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叶芊在豫王府很是自在,每天就是吃喝玩乐。豫王也一直陪着她, 每日只抽一点儿时间, 见一见手下们,处理一下紧急的事务。

叶芊很是喜欢王府的湖,泛舟湖上, 采上一颗莲蓬, 吹着小凉风, 扔一颗莲子到嘴里, 慢慢地咬着吃, 最是惬意不过。

豫王看她喜欢,带她去了临平湖, 也就是上次赛龙舟的地方, 王府的湖再大, 也比不上城郊的临平湖。

叶芊上次在临平湖见到的太子画舫很是低调, 从外面看绝对想不到是太子的, 豫王的画舫就不一样了, 一看就很豪华,里面布置得也十分舒适, 二楼的地板上铺着雪白柔软的毛皮, 绣着碧绿莲叶的大迎枕, 一看就想倚上去。小几上摆着豫王专门为她准备的点心,小巧精致, 叶芊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临平湖的湖面极为宽阔, 画舫慢慢地离开岸边, 朝着水中央而去。叶芊捏了个小点心,趴在窗口,看着岸上的人渐渐变小,她咬了一口点心,却猛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咳咳——”她刚想开口,却被点心呛了一下,豫王就在她身边,忙帮她拍着后背,等她咳得不那么厉害了,递过来一杯温温的茶,叶芊一口气喝了半杯,这才感觉缓过劲来。

豫王看她好了,白玉般的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吃东西的时候别急着说话,看把自己呛了多难受。”小丫头呛得不舒服,大大的杏眼里起了一层水雾,煞是可怜,看得他心疼极了,取出丝帕,在她眼睛上轻轻按了按,帕子顿时湿了两小团。

“那个人好像是大姐姐。”叶芊圆圆短短的食指翘起来,指了指正离开岸边的叶芙。

“嗯,是她。”豫王的目力极佳,随意一瞥就认出来了,叶芙离开岸边,上了太子的画舫。

豫王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上次叶芙留在太子的船上,他还以为是凶多吉少,毕竟太子的嗜好极为变态,几乎没有能活下来的,没想到叶芙竟然死里逃生。后来想了想,他就明白了,太子以前弄死的都是他的手下偷来的女孩子,全身乡野民间穷苦人家的,这种人家本来就不看重女子,死了丢了多不在意,再加上对官府有畏惧心理,很少有人去报官的。太子本身也很小心,这种事也是偶然为之,所以,并没有大规模女子失踪的案件。

叶芙就不同了,她不是太子劫掠来的,而是自己送上门的,可以说是你情我愿,就算被人知道了,最多说个不庄重,也定不了太子的罪。而且,估计这是太子玩弄过的第一个年幼的官家女子,可能也是因为出身侯府,太子有过顾忌,才留了她一命吧。

叶芙倒是不怕死也不怕疼,这么快就再次送上门了。豫王轻哼一声,叮嘱道:“芊芊以后离她远一点儿,尤其是不要再和她一起出门。”

母亲和哥哥也这么叮嘱过自己,叶芊很顺从地点了点头。豫王看她这么乖,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

叶芙并不像豫王想的那样胆大,她既怕疼又怕死,可是太子派人来约她,她又不敢拒绝,而且,和太子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就算怕得要死,心里也把自己当成了太子的人,本来想着能拖就拖,过个几年再入东宫,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再次召见她了,她身上的伤痕也才刚刚消退了而已。

孟氏早知道她和太子的事,根本就不管她。齐氏自然是指望着她能得太子的宠爱,老太太也命令她梳妆打扮好赶紧出门,叶芙就这样心惊胆颤地上了太子的画舫。

豫王吩咐画舫离太子远远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小丫头看到什么碍眼的事。

游过临平湖,豫王又带着叶芊去了天香楼用午膳,之后才亲自把她送回了侯府。豫王自然是恨不得小丫头就长住王府才好,可孟氏不会答应的,就这几天,已经派人来看了两次。

叶芊先去见了母亲和哥哥,又回到自己的院子,歇了午觉,写了几篇字,用过晚膳后,去了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乍一见老太太,叶芊吓了一跳,老太太好像胖了很多,脸圆圆的,双下巴也出来了,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紧绷了。

