然我怕熬不到酒店就要睡着了,被落在机场怎么办啊!”

有他在,难道还会丢着她不管吗?止浔心头不快,看了小怪兽一眼,她果然压根没意识到这句话里的不信任。

侍应生刚好将提拉米苏送来,放在茶几上。

止浔手指一推,将碟子递到对面,苏白梨问:“你不吃?”

“给你点的。”止浔说,“有没有人跟你说手腕太细很难看?”

苏白梨低头看着自己细到只能带童款手镯的手腕,心塞又委屈地瘪瘪嘴。她从来没有刻意减肥,脸蛋也从来没瘦过,可这肉肉它不往四肢上长也怪她咯?

她知道细胳膊细腿不好看,也知道就是因为娃娃脸和小细身板儿才害得自己戏路受限,但被人说“难看”还是戳痛了少女的自尊心,委屈得不想搭理毒舌大魔头。

止浔本只是想她多吃点,哪知道随口一句而已,小怪兽居然就变了脸。

他一直觉得这小怪兽怎么逗都不生气,没心没肺的,这次怎么轻易就翻脸了?

清了清嗓子,止浔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这家提拉米苏的口感很像酥心包的馅,你尝尝看。”

苏白梨将信将疑,板着小脸切了一小块递入口中,香气宜人,果然与酥心包有异曲同工之妙,坏心情顿时被甜食抚慰,细眉舒展,又戳了下一块。

止浔的不安总算随着她小松鼠一样鼓动的腮帮子而散去。

这小怪兽……也太好哄了。

又一份甜品见底,苏白梨终于觉得心满意足,可是看大魔头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好问:“你不困吗?”

“你瞌睡了?”

“没……”苏白梨尴尬地将罩衫拉拢,“我去外面转转,估摸着两三点就该困了。”

止浔起身,“那走。”

“你也去吗?”

“倒会时差。”

时差……?苏白梨跟在他身后,一脸懵。据她所知,大魔头至少已经在楠都待一周了吧?哪儿还来什么时差要倒?

夜晚的酒店沙滩,一眼看去不见人影。

高高的灯塔和探照灯,使得太阳伞和沙滩椅都落下了深深浅浅的影子,加上浪声涛涛,声声叠叠地传来,静谧得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因为是洗过澡之后出的门,苏白梨的罩衫之下是条纯白的小连衣裙,被海风一吹,难免群摆飞扬,不得不始终拿手压着。

酒店的沙滩很干净,沙质细腻,拂过脚趾酥酥麻麻的,甚是舒服。

眼看着走在前面的止浔脱下人字拖,光脚走在沙滩上,苏白梨也心动不已,可脱下鞋才发现拎着鞋子就没办法压裙摆了,只好又尴尬地把鞋放回沙地准备重新穿上。

没想到,明明走在前面的止浔忽然回过身,弯腰将她的凉拖拾起。

苏白梨的脚和手一样,脚趾白净小巧,被细沙若有似无地掩着,在他的视线里小心地蜷了起来,止浔喉头微动,挪开视线,拎着她的凉拖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苏白梨愣了半天,还是觉得好像在做梦。这大魔头成天高高在上的,居然会屈尊帮她提鞋?她该不是在梦游吧……

“过来。”

正想着,才发现某人已经攀上了一块半人高的礁石,正俯视着她。

苏白梨摇头。

好高,爬不上去。

止浔沉默地向她伸出手,苏白梨犹豫了一下,终于将手放进他的掌心,没想到他臂力这么大,她几乎没使什么力气就被他轻轻松松地带上了礁石。

石面平坦光滑,大概是白日里被浪潮洗涤,如今坐在上面听浪、观月果然再好不过。

苏白梨与止浔之间隔了一人距离,蜷着腿,拿裙子将膝盖盖起抱,任由海风拂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大海的尽头。

“小怪兽。”

“嗯。”反正也没别人,反正纠正了他也听不进,她已经懒得纠正这个称呼了。

“你自己,希望和谁搭档?”

