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七的身后映着初阳,光芒万丈,我却觉得他的目光胜过那朝阳,刺着我的眼。我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隐隐有些害怕他会说出什么。龙七半晌不语,默默地拉着我的袖子,我虽低着头,却能感受到他投在我脸上的目光,烧得我的脸很烫。他轻轻摊开我的手掌,把一样东西放到我的手心,象是一个极薄的玉片,霞光里微微闪着清淡的光。我不知何意,抬头看他。他低声说道:“这是我的一片鳞,你若是有什么危险,对它叫上三声龙七,我会尽快赶来帮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在我的腰带上系好那鳞片,心里想还给他,手却仿佛无法动弹。晨光里他没带发冠,漆黑的头发只用了一根丝带缠绕,风吹发扬,纷乱的如同我的心绪。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却不敢回望。

“昨夜我独自喝酒,还以为你一定会来,哎.”

我心里一跳,更是不敢接下话来。龙七顿了一下,又说:“合欢,你把珍珠给那孩子之后,有何打算?”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可能会待在棋盘山吧,我没什么地方可去。”

“你,真的不再来东海吗?”

我点点头。

“你不来看见木吗?”

我低着头,轻轻地说:“他也不会永远在东海,我们并不属于这里。”

龙七顿了片刻,伸出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颌,“合欢,你为何不看我?”

我心乱如麻,不敢再停留,转身落荒而逃,身后随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更加心乱,一路狂念:不可自做多情,不可自寻烦恼……不可自做多情,不可自寻烦恼……但为何我的心里却有了酸涩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清醒,东海已经在我身后一万八千里,我的心终于一片澄静。

沁心茶庄

我走走看看,累了便御风而行,很快就回到了棋盘山。

许久没见土地,我真的很想他,龙宫一月,世间已是十年,他却还是老样子,我拉拉他的胡子,从身后拿出一壶酒,月光下的老头,笑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小合欢,老头我没白疼你啊。”

我们坐在观星台上,看着天上的无数繁星,边喝边聊。

我告诉他,那个子晨原来就在棋盘山的脚下。我还告诉他我有了一个宝贝要去送给他。然后我掏出那个硕大的珍珠,递给老头。老头的眼睛瞪得很圆,他喝了那么多酒还能把眼睛睁的这么大,实属不易。

“这么大的珍珠,你在哪偷的?

我恨不得把我的酒抢过来,认识一千年了,他还这般误会我,着实让人伤心,哎。看来了解一个人,不是光靠时间。

“这珠子,来路很正。你呀,喝酒喝得已经是非不清了。”

“逗逗你嘛。你赶快给他,此事一了,就在此静心修行。老头我最擅长监督。”

我看老头是最擅长喝酒,监督嘛捎带着。

我决定明天就去沁心茶庄。

山中的清晨最是舒适,我站在清爽的风里看着远处的茶山,郁郁葱葱的一望无际,不知道那片茶园是那子晨家的。我缓缓走下山来,山风吹起我的裙摆,脚上的绣鞋在一个个青黑色的山石台阶上移动,象一朵飘动的山茶。

沁心茶庄的红色牌匾稍稍有些褪色,却仍然显得庄重典雅。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深深庭院,有些犯愁,如何找到他,答谢他才不显得突兀还真是个问题。我若是直接给他一个珠子,然后告诉他我是那合欢树成了精来答谢他,估计他会象那白蛇传里的许仙,一命呜呼。我可没有那盗灵芝草的本事,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我在门口踌躇了很久,终于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我急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请问大娘,这茶庄里可有一位叫子晨的年轻人?”

那妇人戒备的打量我几眼,冷冷的说:“我家少爷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原来子晨就是这茶庄的少爷。我还是有些莽撞,居然问到了他家的仆人身上。我心思转了几转,继续陪笑:“大娘,我是集市上一家茶楼的丫头,我家主人听说你们茶庄的茶挺好,让我来找你家少爷打听一下价钱。”

那妇人冷冷的笑了三声:“一个丫头也能和我家少爷谈生意么?”说完,居然看也不看我一眼,扭身走了。

我看着那水桶般壮硕的腰身,心里叹息:外表不美好歹也修修内在。

碰了一鼻子的灰,我有些丧气,算了,还是夜晚再来吧。妖精还是夜间行事方便的多啊,我有点自怜自艾。

入夜,一弯明月挂在天际,山间四处虫鸣,更显得夜静山空。我隐身穿过院门,一路向内走去,院子很静,仿佛没有人住,但却不停的飘出茶香。我走到正厅,只见厅内摆着檀木的家具,墙上挂着一副临江垂钓图,古朴素雅。右边的厢房似乎有声音,我走了过去。厢房的门轻掩,我从窗内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跪在一龛佛像前,手里转着佛珠,轻声诵经。烛光里虽看不见她的容貌,那背影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寞。我转身继续走到后院,一个空旷的院落里摆着炒茶的器具,边上几间厢房传出声音,应该是炒茶的工人。我走近看了看,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在那里喝酒闲聊,边上几个妇人,围着一张桌子就着烛光做女红。