其实,自从孟氏掌家以来,老太太一直在变胖,衣服都做不及,只不过天天见没感觉到,叶芊去了豫王府几天,猛地一见才觉出来了。

她疑惑地看看母亲,孟氏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低声道:“芊芊不要说,跟任何人都别说,没人喜欢别人说自己胖的。”

叶芊一想也是,叶芙和叶蓉说自己胖的时候,她也不开心来着。

孟氏笑着捏了捏宝贝女儿的小胖手,老太太给她下毒,她虽然不懂得用更厉害的毒还回去,但是她却知道,吃大量的猪油会让人发胖,而人老了又太胖的话,很容易卒中的。虽然见效慢,但总有一天能等到。

孟氏悄悄叮嘱了厨房,给老太太做的菜是用猪油炒的,给老太太烘的葱油饼里也放的是猪油,凡是用油的地方,一律用猪油代替,而且用量翻倍。

别说,这样炒出来的菜十分香,很得老太太的欢心,她的饭量都比平时大了,所以,即便她感觉到自己胖了,也以为是胃口大开的原因。没人敢说她胖了多少,她只以为自己稍稍变胖了一点点。

老太太看孟氏和叶芊窃窃私语,扬声问道:“你们娘俩在嘀咕什么?”孟氏明明知道自己中了毒,却不声不响,瞒着人悄悄把毒解了,这才邀请了族长,来了个突然袭击,搞得她和老二措手不及,不得不把齐氏推出去顶罪。她怀疑孟氏已经知道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只不过大家没有撕破脸皮,还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罢了。

“我在问母亲,”叶芊抬头在屋里扫视一圈,“怎么不见大姐姐?”

老太太的脸一沉,太子也过于毒辣了些,叶芙早上出去,到了酉时回来的时候,又是昏迷不醒、浑身伤痕,太子却只送了一瓶伤药,连句话都没给。老太太轻咳一声,“芙姐儿今日出门,着了凉,身体不舒服,服了药已经歇下了。”

一想到那人是太子,一国储君,将来是要登上大位的,老太太心里就没有那么不平了,芙姐儿就算现在受点罪,将来可是有大造化的,不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老太太浑浊的目光看了看梅氏,又看看孟氏,现在他们侯府三房,却站到了三个阵营:大房的芊姐儿是豫王妃;二房的芙姐儿又和太子定了关系;三房梅氏的父亲是瑞王的得力干将。不管将来是太子从容即位还是二皇子瑞王翻盘,侯府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至于豫王,老太太暗暗摇头,就算太子的跟班三皇子康王上位,也轮不到纨绔的四皇子豫王。现在芊姐儿是身份最高的,等太子或者瑞王登基,她自然能让这个豫王妃乖乖听话。

孟氏对叶芙发生了什么事心知肚明,面上不显,和梅氏陪着老太太说笑一番,老太太摆摆手,让她们都走了,却把二老爷叶承浤留下了。

“老二啊,如今这个局势,你怎么看?”等大家都离开了,老太太问叶承浤。

叶承浤沉思片刻,齐氏被关,孟氏又是名正言顺的候夫人,掌管中馈后二房处处掣肘,现在他连与同僚吃酒的银子都紧张了。而叶芊成了豫王妃,眼看着大房的势力就这么壮大起来,和几个月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些还都是小事,关键是叶砺一天天大了,要是就这么放任不管,等他及冠了,就会袭爵,那他们前面做的种种努力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要及早下手,斩草除根!”叶承浤坚定地说道。

原本他没打算这么早对付叶砺,本想着再过两年,等大家彻底忘掉济平候的时候,再让叶砺出个意外,免得两场意外相隔太近,引起别人的猜测。可如今大房的势力越来越强,他唯恐夜长梦多,只要除掉叶砺,孟氏肯定会再次病倒,到时候干脆送她上路,反正痛失爱子,受不了打击重病身亡,也完全说得过去。

