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晨看着远处的茶园缓缓说道:“沁心茶庄是我祖上的产业,我小时候一直住在京城,直到外祖父免职才随父亲回到这里。我一来就很喜欢,与我父亲当年画中的风景一般。”

流水声如低低的琴弦拨动,青草的味道里杂着莫名的花香,我看着子晨山风中微微飘动的衣角和发丝,想到他的身不由己,不知怎么,心里微微发紧。

子晨侧头笑望我,目光很亮,说道:“合欢,你相信云雾茶会成为名茶么?”

我点头微笑,心里默默的说道:“我自然尽全力帮你。”

子晨起身,伸手拉我,我怔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到他的手中,他微微用力,我站了起来,发觉他竟然比我高出许多,身形修长,一股男子气已然咄咄逼人。我少许的不自然,但一看到自己的衣服,很快就坦然下来。

路过观星台的时候,子晨随手指了指说道:“我初到棋盘山的时候还和母亲来过这里呢。”我微笑不语,心说幸亏你来过这里。

下了山,子晨就去准备明日的斗茶会。我想帮忙,却也插不上手,闲着无事,居然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我慌忙起身,却发现自己抖落了一件衣衫,我拾起一看,却是子晨的外衫。我有些羞愧,做下人居然做到了这份上,实在是太不称职。我慌忙的出门去寻子晨,打算好好将功补过一番。

可惜我这一番心意无用武之地,子晨用过饭,就打发我去睡觉,说是今日爬山很累,早些歇息吧。我听了只有更加羞愧的份儿,闷着头回房去了。

二十四.艳遇

斗茶会虽然我已经去过一次,但这一次还是很吸引我,因为我一心想看子晨在这次思慕节有没有什么心上人,我一想到此就兴奋不已,一路上走在最后抿着嘴,生怕子晨刘管家他们问我偷笑什么。

斗茶会连着两年都是沁心茶庄得了第一,今年的桂冠又是毫无悬念的落在了沁心茶庄头上,而且其他茶庄还都是心服口服的样子。我看了看子晨,他倒是一脸平静,波澜不惊。我又四处打量了茶楼里来观看斗茶的人,依稀记得前年都是些中年人在这里观看,今年却多了许多的年轻人,更有许多的少女。花红柳绿的煞是好看,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灰布短衫,叹了好大一口气,以至子晨都回头看我,我赶紧笑着说道:“哎呀,终于又是我们胜了,我刚才很是紧张。”子晨微笑不语,拉了拉我的衣袖退出了茶楼。

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华。身边走过许多衣着鲜亮的年轻女子,脸色如春光般明媚,却又带着一派春日里的慵懒,如云秀色看的我这女子也禁不住砰然心动,流连不止。忽然子晨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我扭头一看,子晨神色有些诧异地盯着我,我拉拉衣襟,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俅。”子晨嘴角微微有些笑意,说道:“不错。”我看着他清秀俊雅的面容,那好奇心又是不可抑制,不禁问道:“少爷,你不喜欢美貌的姑娘么,你这般神采,什么样的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子晨摇摇头,不语。我叹口气,他还真是嘴紧。

其实一路上,我倒是发觉不少女子偷眼看他,我再看他,却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我索性拉着他的袖子,给他指点。他红着脸却走的更快。我心里乐不可支,因为子晨脸红的样子着实好看又可爱。

正走着,忽然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站在我面前对我笑了笑,还羞答答地往我手上放了一个纸条。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吓了好大一跳。这,这姑娘是看上我了么,我抖着手打开那个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云桥一会。我心里纳闷,论衣着论气质,我身边就有着一位翩翩公子,她居然看上我这小厮,实在是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我心里一阵臭美。虽说我是女子,这般被人相中也是欣喜了一番。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直白的爱慕,真是让人兴奋。我一脸的喜滋滋,笑嘻嘻地问子晨:“云桥在哪?”

子晨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还当真要去?”

我使劲点点头:“那是自然,我若不去,那女子岂不伤心,这思慕节本就是男女相会,互诉衷肠的大好时机,少爷您不珍惜,小人我还巴不得呢。”我噘噘嘴,拉着子晨要他给我指路。

子晨无奈的看看我,然后随手一指前面,说道:“前面那个小桥就是。”我一看,如此之近,依稀能看见刚才那个小姑娘正站在桥头朝我这里顾盼,我乐颠颠地说道:“少爷,您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说完,小跑着就去了,一路上还在偷笑。

那小姑娘一见我,脸红红的看了我一眼就低下头去,我恨不得告诉她我也是个女子,用不着羞怯。她终于抬头,轻启朱唇,说道:“我是刘员外家的丫头,请小哥来是有一事相求。”说着递过来一锭银子。我愣了愣,小心肝从云端上降下来,慢慢迷瞪过来,云桥一会原来是有事相求。所谓无功不受禄,这银子我未敢接下。。她接着说道:“我家小姐在斗茶会上见了向公子之后很是心仪,曾委人前去提亲,却被向家拒绝。我家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又长的美貌端庄,不知何故被拒,一直很是不甘。所以,想让向公子偶遇,若能一见钟情,就是小哥的功劳。”我听了有些犯迷,问道:“我的功劳?”“正是,你只要领着公子从云桥西行,恰好遇到我家小姐,到时只请小哥在公子耳边说上一句:这是刘员外家的小姐,这银子就答谢小哥了。”说完,红着脸把那银子塞到我的手上。飞身离去。

真是一盆凉水啊!我看着手里的银子,冰凉凉地,果真是自古多情空余恨。我慢慢走到子晨身前,他一脸的询问,我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方才是我自做多情,低声说道:“她说我衣服破旧,让我去添些新的。”子晨上下看看我,忍不住笑道:“她还真是对你一番情意。”我嘿嘿笑了笑,很快就想开了,若她真是对我有情意,才是天大的麻烦。幸好,幸好。不过,既然她有求与我,我自然不能让她失望。我看了看子晨,顿起成人之美的雄心,拉着他就往云桥上走。

子晨看看我不明所以,我笑着说:“少爷,刚才我是乐晕了头,怎么能收那女子的银子呢,还请少爷随我一起还给她吧。”子晨只好随着我一路西行。

不过走了三五十步,果然见那刚才的小丫头和一个女子姗姗而来。我细细的瞅了瞅那位小姐,她家丫头所说的美貌端庄果然不假,脸上更是带着三分的娇羞,真是似山上的杜鹃一般娇艳。配子晨么,我扭头看看他,当真是一对玉人。我那撮合之心蠢蠢欲动,赶紧的拉着子晨迎上前去,把银子递给那小丫头,说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心领了。”然后挤了挤眼,那小丫头估计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一脸羞涩却又十分欣喜。看看她家小姐又看看子晨,恨不得那眼里长根绳子把他俩栓到一起。我回过头,想看子晨一见钟情,惊为天人的表情,待我回了头真是大吃一惊,他负着手在看路边的柳树。我险些气晕,那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不看美人去看柳树,白长的么?这般不开窍,真是让本树精恨的牙疼。我再一看那刘小姐期盼羞涩的眼神,那打抱不平的侠气也跳了出来。且让我来个刺激的,哼。我暗暗在刘小姐脚上使了个诀,那刘小姐脚一扭,身子一歪,直直地往子晨怀里倒了过来,我得意地一笑:让你温香软玉抱满怀,且感激我吧。还没等我笑出来,刘小姐已经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子晨他居然往后退了两步,正巧踩在我的脚上!我啊的一声大叫,不是疼的,实是气的!