苏白梨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无所谓啦,谁都一样。”顿了下,她忽然想起了古屿,连忙补充了一句,“实在要选的话,陆羽吧!”

止浔慢慢回过头,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陆……羽?”

苏白梨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其实池弥也行,呃,如果节目组同意,天鹅君也没问题。”

“天鹅君?”

“就是跳芭蕾舞的莫侨啊,你看站定的时候身段像不像只天鹅?”

止浔压根没记住那个据说和小怪兽一样是素人的男生,但被她这么一形容,还真模模糊糊想起了个大概,不禁莞尔。

可是,他眯起眼,陆羽最好,池弥或者莫侨也行……小怪兽唯一漏掉了那个古屿。于她而言,只有这个人和其他人不同么?

“为什么选陆羽?”止浔与那个陆羽有过数面之缘,虽然不算熟,但也知道这人出道多年八面玲珑,女友粉成千上万,呼声甚高。

莫非小怪兽喜欢的,是这种温文尔雅的类型?那个古屿,也是这种。

“凌琳,哦,我室友,她是陆羽的粉丝,如果我和陆羽搭档,就好弄些签名照什么的啊!”苏白梨笑嘻嘻地托着腮,“等开学了,带给凌琳她一定超开心。”

止浔:“……仅此而已?”

“对啊,”苏白梨将被海风吹得张牙舞爪的短发撩到耳后,“不然呢?”

月色皎皎,灯光悠悠,少女憨态可掬,心无城府地看着他。

脸上没有丁点妆容,干净透明,却连每一根眉毛、睫毛都深深刻入止浔眼中,清晰得仿佛闭上眼都能够画出来。

大概真的是咖啡作祟,小姑娘丝毫不见在飞机上的颓样,说话的时候眼睛晶亮,只差没手舞足蹈,叽叽咕咕地说着她那个室友有多着迷于陆羽演的上仙,接着又串台到她曾经也待过仙侠剧组,演的是男主角的妹妹,为了救兄长而死于饕餮之口……

“你知道吗?那些个怪兽都是后期特效,我们拍片儿的时候就是对着绿幕、绿砖头、绿小人儿……总之全靠脑补,别人看来就跟精神病发作似的。”

说起拍戏的事小怪兽就眉飞色舞,甚至忘了要跟他保持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边说着边靠近了。

她伸出手来,让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呐,比如这样伸出手,你得想象着从掌心有仙术射出去,它可能会击中十米开外的人,或者引起海潮翻涌……”说着,她又想起拍片时的场景,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

笑完了,发现大魔头居然没声,她又不好意思地去看他,却见他目光正落在自己举起的手上,赶紧将小手背到身后,低声说:“对不起,尽和你说些乱七八糟的。”

“还好,”止浔收回目光,“刚好用来催眠。”

苏白梨:“……”

“所以你演戏是为了好玩?”

苏白梨抱着膝盖,闷声说:“差不多吧,小时候总是披着床单在家演,大了就想能在镜头前面演。而且,一个人一辈子就只能选一种人生,多可惜?如果当演员,就能体验无数种不同的生活,不同的跌宕起伏,想想都觉得特别有意思。只可惜——”

“可惜什么?”

苏白梨自嘲地说:“可惜我总是拿不到‘不一样’的角色,能拿下来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妹妹,女儿……我其实不懂,难道坏人就不能长一张娃娃脸了吗?”

“坏人?你想演坏人?”难道不是所有女演员都想演女一号么。

“对啊,毁天灭地的女魔头什么的,”苏白梨眯起眼,微微颔首,唇边笑容妩媚,“翻手成云覆手雨,颠倒众生什么的……”

那一秒,柔弱的小姑娘仿佛换了个人。

但也不过一秒,她很快就抬起头,妖媚尽收,双手托腮懊恼地自语:“可没人愿意让我试,连臭老爹都说以我这么狭窄的戏路,还不如早点转行算了,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演小妹妹啊!”

