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里肯依,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我扭头看着子晨,这般风采也的确有被选中的风险,我怎舍得拱手让人呢?我,还是小心些好,我怀着私心笑着把子晨推到后面,说道:“你在外面等我,我呀,自然是不会被选中的,等我看完了好戏,再来找你。”

子晨看着我的热忱,实在是无奈,又气又笑地出了人群。我兴致勃勃的站在人群中,伸着脖子,极是好奇。

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围的人是越来越多,都是年轻的男子,还操着四方的口音,乱七八糟的听着很是热闹。

终于正戏开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婀娜上前,身材我不及细看,一眼就被那面纱吸引。那粉色的面纱甚妙,看不分明却又隐约看的见,当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凭添三分颜色,不愧是绸缎庄的大小姐。也不晓得那面纱是何材质,我甚是心动,心里很想也去添上一块来。日后也不用再穿男装,出门蒙一面纱即可。我心里盘算着。

下面的男子们一阵寂静,转瞬又热闹起来,堪用上雀跃一词。我心里好笑的很,现今找个老婆如此不容易么?

那小姐蒙着脸,只露一双顾盼妙目,看着台下的众人。许久,那小姐抬起胳膊,把那绣球举起。

下面的男子又是一阵寂静,只见那绣球直直地扑了我这里来。我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还好我只惊了一刹,那绣球就越了我的头顶,去了我的身后。我舒了一口气,忙转身看去。离我三步远,一个高大的男子怀里正捧着绣球,蹙眉而立。恩,张小姐的眼光的确不错。他虽蹙眉却蹙得极是好看。一身华服,十分威仪。我有些奇怪,这不该是欣喜若狂才对么?蹙眉作甚?周围的男子一阵唏嘘又一阵兴奋。着实热闹了一番。那男子却无动于衷,看着高台。

我有些愣怔,莫非是喜过了头?那小姐的家人已经走了过来,为首一个老人甚是富态,笑呵呵的又甚是慈祥。对那男子笑道:“这位公子已被小女选中,请随老夫府上一叙。”

那男子一听,却更是无半分欣喜。说道:“我只是路过,闻听张家小姐极其出众,不过来看一看而已,并无参与的意思。请小姐收回绣球,重新再选。”

那老翁一听,脸色一白,说道:“公子此言差矣!张家早已言明这是绣球选亲,公子若是无意,何必在这里观看。”

那男子并无愧疚的意思,冷着脸把绣球还给老翁。

周围已经是一片闹哄,那老翁脸色更是难看。拿着绣球的手抖了几抖,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对那男子说道:“请问这位公子可知道今日这绣楼是为选亲而设?”

那男子看了我一眼,点头不语。

我又说道:“既然张家早已言明这是绣球选亲,凡进京举子皆可来参选,你若是无意此事就该远远看着,为何站在人群中中了选还不认?大丈夫怎可做背信之事?”

那男子笑了笑:“如此说来,我并不是举子,所以不合他家条件。”

我一时气住,他,还真是赖皮的很,那老翁一听他不是举子,更是气恼,胡子翘了几翘,说不出来话。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豁了出去:“反正你被绣球打中,管你是不是举子,就要与张小姐成亲。”对赖皮的人自然也需赖皮些,我理所当然的认为。

那男子要拉回衣袖,我偏不让,他住了手看着我说道:“关你何事?你若愿意,你娶张小姐好了。”

我一听,这赖皮的工夫还真是高,我恨恨地说道:“我自然不能娶张小姐。”那男子眉头一挑:“你不能娶,我也不能娶。”真是赖皮中的极品。我气极语塞,却心里一动,咬牙说道:“不如你我打个赌,各说一个不能娶张小姐的理由,大家做证,输了的那一个就要娶她。”

那男子笑了笑,居然接道:“好,不过,我的理由只说给张父,看谁输。”

我嘿嘿笑了笑,算是同意,然后我抬手去了发簪,一头绿云直披腰际。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隐隐还听见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我忍住好笑,对那男子笑了笑:“如何?这理由是不是天下皆认可?”那男子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没有应答。我有些不耐,抬高些声音说道:“愿赌服输,你乖乖地娶张小姐吧,大家可都是看着呢。”