我和那丫头忙不迭的扶起刘小姐,刘小姐已经是羞的抬不起头,起身就走。我看着她那婷婷袅袅的背影心里一阵怜惜,回头看看子晨,当真是可恶。我那语气自然也就高了起来:“少爷,你怎么见那小姐倒过来也不扶住?连我这下人都知道怜香惜玉,少爷你也太…..”我本想呵斥他一通,一想现今我不过是个小厮,那语调也就低了下来,有些话也就吞了回去。

子晨一脸无辜,低声说道:“我不是有意避开,实在是不由自主。”我看着他那坦荡的眼神,实在是没脾气。我一路上有些闷闷不乐,到底还是心不够深,藏不得事,索性把这一番艳遇的由来都告诉了子晨。他先是一愣,而后就开始笑我。我有些恼了,恶狠狠的说道:“难道小人就不能有人喜欢么?”子晨止了笑,正色说道:“自然有人喜欢,但估计不会是她。”我懒得和他争论,又问道:“这刘小姐那点不好,你为何拒绝了?”子晨说:“是我母亲回绝的,她一心让我考上进士,好去京城里攀门好亲,自然不会在嘉阳县为我定亲。”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年近二十还老老实实的没有什么韵事。我重重叹口气,看来我这做媒的心是可以彻底的灭了。算了,你这事我再不去管。子晨见我连着叹了两口气,笑了笑径自走到了前面。

二十五.问情

回了茶庄,向母难得高兴一回,打发宋妈去厨房做了许多的好菜,下人们自然也跟着沾光。我吃的很是舒畅,所谓饱暖思瞌睡,饭后我在书房里看着那烛光一闪一闪,那眼皮也禁不住地一眨一眨,接着就是一声连一声的呵欠,打的子晨不住地看我,我不好意思的捂着嘴,却捂不住呵欠。子晨终于忍不住笑意,说道:“你去睡吧,在这里打呵欠连我听了也想睡了。”我求之不得,呵呵笑着回了房,躺在床上一阵惬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窗前明月皎洁明亮,我想了想,今夜正是十五。这思慕节又不知道成就多少眷侣,我翻了个身却突然觉得有些孤寂,睡意全无。

我披了衣衫走到屋外,晚风拂面,夜已微凉,想去厨房找些水喝,却发现子晨的屋子亮着烛光。我先是一惊,莫非又在洗澡?继而一笑,他这一招怕是不能再用了,答应了他的母亲要去乡试,自然不能懈怠。

我去厨房喝了水,想了想,又拿了些米糕和热茶打算给他送去。

我双手托盘也无法敲门,只好轻轻用胳膊肘推开房门走进屋子,站在门口却发现子晨伏在案上已经睡去,我笑了笑,果然是好用功。我轻轻走近,把托盘放在书案上,正要叫他,却发现他的手压着一张画,我仔细一看却是当年那副绿衫女子图。时隔两年我依然记得很清晰,因为那画意境很美,人却不曾画有五官,让我印象很深。难道是梦里会佳人么,我不禁暗笑,等了一会他却没有醒来的意思,我轻轻摇了摇子晨,他抬起头一看是我,眼里闪过迷惑,转而清澈明亮,笑着说道:“你不是去睡了么?”我笑着指了指米糕和茶水,子晨顺着我的手指往书案上一看,没拿米糕却有些慌张的忙收起画卷。我心里一阵好笑,故意装出一副惊异的表情,探头问道:“哎呀,这位姑娘是谁?怎么没画完呢?”

子晨低头不语,我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定是一脸红云,我越发想作弄他,接着又说:“怪不得少爷不喜欢刘小姐,难道已经有了心上人么?”子晨收好画卷,却不回答,我歪着头笑眯眯的凑到他的面前,眨了眨眼睛,问道:“少爷害羞了么?男子汉大丈夫,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嘿嘿。”

激将法果然有效,他一抬头:“的确是我爱慕之人。”

我一愣,以为他还要谦虚迂回半天才肯承认呢。

“那就请夫人给你提亲啊,看画是没有用的,特别是,没有容貌的画,连画饼充饥,望梅止渴都算不上啊。”我同情地看着子晨少爷,做人要老实,可情爱上太老实可是要吃亏啊,总是被人抢先。

他低头不吭,我又添把火:“该出手时便出手,不要谦逊。万一被他人抢了先,岂不是坐失良缘?”子晨停了半晌才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虽喜欢她,却不知她是否喜欢我。”原来还有这份担忧,我扑哧一笑,说道:“少爷您这么聪慧,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意呢?”子晨看着窗外明月,有些恍惚:“我看不出来,又不敢问她。”

我笑的更是开心,这子晨虽然样样出众,男女情事上却也太腼腆了些,极是可爱。我忍住笑,拍了拍胸口,说道:“少爷您不好意思问,小人去帮你打探,不过少爷总得告之是那家的小姐。”

子晨沉默了许久,扭头看着我:“你真的愿意帮我打听她的心意?”我信誓旦旦地应了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为人牵线搭媒,我的确是一腔热诚,满怀豪情。

他闷声来了一句:“你若真的愿意就一定能帮得到,不过,别告诉别人。”说罢看着我,眼里满满当当都是期待。果然是一提到心上人眼神都大不相同。也许是月色与烛光都太朦胧,居然印的他眼神有些异样,我看了一眼,觉得心里咚的一声,似琴弦被重重拨了一下。我赶紧慌乱地移开自己的视线,回了一声:“少爷,你先安心考试,等乡试高中了,小人去替你打探。此事包在我身上。”