忽然,肩头一重,苏白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成了面对面,大魔头的脸近在咫尺,眼里映着她迷茫的脸。

“我喜欢你。”声音暗哑,犹如引诱。

第二十章

海风阵阵,夜间的浪一叠推着一叠, 在两人的相顾无言之中打着节拍。

止浔的手落在苏白梨细弱的肩头, 几秒后,他察觉到掌心下微弱的颤抖, 先时他以为是错觉, 可那颤抖越来越剧烈, 渐渐地, 面前的小怪兽脸色煞白, 抖成了片叶子。

他连忙放开手, 喉头一咽, 匆匆为自己解释:“这点程度都应付不来, 还想演颠倒众生的女魔头,你有点困难啊!”

说完,就看见颤个不停的小怪兽如同被点了穴,静止两秒,接着劫后重生般用又哭又笑的表情说:“吓……吓死我了!”

吓死她了?

明明是吓着他了好吗?他到底是青面獠牙还是三头六臂, 说句“喜欢你”居然能把个女孩吓成抖筛?

止浔本是存了逗弄小怪兽的心思, 哪知道没逗到她, 倒是把自己碰得一鼻子灰, 二十五六年的自我建设都坍塌了。

“你应该先给我打个预防针的,”苏白梨脸上的血色回来了, 红润的小脸上挂着笑, “我就能接上梗了……不就是被告白嘛!这种场景, 我们在表演课上不知道模拟多少回了。”

海风吹起她的头发, 遮盖了半张面孔,更显得脸又小又稚气。

她挑起唇角,眼中一抹轻视:“只可惜,我不喜欢你。”

未等止浔回应,她又双手捂着脸颊,眼睛羞涩地看向他又闪躲,“……真,真的吗?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婉婉。”卡壳了一下,她又面不改色地改口,“……我以为你喜欢的是玲玲。”

止浔:“……”

“别跟我说喜欢!”苏白梨杏眼一瞪,凌厉中透着绝望,声音凄厉,“骗了我那么久,你以为我还会傻到相信吗?你再说一次喜欢我,信不信我会杀了你?说一次,杀一次?”

止浔:“……”这丫头,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东西?!

就在止浔在苏白梨戏精般分裂的表演中快要发飙的时候,身边柔弱的少女忽然毫无预兆地扑了过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耳边。

少女沐浴后的芬芳顿时将他包围。

柔软的发丝在他脸颊鼻翼扫来扫去,就像只小手轻轻撩过他的心脏。

“我也……”

随着苏白梨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止浔的耳廓,那么低,那么柔,那么深情又羞涩的声音,“……喜欢你。”

三个字,一字一字敲在耳边心头。

止浔无意识地抬起手臂,手指刚碰到她腰后轻薄的罩衫,贴面的女孩忽然猛地退开了。

她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止浔没能撤开手,将将好揽住了少女纤细的腰,也免于她因为幅度太大而从礁石上摔倒。

“怎么样,怎么样?”苏白梨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保护着自己的手臂,笑得自得又腼腆,“我早说了,什么风格的角色我都能驾驭,只是苦于没有那个机会。”

止浔不动声色地撤开手臂,只觉得接触她的地方火热,拉扯了一下浴袍的袖口,躲开了她孩子气求表扬的视线,“……还可以。”

苏白梨双手撑着礁石,仰面看向星空:“将来,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过瘾地把所有角色都演一遍,你等着吧!”

“……好。”

苏白梨偏头看他,见大魔头正单手撑着礁石,与她如出一辙的姿势仰望天空,便不再说话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火热的。

看来,她的演技还不够收放自如,都演完了,脸还红着。

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苏白梨不知道,在她身旁的大魔头另一只手正在抚过被她温热吐息拂过的耳朵,内心深处,正恨不得将撩人不成反被撩的自己回炉重造。

直到天蒙蒙亮,苏白梨才打着哈欠,和止浔一起回酒店,电梯里她按下16层,却不见他动。

“你几层呀?”她手指停在按键上。

止浔:“16。”