那男子似乎回神过来,脸色缓了下来,附在张父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张父脸色更是难看,一阵惊慌然后说道:“各位,今日之事先作罢。请大家散了。”说完匆匆离去。我与众人都愣在当场。再看那男子,一脸笑容,闪着得意,虽然笑的好看却让我看的极其不爽。我狠狠瞪了瞪他,却也没有办法。他笑着看我,走过来说道:“你是谁家女儿,你在这里看人家女子选亲本就不妥,反倒指责别人。”我哼了一声,不去理他。他脸色微微一变,我把头发一挽,扭头穿过人群,去找子晨。

子晨正在朝我走来,我快步迎了上去。把刚才的事说与他听,他听罢啼笑皆非看着我:“没想到你还是个仗义的侠女。”

我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去,害我行侠不成的那赖皮正看着我与子晨,若有所思。我瞪了他几眼,转身与子晨离去。

琼林宴

子晨的中榜似是意料之中,只是名次并不靠前,我与子晨都不介意,我私心里反倒有些窃喜,实在是怕他太过招眼,引来那些京城里的官宦人家的关注,往年都是有一出杏榜就上门拉亲事的人,我虽然对子晨的人品极其放心,却不愿多生事端.我只愿他与我安安生生的相守相伴.人说情爱自私,果然没错。

子晨也很高兴,拉着我的手喜滋滋的说道:“这下母亲是没有话再说了。”我笑了笑,子晨眉眼里俱是期盼,朗声说道:“只等殿试后我们就回去见母亲。”我听了之后,心里碎碎念着但愿,希望她这次守信。

桐院的日子安静温暖,虽然是小小的一个院落,却觉得十分敞快,即便子晨与我什么也不说,只相互看一眼也觉得空气无比芬芳。

今夜是殿试后的一场欢宴,当今天子赐宴永和宫,新进的进士都在宴请之列。子晨临行前遗憾的看着我说道:“合欢,可惜不能与你一起去看看皇宫,见见当今天子与满朝的才俊。”我心里一笑,我又何尝稀罕那些!况且,我若想看,又何尝是件难事。

我在桐院里安静地等待,春寒不再,空气里隐隐飘着一丝的雨意,许久都不曾下过雨了,天空中星月全无。不知道子晨在宫里怎样?他并不善饮酒,又生性单纯,我隐隐有些担忧起来,终于按耐不住,起身驾风进了皇宫。

永和宫今夜最是璀璨,歌舞升平,华灯华服,一派祥和。

我隐身站在大殿的门口,满殿的烛光亮如白昼,正中的龙椅上堆着一团刺眼的金黄,那应该就是当今天子。我目光扫过宴席上的众人,终于看到子晨。他脸色微红,目光明朗,一众人中,卓然不群。

我心里安定下来,缓缓飘到他的身边,站在他的身后,这才放眼打量了一番大殿正中的皇帝。不过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神情冷俊却又想刻意做出与群臣亲和的样子,所以看着有些别扭。我扫过他继续看过去,却是大惊!他的右侧坐着几个青年男子,其中的一个,十分的眼熟,竟然是当日那个悔婚的男子!其实说他悔婚是有些严重,但那性质也差不多,我私下里认为。我再仔细看看他,玉冠华服,竟然绣着龙纹。莫非,是个皇子?我有些好奇,走过去,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

他正与皇帝说话,我留神一听果然听到了“父皇”一词!我暗自有些庆幸,当日不曾与他过多纠缠。

皇帝的话语均分给几个儿子,看不出丝毫的偏向,果然是权术的中心人物,言语表情皆不带喜好和厌恶,也看不出什么感情。索然无味的帝王之家,我撇撇嘴,正欲离去,抬眼却发现皇帝龙椅后的闱帐,隐隐现出两个身影。

我好奇地转到后面,一见之下,险些忘了吸气。原来是两个姿容绝世的女子,一个年长约有三十多岁,另一个不过二八年华,服饰华美,高贵清雅,即便我是女子也忍不住看了又看,赞叹不已。长者端庄风韵,幼者清纯娇任,真是各有千秋,相互映衬。

