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搭到孟氏的腕上,鹿医正的小胡子就翘了翘,凝神诊了一会儿,鹿医正松开手,黑亮的小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叶承源,“虽然时日尚短,但夫人这是喜脉无疑。”

喜脉?叶芊看父亲一脸的兴奋喜悦,确定这是一件好事,她疑惑地看了看豫王。

豫王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就是说芊芊有小弟弟了。”他黑漆漆的凤眸里闪过一丝黯然,要是芊芊也能……

叶芊恍若大悟,母亲有孕了!“娘,太好了!”她刚想扑到母亲身边去,又及时刹住了脚步,身子一转,扑到了哥哥身上,“哥哥,太好了,母亲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咱们又多一个弟弟了,我要当姐姐了!”

叶承源哈哈一笑,“不是弟弟,是妹妹,像芊芊一样可爱的妹妹!”

“啊,妹妹?”叶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妹妹也好,我可以带着她玩。”

叶砺傻眼了一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家又要添丁了。他感激地看了一眼豫王,好像自从芊芊和豫王定了亲,他们家的运气就好转了,每每逢凶化吉,到现在,一家四口要变成一家五口了。

豫王接到叶砺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岳母有孕,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孟氏已经生过一儿一女,也算经验丰富,鹿医正叮嘱了几句,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就看向了叶承源。孟氏、叶砺、小王妃他都诊治过了,豫王是没希望的,估计多少年都用不上自己一次,侯爷倒是很有可能需要自己的诊治。

豫王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被他气笑了,为了让他死心,开口道:“侯爷长途跋涉回来,还不知道以前伤的有没有好彻底,不如也让鹿医正诊个脉吧。”

叶承源一愣,鹿医正连连点头,“长途跋涉很容易使旧伤复发的,侯爷不可大意。”

叶承源不好推脱,坐到桌边,鹿医正喜滋滋地摸上他的手腕,凝神细诊,不死心地诊了半天,确信侯爷也不需要自己,站起来道:“侯爷身体好得很。”垂头丧气地拎着药箱子走了。

第54章

二老爷叶承浤散衙后, 又和同僚们去酒楼用过晚膳才回来,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叹气。

这些天他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先是大哥回来, 震惊之余, 他被吓了个半死, 生恐大哥知道了他当年所做的事情, 会来找他报仇。接着就是老太太受伤又受刺激, 竟然连话都不能说了,这下他连个商议大事的人都没了。没想到大哥对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似乎完全不晓得自己做过的事情, 而且大哥还借病辞官,这可真是太好了。高兴了没两天,叶砺又参加武举, 本以为不过是惹人笑话,没想到六项武艺比试中, 叶砺竟然有四项是头名, 再加上兵法谋略的话,很可能就是武状元了。

叶承浤重重地叹了口气,大哥闲赋在家,不足为惧了,结果叶砺又崭露头角, 这大房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这样下去,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他觉得, 自己离侯爷的宝座越来越远了。

“轮到二弟做什么?”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叶承浤抬头看去,正对上侯爷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心头一跳,忙挤出个笑容来,“就是工部的事,说出来也是心烦,不说了,大哥这是去哪儿?”

“正打算去寿安堂。”侯爷和叶承浤并肩而行,“走吧,今晚有事要宣布,就等你了。”

叶承浤心下忐忑,与侯爷走在一起,他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而且,他总觉得有事要宣布,对自己来说不会是件好事。

自从老太太病倒之后,大家还是保持着晨昏定省的惯例,但都是来走个过场,露个面就走了。今晚侯爷提前说了有事,大家都坐在椅子上等着。

叶承源笑着看了看坐在正对面的孟氏,又去看梅氏,“三弟妹,你大嫂身体不适,可能要歇一段时间,不知道三弟妹愿不愿意暂时代管一段时间的中馈?”