子晨也不吭声,目光深沉,难道不信我的能力,我恨不能告诉他,我是个树精,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还是不能直说,只能许诺:“少爷,小人说话算话,一定尽力让您得偿所愿。”子晨听了终于展颜一笑,又反问了一句:“当真?”我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子晨挑了挑眉毛:“那就希望你是个君子。”君子我是铁定做不成的,我忙道:“小人尽量做个君子。”子晨不语,低头自顾自地笑,一看我答应了就居然如此偷乐么,我怎么隐隐有些不适?也许是今夜他提起心上人时的眼神太过异样,着实让我看不习惯。于是我赶紧打了几个呵欠装做困顿的样子,子晨见了,起身说道:“快去睡吧。”我连忙走出书房。

我轻轻为他掩好门,如水月色中,风拂过竹叶,摇动的竹影似是心里轻漾的波澜。我回房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二十六卖茶

斗茶会后这几天是一年之中沁心茶庄里最热闹的时候,许多茶楼前来购茶。前几年都是开春不久新茶一出就来订购,这两年因为只有沁心茶庄在思慕节还存着明前茶,所以过了斗茶会到向家重金来购的茶楼自然不在少数。

这天一早,刘管家就来叫子晨:“少爷,有两位客人来购茶,请少爷去前厅看看。”子晨应了一声,往外走,见我还在收拾书案,又折回来拉着我的袖子说道:“合欢,与我一起去。”

我跟着子晨的后面到了前厅,两位中年男子正在那里喝茶,宋妈站在旁边正在那里吹嘘向家茶叶如何如何。子晨回首与我相视一笑,而后子晨与那两位见了礼

我站在一边,看子晨与两位茶商交谈,其中一位是本地茶楼的赵掌柜,老主顾,一脸的精明和自得。而另一位是从省城来的,姓张,是观看斗茶会之后慕名而来,自称他家店里卖的都是名茶。两人开的价钱倒也差不多。省城的那位稍低,我一想,他多了运费开价自然是不能太高,况且他以前并未卖过棋盘山的云雾,总要担些风险,商人那里去做亏本的生意。子晨听了两位的价钱,低头想了一想,而后笑着说道:“我今年打算卖些茶去省城。”那赵掌柜一听,有些急了,忙道:“向少爷,我家出的价高,又是本地同乡,怎可便宜外地人呢?”子晨对着他说道:“赵掌柜莫急,我家尚有许多新茶,虽不是明前,味道却是极好,我折价卖给你,但明前茶就卖给这位仁兄了。”张姓的商人已是欣喜不已,起身道谢,要去看茶。赵掌柜一听子晨的话,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家茶楼并不缺新茶,去年我买过你家的明前茶,给多少银子你莫非忘记了不成?你怎么向着外地人?”子晨双手一拱说道:“赵兄的爽快小弟知道,明年谷雨前的新茶一半都卖给你家茶楼,只是今年难得有省城的人来此购茶,我想让外地之人也尝尝棋盘山的好茶,日后对赵兄的茶楼生意也是一件好事。”赵掌柜那里肯听,起身拂袖而去,临走前恨恨地扫了一眼姓张的。我微微有些不安,子晨却恍若无事,只微笑着让刘管家领着他去后院看茶。

子晨回头看看我,笑着说道:“我们明日去省城转转如何?”我一听,很是纳闷,这乡试在即还有空去省城?我闷闷的说道:“好是好,只怕夫人不会答应。”子晨却一脸自信,说道:“母亲一定同意。”

一会工夫,两人回到前厅,张掌柜付了定金,约在明日前来运茶,然后起身告辞。子晨突然拦着张掌柜,说到:“这茶我亲自与您一起运到省城,只卖半月,若是卖不完,剩下的我再付您钱买回来。”听罢此话,张掌柜与我都是大吃一惊,刘管家已是急的挤眉弄眼,恨不得上来捂子晨的嘴。

张掌柜仔细一想,那嘴就乐得合不上了,喜不自胜的告辞而去。他此刻必定认为子晨是个纨绔少爷,那里懂得生意二字。刘管家已经按耐不住,嘶着嗓子说道:“我的少爷,这明前茶您卖的低也就罢了,要是再运回来,我的老天,岂不是坏了沁心茶庄的名声?”

子晨看着刘管家的嘴脸反倒笑了起来。我看看他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一转,也明白了子晨的意思,他果然是极其聪慧。

我上前安慰刘管家:“刘管家,少爷这么做,正是为了咱们的名声,且还是棋盘山云雾茶的名声。”刘管家一脸茫然,我和子晨相对一笑,说道:“如今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这茶存不了多久就味道减弱,我们今年且让些利却留个好口碑,明年清明一过他必定就来购茶。”

刘管家总算明白,却还是有些心疼那些少赚的银子。子晨笑着说道:“来日方长。”

正说着,向母从外面走了进来,子晨扶着他母亲坐下,然后将卖茶之事回禀了一番。向母初听并无异议,待听到子晨要去省城,那脸色已经有些灰青,我一看那架势果然是不乐意子晨外出。

子晨忙陪着笑说道:“母亲,再过几月就是乡试,省城虽离嘉阳县很近,我还是想先去熟悉一番。”

向母听了,脸色有些缓和,想了想点头说道:“让何欢随你去。路上有个照应。”然后又对我说道:“你路上机灵些,照顾好少爷,若是有什么闪失,看回来怎么收拾你。”我赶紧点头称是。

子晨回头偷偷向我眨眼,我心里也是一乐,整日闷在这茶庄,我与子晨终于可以出去放风几日,甚好甚好。

二十七.遇劫

天色未明,我就听见子晨起了身,我连忙起来,穿好衣杉走到书房,只见房中放着一些紫砂陶罂,子晨正弯腰擦试。他见我进来,竟带着些歉意说道:“合欢,吵着你了么?”我一听这话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这少爷对下人也忑客气了些。我连忙上前帮忙,他在陶罂底放了几层竹叶片,然后放上茶叶,最后用宣纸折叠六七层扎了口。我见他忙完直起腰身,脸上已经微有汗滴,不禁去拿了毛巾与他拭汗,他并未躲闪,只是看着我一脸的兴奋,我心里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平时虽然镇定稳重,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也极想出去转转。可惜呀,父母在不远游,头上还顶着乡试的帽子,向母管他极严,当真是一点乐趣也没有。

饭后不久,张掌柜坐了一辆马车过来,驾车的是他手下一个伙计,长的很是剽悍。张掌柜打开陶罂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很是满意,然后付了银票,让伙计把陶罂小心搬到车上,准备起程。子晨与张掌柜坐上马车。我想了想,打算与那很是剽悍的伙计坐在前头。却见子晨从车上伸出手来,一把拉住我,让我上车,我不过是碍与身份才想坐在前头,现今子晨有这番好意,我赶紧领了情,乐颠颠的坐到子晨身边。对面坐着张掌柜,眼里闪了一丝诧异,然后就当看不见。