我心里一阵感慨,做皇帝纵然有许多的不自由和不得已,但那坐拥天下美色的滋味,光想一想,我便替他咽了咽口水。

那两个女子想是已经来了一会儿,年长的那位附在年幼的耳边耳语了一句,然后悄然离去。

我也回到子晨身边,群臣与新进的进士碍于皇帝的威仪,都十分拘谨,除却美酒佳肴这果然是个百无聊赖的宴席。我打眼扫了扫满殿的才俊,说实话,子晨看上去才是人中佼佼。我暗自钦佩了一回自己的眼光,甚是自得。终于等到皇帝开了金口结束这场欢宴,我竟然听到子晨轻轻地一声吁气。我暗笑不已,子晨恐怕早就是身在曹营了。

我起身先行离去,空气中雨意更浓,看来今夜的一场春雨在所难免。对我和子晨来说,应是“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人生四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子晨方才回到桐院,我为他开了院门,却发现天上已经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清凉而又轻柔。

烛光下子晨脸色红润,散着微微的酒气,我有些无措,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他,竟有些不敢细看。子晨伸手抬起我的下颌,柔声说道:“你等急了么,怎的不看我,生气了?”

我有些羞赧,转过身去拧了毛巾为他擦了擦脸,在异乡两个月,子晨清减了些,读书考试是一个原因,只怕我做的那些子饭菜也脱不了干系。我心里闪过一丝内疚,情不自禁抚了抚他的脸颊,子晨抓住我的手指轻轻拿到胸前,按在心口上,又抬起右手为我理了理长发。温暖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发间轻轻滑动,有几丝发丝随窗前的微风飘在他的袖上,蓝色的衣衫,灰色的绣纹。

子晨深深地看着我,眼神有些灼人,欲言又止,我笑着问道:“你喝了酒是不是舌头有些不灵光了?”子晨抿嘴笑了笑,然后象是下了决心方才说道:“合欢,你可知道人生有四喜?”我点点头,不明所以。子晨见了我的迷茫,眉梢眼角俱浮起笑意,接着说道:“如今我有了三喜,不如,你成全我四喜好了。”我愣了愣,问道:“怎么成全?”

子晨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今夜喜雨,你我又在异乡,算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吧?”我点点头,待一想到后面的那两句,赶紧又摇摇头,原来子晨居然设了圈套。此时我的脸上已经如同火烧,眼神也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想要转身装做糊涂,闪躲过去。子晨却急迫地说道:“你刚才明明点了头的,怎可出而反而?”

事到如今,我只有赖皮起来:“我刚才没有听清才点头的。”

子晨抓住我的手顺势将我拥在怀里,附在我耳边说道:“那我再仔细说给你听,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你说,我缺什么?”子晨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一丝急切与期盼。

我顿时浑身失了力气,神智不清起来,只听见子晨与我的心跳与呼吸。窗外的雨大了起来,滴答在窗棂上,似是催人的更漏。

子晨嘴角轻轻拂过我的脸颊,轻声说道:“我怕母亲又要反复,所以早就打定主意要将生米做成熟饭的,若是上次就这么做了,就不会有上京一事,现在我也做到母亲的要求,她应该不会阻拦。”

我在脑子里艰难地转了转思绪,似乎子晨说的很有道理,可又似乎我不应该应允。这样的挣扎叫我进退两难,不知所措。子晨的呼吸有些急促,催的我心跳更快,我伸手想要推开他些,却被他搂的更紧,我有些慌乱,再推,子晨却似乎着恼了一般,一把将我抱起,进了卧房。

轻吻如春风拂过树叶般轻柔,衣衫如细雨撒过时落下的花瓣,心中如晨光映在枝头般温暖,又如泉水流过根畔般清甜。我闭上眼睛,放下一切思虑,不去想千年的修行,不去想人妖的界限,不去想俗世的阻拦,只有当下!若是时光也有颜色,这满室的春光应是染满幸福的彩色,若是心里也生有翅膀,这相拥而笑的良人应是比翼双飞的凤凰。