苏白梨“哦”了声,迷迷瞪瞪地退到墙边,等门开了,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却听见某人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不用送我。”苏白梨打着哈欠说。

“谁在送你。”

苏白梨眨巴着眼睛,瞅着他刷开了自己隔壁的酒店房间,然后头也不回的关门,连句晚安都没说。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大魔头!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开门回了自己房间。

隔壁的门后,靠在门背后的止浔直到听见隔壁的门锁落下,才离开,走进卧室一下把自己摔进双人大床上,张着手臂平躺着,对着天花板发呆。

他那句“我喜欢你”,初衷确实是想逗弄她,嘲笑她反应太慢、演技不够……可她那句“我也喜欢你”在心底带来的悸动,却不在预料之中。

二十六年,他的脑海里从来没有一个人的容貌像苏白梨这样清晰得纤毫毕现,就连说话时的气音,唇瓣翘起的得意弧度都那样鲜明。

他的“我喜欢你”或许是假,可她的“喜欢你”溅起的涟漪却是真。

止浔掩住自己的眼睛,试图把在眼前晃悠的明媚身影打散,可是黑暗里那双笑眼却更加近在眼前。

“……苏,白梨。”

安静的房间里,男人低沉而不确定的声音轻轻响起。

苏白梨醒来时,心头一惊,摸过手机一看,果然已经日上三竿,赶紧洗漱下楼。

果然,等她赶到大厅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了。

她一眼看见徐望南正在大堂角落里和人说什么,那人听完又在装饰架上调整了一下……镜头?

等人走了,苏白梨才过去问:“这是干嘛呢?”

“镜头啊,”徐望南瞟了眼装饰架上的摄像机,“光靠跟拍怎么够呢?当然还要有固定机位。”

苏白梨:“昨天这里有吗?”

“昨天是放在餐吧的,”徐望南问,“有什么问题吗?”

苏白梨:“……没,没有。”昨夜出来觅食,该不会也被拍下来了吧t﹏t

“大魔头人呢?”

徐望南停下手中的工作,打量了她一眼:“一起床就找浔哥?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不是,主要他睡太晚,我怕他今天睡过头了……”

徐望南:“……白梨??”

苏白梨茫然地“嗯”了声,不懂徐望南为什么忽然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浔哥睡得很晚?”

“昨天我们……”她顿了下,忽然不想说了。

“你们干什么了?”徐望南正兴趣盎然地打听,忽然听见从酒店大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群穿着光鲜的年轻女孩涌了进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苏白梨只听见隐约的“陆羽”、“石屿”……之类的名字。

看来是打听到节目组行程的粉丝,一路追过来了。

一群人去前台订房,可酒店早就已经客满无房可定了,只好又悻悻然地退回大堂里商量对策。

忽然,有个女孩看见了正在一边的苏白梨,顿时眼睛一亮,从人群里跑了出来。

“那个,小美女~”女孩亲热的招呼苏白梨,“你是住在这个酒店不?”

苏白梨愣了下,点点头。

“一个人住吗?”女孩连忙追问。

“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太好了!”女孩兴奋地掏出钱包,“这样好不好?我跟你拼房,酒店的房钱都由我出,好不好?”

苏白梨有点懵,这是什么操作?

女孩见她迟疑,又加码:“另外再给你两千块现金当成酬劳好不好?”

苏白梨完全没遇见过这种事,看着她递来的红钞有点发愣,忽然被人轻轻搭着肩带开了。

“不方便。”止浔面无表情地说。

女孩本还想再争取两句,结果一抬头,才看清来人竟然是止浔!顿时一声尖叫卡在喉头,惊喜得脸都胀得通红。

“浔大!”女孩的尖叫惹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很快的,苏白梨和止浔就成了人群包围中的孤岛。

她从来不知道,止浔的知名度居然完全不在陆羽等人之下。这大魔头,也不过是长了张好脸蛋而已,明明自大又毒舌,究竟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在拒绝了又一个前来要求合影的女孩子之后,止浔终于看见从外进来徐望南,忙招呼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