“啊?”梅氏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她向来不管这家中琐事,没想到今晚要宣布的事倒是和自己有关了,“这、这个,我从未管过中馈,实在是不会啊,要不,还是让二嫂出来代管几天,等大嫂身体好了再管。”

三老爷叶承淐看了一眼梅氏,眼神晦暗,这么好的事,她竟然推出去了,这中馈有什么难的,完全可以现学啊。勋贵之家娇养出来的女儿,虽说给自己的官途带来莫大的好处,可这自身能力上却太欠缺了,不说比不上孟氏,就连齐氏都比不上。

“无妨的,既然三弟妹不愿意,也不勉强。”他本来也没真的打算让她管,这中馈看起来不起眼,但现在是妻子有孕的关键时刻,他却不放心交给二房或者三房的人,叶承源笑道:“二弟妹所犯之错实在太过严重,还是不要放出来的好。至于中馈,这段时间就由我和芊芊共同掌管,芊芊跟着她母亲也学了一段时间,我也正好闲赋在家,替她把关好了。”

“大哥和芊姐儿?”梅氏惊讶地看了看叶承源,堂堂侯爷管理家中中馈,他也不嫌丢人,“倒是也不错。不过,大嫂身体怎么了,难道又——”她刚想说难道又中毒了,幸好及时打住了。

侯爷含笑看着孟氏,“夫人她有了身孕,大夫叮嘱不可操劳,要多多修养。”比起十几二十岁的人,妻子的年龄毕竟大了些,他不敢大意。

“什么?!”梅氏惊讶地站了起来,“大嫂有……有身孕了?”

不光梅氏,在场的其他人也很吃惊,叶承浤哀叹一声,这对他来说果然不是好事,现在,他觉得那侯爷的宝座几乎没有希望了。

孟氏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虽然还没鼓起来,她却有了一种血脉相通的感觉,“现在月份还小,不过大夫已经确认过了。”

“这、这可真是……太神奇了。”梅氏喃喃地说道,她的心里涌出了无限的希望,大嫂今年都三十三岁了,还能有孕生子,那自己才二十七岁,比大嫂还年轻,当然也可以啊。她激动万分地看向叶承淐,只要他们再努力一点儿,也许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叶承淐眸中带笑,似乎是那么温柔,他当然明白梅氏的意思,只是孩子嘛,他并不想要。

“为什么是叶芊管中馈?她才九岁!”二房的三姐妹此时也反应过来,叶芙和叶芝没敢吭气,叶蓉却忍不住跳了出来,“不说我比她大一岁,就是大姐姐,十三岁了,不是比她更合适吗?!”

“蓉姐儿!不得对侯爷无理。”叶承浤嘴里呵斥,但是却没有说叶蓉说得没道理。

侯爷不以为意,“按照年龄来说,芙姐儿确实更合适些。那芙姐儿可知,市面上的鸡蛋卖多少钱一斤?”

“什么?”叶芙傻眼了,她知道鸡蛋是什么味道,却不知道鸡蛋的价格。她求助地看向父亲,叶承浤却帮不了她,因为他也不知道。

叶芙只能无奈地摇头,“我不知道。”

侯爷看向自己的女儿,叶芊毫不迟疑地说道:“大致是六文钱,有时高些,有时低些,相差不过一文。”自从孟氏好起来之后,她每天都黏着母亲,看了无数遍母亲处理家务,也被母亲教导着看了许多账本,这些都难不倒她。

侯爷点点头,“才学、能力和见识,这些都和年龄无关,芙姐儿这样是没办法掌管中馈的。更何况,芊姐儿虽小,还有我呢,我和芊姐儿共同掌家,谁要是还不服气,尽管来比比。”

这话说的,谁敢挑战侯爷啊。叶承浤瞪了叶蓉一眼,示意她消停点儿。

中馈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侯爷特地进了内室,对躺在床上使劲瞪着自己的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夫人她有了身孕了,您说这不是大喜事啊?”

其实他们在堂屋说话,老太太是能听见的,听到孟氏有了身孕,她气得真想跳起来,可惜,她再也起不来了,就连破口大骂或者低声诅咒都做不到了。她口中“呜呜”地喊着,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之所以摔倒,就是孟氏搞的鬼!