烛光摇曳,芙蓉帐暖,呢喃温柔,雨夜春宵。

如意

子晨做了翰林院庶吉士,与同科的进士并无太大的分别,奇怪的是,皇上却独独赐给了他一座宅院,竟是当年他外祖父的旧宅。子晨有些诧异,我也有些奇怪,但又想,也许是皇上对当年的那场案子也有些后悔,所以对子晨格外恩宠些。

子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欣喜。与我搬进之后,又买了几个下人打扫一番,私下里却对我说道:“以后若是母亲要来,就住一住,我还是喜欢沁心茶庄。”我也是,这诺大的院子,走一走都要半天,还要养着许多的佣人。若是细想起来,我却怀念那小小的桐院。

子晨牵着我的手漫步在花园里,说是花园其实早已破败,野草离离,鱼池干枯。唯有回廊里的紫藤正在花季,开的绚烂。子晨叹口气说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你看那架秋千。”紫藤花架下一个小小的秋千,孤零零的悬在那里。子晨笑着说:“那还是父亲亲自为我做的,以后……”子晨看看我,说道:“我们的儿子也可以在那里荡秋千,我再给他做个小木马。”我一听,顿时红云上脸,转头去看那树上的鸟窝。

子晨接着说道:“院子里以后种满合欢可好?”

我点点头,想到合欢树下的小木马,小木马上的小人儿,醉意醺醺。

子晨在翰林院待了几日后,打算酝酿一场“大病”。他这装病的功夫也是熟门熟路的了。

子晨请了假,说是偶感风寒,歇在家里。我暗想这皇帝倒比向母好应付,在向母面前装病还需要实打实的病上一病,皇帝这里倒好,说一说就病了。我笑嘻嘻的打趣了一番子晨:“本想你是个忠良臣,却不想是个病西施。”

子晨作势要来呵我的痒痒,我起身往外跑,正碰上新来的管家老冯。我忙站住,他问道:“大人可在屋里?”子晨闻声过来问道:“什么事?”老冯忙递上一副帖子,子晨看了看,皱皱眉头问道:“送帖子的可是还侯在前厅?”老冯说是。子晨说道:“翥王府的人要好好招待,你多给些银子,就说我抱病在身,今日连翰林院都不曾去,实在无法赴宴,还请翥王见晾,他日再登门谢罪!”老冯转身去了前厅。子晨拿着那帖子进了屋子,表情有些凝重。我忙问道:“究竟何事?”

子晨把帖子放在书案上,说道:“这几日与同僚一起,对朝中的局势稍稍也有些了解。当今天子并无嫡子,四个儿子皆是嫔妃所出。早些年还指望着皇后能有所出,所以一直空着太子之位。眼见皇后年近四十只有一女,所以,这太子之争就明显了起来。翥王和昪王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我实在是不想卷入其中。”

我低声说道:“他不过是请你吃饭,也许并无拉拢的意思。”

子晨苦笑了一下:“他即便什么意思也没有,我只要与他稍稍走近些,世人眼里我就成了他的人了。哎,这官场的权謀不是你我能掌握的,还是早日离开为妙。”

我听的有些发冷,不错,这太子之位,党羽之争已经在所难免,我们还是趁早抽身。

整个下午,子晨都在后花园里忙活,这便是新进的进士,庶吉士向大人,拿着皇帝的俸禄却亲历亲为地做个花农。也不晓得他这病要病上几日,他说要先病上一病,然后回乡静养,然后再病病,最后索性给皇上送个“愿乞终养”的折子,当今天子崇尚孝道,如此一来就可以脱了身在棋盘山做个闲散山人。我自然觉得他的设想甚好,若是省去中间的然后,直接来个最后的索性方才最好。

夜色四起,子晨与我正打算进晚饭,老冯却突然跑进来说道:“大人,翥王带着几个侍从前来拜访,小人不敢耽搁,请问如何回复?”子晨一下子愣住了,我也吃惊不小。刚刚庆幸一番装病的容易,就来了个验病的,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看着唇红齿白的子晨一副身清气朗的模样,并无半分有风寒的样子,我赶紧推推子晨,说道:“你快去床上躺着,我来应付。”