马车上倒也舒适,因为怕颠了陶罂,走的很慢,不过也不急,省城离这不过一天的脚程,天黑前就能走到。

子晨与张掌柜谈笑风生地说着茶叶,果然是有了知己话很多,我一边看着听着,倒也不觉得闷。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已经离了嘉阳的地界,到了两县之间的一个岔道。走过岔道便是齐孟县了。

我正听着两人的闲聊,突然马车猛地停住,帘子一掀,伸进一把刀来。

张掌柜与子晨都是嘎然而止,一脸惊色,我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一个蒙着脸的大汉,冷声说道:“都与我下来!”张掌柜第一个跳下来,子晨扶了我一把,也跳下来,这才发现,驾车的伙计早已经脖子上驾着一把西瓜刀,呆在那里动也不能动,他空有剽悍的身躯,却也不想做那刀下的西瓜。

车前站了两个男人,都是蒙着脸,看身板并不怎么健壮,若是肉搏,张掌柜他们应该也有胜算,可惜的对方手里有刀,那刀虽然不是很大,却一眼就看的出来不是唱戏用的。

为首的应该就是刚才赶我们下车的那位,他晃着刀上下打量了我们三人,然后把刀很利索的架在张掌柜的脖子上,张掌柜哆嗦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说道:“好汉,我是外地人,来此做买卖的,身上还有些银子孝敬好汉,只求不伤我等性命。”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拿刀的男子,一把扯过,粗粗看了一眼,恼道:“你当是打发要饭的么?”张掌柜有些慌张,忙说道:“小人并非吝啬,实在是带来的钱都买了茶叶,大爷不信可以看马车上的陶罂。”那贼人却也不去看,只是狠狠地说道:“我们兄弟第一次打劫就碰到你这样小气的,真是出师不利,先剁你个手指头去去晦气。”我一听,紧紧的抓着子晨的袖子,倒不是怕,却是急。现今我对付这几个蟊贼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我若是现出法术来却显露了我的身份,万分危急之时,我脑中却闪过一个无比清明的念头: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妖精,我却不想子晨知道。我无暇探究为何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只想着怎么救张掌柜却又不让人起疑。

边上已经有个大汉走过来按住张掌柜的手放在马车的车辕上,张掌柜抖着手却不敢求饶。为首的举起了刀,泛着青光,我心跳如雷,急中生智念诀造出一片马蹄声。突然而至的马蹄声让这三个贼人有些惊慌失措,我以为他们必定会仓皇逃去,没想到那为首的只犹豫了一瞬,还是举刀往下砍。我实在没有料到他如此强悍,急忙挽了掌风打算撞到他的头上,心慌意乱之下,我的掌风有些偏,只吹的那个贼人迷着眼晃了晃,那刀却偏向了张掌柜的胳膊!眼见张掌柜不是失个指头而是丢条胳膊,却见子晨一个箭步上前打算去夺刀,我急忙再挽掌风打算助子晨一臂之力,却不成想那贼人被掌风击退了两步,子晨的双手刚巧碰到了刀刃上,瞬间那红就映满了我的眼睛。我忙将马蹄声造地更大些,并大喊救命。这三人终于松开张掌柜和那伙计,慌张逃去。我扑过去抖着手托住子晨的双手,那泪不知怎的就落了满手。我忙撕下衣袖缠住子晨的手,紧紧握住。还好那贼人晃了晃之后力道减了不少,只是伤了外层,不曾碰到筋骨。我心里很是懊恼不已,眼睁睁地看着子晨受伤,却束手无策当真是愧为妖精。

子晨却柔声说道:“不碍事。”我仍是心慌心跳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忙中添乱地一颗一颗掉到子晨手上,见木说我爱哭果然一点没错。

那边张掌柜与他的伙计缓过来神,急忙来看子晨的伤势,张掌柜更是一连声的道谢,头上净是虚汗。

“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一说完,张掌柜也连声附和。

子晨却道:“回去母亲必定担心,我的手不碍事,到前面齐孟县,找个药店用草药缚上就行了。”我看着那布条上沁出来的血,咬牙握住他的手,这才想起来念了个诀给他止血止疼。

坐在马车上,我一路握住他的双手,眼泪竟然连绵不绝,直到子晨实在忍不住说了句:“合欢,你要将这马车淹了么?”我这才发觉子晨的脚下都湿了一片,我勉强忍住眼泪再看子晨脸上并没有痛楚的表情才稍稍放下心来。到了齐孟县,找了一家药铺,让大夫缚了些药,又仔细包扎好,叮嘱不可见水。

这一番耽搁,将近午时,我受这一番惊吓已经是腿软心慌,眼泪虽然止住了,却时不时地冒虚汗,子晨看着我,眼里俱是怜惜,反过来对我好言相慰,却象是我受伤了一般。

待我慢慢镇定下来,才发现自己怎的如此慌张,眼泪怎的如此汹涌?想到此,我有些心乱,不敢再想下去,转头去看车外的大道,路边的青草恣意地散着绿意,绵延至远。

二十八.亲近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省城,张掌柜一扫惊魂不定的样子,刹那间抖擞起来。看来是到了他的地盘,有了底气。

到了张掌柜的店铺,我扶着子晨下了马车,张掌柜挺着肚子站在门口,一脸的感激,拉着子晨说道:“向公子,此番若不是你挡了那刀,我这胳膊便留在嘉阳县了,这店面后便是我家,你与这位小伙计就歇在我家,好好养伤,什么事都好说。”

子晨笑着道谢,却要去住客栈。那张掌柜如何肯依,给他那剽悍的伙计递了个眼色,二人一架子晨的胳膊,就往里走,子晨忙回头看我,我低头装看不见,只管跟着往里走,心里暗笑,少爷你就不用客气了,这张掌柜家不比客栈好么?