从回廊穿过后院是个花园,小小的一座假山,旁边种着修竹。东侧有一排屋子,却只有一间亮着烛光。我仗着自己隐身,直接走到了屋里。

屋子很大,四壁皆书。北面立着一座屏风,我转到后面一看,是一间干净的卧房,单枕单被。我四处打量,走到窗前,一张檀木书案,放着笔墨和几张宣纸,我轻轻的拿起一张,却是一副提了诗的水墨山水,很象是棋盘山的风光,画风洒脱,字体刚劲。我目光扫到落款:子晨。

我心里窃喜,终于找到了地方。

送礼

子晨,算来他应该十七岁左右。

既然屋子亮着烛光他应该没有离去,我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等他。

有一柱香的时光,屋外传来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看不清面容,但几滴墨渍在白色的长衫上很是显眼,这应该就是子晨了。他越走越近,待我看清他,心里猛然一震,他居然和龙七有五分相似。不过他神情恬淡,举止稳重,浑身一股书卷气,倒和龙七截然不同。他立在书案前,把我刚看过的那副画轻轻收好,放到一边。然后脱下外衫,随手挂在椅背。我有些脸红,继而一想,他虽然个子很高,不过是个少年,我一把年纪还用得着害羞吗?

随后响起一阵敲门声,子晨道了声:“进来!”一个妇人捧着一个托盘走进屋子,正是我白日见到的那位。她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细语慢声的说:“老夫人让我给您送些消夜来,如今夜长,少爷又要熬夜读书,马上就要乡试了,少爷要格外注意身体才是。”她这语气与白日我所见,真是判若两人。子晨点点头,轻声问道:“宋妈,夫人睡下了么?”

“夫人正在颂经。”子晨哦了一声,那妇人就告退了。

子晨慢慢地搅动着那碗百合莲子羹,神情倦怠,叹息了一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哎!”他叹息一声,粥也不吃,居然转身到屏风后睡了!

我愣在那里,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极有个性。估计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他老娘的一番苦心要白费了。我看着那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粥,恨不得替他吃了。

我摸摸怀里的大珠子,考虑要不要趁他睡着偷偷放到他的被子里,一想又觉得好象不合常情,睡觉睡出个大珍珠的事似乎乱七八糟的书上都不曾有过。算了,他既然已经睡了,我还是先走吧,再想良策。

我慢悠悠地走在山路上,被那冷山风一吹,居然吹出一个主意。我喜滋滋的摸着珠子,有些得意。

第二天,我守在他家大门口,第三天我又守在他家大门口,第四天,第五天。我这树精的耐性是一等一的,不过那家人的耐性还真是与我有一比。整整四天,只有宋妈出来两次,另有两个仆人出来买菜。大门紧闭。

我接着等。我还不信,那子晨不出来。

果然,第五日辰时,那子晨和一个男子出来了。我心中暗喜,隐了身跟着后面。

只听那子晨说道:“刘管家,茶园的事你多费心,乡试在即,我母亲是轻易不会让我出门的。”

那刘管家必恭必敬的点头:“少爷,你放心吧。我们自当精心打理,如今春茶长的很好,几家茶楼都来下定了。”

子晨恩了一声,又说:“这明前茶先不卖,我自有打算。”

那管家愣了一下,小心的问道:“少爷,如今正是明前茶卖的价高呢,若是放放,天气一暖,只怕味道就差了些。”

“你只管这样做就是了。”

那管家想说什么又打住了,隔了半晌又说:“少爷,您只管准备考试,自您考了秀才第一名,老夫人就日日盼着今年的乡试了。”

我惊的差点显出形来,这子晨小小年纪居然是个秀才,考的还是第一名,看来我昨夜真是误会他了。

我一向对会读书和爱读书的人充满钦佩,于是跟着他们一路上山,想听听这小秀才有何高见,不成想他如同一个葫芦般闷。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一片茶园里。想必这就是他家的产业了。子晨站在一片茶树之中,伸手轻轻拈起一片茶叶,仔细看了看,笑容若隐若现,然后负手而立,举目远眺。此时他长身玉立,山风盈袖,果真是个翩翩少年。