子晨有些犹豫,我已经出了房门,今日听得子晨的一番分析,我已经是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地盼望在朝的时日万万不要出什么变故,小心谨慎自然是不会错的。

我和冯管家到了前厅,只见厅中坐着一人,玄色锦袍,不怒而威。身后站着四个侍从。我愣了一愣,不晓得“狭路相逢”这个词用的是否妥帖,我脑子里立刻浮上的就是这个词。

我稳住心神走上前去,但愿夜色已起,烛光昏暗,他看不分明。我低头深施一礼,说道:“我家大人昨夜感了风寒,一直高烧。今日不曾出门,刚刚服了药睡下发汗。怕过病给王爷,特意差奴婢过来请罪!”

翥王没有吭声,我自问嗓门够清亮他应该是听的明白的,莫非是生了气?听闻那帝王们都是喜怒无常的主儿,这帝王的儿子也应该好不到那里去。我想抬头看看他的表情,却又不敢抬头,生怕他认出我来。我这里低头敛气地等地着急,他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今日下帖请他,说是病了,这才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他病得不轻。那就改日吧。”

我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要亲自前去探望。我这里心刚刚放下些,却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提紧了起来;“你应该知道了我当日为何不娶那位小姐。”果然是眼毒的很,这般昏暗也认出我来,我忙说道:“奴婢当日真是多管闲事,请王爷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他又停了半晌,起身说道:“你转告向子晨,安心养病。”

我这才彻底的松口气,请这位尊神出门。翥王上了轿子,一行人离去。

香艳

第二日,一个更大的惊吓来了。

那翥王竟然给子晨送来了十个美人!

我站在十美人的面前倒吸了三口凉气,心中真是又酸又辣,又气又惊!这般复杂的情感竟也没挡住我那一份惊艳,这十个美人还真是环肥燕瘦,各有过人之美。我细细的打量了又打量,看过了瘾才想起来这些美人的用处。心里顿时又是一阵酸辣。

那翥王的说辞乃是,向大人异乡孤伶,又身体不适,特送来十个美人好好侍侯侍侯。

子晨站在我身边,神色颇有些不自然,时不时地偷偷瞄我一眼。我口干眼酸地看了看子晨,运了运气压住那一股从脚底升到头顶的酸意与哀怨,呐呐地道了一声:“我头有些晕,先去躺躺,这些美人,向大人好好收着吧。”向大人一把扯住我的袖子,附在我的耳边说了声:“我也有些晕,我们一起躺躺吧。”我冷冷一扯袖子,回了房,心里这般翻腾,着实需要躺躺。

子晨陪着笑也想凑上来,我躺在床的外侧,并没有往里挪一挪的意思,子晨双手一托,将我托到里侧,就势躺了上来。

“合欢,当日玉声那般直接,也未见你醋上一醋,今日这醋味倒是气贯长虹。”

当日我着实不醋,那时我以为子晨的心上人另有其人,我不过是个小厮,吃那门子醋,不过心里颇有些失落难过而已。今日自然不同,子晨喜欢的人是我,我自然有资格醋上一醋。一个玉声尚且让人头疼,现今来了十个,若是围着子晨,只怕也要三圈。我略想了想站在三圈美人外,看一眼子晨的那个滋味,顿时眼眶也有些酸了。我翻了身背对子晨,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子晨嘿嘿的笑了两声,来扳我的肩膀,我虽然使了使劲,到底还是被扳了过来,我越发地有些恼,这日子,真是一日一日的不让人省心啊。

“合欢,你这般吃醋,我倒高兴。那十个美人,我明日就还给翥王,我有你一个就知足了。”这话听上去倒还顺耳,我那酸意消了不少。子晨又道:“等回了嘉阳就成亲,日后,我也不会纳小。你看,如此好男人,真真当世罕见。”这话听上去更是顺耳,我极受用。子晨见我缓了脸色,方才说道:“翥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着实费解。”我酸酸的说了一句:“男人么,自然都是喜欢美色,他以己度人,想拉拢你而已。”子晨回了一句:“送礼如此张扬,只怕别有用心。”我想了想也想不出个什么头绪,索性不想,万事都有子晨托着,能者多劳,我只躲他身后即可。