子晨手上有伤,使不上力气,自然是轻易就被请进了后园。我一看,这张掌柜家也的确很是阔气,偌大一个院子,四周是雕梁画栋的房屋,院子中间一个荷塘,养着睡莲,若是初秋,必定是一番好景致。

张掌柜将子晨安顿在荷塘后的一间屋子,又让我住在隔壁的耳房,方便晚上侍侯子晨。然后吩咐用人备饭,子晨很是不好意思,再三道谢,却将张掌柜的惹恼了,叫道:“向公子救命之恩,怎么反倒如此客气。你好好歇息,我去去就来。”

子晨回头看着我,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还是我们去住客栈自在。”

我只当没听见,拧了毛巾给子晨擦脸,他略微让了一下,就坦然地闭上眼睛。这亲昵的事果然做了一两次就大不相同,施者自然,受者大方。

一会工夫,张掌柜领着一个丫头进来,接着是两个仆人抬着一小桌的饭菜。子晨忙起身说道:“张掌柜不必如此客气。我随便吃些就是了。”

那张掌柜的大手一挥,说道:“如今你手不方便,就不请你去前厅吃饭了,我挑了个机灵的丫头过来侍侯你,总比小厮用得顺手些。”那小厮显见说的就是我了,难道我看着不机灵么?我为了不被看出女儿身,穿地是有些宽松,颜色是有些灰暗,但小脸也还显得机灵吧?我恨不得现下变出个镜子来仔细照照。那丫头年约十六七岁,很是清秀。我看着尚有三分喜欢。子晨却道:“不必了,我还是习惯合欢侍侯。”那张掌柜呵呵一笑,说道:“多一个也不嫌多,你就用着吧。小荷,好好侍侯向公子。向公子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我。”

小荷点头称是,张掌柜便客套一番后方才告辞。

小荷请子晨到餐桌前落座,上前给子晨盛了一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口,轻轻地送到子晨嘴边,子晨一脸的尴尬,扭脸看着我,我心里微微一动,打算装迷糊。子晨红着脸对小荷说道:“姑娘,还是让合欢来吧。”小荷有些尴尬,把碗放在桌上,转头看我。我这迷糊也装不下去了,好歹也是子晨的小厮,总不能说个不字。我硬着头皮端起碗来,将粥送到子晨嘴边,他一脸笑意,眼睛放在我的脸上,我一阵心慌,只敢看着他的嘴,看了几下却又觉得看嘴也是极不妥当,那眼睛实在是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叫妥当,急得我耳朵不禁一热,想必脸红是免不了了。我这一碗饭喂的是心慌意乱,眼皮乱跳。子晨却是气定神闲,心安理得的样子。我叹口气,这接下来的日子难道都是要我喂么,那小荷就白看着不成?

好歹是艰辛地喂完,我长出一口气,放下碗筷,再看小荷,一边闲着,顿起作弄之意,说道:“小荷,你去帮公子宽宽衣。”小荷果然机灵,我一说,她就上前来扶子晨,子晨的脸色立即一变,我顿以迅雷之势端起饭碗,我知道这少爷心好的很,断不好意思叫我放下饭来侍侯他。我一边吃一边偷眼看他,果然,那小荷帮他宽衣时,这少爷的脸红的堪比胭脂。我忍了几忍才未将嘴里的粥喷出来。宽了外衣,子晨是死活也不肯脱中衣了,低声说道:“小荷,你回去吧,这里有合欢照应。”说罢,坐在床上看我吃饭。

若是有个人巴巴地盯住你,再添上些做贼心虚的不自在,那饭就吃得很不欢畅,胡乱赶紧地下肚了事。小荷收拾了桌子,叫来两个佣人抬走。一会工夫,那两个佣人又转回来抬了一桶热水,说是掌柜的吩咐请向少爷洗澡。我一听洗澡二字,忙道:“大夫说不可见水。”子晨坐在床上,悠悠地来了一句:“手不见水即可,合欢帮我洗吧。”我只觉得头轰的一声,险些跳将起来,回头再看子晨,他正淡定地看着我,极其自然。我却是极其不自然起来,再看看身边忙着倒水的小荷,觉得这差事推给她也极其不妥。我除了一个发愣实在是找不出别的表情。

小荷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关门一声咣当,我这心里也是一声咣当。子晨穿着中衣走到我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合欢,快点帮我宽衣,不然水都凉了。”我咬牙不语,子晨又道:“合欢,你怎的一晚上脸都很红,热的么?要不你也洗洗?”

我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的慌乱比遇见贼人更甚。

半晌,子晨突然笑出声,说道:“合欢,我看你一路上流了许多虚汗,好好洗洗吧,我去外面院子里等你,半个时辰我就进来,你要是还没洗完……”

我忙道:“少爷,还是你洗吧!”

“哦,你愿意帮我?”

我一下子就乖乖地闭了嘴,然后低声说道:“半个时辰自然洗的完。”

子晨笑着关上门,我这心跳终于缓了缓,实在是撞地我心口都有些痛了。

又见桃花

我坐在水中,担惊受怕的心终于慢慢定了下来,水,虽然是流过我的身子,却象是流过我的心,安抚的我无处不妥帖。水汽飘忽,突然间我想起曾经见过子晨洗澡。一念至此,心中竟然漾起春波一样的情愫来。我连忙打住,即便我心里隐隐喜欢有着这样的纷乱,却又觉得这纷乱似乎很不应该。

我不敢细想,起身穿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开了门。月光明亮,子晨静静地站在荷塘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色中衣微微随风飘动,我有些恍然,觉得四方空无,唯有此人。子晨闻声回头对我笑了笑,我竟然微微有些醉意,果真是泡得有些虚了。我忙说道:“少爷,你快进来,小心受凉。”子晨走近,一脸俏皮:“比洗菜还快啊。”我一愣,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是洗的快了些。心乱的时候还是洗洗睡觉的好,我一向觉得如此,于是我关好门窗,为子晨铺好床,将这少爷请到床上,子晨看看自己的中衣,欲言又止,我只当看不见。别的不敢说,这装看不见的功夫我现今已经是练地炉火纯青。我飞快的放好帐帘,心说:少爷你就将就着这样睡吧,让我给你穿衣脱衣,摸来摸去,实在,实在是太为难我这树精了。我只喜欢看着别人脸红,自己么,一把年纪了,还是少做些脸红心跳的事情为妙。

我关好门,到西侧的小耳房里躺下,屋小床窄,倒是极合我眼下的身份,我也不去管它,且赶快睡着免得东想西想。我蒙着头闭着眼,可是这心却一刻也不闲,越是不要想越是想得多。我暗暗感叹自己近日做了小厮后退步很多,连一个静心都做不到了,看来成仙之事遥不可及啊,我突然想起见木来,有他在就好了。

在这小床上折腾了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恨的是梦里也不消停,只累的满头大汗的醒来,我睁眼一看,天,日上三竿,这已是几时?