至于叶芊,没了叶砺和孟氏,她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就算有个豫王妃的名头,也做不了什么。

老太太点点头,“也好,我总觉得孟氏好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不过她心机深沉,从表面看不出来而已。”

“放心。”叶承浤安慰道:“没了叶砺,大房就只剩两个女人,再心机深沉也成不了气候的。”总不能让叶芊袭爵吧,这世上从没有过女侯爷,当今圣上也不是那么天马行空的人,肯定不会封个女侯爷出来的。

老太太叮嘱道:“那你尽快安排吧,要周密,别出了岔子,需要银子的话,我那里还有些。”

叶承浤点点头,又迟疑地说道:“母亲,你最近怎么……富态了?”

老太太有些不悦,“最近我胃口比较好而已。”

“还是要注意些。”叶承浤有些不放心,胖得太快可不是好征兆。

老太太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明天我叮嘱厨房,把饭菜做得清淡些。”

第039章

次日, 老太太果然吩咐了厨房, 给她准备的膳食要清淡些。

孟氏得知, 沉吟片刻,吩咐了厨房几句。

午膳时,送到老太太屋中的饭菜果然十分清淡,水煮青菜、水煮白菜、水煮豆腐……老太太吃惯了大油大肉,对着这满桌的青菜豆腐一口都咽不下去, 全都撤下去,让厨房重新做一份稍放些油的菜来。

老太太发了话,厨房的人手脚麻利, 很快就重做了一份。清炒的口蘑鸡片、红烧的鱼块……

这次看起来像样多了, 老太太满意地夹了一筷子, 放到嘴里一嚼,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油少,盐也少, 味同嚼蜡。吃了几口,老太太就放下了筷子,已经重做了一次, 再要求厨房重做,她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再说, 重做成什么样,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老太太不知道, 这都是孟氏特意安排的,其实,就算少油少盐也能做出美味来,孟氏却故意让厨房的人做得很难吃,再加上前阵子给老太太的饭食都是大量猪油,她一下子无法适应,自然觉得无法下咽。

服侍她的嬷嬷叫了个小丫鬟进来把饭菜都收拾下去,小丫鬟满眼可惜地看了看几乎没动的饭菜,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没吃上饭,正是心情不好,脸一沉,“看什么?!你也觉得我胖了不成?”

小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不不,奴婢是觉得、觉得您这样刚好,就跟那佛祖、观音似的。”

“什么佛祖观音?”老太太皱眉,这丫鬟怎么傻乎乎的?

“奴婢、奴婢去庙里的时候,见那庙里的佛祖像、观音像都是富态祥和的,没有一个是干瘦的,想来,只有大福气的人才是那样的。”小丫鬟趴在地上直磕头,“奴婢、奴婢觉得,老太太您就跟那观音特别像呢。”

老太太心花怒放。人要是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总会下意识地找借口,更何况这小丫鬟说她像观音,说她有大福气。再说,那佛祖观音确实没有一个是干瘦的,全都是富态的,更别说那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了。老太太顿时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胖,就有些富态也是福气,她决定再也不吃什么水煮青菜了。

“好了,起来吧。”老太太看小丫鬟磕得脑门都青了,让人给她抓了一把大钱,“你是个实诚的,去玩吧。”

于是,老太太的清淡饮食只维持了一个中午,到晚膳又恢复了。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老太太觉得再去吃青菜豆腐简直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会折损自己的大福气的。

孟氏听了厨房报上来的消息,微微一笑,没关系,就算这法子慢了些,她也等得起。

……

叶砺带着一个小厮,穿过繁华热闹的西华街,闻到一阵香酥鸡的味道,心念一动,妹妹很喜欢这家的香酥鸡,就是每次排队的人太多。叶砺看看天色还早,让小厮去排队了,他站在阴凉的小巷里等着。

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走进小巷,直愣愣地盯着叶砺看。

叶砺的剑眉皱起,星目冷厉地看了过去,这人应该是刚进城吧,还不懂得礼貌,若是遇到蛮横的,他这样盯着人家看,肯定会被打的。叶砺无意为难他,但也不愿意被他就这么看着。

那人的脖子缩了一下,却没有避开视线,反倒朝着叶砺走了过来,“您、这位……爷,旁边的人说您是济平候世子,您是吗?”