“您说什么?是不是在恭喜我?”叶承源俯低身子,在老太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起身离开了。

“呜呜,呜呜!”老太太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嘴里拼命地说着什么,可惜,却没有人能听懂了。

回到堂屋,二房三房的人已经离开了。叶承源小心地拉着孟氏的手,朝院外走去。他随意地瞥了一眼远处叶承浤的背影,不仅中馈他不会交出去,就连某些心肠恶毒的人,也是不能留的。

次日,侯爷和叶芊果然坐在了大花厅,孟氏不放心,在一旁放了个软椅,坐在上面旁听。至于叶砺,则去豫王府了,他在天香楼定了一桌酒席,让他们送到豫王府去,准备答谢郑寒和一众侍卫们。

尽管叶芊才九岁,管事的婆子们可没有一个敢趁机作乱的,不说孟氏就在一旁听着呢,就是侯爷,那也不是能糊弄的人啊。孟氏听了半个时辰,侯爷没开口,女儿一个人处理的也有条不紊、有理有据。她放心了,扶着桂香的手回了思远堂。

过了两天,到了武举张榜的日子。

叶芊一早上处理事务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有父亲提醒着,倒也没出错。等管事婆子们禀完事情都散去,叶芊伸了个懒腰,轻声抱怨道:“怎么还没消息啊?”派去看榜的小厮还没回来,门口也没有锣鼓喧天,难道出了意外,哥哥没有考中?

对着管事婆子们,一张小脸板着,很是一本正经,这时没人了才露出小丫头本来的样子来。叶承源温柔地拉过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别急,现在还早。”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叶芊一下子跳了起来,“爹爹,快走,看看去!”

叶芊拉着父亲的手,恨不得跑起来,奈何侯爷要维持自己的风度,步子可以迈大点儿,跑是不肯的。

才出了二门,就看见小厮一溜烟地跑了过来,身上的衣服都歪了,看见自家侯爷和姑娘,一个蹦高,“中了!中了!世子中了状元啦!”自家侯爷是文状元,自家世子是武状元,他觉得自己与有荣焉,出门脸上带光,走路脚下带风。

“太好了!”叶芊跳了起来,“赏!”

身后跟着的绿翡递了个银锭子给小厮,那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姑娘!”

叶芊甩开父亲,跑去找哥哥了。这种时候,叶砺竟然还在演武场,跟一个大石墩子较劲,他六项比试中,只有负重和摔跤没有名次,深以为耻,没事就练习。

“哥哥!”眼看着妹妹朝自己跑了过来,叶砺的手赶紧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弯下腰,接住扑过来的妹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把她抱起来,只在怀里揽了一下,就放开了。妹妹大了一岁,父亲母亲都不让他抱了,豫王看他的眼神也是警告。

“哥哥!哥哥!”叶芊高兴地又蹦又跳,“中了,中了!状元!”

叶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他有四项是头名,加上兵法娴熟,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刚才听见门口的鞭炮和锣鼓声,他就知道了。

叶芊大大的杏眼笑得弯弯,白嫩的脸颊上两个小梨涡,“状元郎!爹爹是状元郎,哥哥也是状元郎!”

第55章

叶砺考中武状元, 最震惊的是二房的三姐妹,叶蓉差点又摔了屋里的茶壶, 被丫鬟拼死护住,现在她一个月就那么点月银,再把茶壶摔了就没得用了。

叶蓉怒气冲冲地去了外院, 没找到二老爷,倒是找到了叶础。

“二哥,你怎么还有心情看书啊,那叶砺都中状元了!”叶蓉看见捧着书的叶础, 心中的怒火就更盛了。

叶础把书放下, “那能怎么办,他都已经中了, 皇榜都贴出来了。”他也没想到叶础能中, 自小到大, 叶砺在书院的成绩就没有自己好, 叶砺喜欢舞刀弄枪, 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觉得他是不务正业, 没想到,叶砺中了状元,一飞冲天,而他自己还是个秀才。要说心中不平, 他比谁都不平。

“叶砺都中状元了, 二哥才是个……”叶蓉气鼓鼓地坐在一旁, “就算中了状元又怎么样,还不是整日里打打杀杀的,等二哥中了状元,才是真正的风光!”