子晨和管家聊了一些新茶之事,我一旁听着,发现这孩子对茶叶津津乐道,如同闷葫芦开了缝,看来沉默寡言也是相对的,说了半晌,又仔细绕着茶园转了一遍,然后两人就准备下山了。我赶紧走到前面。去实施我昨夜山风吹出的好主意。

我掏出那颗在怀里捂了许久的珍珠,温温热热地,我细细地摸了摸,稍稍有些不舍,并非爱财,实在是喜欢美丽的东西。我把它放到路上,不成想,那珠子骨碌一下,滚到草里,我赶紧一把抓起来,一看,沾的又是露水又是泥巴,心疼了半天。我仔细擦干净,想了一想,还是包个东西的好,不然若是碰到那两人走路不看,一脚踩了,我光想一下就心疼的一哆嗦。于是我变出一个荷包,极鲜艳的红色,将珠子装到里面,然后把荷包放到路上,站在几步外仔细一看,这山路上郁郁葱葱的皆是绿树与青草,那一团绯红果然极其醒目,想看不见除非蒙着眼走路。

我得意的隐身在树后,只等着那子晨一会来捡,然后我就大功告成,回去睡一觉,操心了许久是该好好歇歇了。

子晨和管家走了过来,我笑眯眯的看着。果然那红色甚是醒目,子晨弯腰一把就捡了起来,然后左右看了看,莫非是怕人看见?不会有人的,快打开看看然后放自己腰包里吧,这是你救了一个树精的回报,我心里默默念叨。子晨打开了荷包,我笑嘻嘻的等着看他眼睛瞪得比那珠子还大,奇怪,他眼睛居然眨也没眨,莫非他不识货?我恨不得跳出来告诉他这是东海的大珍珠,可以买个十个大茶园的,少爷!

可惜我不能出来。

那管家的眼睛已经瞪的象个牛眼,那嗓音也有些变调:“少爷,这好象是颗很大的珍珠啊。”

“是啊,不知道是谁掉在这里?”子晨淡淡的说道。

管家眼睛直直的看着,吞了一口唾沫,连忙说:“少爷,您真是有福气啊,回去送给老夫人,她肯定欢喜。”

子晨看了一眼管家,说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掉的人必定要回来寻的。我们在这里等着,看一会有人来寻就还他。”我惊的嘴巴半天没合上,这傻孩子,这分明是捡的啊。

那管家欲言又止,我看的出来他心里必定很难受,我心里也很难受。哎,我叹口气,等在一边,希望这傻孩子改主意。可惜过了晌午,本树精站的腿麻肚子饿,他还在那里等着。

看来我低估了这傻孩子的人品,我以为他会象很多人一样,捡了就成了自己的了。难道他要在这里等一天吗?算了,我还是先去要回来吧,再想办法。

我从远处显身走了过来,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真是难为我了,我从未这般风风火火。我走到子晨跟前,轻轻施了一礼,说道:“请问这位公子,可曾看见一个荷包?”

那子晨抬头看了我一眼,居然脸红了一下,还了一礼:“敢问姑娘是个怎样的荷包?”

我连忙说:“红色荷包,里面装着一颗珠子。”

子晨舒了一口气,把荷包从袖管里掏出来递给我,我也舒了一口气,这次失败的报恩就到此为止吧,我又赶紧做出一副惊喜万状的模样,连声道谢。表情之丰富,是我千年来第一遭。

我匆匆告辞而去,回去反省了一下自己,发现这主意果然很烂,我埋怨了山风一番,打算仔细再想一个好主意,这珠子他已经见过,显然不能再送了,送什么好呢,头大啊头大。送个礼这么难,我有点理解龙七的痛苦了。我摸摸腰间的龙鳞,怎么想起他了呢,也许是子晨和他长的有点像吧。

我苦闷了几天,突然想起来管家所说的乡试,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新主意,只耐心的等着乡试的到来,到时,我送他一份大礼。

斗茶会

期间,我也悄悄地夜探几次沁心茶庄,好奇的看看子晨在做什么,很快就是乡试,我以为他必定在熬夜苦读,万万没相到他自己在后园子里挖坑!不务正业到了这般田地也真是不容易啊,我倒吸凉气,在一边看着。

他躲在假山里面,穿着夹衣,看来已经挖了很久。这茶庄虽不是大富之家,好歹也有十几个佣人,挖坑还用得着少爷摸黑亲自出马么?这孩子,真是一个怪!不过我见过的人没有不怪的,见的多了就习惯了。我看了几次,发现他都是晚上做工,白天那坑用一个木架盖着,上面摆着几盆兰花,倒是一点也看不来。