叶砺倒有些诧异了,难道他是来找自己的,点点头,“我是,你有事吗?”

“哎呦,可算找到人了!”那人一副惊喜地样子,在身上摸索一番,摸出一块质地看起来很一般的玉佩来,递给叶砺,“那这东西您认识吗?”

叶砺瞥了一眼,脸色大变,这玉佩他认识!这是他送给父亲的玉佩!

当年父亲任户部侍郎,赶上忙的时候,常常要夜宿户部,几天都不能回家,他用自己攒下来的月银买了这枚玉佩,还在一角刻了个歪歪扭扭的“砺”字,送给了父亲,说是“带着这枚玉佩,就相当于儿子陪着您了”,那玉佩并不好,他刻的字也很难看,但父亲却很是喜欢,戴在身上就没摘下来,直到他失踪的那天。

“这玉佩你是从哪里来的?”叶砺一把抓过了玉佩,激动地问道,这玉佩是父亲身上的,难道父亲还活着,是父亲让这人来的?

“这玉佩您认识?那我就找对人了!”那人一拍大腿,“哎呦,我跟你说啊,七年前,我们村来了个教书先生,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就在我们村住下来,教书为生,前连天他生了一场大病,突然想起自己是谁了,说自己是济平候,非要让我带着这枚玉佩来找济平候世子,说、说您是他的儿子,临死前要见自己儿子一面。哎呦,他病得快死了,我看他可怜,就答应了——”

“你们村在哪儿?!”叶砺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一听父亲还活着,高兴得想翻几个跟斗,一听父亲又病得快死了,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就飞过去,哪里还有心思听他絮叨。

那人说得正唾沫四溅,被叶砺一吼,吓了一跳,脖子一缩,小声道:“我们村在白雀山脚下,叫雀落村。”

叶砺听他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那人看着叶砺的身影消失,嘿嘿一笑,转身刚想离开,脑袋上被谁敲了一棍子,身子软软地倒下了,随即,有人扶住了他的身子,把他带进了一辆马车。

叶砺并不知道雀落村,但是他知道白雀山,沿着官道走上五十里,拐进小路,穿过一段狭长的山谷,再走上十几里就到了。

叶砺的马骑得飞快,蓝色的锦袍一角扬了起来,风声从他耳边“呼呼”而过,他星目微眯,专心地看着前面的小路,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要不是他因为习武目力极好,绝对没办法在这小路上跑得这么快。

即便如此,进了山谷他也不得不慢下来,山谷里到处都是石头,要是马伤了,他的速度就更慢了。

叶砺心急如焚,驭马小心地避让着地上的石头。突然,他脖子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的心紧缩,似乎有什么十分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

是什么?叶砺勒马,凝神细听,似乎是巨石撞击着山壁发出的沉闷声。叶砺猛然反应过来,他来不及顾马,来不及细看,身子直接从马上跃了出去,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前面飞速地射出老远。

在他飞离马背后的瞬间,一道钩锁来到马背上,如果他没有离开的话,这道钩锁也会将他带离此处。叶砺没有回头看,自然也没有发现这钩锁,他头也不回,直到离开百步远,感觉没有危险了,才停了下来。

山上滚落好多大石头,正落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方,那匹可怜的马已经被砸死了,死相甚为凄惨,血和肠子流了一地。

这么多的石头,又刚好落在这里,这不是巧合,应该是人为才对。叶砺滚烫的心冷静下来,有人是故意诱他来此,用的就是父亲还活着的消息。既然他没死,对方应该还有后招才是,叶砺的手握住了剑柄,拇指推开剑鞘,露出一段雪亮的利刃。幸亏,他并不是文弱书生,今日不管是谁要暗算自己,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黑暗中冒出二十几条人影来,“啪、啪、啪”,为首之人轻轻鼓掌,笑道:“小兄弟身手不错,可惜啊可惜。”

有人与他一唱一和,“大哥,可惜什么?”