待我躺地有些腰软,与子晨起了身,来到前厅,十个美人坐在椅子上正在说话,虽是莺声燕语,人一多着实有些吵,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见了子晨,顿时消了声,齐齐地又请了一次安,果然礼数很足。子晨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道:“各位姑娘,我这里并不缺人侍侯,明日就送各位回翥王府,今日先请各位去后院歇息歇息。”说完,正要往外走,一个红衣美人娇滴滴地说道:“向大人,我家王爷说了,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断不可再送我们回去。若是向公子看不上眼,打发我们走,那我们就流落了街头。”

说罢,眼泪就潸然而下了。果真是娇滴滴的美人。那翥王真是好生奇怪,出手阔绰不说,送出的礼就不回收了。看来有钱人就是气粗。

子晨见了那美人的眼泪愣了愣,转头将我看了看。难道要我去做那逼人流落街头的恶人么?我先走一步,这摊子,是谁的,谁收拾吧。

没想到的是,向大人腿长,步子大,噌噌几步走到了头里,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合欢,你先领她们去后园,回头再说。”

我咬了咬牙,将她们安顿好。去找子晨算帐。

子晨悠然地看着我:“现今这向府你是女主人,这后园的事自然归你管。”

我被女主人三个字弄的有些晕,忘了反驳。

吃罢了晚饭,我打算去看看那十位美人,虽说来意不善,毕竟是客,且还是颇有来头的客,我也不能怠了慢。我忍着心不甘情不愿也得代表向大人表示表示友好。

我在库房里仔细挑了些衣料,叫上冯管家,来到后园。

坐在一群美人中间略客套闲聊片刻,我那眼睛是享了福,不过耳朵却是很遭罪。我顿时就坚定了心意,刻不容缓地要为她们寻个去处,我这里,头晕耳朵痛,实在是支撑不了多久。

十美选亲

我这里愁了一个晚上,起床对子晨说了一个主意:明日将她们都嫁了。

子晨正拿着毛巾擦脸,咚的一声,毛巾掉到盆里溅了他一身水。这主意有如此惊心动魄之效果么?我有些惊诧,不过细想,我那出主意的水平着实是极馊地。

我有些怯怯地说道:“还给翥王是不可能了,养在这里也更不可能,总要给她们寻摸个人家去养。再说,她们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不给她们找个良人嫁了,如何对的起这大好昭华。”子晨弹了弹衣上的水珠,慢腾腾地说了句:“此举甚好,即不驳翥王的面子,也为她们寻了好去处,只是,你如何明日将她们都嫁出去,我倒是好奇的很。”

我舒了一口气,这主意好歹不算馊。我壮壮胆子继续说我那第二个主意:“京城不是流行绣球招亲么,明日我也去给她们搭个擂台,且让她们自己去选,全凭自己喜欢。”

子晨瞪着眼睛看我,莫非是惊诧于我的奇思妙想?我甚是谦虚笑笑,心里很是自得。

子晨沉吟了半天点点头,说道:“此举甚妙!”

我顿时高兴起来,当年做媒人的雄心壮志瞬时将心胸填了个满满当当。

我赶紧找到冯管家,雷厉风行地着手准备。这烫手的山芋,心头的大患马上就要解决,心情真真是舒畅之极。

第二日,这天公也甚是做美,风和日丽。我站在高台下看了看,碧空闲云之下红绸招展,上书的大字是我昨夜威逼利诱了子晨方才得手的:京城十美,绣球招亲!啧啧,这噱头!我暗自佩服自己的文采,还有子晨的书法。可惜的是,子晨是死活不来,无奈,只得我上。

日上三竿,正戏开场。那十位美人连面纱都未蒙上一蒙,俏生生地并排往那高台上一站,那场面之火暴,啧啧,太出乎我的意料,我连那搭起的绣楼都未敢上去,实在是台下人太多,我眼晕耳鸣,有些受不住。我稍稍有些后悔,应该一个一个地来,连着十天才好。不过现今也来不及了,随她们去吧。