等到子晨不在,我悄悄进去。这假山虽小,里面却别有洞天。四处通风,静谧幽凉。我打开那木架,才发现木架下一长长的地道,原来子晨挖的不是坑,是挖开堆在地道口的土。我小心的走了进去,越来越冷,冻的我有些哆嗦。到了底儿,发现几个大箱子,我有些好奇,什么宝贝要藏的如此隐秘?我轻轻打开一个箱子,看了一眼之后,失望的连头发都软了,一箱子的冰块儿!我不甘心,所有的都开了,只有一个最小最精致的箱子里装了些金银与珠宝。看来这沁心茶庄果真并不富有,除了这点宝贝就用冰块子充数,若真是有贼进来,看见那几大箱子甚是激动,待扑上去打开只怕气得吐血!恩,这样也好,倒是对付贼人的好计。

后来我连去几次,未曾见这子晨苦读过一次,不是写诗就是画画,饭来就吃,吃饱就睡,偶尔去几次县学。我不知道是他心有成竹还是,还是上次考试的考官被牛屎糊了眼。我真真正正的看不出来这孩子有一点能考上的样子,那一身的书卷气很是骗人啊。我很久不再去了,算了,到时候让我这小树精帮他一把好了。

转眼已到春天,满山各色野花开放,棋盘山更是美的让人流连。我整日修行完毕就四处闲逛,倒也看不厌这青山碧水,万亩茶园。

近来不知怎的,附近茶园里的人多了起来,一拨一拨的闹的我无法修行,我找到老头问个究竟。他点着我的额头:“丫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四月十五是棋盘山斗茶会,各个茶园都拿出最好的茶叶一比高下,若是胜出,那茶商就纷纷采购。卖的钱就比其他茶园多了去了。”

我打了个呵欠,没意思。土地喝了一口小酒,接着说:“斗茶会嘛,又叫思慕节。本来是清明后就举行的,可惜天气寒冷,不适宜谈情说爱,这方圆百里的年轻人一心趁着斗茶会找心上人。后来慢慢推后,就成了四月十五了。斗茶会那日,到了傍晚你就不要出来了,别碰见什么脸红耳赤之事。”

我撇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问:“您老人家出来不出来?”

“老头子我都多大岁数了,还有不好意思的事?你修行尚浅,千万别动了凡心,自古以来,牛郎织女,白蛇许仙没一个好结局,你自己掂量啊。”

我瘪瘪嘴,老头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对斗茶会很没兴趣,对思慕节大有兴趣。说实话其实是对子晨好奇,这孩子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且看他喜欢谁,到时我来个顺水推舟,推波助澜,成就好事,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这女人嘛大抵都有做红娘的喜好,我这女树精也不能免俗啊,我有点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好容易熬到四月十五,我下山去了嘉阳县城,果然是热闹非凡,商贾云集,与平日县城里的从容宁静大不相同。我在集市上走走看看,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去。不多时就看见极气派的一个茶楼,门口红稠蒙着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斗茶会。我走进茶楼,里面的桌椅都已经收起,宽敞的大厅正中放着一紫檀八仙桌,摆着各种茶具。旁边太师椅上坐了几个老头,看那架势和神态估计就是本次茶会的品签之人了。四周围着许多的百姓,多是年长之人,一脸的兴奋。过了辰时,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一个老者,鹤发银须,很有气度,拿出一个竹筒说道:“请各位茶庄派人抽签。”然后左右两边鱼贯走上二十多个人来。其中有沁心茶庄的那个管家。过了一会,排好次序,从香茗茶庄开始,各个茶庄开始按照次序献茶,由一位相貌端丽的女子在茶桌上冲泡,动作幽雅,举止娴熟,泡好茶后那几位老者端起茶盏细细品鉴,茶楼很静,边上的看客都默不作声,我看着着实有点闷,退了出来,打算找个酒馆给土地老头捎点水酒。

街上晃晃悠悠的过了一个时辰,我又回到斗茶会的茶楼。等我走进茶楼,才发现已经人走茶凉,散了场,茶楼的伙计们正在那重摆桌椅,打算迎客了。我拉着一个小伙计,笑着问他:“小兄弟,刚才那斗茶会已经结束了么?可知沁心茶庄排第几啊?”那小伙计抬头看我一眼,愣了一下,接着嗓门很亮的说道:“姑娘,你不知道么,第一!”

“第一?”我的嗓门也不由自主的亮了不少。

“那向家少爷真是不得了啊,秀才考了第一不说,这斗茶会也拨得头筹,真是青年才俊啊。”那小伙计一脸的艳羡。

原来子晨姓向。他的运气还真是不一般的好。我心里很是感慨。

走出茶楼,集市上熙熙攘攘的青年男女衣饰鲜艳,举止风流,真是令人赏心悦目。我看着他们,心里那做媒婆的欲念一阵高涨,真恨不得立即为他们觅到如意伴侣,莫辜负这诗般华年。

有些大胆的男子看见心仪的姑娘,便会上前搭讪请去茶楼吃茶,若是姑娘有意便会羞答答的同去,若是一看就烦,自然是扭脸就走。我心里想起见木与土地老头和我的争执,果然,长的美就占了便宜不是?