“可惜再好的身手也没用了,今日他注定离不开这断魂的山谷了。”

叶砺数了数对方的人数,估算着自己胜出的几率,“是谁派你们来的?”

“呵呵。”为首之人摇摇头,“虽然说你反正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所以啊,不能说。”

叶砺唰的一声把剑拔了出来,“那就少废话,有胆子就过来!”

“好胆量!”那为首之人颇为啰嗦,“小兄弟你杀过人吗?”

叶砺星目中寒光点点,“没杀过又怎样,正好拿你做第一个!”

“那就试试吧。”为首之人懒洋洋地一挥手,“兄弟们,一齐上。”

二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手中的兵器各式各样,有人拿的是斧头,有人手里竟然是劈柴的大砍刀,叶砺一把雪亮的利剑舞得风生水起,二十几个人竟然一时奈何不得。

“啧啧,真是一群废物。”为首大哥无奈地摇摇头,纵身加入了战团。

叶砺从未有过这种生死搏杀的经历,他与豫王府的侍卫交过手,但只是切磋,双方都没有拼命的打算。现在就不同了,稍不留神就是死路一条,他使出浑身解数,但对方毕竟人多,渐渐的,手里的剑没有刚开始那么快了。

搏杀的双方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静静地立着几条人影。

“老大,咱们……不过去帮忙?”那可是主子的大舅哥啊,要是出了事,主子得把他们的皮剥了。

“急什么,这可是难得的对敌经历,让他长长见识。”话虽如此,他手中握着的弓箭却已经悄悄地拉开了一些。

叶砺功夫很是不错,奈何那为首之人也不弱,加上对方人多,他与为首之人交手,还要防备对方的小弟偷袭,时间一长,有些力不从心了。

叶砺紧紧咬着牙,他不能败,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母亲,还有亲手带大的妹妹,年仅八岁,还需要他的照看。想到妹妹,叶砺精神一振,手中的长剑重新凌厉起来。

那为首的贼人颇有经验,见叶砺明明快要没力气了,不知为何又振奋起来,他也不正面交锋,只拖着叶砺,反正他们人多,只要时间够长,叶砺自然落败。

他预计的没错,叶砺以一敌多,不管心中是多么地期盼回到妹妹身边,手中的剑还是越舞越慢了。

为首的贼人给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们手中的兵器纷纷朝着叶砺招呼过去,叶砺知道不妙,格挡开几个斧头砍刀,猛地回身,却见贼人的长剑已经到了自己的胸口。

躲,是来不及了。

叶砺手中的剑直刺而出,就算死,也要同归于尽。他星目大睁,心中是无限的遗憾:芊芊,对不起,哥哥不能护着你了。

第040章

叶砺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他闭上眼睛, 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长剑刺入了对方的胸膛,而他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

叶砺疑惑地睁开眼, 手中的长剑正扎在贼首的心脏部位,明亮的月光下,能看到鲜血顺着他的衣袍流下,而贼首的长剑却掉落在地上,手腕上和脖颈上各扎了一支利箭。

整个山谷安静了一瞬, 贼人们呆愣了片刻,才大喊起来,“大哥死了!大哥让这小子杀了!”

“为大哥报仇啊!”

贼人们群情激愤,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叶砺袭来。

叶砺知道有人帮了自己,却来不及细看, 拔剑转身, 迎战喽啰们。他死里逃生, 又开了杀戒, 生平第一次亲手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心中的血性被激发,加上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有恃无恐,长剑龙飞凤舞, 月光下留下一道道令人胆颤的冰寒残影。

“老大, 这小子可以啊。”不远处有人低声说话。

老大没有做声, 手中的弓弦上却重新搭上了两只利箭。只要不是十万火急, 他不打算插手,因为这对叶砺来说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对方不会手下留情,都是以命相博,而叶砺却没有生命危险,因为他们奉了主子的命,要把他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对方以命相博,叶砺也毫不客气,差一点他就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母亲和妹妹了,对这些贼人是深恶痛绝,长剑所指,皆是要害。