我躲在高台后面的围子里,捧了一小杯茶水,碎碎念着:快点吧,快点吧。时不时地台下人群一阵狂欢,我听了三次,探头出去看了三次,果然是每中一个就欢腾一回,待第四次欢腾的时候,我喝了一大口水,碎碎念着:还有六个。

好歹,这十个姑娘是人人圆满,皆大欢喜。待散了人群,我看了看十个姑爷,才发现,原来这每个人的眼光都不一样,那挑的姑爷也真是大不相同,风格迥异。

各自喜欢就好。外人看也是白看。我赶紧给每位姑娘送了点银子,虽然不多,也是向大人的一番心意。姑娘们心情舒畅地跟着情郎走了,比起给别人做个小妾,选个自己中意的郎君自然要好的多了。我觉得今日自己是大功德一件,甚是圆满。

我伸伸腰身,收拾收拾打算与冯管家回府。

待将这一片欢嚣的后果收拾妥当,我直起身却发现翥王站在面前,他难道是,见个招亲的都来么?我对他无甚好感,本不欲搭理,一想,我现今是向府的人,不能给子晨招来祸端。这青天白日,我这装看不见和装不认识都说不过去,只得快步上前,给翥王行礼。

他淡淡地说道:“你家大人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这样的事情也做的出来。”我一听,这语气有些不善,忙往自己身上揽:“我家大人甚是感激王爷的美意,奈何,身体虚弱无福消受,怕耽误了各位姑娘,很是惆怅,小女子为大人分了个忧,出的这个主意。”

翥王哦了一声,又道:“你这主意可是惊动了半个京城。”

果真如此么,我惊了一跳,甚谦虚地说道:“不过是给姑娘们做个媒而已。”

“哦,你还喜欢做媒?”

“正是正是。”

翥王听了扬扬眉梢,说了句:“不如给本王也做上一媒?”

这位王爷还真是顺竿爬,不过,本树精对你的事无甚兴趣。我勉强笑着回应道:“王爷,您那里用得上做媒,您若是愿意,从大年初一到除夕,一天一个不重样也办得到的。”

这恭维话不晓得这王爷听着是否受用。

半晌,他不动声色,我打算走人。

“我若是要你呢?”

若说是青天白日的打雷也比不过这句话更震撼。我手里的红稠掉了都未觉察,直到风一吹,贴在了他的下摆上,我才有了反应,赶紧上前拿下那红稠,有些手抖。我强撑着笑道:“王爷说笑了,小女子还要回去给向大人煎药,先告退了。”未等翥王开口,我急忙抽身而去。半天心跳如雷,呼吸不顺。但愿他是玩笑话,但愿我听错了。

痴念

回去后,我对子晨讲述了一番十美的美满结局,却隐瞒了翥王的那一句话,因为我思虑了一路,觉得应该是句玩笑,我与子晨早已打算归隐乡里,远离京城,实在是不想子晨烦心。

子晨去翰林院忙活了几天,又“病”了。

这次子晨居然提出要回乡静养,我觉得他真是胆大妄为,不过上工了几天,就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须要晓得头上的主人乃是当今的天子。子晨却说,想讨人喜欢不容易,象这般三天两头地怠工,养病,不上进正是为了讨人嫌,再说,即便天子也不能管着不让人生病。我听了虽然没有反驳,但却觉得子晨这待遇实在太好。想我当日在向家做小厮的时候,那宋妈是如何对我的。

这次回乡,自然与当日上京时的心情不同。我与子晨都是满心欢喜,无限憧憬。

向母早已经等候良久,见到我时并没有什么诧异,想是浮云师太告诉她我的失踪,她便料到我与子晨一起上了京城。

子晨牵着我的手拜见了向母,向母志得意满,满面堆笑,但却不曾仔细看我一眼。我有些心凉,但想到子晨与母亲久别重逢,我自然也勉力堆出笑容不想坏了子晨的高兴。

回到久违的棋盘山,我心里很是舒畅,但那一份欣喜却在晚饭时被向母生生打破。

子晨兴致勃勃地提出要与我成亲,且脸色绯红地说出我与他已是夫妻,向母眼皮都未抬抬,淡然地说道:“你回乡本是养病,成亲之事先缓上一缓,合欢既然已经是向家的人,我自然心里有数。”子晨很是不乐,我却觉得合情合理,这才是向母。况且,子晨打着养病的旗号,此时成亲的确有些不妥。