不好意思的是,一路上有十几个男子与我搭讪,我的脸很是红了几红,我虽说长的很嫩,毕竟这把岁数,算了,还是隐了身的好。

我隐身在集市转了二十遍,大小茶楼里喝茶的青年男女都凑到跟前看看,也没见子晨的影子。茶楼里倒是有不少女子羞答答地低声议论他,难怪,斗茶会得了第一,又是个年轻俊美的秀才,还不成了女孩子们一颗芳心里的肉肉才怪。看来不知道有多少媒人要上门提亲了,我悻悻地打道回府,做红娘的一颗热心肝极不情愿地冷却下来。

向母

是夜,我站在观星台上,繁星数点托着一轮满月,清辉如水。远远看见棋盘山的脚下亮着一盏盏的灯笼,飘在夜色中,如同夏夜里的萤火虫,这便是土地老头所说的思慕节出来幽会的男女了,此处民风倒也开放,这些小姑娘真是比我这妖精还要胆大啊,我在心里钦佩了一番。

今夜,老头果然悄然无声,连小水酒都没出来喝,我心中一乐,忽然想到了子晨,今夜天时地利人和,他是否也出去会娇娘呢?哎,我一千岁了好奇心还是很重,果然适合做女人。我劝说了自己几次不要去窥人隐私,但还是按奈不住,想一探究竟。到了山脚,我往那些幽会男女身边蹭了蹭,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那有老头所说的脸红心跳之事,不过是夜色中倾诉相思,约定提亲什么的,我有些失望,转而一想,莫非我还真想见些羞人的事情才不失望么,一念至此,我脸红不已,还好天黑我隐身谁也看不见。

进了沁心茶庄,远远看见子晨的书房,真是大失所望,屋子亮着,看来人就在里面。这个年轻人怎么如此不知道珍惜这一年难得一次的大好时机呢?让这良辰虚设,美人空等,实在是罪过啊罪过。我恨不得去偷个美人儿来送他。

待我走到窗前才发现原来这屋子里还真有一个女人。她背对窗户坐在书案一侧,只见一个侧面,柔和圆润。子晨神情恭敬,立在书案前,正弯腰为她沏茶。只见那茶叶在茶汤中随波摇曳,上下飞舞,最后慢慢沉下,如雨后春笋,直立杯中。他端起茶盏,递给那女子:“母亲请用。”我又是吃惊又是失望。居然是他母亲。我走到屋里,想看看这子晨母亲。

她一身青色衣裙,头发浓黑一丝不乱地低低挽了个髻,插着一支玉簪,面容秀美,不过四十岁,但那一双眼睛却黯淡无神,神情淡漠,周身透着一股清冷。她接过子晨的茶盏,放到鼻下,轻轻一闻,点点头,然后喝了一口。待她再抬头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可惜即便是笑也是个清冷的模样。她把茶放在书案上,然后问道:“子晨,我尝这茶味很象是明前的云雾,如今已是快五月的天了,不是早该卖完了吗?你那里弄来这般好茶?”

子晨笑了笑,说道:“母亲还记得父亲修的地道吗?”

向母点头说道:“向家人丁单薄,你父亲为了防贼,在里面放了些财物,我一直没有动,等你成亲时再说吧。”

“我把那地道挖深了许多,冬天在山上冻了许多的冰块放在地道里。新茶下来,我就把一些明前茶用冰存了起来。初试几次,茶叶味道虽鲜却有些潮,后来加些防潮的东西就保存得如同初摘的一般。”子晨顿了顿,又说:“今年的斗茶会我便是拿山上的甘露泉水泡的此茶得了第一。”

我心里暗暗赞叹子晨的聪慧,原来他暗道里的冰块是用在此处,我看看他的母亲,却发现她竟然没有一丝的欣慰,倒是神情庄重,微有怒意。我很是不解。

“没想到你还有工夫做出这等事情,你还记得乡试是几时吧?”向母冷冷地问道。

子晨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看着他的母亲,一字一顿的说道:“孩儿已经告诉过母亲了,此生无意功名。”

向母已经站了起来,目光犀利:“莫非你忘记了你父亲的遗命和你外祖的期望?”

子晨有些无奈的叹口气,眉头紧锁:“母亲,我考了秀才便已证明我向家是,何必非要踏入那是非险恶之地。”

向母冷笑了一声:“你父亲若是满足做个秀才,也不会为乡试丢了命!”