这些喽啰身手都很一般,没了贼首,远远不是叶砺的对手,眼看着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有人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世子,留几个活口啊。”

这声音颇为熟悉,叶砺知道这就是刚才救了自己的人,长剑避开要害处,把剩下的几个贼人打倒,这才看向声音的来处。

“郑寒,是你!”来人叶砺认识,正是豫王府的侍卫长,三十几岁,身手极好,他找郑寒切磋还从未赢过呢,没想到刚才暗中救了自己的就是他。叶砺看看郑寒弓弦上搭着的两支利箭,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郑寒可以双箭齐发,还那么准,一箭射中贼首的手腕,一箭射中贼首的脖子。

郑寒把弓箭收起来,避开地上的尸体走过来,看叶砺身上也受了些轻伤,笑道:“世子,抱歉啊,让你受伤了。”只要没缺胳膊断腿,就算是全须全尾了,主子的吩咐他还是完成了。

“这点儿伤算得了什么。”叶砺正色深施一礼,“多谢郑侍卫长救命之恩。”

郑寒在他肩头拍了拍,“好了,我是奉王爷的命令来的,你要谢就谢王爷好了。”

“豫王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叶砺疑惑不解,他是一路快马来的,这些人来得这么及时,难道是豫王提前预知了这件事?

“这个啊,你还是回去亲自问王爷吧。”郑寒派几个手下把活着的贼人都绑起来,留下两个人看守现场,给叶砺一匹空着的马,几个人乘着月色,回了豫王府。

豫王面沉如水,前世在他认识芊芊的时候,叶砺已经死了,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侯府二房袭了爵位,按照他的经验,谁捞到了最大的好处,谁就可能是幕后黑手,更何况这次还查出来孟氏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他不知道叶承浤是什么时候策划害死叶砺的,所以,他干脆派了个人,一直盯着叶承浤。

没想到,叶承浤胆大到雇凶杀人。他不太清楚前世是不是也有这么一遭,叶砺躲过了暗杀,还是说前世叶砺就是死在这次暗杀,只不过今世提前发生了。

看着叶砺走进来,豫王抓起马鞭就想抽他,见他浑身是血,身上带了伤,又把马鞭放下,气恨地用白玉般的修长手指隔空点了点叶砺。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生气的豫王,叶砺莫名有些心虚。

“你可知道错了?”不能打他,还是可以骂的,豫王黑漆漆的凤眸冷冰冰地看了过去。

“呃,我、我太冲动了,上了别人的当,可是,那人一点儿破绽都没有,而且那枚玉佩真的是我父亲失踪的时候戴在身上的!”叶砺也知道自己被骗了,可想到那枚玉佩,他又激动起来,“就算那人是骗我,但他一定知道我父亲的消息!”

他还是没明白自己错在哪儿,豫王瞪了他一眼,“我问你,如果你去某地找知府的儿子,你是直接在大街上到处问人有没有看到知府儿子,还是直接去知府的府邸?”

“自然是去知府的府邸,在大街上找不是太傻了……”叶砺没有说完,就明白了,进京都来找济平候世子,理应去济平候府才是,怎么可能在大街上胡乱地找自己,骗他的人并不是天衣无缝,只是他当时没有察觉到。

“我再问你,”豫王看叶砺面有惭色,语气稍稍缓和了些,“那白雀山你应该知道有多远,骑马尚要好久,中间还要过山谷,绝不可能搭车过来,那人看起来可有疲惫之色?”

“没有,那人精神很好。”叶砺的头低下去了,他真是太笨了,本来可以避免的,要不是豫王派人救他,他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了,还不知道母亲和妹妹有多难过呢。

豫王看他知道错了,声音也变轻了,“就算那人说的是真的,岳父情况紧急,你急着过去也行,但当时,你应该把随身的小厮叫过来,让他回府禀告岳母,让岳母派人赶过去,侍卫、大夫都随后跟过去的话,不是比你自己过去更好些?”