我飞快的穿上衣衫冲到隔壁子晨的屋子。一进门就愣了愣,这小荷怎的睡了一夜就变了样子?少了三分清秀多了四分豪爽。我再看子晨,一头的汗!我这厢一头雾水,那厢子晨已然象是见了救星,眼睛一亮。如释重负地大声叫我:“合欢,快来给我换药,我想出去看看张掌柜的铺子。”我低头走过,对那小荷多看了两眼才发现不是小荷换了样子,实是换了个人。这姑娘一脸殷勤地抓住子晨的手说道:“我来吧,向公子。”子晨赶紧说道:“还是合欢来吧。多谢玉声姑娘,麻烦了你一早上,你还是去歇会吧。”说罢要抽出自己的手,我看他初次似是没怎么用劲,后来却直抽了两次才抽出来,我暗暗佩服那玉声的力气怎的如此之大,可见是个实在人。

玉声只得出了门,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子晨,我一看那眼色甚是眼熟,再细一想,似乎和斗茶会上的刘小姐很是相象,顿时恍然大悟!哎,桃花处处开呀。子晨看她离开,重重地舒了口气,看着我无限欣喜的样子:“合欢,你可来了。”

我看看子晨,给他拿毛巾擦了擦额头,故意问道:“少爷,怎么又换了个丫头,这个玉声莫非是想非礼你,把公子吓成这样?”

子晨哭笑不得,说道:“她在我面前忙活了一早上,太过殷勤,弄得我很不自在,我们赶紧出去吧,我怕她一会又来。”

我与子晨换了药,出了院子,走到张掌柜前面的店铺里。几个伙计正在那里整理铺子,张掌柜拨拉着算盘珠子,见子晨进来忙起身迎了过来,子晨与他见礼客气了一番。张掌柜一脸的喜悦,看子晨的眼色也似乎多了几分赞许,莫非是茶卖的很好?果然,张掌柜的说道:“向少爷,这茶一早上就卖了三斤。只是这来一个人就要亲自品尝一番,只怕也损了不少。”子晨笑道:“您只管让人品尝,算在我的头上。”张掌柜自然笑的更开心些。子晨向着我说道:“我们出去转转可好?”我尚未回答,张掌柜已经连声说道:“好好,快些去吧,省城里逛逛,向少爷也可为令堂捎些好东西。”

子晨拉了我出来,我自然是极其乐意。

一路上目不暇接的看东看西,子晨也笑语欢言地露出年少本性。我侧头看着他,觉得他笑起来甚是明媚煞是好看,我看着他有些发呆,子晨有所觉察,也侧头看我,问道:“怎么了?”我窥人秀色被抓个正着,心下一慌,忙说道:“我怕你累了。”子晨笑着说道:“我倒不累,只是你早饭都没有吃过,我们去找些好吃的。”我听了心里一暖,然后走到路边一个买头巾的小摊子,问道:“请问这附近可有什么特色小吃么?”卖东西的大叔很是和气,笑着指指南边的街道,说道:“最有名的就是那里的包子。你们外地人来这没有不去吃的。”我道了谢,随着子晨慢慢走着,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果然看见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楼,大红牌匾上书:包你满意。我和子晨都不禁笑出声来。

虽然已经过了早饭时间,这小楼里还是人满为患,找个位子都难。

等到好不容易找个位子坐下,等来那一笼包子,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分外地饿。肚子也咕噜了一声,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子晨,怎么觉得他那眼里似乎带着宠溺,我眨眨眼睛,当真是饿地有些不清醒了。我笑着说道:“少爷,想必您今早已经被玉声侍侯地很饱,我就不客气了。”子晨脸色红了一下,说道:“你以后若是再把这些事情推给别人,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心里暗笑,偏瞪圆眼睛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哎呀,您怎么收拾我?”子晨顿了顿,狠狠地说了一句:“你晚上睡在我的房里,端茶倒水,喂饭宽衣都甚是方便。”这话果然见效,我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少爷,以后我一定不给玉声机会。”说完,我急不可耐地夹起一个包子送到嘴里,细细地一嚼,果然,此楼名叫“包你满意”一点不虚。

吃饱喝足,子晨又带着我一路闲逛,满城春色,看不完的新鲜。就这样走走歇歇。直到日落飞霞,在路边吃过晚饭才尽兴回返。

落花有意

回到张家,刚刚洗过手脸,玉声就进来了,一脸的焦急,嗔道:“向公子,怎么回地这么晚,让我好是担心。”我看看子晨,忍不住笑。子晨一脸地不自然,呐呐地说道:“恩,天色已晚,我走地有些累了,玉声姑娘你也去歇着吧。”玉声听了,那脸上的失望昭然若揭,一双眸子正如望穿了的秋水。子晨恍若未见,只背着身子去铺床,他那包着布受了伤的手我如何舍得让他去用,我这不机灵的小厮忙机灵一回,抢上一步前去替他,那玉声也是眼明手快地扑上前。哎,一个床前挤了三个人去拿那一床被子,着实是挤,子晨忙不迭的朝我这边避让,慌慌张张地又狠狠踩上我的脚趾头,我痛的大叫,腿一软就往玉声身上倒去,子晨忙来扶我,我这一带,他就着我的劲身子也有些歪,这下着实热闹的很,三人半躺在了床上,子晨罩着我,玉声压在最下面。

子晨忙扶起我,我忍着脚趾的巨痛站起来再看玉声,已是满面红霞,那眼睛也很红,狠狠地瞪着我,我半晌才明白过来,现今我穿着男子的衣衫,压在她的身上,即便不是非礼也算上是失礼。我忙正色道歉,做出一脸的坦荡。实在是怕这豪爽的玉声给我扇来一扇掌风。

好在子晨面前,玉声姑娘必定要显得端庄娴静,于是她红着眼红着脸,也只能在心里恨恨,瞪了我几眼之后不发一言地讪讪离去。

我再回头一看,子晨笑得很是开心,眼里也闪着一丝促狭,我心里一惊,莫非他要促成我与玉声,好自己脱身么?我赶紧的倍加殷勤,铺好床,又为他宽衣,这脱一个男子的衣衫我还真是千年来第一次,偏偏还是个如此俊朗的人,真真是考验我的定力啊。我忍住心跳手抖,好在我自己也还穿了一段时间小厮的衣裳,对男子衣衫甚是熟悉,脱地飞快。

待我飞快脱完又要飞快离去时,子晨拉住了我的手,幸好他那手上包着一层布,不然本树精又是一番心跳。他轻声说到:“明早你早些过来。”我一听,那意思甚是分明,生怕玉声抢先一步。我心下暗想:你长成这样,那一朵一朵的桃花若是不在眼前飞舞就奇了!