我一惊,怪不得来了几次沁心茶庄都不曾见过他的父亲。子晨低头不语。向母又斥责道:“你外祖从京城被贬至这小小的嘉阳县,一生抱负付之东流,自小他就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你如此孝顺,一个小小的秀才就打算给你父亲和外祖交代过去。”

向母说完,神情凄凉,手指微微颤抖,对儿子居然看都不看一眼,转身拂袖而去。子晨看着母亲的背影在夜色中很快隐去,口中喃喃自语:“母亲,难道非要这么逼孩儿么?”目光里满是委屈和恳求,让我心里很是一紧。

子晨掩了房门,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满月,神情惆怅。如水月色衬的他面如冠玉,不食烟火。良久,他端起向母饮过的茶水,重新斟满新茶,慢慢的喝着,那样子很象另一个人。我看着他微微皱着的眉头,忽然很想去抚平。许久他叹了口气,又点燃了一支烛台,研了磨,铺开宣纸,提笔作画。也许是心里有些郁结需一吐为快,笔走龙蛇,瞬间纸上已见山水轮廓,和一只小小的渔船。构思简单,用笔疏淡。他停了笔,蘸了些墨汁,在右角提了几个字:寄情山水,快意人间。字形潦草,用墨厚重,透着一股子的倔强。我看着那字画,再看子晨,烛光下他神色黯然,却又坚定从容。

我悄然离去,心里充满着淡淡的惆怅,他这般聪慧美好,向母却看不到,自己想着是为儿子好,就真的是为他好么?

进香

棋盘山的夏天很是舒爽,凉风习习,山静水明。我在观星台上懒懒的修行,微有薄汗时常捧起甘露泉水一饮而尽,心中顿时明净如洗。清澈的泉水顺山蜿蜒而下,不知是否流向东海。

再过几天就是乡试,我等这一天已经许久。嘉阳县离省城不过一日路程,以我的功力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我应该动身了。

入夜,我轻快的下了山,路过沁心茶庄时,我停了一停,犹豫之中,我还是飘进了那个花园,烛光依旧,一个淡淡的身影坐在窗前,我远远一看正欲离去,却见从前厅走来两个妇人,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我闪在假山的后面,原来是他母亲和那个宋妈。

向母进了子晨的书房,子晨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相迎。向母落了座,随手拿起子晨的书,翻了一翻,脸色微变,语气也有些苛责:“你只需看好四书五经即可,这些杂书看来何用?”子晨默然不语。向母缓了缓口气,又说道:“你后日便要去省城了,明日随我一同去宁和寺进香,我准备了百两银子布施给寺里,求菩萨保佑此次桂榜高中。”子晨抬头看看向母,仍是默然不语。这母子之间还真是一个别扭。我叹口气,转身离去,此去省城若能得手,子晨也就不必烦恼,我也总算可以谢过他了。

我御风而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省城,街上早已寂静无声,偶有几声狗吠和敲帮之声,我只奔贡院,找到存放试卷的库房,拿出一份试卷,印在一张纸上,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妥,这考试连着三场,若是所有试题都拿到,岂不太过明显。我挑了三分之一,想那子晨秀才能考个第一,本事应是不差,再有了这三分之一的试题,解元恐怕也是囊中取物罢了,我小小得意了一把,转身离去。一路上心情大好,飘飘欲仙。可惜得意不长,就有了一个愁事,这题我如何给他呢?我想起上次那个大珠子的遭遇,有些犯愁。

我愁到了沁心茶庄也没愁出去个头绪来,我拿着手里的那张纸,在子晨家那个小花园里转了十九个圈,终于有了一个很忐忑的主意,馊不馊且看明日分晓。

次日大早,我就侯在了沁心茶庄门口,闲着无事,我想起在东海也是这般侯在钟情殿,难道我适合看门吗?哎!

终于等到日头东升了两个时辰,才有一顶小轿从大门里抬了出来,接着是宋妈和管家。最后出来的是子晨,似乎不怎么高兴,我摸摸袖中的那张纸,一会就让你高兴。我满怀信心,尾随而去。

棋盘山的东麓有个小小的宁和寺,初一十五的偶尔有人来进香。我是一次也没去过,生怕里面有个什么得道高僧瞧出我的来历,收了我。想到此我心里一寒,神怪小说看的多了,果然搞的自己也神经兮兮。向母一行人进了寺里,我没有跟进去,远远侯在山门外,还是小心为妙。

过了许久,向母等人终于出来,我摇身变做一个老僧,跟在他们后面。走了百十步,我从后面慢悠悠的晃出来,对着子晨一行人,扯着嗓子喊了声:“施主请留步。”嗓音之粗浑吓了我自己一跳。子晨等人停了脚步,回过身来,向母也挑起轿帘对外看了一看。我故意走出一股神仙风范,以加强后面一段话的效果来。我走到子晨跟前,双手合十问道:“小施主可是姓向?”子晨施礼回道:“正是,不知大师有何吩咐?”