叶砺面红耳赤,枉他读了那么多的兵法谋略,真遇到事情却处理得一塌糊涂。

豫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是重活一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自然能看明白,叶砺却年纪还小,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先把伤口包扎好,吃点东西再说。”他招招手,早就提着药箱子等在门口的鹿医正一溜烟地跑了进来,笑眯眯地停在叶砺面前,“世子,请吧。”

豫王好笑地看了看一脸兴奋的鹿医正,自己一年到头也不生病受伤,倒是把他憋坏了。

叶砺身上都是轻伤,鹿医正颇为遗憾地给他上了药,又认真地诊了脉,确定叶砺身体极好,完全不需要他的治疗,垂头丧气地提着药箱子走了。

叶砺和豫王年纪一样大,身量也差不多,换了一身豫王的家常袍子,去了外间用饭。

豫王已经用过晚膳,只是陪着叶砺而已。桌上摆着碧粳米,菜色丰盛,叶砺一眼看过去,胃里却突然翻涌起来,红烧鱼、滑鸡,所有的肉都让他回想起山谷的一幕,长剑刺进肉里,血流出来,伤口处的肉翻卷开……

豫王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招手让人把所有的荤菜全撤了,“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第一次杀人肯定会不适应,谁都这样。

叶砺强忍着,吃了些鲜嫩的菜心,柔滑的豆腐,一碗碧粳米用完,就放下了筷子。

豫王也不勉强他多用些,说道:“阿砺今晚留在这里,咱们两个商量一下后续的事怎么处理。”叶砺也正有此意,两人没去书房,去了叶砺在豫王府住的客院。

“还请殿下派个人去侯府,跟我母亲和芊芊说一声。”叶砺经过了一场精疲力竭的厮杀,身体有些顶不住了,靠在椅子背上。

豫王点点头,“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就说阿砺留在我这,今晚就不回去了。”

叶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真是周到细致,不仅派人去救了自己,连母亲和妹妹那边都安抚好了。“对了,殿下是怎么知道我去了白雀山?”这个疑问从遇到郑寒就一直在他心里,从时间上来看,郑寒应该不会到得那么快,除非豫王提前预知了此事。

豫王自然不可能跟他说自己是重生的,因为知道他会早死,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小王妃变成孤女,所以一直关注着侯府的一举一动。“我的手下偶然发现了叶承浤和杀手接触,觉得事情有些反常,就禀告给我。我担心他们对芊芊不利,所以干脆派人盯着叶承浤和那帮杀手,那些杀手在山谷做了一番布置,我就派郑寒过去了,结果等到了你。”

叶砺站起身来,肃穆地施了一礼,“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不管事情有多巧合,他都确确实实地救了自己的命,让自己还能陪着母亲和妹妹。

“好了,快坐下吧,累成这样,礼数还多,咱们不是外人,不用讲究这些。”豫王起身把他按到椅子上,“我看你一点儿不吃惊,难道你早就猜到是叶承浤?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叶砺点点头,“不瞒殿下,从我读了些书慢慢懂事,知道了什么叫兄弟阋墙,就开始对当年父亲失踪的事有了疑问。我在祠堂见过祖父和祖母的牌位,知道老太太是祖父的续弦,不是我父亲的亲生母亲,我一直怀疑是老太太和二房三房合伙害了我父亲,可这么多年,他们也没什么动静,我本有些动摇,觉得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可就在这时,殿下派去的冯嬷嬷又发现了母亲中毒的事,这下我更加确信,当年是他们害了我父亲,而他们的目标如果是爵位的话,一定会对我下手。”

所以遇到刺杀,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二房三房,叶砺停顿了一下,“更何况,这次他们为了诱我上当,拿出了父亲失踪时佩戴的玉佩,那玉佩上面还有我刻的字,绝对不会有假。”这玉佩在叶承浤的手里,正是说明父亲当年失踪和叶承浤有直接关系。

豫王点点头,如果不是重生的话,叶砺可比他厉害多了,前世他十四岁的时候,还真是个嚣张跋扈的纨绔皇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直到母妃的凝玉宫出了事,母妃也随后一病不起直至离世,他才突然醒悟过来,明白了自己这个“最受宠”的皇子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