我低低应了一声,赶紧去了我的小屋。躺在床上又是一番折腾方才睡去。

早上一起身我就往子晨房里去,好在玉声还没过来。子晨见进来的是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我暗笑不已,过来为子晨穿外衣,扣到领口的盘扣时,我眼光一抬,却发觉子晨正定定地看着我,我赶紧眼光下移一些,却又发现子晨两日未刮胡须,下巴泛着青色,整个人清秀之中带着几许诱惑。看得我竟有些不舍得移开目光。半晌,我看见子晨的喉结微动了动,才把我从迷失中拉了回来,我很是自责了一番。哎,千年的修行竟对美色看动了心,看走了神,真真是羞愧啊羞愧。

我忍不住脸红起来,赶紧转身免得让子晨看出来。这一回头却看见门口俏生生地站着一人,正是玉声。那眼光看我稍稍有些冷,莫非昨夜的事还记着么?我心虚了虚,笑着说道:“玉声姑娘好早。”玉声冷冷地应了一声,把手里的托盘举了进来。我一看,清粥小菜,还有包子。样样精致。玉声笑着对子晨说道:“向公子,这是我特意为您做的,尝尝是否可口?”

子晨道了声谢,我正要去给子晨洗脸,只见小荷站在门口对着我极甜地叫了声:“合欢,你来一下。”我赶紧走过去,看这小姑娘有何吩咐。小荷低头走在前面,到了荷塘边上,停住脚步,回头笑着问我:“请问你家公子可曾娶亲?”一句话就让我大惊失色!我心里早已认为嘉阳县的姑娘甚是开放,万没想到这省城的姑娘更上一层楼!我压压惊,说道:“我家少爷尚未婚配。不知道小荷姑娘有何指教?”小荷听罢,露出一脸的欢欣,又问道:“那,公子平时喜欢什么?”我想了想,说道:“少爷么,吟诗作画写文章,恩,风流才子爱做的事情我家公子大抵是都做得来地。”我把子晨赞了一番,且看小荷还有何话说。那小荷已经笑得眼睛弯弯,一脸满意。然后递给我一锭银子,说道:“多谢小哥。恩,刚才的话还请小哥别告诉公子。”我看着手里的银子,这情景似曾相识。这姑娘们都甚是大方啊,可惜我这树精有钱也无处使,否则跟着向公子,开一朵桃花我便发一笔小财。我苦笑着把银子还给小荷,说道:“这个自然,一定保密。”

小荷显然对我的不贪钱财很是吃惊,看我的眼睛很是多了几分欣赏。我稍稍自得了一下,想起子晨尚还等着我去侍侯,我忙走回房里。

进门就看见玉声端着碗,正为子晨擦嘴,子晨一脸的尴尬,见我进来如同大赦,起身说道:“我吃好了,合欢,你来吃些吧。”

我看了看玉声,稍稍有些不舒服,她那一脸的热情和爱慕实在是太显眼了,我叹口气,拿起那包子,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这玉声姑娘的手艺看起来真是好看,吃起来也真是难吃啊!特别是去过了“包你满意”之后,一对比,哎,我咬牙不敢细嚼就忙不迭的吞下,生怕那舌头品出味来死活咽不下去。我恨不得马上与子晨上街去。这里,实在是眼波太烫,空气太热,饭太不好吃。

子晨一边不做声,玉声围着他喋喋不休地问东问西,子晨颇有涵养,句句皆回,却是句句简短,用的最多的便是一个“嗯”字。我心里叹息着:玉声姑娘,向公子已经有了心上人,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或者是多情总被无情恼等等,说的就是眼下这般情形。不过,我只是心里想想,忍住了不说。我不象土地老头那般爱直接直白地打击别人,等自己明白过来,才是最好。

我这厢刚吃完,那厢子晨迫不及待地说道:“合欢,我们去街上买些东西。”我这里已是迫不及待,赶紧应了一声,起身就走。

玉声忙说道:“向公子,我熟悉的很,我带你们去吧。”

子晨忙不迭地说道:“我们有些私事,不太方便,下次可好?”

说完,拉着我匆匆离去。

三十一.匕首

到了街上,虽是人流拥挤,我却觉得顿时轻松,子晨拉住一个路人,打听那里有卖刀具,我很是好奇,这少爷买刀具做甚?莫非是上次遭了劫这次要有所防备?我深以为然,跟着就去了。

这家卖刀具的很是显眼,店门口立着一把大刀,足有丈许。却是假的。进了门,里面柜台摆着的刀不大,却全是真的,闪着锋利的光,看地我身上一冷一冷。子晨挑了一把西瓜刀,又挑了一把小匕首。然后把小匕首递给我说道:“这个送给你。”我看了看,有些失望,子晨第一次送我东西,却是一把匕首。虽说那样子很是好看,不过女子大多喜欢那些不实用的东西。这东西实在太实用,故此大抵是不受女子们待见的。我拿在手里愣了愣,一想我现在是个小厮,主人肯送你东西已是天大的恩赐,还是收下的好。我不吭声,放在袖子里。说实话,我,应该是不太会被打劫,不过子晨一番好意,我领下了。

我再看着子晨面前的西瓜刀,以此防身也实在太招摇了些,只怕会被当成打劫的,若是抓到官府就不妙了。再说,子晨这样的人物,要防身也是配把宝剑才显得风流倜傥,这西瓜刀虽说用着利索,但看起来着实大杀风景,于是我忐忑地问道:“少爷,你要这西瓜刀做甚?”子晨笑了笑,眼里闪着神秘,不说。

我,忍住不再问,还好子晨让伙计包好那锃亮的刀,不显锋芒,我见他手不方便便不客气的拿在自己手里,说实话,这有了一刀一匕首,走起路来着实脚步很重,底气很足。

街上逛了一大圈,我实在是有些累了,这天一天热过一天,大中午我可不想在太阳下暴晒,当年做树的时候挪不了地方只好硬撑,现今成了人还不得躲躲?我眯着眼睛看看子晨,他也是额头出汗,脸色微红,我清清嗓子说道:“少爷,我们回去吧。”子晨点点头,说道:“我们吃过饭再回去吧。”我脑子里一想到玉声那灼热的目光,忙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一个雅间,点了几个小菜。等上齐了菜,子晨看着我,不言而喻,眼下没有旁人,这喂饭的差事自然是非我莫属。我硬着头皮,一边喂着子晨一边胡思乱想,自己来做这差事虽然是很不自在,但若是别人来做,我也极不乐意。女人心果真是难以琢磨,我这眼皮子与心一同跳了半天,跳出一个决定,且趁着子晨睡着,施些法术让他手掌早日愈合,原本我想着他这伤并不重,最好是顺其自然让他痊愈,却没料到这伤虽不重,却伤的不是地方,天天这么近地侍侯着他,看也不敢看,动也不敢动,着实是有点折磨人。