我做出一付惊异的表情:“果真不假!”然后拉着子晨说道:“请小施主随我一边说话。”

子晨有些迷茫,我只管往前走,引着他离开向母的轿子估计听不见我们说话,才神色肃穆的说道:“小施主,昨夜老衲做了一梦,居然是文殊菩萨!他说今日有一姓向的年轻人来此进香,念他母亲虔心向佛,常有布施,要说给他几句诗文以助他高中,老衲虽是做梦,那几句诗文却象刻在脑子里一般清楚,真是奇事!醒来后,老衲将那几句诗文写下,似信非信,没想到果真今日小施主前来布施进香,真是菩萨显灵啊!”我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了几声阿弥佗佛,心里却在暗暗惭愧:文殊菩萨休要怪我,小树精也是没法子才打着您老人家的旗号行骗,下不为例,罪过罪过。

我睁开眼,慎重地把那纸递给子晨,极其虔诚。子晨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佗佛接了过去。我自觉脸上已经笑开了花般,总算了了此事。可惜接下来我那脸上的花却开不下去了,子晨把那纸居然撕了撕放在袖中!那一脸的正经严肃,表情足足有三十岁!我看着他的手,很想揉揉眼,是不是自己变的这个老僧已经老眼昏花,看不清了。可惜他口吐一长串的话语,硬生生的告诉我,一点也没看错,他说的是:“多谢菩萨和大师,可是小生收下却不能看。家母布施是一片佛心,慈悲为怀,并非为了贪图什么。况且佛说众生平等,我若看了此题,岂不与其他考生有失公平?”听罢他这一番宏论,我差点没吐一口血来,却又偏偏辩驳不了,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一声:这死心眼的孩子!

我还不信了,你不过一个小小少年,刀枪不入么?我心里连着哼了三哼,气的抖了抖手,却还不得不摆出一副钦佩的模样:“小施主真是高洁,让老衲恭佩!施主慢走,老衲不送。”子晨鞠身一礼,告辞而去。

我站在一块风口的大石头上,让山风使劲的吹了半晌方才平了心,静了气。再仔细一想,却不得不佩服这死心眼的孩子还真是一个品行极佳的人。我叹口气,报恩之路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拒考

我索然无味的回了观星台,拉着头发又开始反思,似乎自己报恩的路子不对。我仔细回想了一番传奇小说之中,似乎那女妖精,女神仙都是以身相许报恩的,我幡然醒悟,但却脸红心跳的断然拒绝了这种想法。那些故事虽然香艳动人令人神往,却没有一个好结局,我万万不能重蹈覆辙。我还是另寻良策吧,我思忖了半天,想到子晨明日便要起程参加乡试,不如我跟着前往,看考场之上能否帮上一帮。哎,我果真很笨么,如此一件简单的事竟成了我的负担,劳心费力了许久也没有一点眉目。

我轻车熟路的到了沁心茶庄。

已是子时,冰轮皎洁,万籁无声,子晨的书房一片幽黑,想必是明日要早起赶路,所以早早就歇下了,我走到假山里打算今夜在此小憩一会,忽然从子晨屋里传出几声大喷嚏,我虽是个树精到底也是个女树精,胆子很小,突然几声巨响吓的我一阵心跳。莫非是子晨着了凉?我心里一动,走到屋子里,没成想进门就更吓我一跳,他,居然光着身子,还好是坐在一个木筒中,只看见上半个身子。什么时辰了,这位少爷还有雅兴洗澡!

哎,月光如此之好,看得如此之清,我拍拍胸口压压惊,心里却又泛起另一种惊,惊艳的惊。我虽然公心里认为他此时洗澡是个怪人,私心里却很承认在月下赏美人是件乐事,何况是个没穿衣服的美人。我脸上红了一红,眼睛却还舍不得离开。好在我已是一大把年纪了,看看这个年轻人也不为过,再说他孩提时我连他那个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为自己开脱了一番之后,脸也慢慢退了热,光明正大的在一边看着,看他洗到什么时辰。

这孩子还真是一个不急啊,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居然还泡在里面,那水怕是早就凉透了。又响了几个喷嚏之后,我有些急了,虽是夏末秋初,天气不冷,这般泡在水里想不生病也难。

我很想一把将他拎出来扔到床上,再一想,不能.他好好的泡在水里却莫名其妙地被扔到床上,我着实怕他喊出凄厉的一声:“有鬼!”