连着几日的车马劳顿,夜深之后,子晨心满意足地睡去,我却全无睡意,心里莫名的忐忑。对土地老头儿的思念也升了起来。我看着子晨月下恬静的睡颜,起身驾风去了观星台。

老头在树墩子上坐着,桌上放着他的小酒壶,散着氛氲的酒香。

老头回头看着我,一脸的吃惊:“丫头,你这几个月去哪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模糊的应道:“我与主人去了京城。”老头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七王子去沁心茶庄没有找到你。”

我心下一惊,这龙七找我何事,还跑到沁心茶庄。

老头又说道:“他说你回来了知会他一声,他有事找你。”

我哦了一声,却想,东海离此十万八千里的样子,我如何去知会他。

老头看着我的愣怔,苦笑了一下:“你这丫头,不好好修行,除了隐个身,驾个风还会什么?”

我一时气起,这老头三日不斗嘴便痒痒,如此的挑衅。我正欲与他大干一场,却发现他今日选的这个话题,我委实是斗不过,所谓蛇打七寸,这老头一下子就说到了我的弱项,我只好偃旗息鼓。

老头伸手摘了一片树叶,有手指划了几个字然后掷到溪水中,树叶转瞬沉入水中。我看的莫名其妙,问道:“如此就可传信与他?”老头点点头,说道:“这溪水流入东海,我在上面附了诀,七王子只怕一会就到。”

千年来我第一次对老头露出钦佩的目光,果然是道行高深我许多,平时整日里喝酒,却不曾想是高人不露真面目。我拉住老头的袖子,笑嘻嘻地说道:“老神仙,你教教我可好,我给您老人家打两壶好酒。”老头扯扯袖子,头一抬,胡子一翘,甚是孤高的样子,我又稍稍吃点劲,防他把袖子扯走,笑地更甜些:“老神仙,你断不是小气之人,哦,不是小气之神仙。”老头还是不为所动,看来软的不行,且看我来个硬的:“你再不教,我就亲你一下。”

那老头一下子跳走,袖子还在我的手中。我笑地甚得意。正欲继续威胁,身后响起一声不甚爽快的声音:“连老头子你都要非礼么?”我回头一看,却是龙七,果真是来的快!

偏偏不巧,被他看见我这般威胁一个老头子,实在是有些羞惭。我脸上热了一热,说道:“七王子,找我何事?”龙七气哼哼地坐在树墩子上,随手把一个小包袱放在石桌上。半晌才说道:“我前几日来,没见着你,与土地闲聊了聊,听说你去了向家做小厮报恩,莫非是那人不稀罕你的明珠?”我点点头,心说这土地老头还真是爱闲磕牙啊。龙七又说道:“我回去收拾了几件龙宫里的宝贝,你看看那样可心,就拿去给他,怎可委屈自己做个小厮。”

我一听有些愣怔,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我看着那个包袱,闪着异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龙宫里的宝物,自然是价值连城。我半晌不能言语,待说得话来,却觉得嗓子有些哽:“七王子,多谢你这番美意,可惜,他不稀罕这些东西,上次的明珠已是宝物。”

龙七有些诧异:“那他稀罕什么?”

我有些答不上来,我总不能告诉他,子晨稀罕的是我。

龙七见我不说,有些急了:“难道还有比我父王更挑的人?”

我无言以对,龙宫不过三日,我与子晨在世间已是一年。这其中的种种却又如何对他说起,我压住心头的五味杂陈,硬着心肠说道:“七王子,这件事我自己解决就好,你还是在钟情殿好好静修,不要四处乱跑,惹得龙王生气。”

龙七听了,细细看了我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瞥了一眼老头,叹了口气:“你的事,我的事…..”他没有往下说,起身收起那个包袱说道:“我回去了。你不要忘了那片龙鳞,你看,我来的快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月光下,他白衣胜雪,随风轻拂。我默默无语,只觉说什么都是浅淡,即便我不曾打开那个包袱,却觉得心里沉甸甸地欠了他良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为何觉得欠他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