好容易吃完这饭,我已经是一头汗。

子晨悠悠然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喜滋滋的说道:“合欢,你看,这柳树和沁心茶庄墙外的很象。”我心下不以为然,我觉得柳树那里长的都差不多。不过我不好拂了子晨的面子,也走过去作势探出头看了看。楼下的一排林荫,婀娜有秩,随风轻舞,的确和沁心茶庄的柳树很象,可惜呢,茶庄外的柳树身在幽静清雅的茶山,而此处的柳树身染繁华,自然也难得什么灵气,可见,人有飘茵落溷之分,树也如此啊。我心下感慨了一番,再等我回头,却发觉子晨已经自然而然地把胳膊绕过我的后背放在了窗台上,我若是再动一动就有被抱住的嫌疑,他,呼吸就近在眼前,那下巴上的青色让我一阵眼晕。子晨低头看看我,然后收了胳膊问道:“你怎么看着迷迷糊糊的,想要睡觉么?”我慌了一下,说道:“不是,我是看少爷长了胡子,突然觉得不象你了。”子晨有些腼腆地笑了一笑,然后说道:“那你用那匕首为我刮刮。”这话如同在我耳边响了一个雷!这,如此高难度的事,我,如何做得来?若是不小心刮了脸,我光想一下,就心痛不已,比踩我的珍珠更痛许多地痛。难道送我匕首不是要我防身,是要为他刮胡子么?我运运气然后说道:“少爷,既然您手不方便,就留着胡须吧,男人不是都喜欢美髯么?恩,女人想必也是喜欢地,待我回去问问玉声。”

一听玉声二字,子晨立即敛了笑去喝茶,刮胡须之事也不再提了。我这厢高兴起来,作弄作弄子晨果真是很惬意啊。

饭后顶着骄阳回了张家,说实话,这骄阳一照,我着实有些困了,也稍稍有些抱怨玉声,若不是她弄地子晨惶恐,我又何苦在外面溜达这半天。哎,长的好看是好事,长的太好看也似乎不大好。

子晨歇下后,我也乘机小憩了一把。梦里居然为子晨剃须,担惊受怕地出了一身汗,醒过来我好是懊恼,这白日里躲过了,梦里头还来一招。真是气人!

三十二.治伤

我轻轻踏进子晨的房间,他还躺在床上,估计也是走得累了,晒的晕了,所以睡的很熟。我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心里一动,不如现在就为他疗伤,但也不能让他立即就好,否则就太不正常。想到此,我走到他的床前,仔细看了看他,才发现他睡着也甚是好看,那睫毛如此长,若是长到我的脸上,我略想了想,有些神往。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正打算念个诀,耳边忽然一声暴响:“合欢,你干什么?”

我惊地扔开子晨的手,子晨也惊地醒了过来。我回头看去,正是玉声姑娘!她还来的真是巧,她都不午睡么,这张家也没什么事。

玉声走了过来,我站起身说道:“我看看少爷的手怎样了。”玉声哦了一声,说道:“刚才我看你弯着腰,象要趴到公子身上。”这一次,我脸色红得很快,立即辩白:“那里,玉声你看错了。我不过是拿着少爷的手看看而已。”玉声又哦了一声,不说话,却自己上来拿起子晨的手说道:“公子,今日是否还没上药?我来给你换药吧。”我忙说好,撇清自己要紧。子晨一见我退避三舍与己无干的模样,无可奈何地同了意。我站在一边观看,心里纳罕,玉声这专职的丫头怎么还比不上我这半路出家的小厮手脚麻利,看她那动作实在是用的上一个词:笨手笨脚。若是碰上向母和宋妈还不早打发了她,张掌柜果真是仁厚啊,这般的下人也用着,真是难为他了。

等玉声把子晨的手包成一个熊掌,我辛苦地忍住笑,不停地道谢。期盼她赶紧回去补个觉睡睡。可惜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自然也看不出我眼里满当当的期盼,她那眼里满当当的都是子晨。我这里正在惆怅,小荷却在门口笑意盈盈地对我招了招手,又来找我?莫非,莫非是看上我了?自打上次斗茶会我自做多情了一回之后,很是谨慎,不敢轻易再抱这等想法。于是,我按下那一丝疑惑,且出去看她有何指教。她领着我走到一侧厢房,然后请我坐下,又是端上零食,又是倒上热茶。还对我很笑了笑。我这原本谨慎的心又不谨慎起来。忐忑不安地问道:“小荷,你找我来何事?”

小荷笑着说道:“我呀,只想和你聊聊,张府虽然家大却没太多事,老爷夫人对我们下人极好。”这个我看看玉声就自然知道。“我家老爷第一次去嘉阳县就碰见你家少爷,还蒙你家少爷相救,真是缘分。”我觉得这缘分也说的过去。点头称是.

这小荷与我东扯一句,西聊一句地很是投缘,我吃吃瓜子,喝喝茶,看看小美人,心里甚是欢畅,时光也过得甚快。等到玉声叫我,我才明白过来,我这不是来做客地。我尚有一位主人,他让玉声来叫我回去。

我实在是有些羞愧,果真是没做惯下人,极其失责。

子晨见到我,微微有些不乐,我心虚地上前为他打扇,说道:“少爷,你叫我?”

子晨恩了一声,看看玉声道:“请姑娘回去吧,这里有合欢照应。”这么明显的逐客令,我有些佩服向公子怎生出得了口。待玉声出了门,子晨回头狠狠看了看我说道:“你若是再离开我一丈,我就不客气了。”我唬了一跳,不过是离开一会么,恩,也不是一会。子晨看看我委屈的眼神,缓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度日如年的,你还到处跑。”我这才想明白,大抵这次我又是自做多情了,小荷叫我无非是为玉声造些机会。哎,我日后定要更谨慎些。这一番检讨之后,我极其认真地答应,决不离开子晨一丈。他这才笑笑,用那熊掌伸过来拍拍我的头。我心里异样地一动,觉得他笑地别有深意。

过了子时,我觉得子晨此刻想必已经熟睡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他的屋子,好在妖精可以夜视如同白昼,我长驱直入地轻步走到子晨床上,仔细瞅了瞅他,确信他正与周公相会,这才握住他的手念诀施法,让他的伤好了七分,其实我倒是很想让他即刻全好,但,我又怕这聪明人发现后东想西想的寻摸个究竟。所以我决定做法还是留点余地,不可太过刻意。这次并未敢乘机欣赏他的睡容,实在是白日那一声暴喝让我心有余悸。

我心得意满地离开,再过三五天,他应该就好了。我那近身服侍的艰苦工作应该也可以告以段落了。呵呵。躺在床上才发现,心情不好睡不着,心情太好也睡不着,哎。

三十三.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