我这里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待他自我觉悟,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啊,果然是是年轻人啊,这么不爱惜自己,想我以前做一颗树时,风吹雨淋,电闪雷劈,想好好爱惜自己都没有机会,凡人好歹还有片瓦可以遮身.我这里感慨了一下之后,他终于慢慢从水里出来,我急忙闭一闭眼,关键时刻还记得非礼勿视,我暗自佩服了自己一把。停了一会,睁眼一看,这少爷终于躺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我舒口气,坐在他书房的椅子上,耐心等他睡下。还好,向少爷到了床上甚是老实,没怎么折腾就气息绵长起来,真是一个怪人。我终于彻底松口气,受了这半天的惊吓,实实是有些困顿。

次日一早,我就被一声敲门惊醒,我此时一惊才发觉自己昨夜居然睡在书房之中,好在我隐了身。半天不见子晨起来开门,我有些奇怪。那管家已经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嘴里还在念叨:“少爷,少爷!夫人催了半天了,让我们快去吃早饭,即刻就要动身了。”他走到里间,子晨还是未动,管家有些等不得了,上前轻轻掀开床帐,推了推子晨,唤道:“少爷,少爷,快点起来。”子晨轻轻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嗓音低不可闻。管家有些诧异,用手一搭子晨的额头,一下子跳的老高,跑了出去。我上前一看,子晨脸色绯红,鼻息很重,眼睛紧闭,我想用手摸摸他的额头,却发现自己隐身无法触摸。他此时神志不清,又无人在此,我壮着胆子显出身来,手指轻轻搭上他的额头,烫的吓人!我心跳不止,病的果然很重,怪不得管家跑了出去。

我正在心焦,万万没想到子晨突然睁了一下眼睛,又无力的闭上,我即刻隐了身,吓的又是一阵心跳。只听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又做此梦。”然后沉沉睡去,我此时只恨自己不是华佗门下,唯有干等着管家去请人来。

不多时,向母和宋妈急冲冲的进来,向母扑到床前抓住他的手,眼泪奔涌而出,哽咽不能言语。此时我才第一次觉得她的确是子晨生母,总算流露一些慈爱之情。又过了许久才见刘管家带进来一个大夫,号了脉写了方子,才对向母说道:“少爷这风寒很重,七日之内不要出门,至少要静养半个月,否则留下病根,到了冬天怕要咳嗽不止。”

向母一听,脸色一青,竟昏了过去,那大夫又指挥着宋妈一阵忙活,向母醒了过来一声哭嚎,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如此柔弱文静之女子也有如此之内力。大夫忙安慰她:“夫人不要着急,少爷的病只是风寒,并非不治。”

向母眼神枯槁,眼泪鼻涕顾不得擦去,喃喃地哭道:“乡试啊……”我这才明白向母的伤悲如此之重的因由。哎,如此看来,昨夜子晨竟是故意作践自己身子来拒绝应考。

我转身离去,不想再看向母一眼,那悲痛真不知有几分是为儿子,有几分是为功名。

回到观星台,我一整日都不快活,有些心烦。入夜,我抢过土地老头的水酒喝了几口,真是爽快。老头见我悻悻不快,问我何事烦心,我自然巴不得有人问起,把我这两次的经历与所见所闻好是一顿倾诉。倒完了,心里就畅快起来。老头还真是一个好听客,一言不发,只用表情配合,到最后总结了一句:“万事总有一个机缘,急也没有用,耐心,耐心。”

探病

过了半月,我想子晨应该病愈,起了念想去看看他。

这山路已经被我走熟,路边花事早已罢了。山上点缀少许的枫叶微微泛红,桂花飘香指日可待,只是子晨今年的桂榜是没有指望了。正应了他的心愿。可惜的是他母亲伤心欲绝了一番。

我隐身走到子晨的书房,明净中飘着墨香,人却不在。我有些奇怪,这少爷莫非病一好就去寄情山水,快意人间么?大夫不是要他静养半月么?

我继续走到前院,远远就闻见一股药味儿。只见宋妈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进了向母的厢房。我有些不解,难道子晨在他母亲屋子里养病?我走进厢房才发现非也,床上躺着的却是向母!子晨坐在床前,接过宋妈手里的药碗,喂他母亲。估计是向母急火攻心,得了病。子晨吹了吹药,喂到母亲嘴边,向母却不吃,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这是心病,药也医不好,随它去吧。”

子晨急忙说道:“母亲不要多想,大夫说,吃了药自然会好的。”

向母摇摇头:“大夫不知道我这病因,你还不知道么,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