叶础没有接话,他只觉得喉头苦涩,中状元,谈何容易,他现在连举人都不敢想呢。

没两天,叶砺授了正三品的昭勇将军,等待兵部分配实职。兵部颇有些犯难,虽说是武状元,但年龄又小了些,按理说是可以外放做副将的,但这么小,放出去也不能服众啊。叶砺是侯府世子,进金吾卫倒是蛮合适的,不过,他本人的意愿却是去军营。

兵部的人琢磨了几天,还是决定把他放到京郊西大营去,先历练上一两年,再外放出去。

进了军营可就没有家里这样舒适了。不说没有小厮伺候着,吃的用的要和军营中众人一样,每日还要辛苦操练。孟氏又心疼又无奈,看着人给他收拾包袱,毕竟是军营,带的东西不能多,也就几件衣服。

叶芊也十分不舍,眼泪汪汪地拉着叶砺的手不肯松,“哥哥,将军哥哥,你到了军营可千万别打架啊,要是打不过你就——不对,哥哥可是武状元,怎么可能打不过,要是有人打你,哥哥就打回去!”她可听说了,军营里的人特别爱打架。

叶砺好笑地帮她擦掉眼泪,他也舍不得妹妹,这可是从小自己亲手带大的,“芊芊别哭,哥哥得空就回来看你。”军营也不是常年无休的,像他这样的品级,照样可以和文官们一样,到了旬末就休一天的。

好容易将母亲和妹妹都哄好,叶砺跟着父亲去了书房,临行前,父亲总是要教导一番的。

叶承源目光深深,他离开时儿子才七岁,回来已经长大了,靠自己的力量打拼出一片天地来。他没多少要教导他的了,不过,为人之道、处世之道、官场之道还是可以说一说的。

……

二老爷叶承浤心情很是抑郁了一段时间,叶砺果然像他担心的那样,中了武状元,还授了昭勇将军,大房的运气真是越来越好了。不过,他也终于遇到一件好事。

皇上最近对道法、丹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太子费了很多功夫,终于请来了久负盛名的清云道长入宫为皇上炼丹,传闻清云道长道法高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皇上对这呼风唤雨很是怀疑,清云道长既然应承了太子,自然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于是,清云道长说了,要在入宫当日,当场做法,天降甘霖。

这下皇上的兴致完全被勾起来了,当场做法,那成不成可就一目了然了,到底有没有下雨,可是没办法蒙混过关的,难道这清云道长真是个得道高人?

皇上下令,让工部建造通天台,以供清云道长做法时使用。

清云道长是太子请来的,通天台也是太子督造,在太子的授意之下,这通天台的材料采买就落到了二老爷叶承浤的身上,这也是叶芙经过极大努力为父亲求来的好事。

叶承浤简直要乐死了,他只是工部一个小小的所丞,按理,材料采买这样的大肥差是不可能落到自己身上的,可谁让自己有个好女儿呢。说起来,他正好认识个卖各种建筑用材料的商人,叫高明启,是济平候府的老熟人了。从他那里采买,不仅能拿到好货,价格还便宜,这次的差事既能办得漂亮体面,又能落下不少好处,简直是太完美了!

豫王和叶承源也在商议这清云道长的事。叶承源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不入朝堂,不代表他无事可做了,豫王常常找他商议大事。

“真有人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叶承源对这一套很是怀疑,他不信道法,也不信有人能得道成仙,“可要是不成,他怎么敢夸口要当场做法?”

“想必他有什么法子吧,也许只是擅于看天相,能准确地猜到哪天会突降暴雨。”豫王倒是毫不怀疑,前世,这清云道长真的成功了,他在通天台上做法,半个时辰后,本来晴朗无云的天空就阴雨密布,没多会儿,就下了一场暴雨。自此之后,父皇就对清云道长推崇备至,所服丹药也皆是清云道长亲手炼制。

而有了清云道长,太子也是顺风顺水,瑞王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豫王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这清云道长可真是个劲敌,比太子难对付多了,前世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让父皇和清云之间产生了罅隙,又趁机引荐了另一个得道高人给父皇,这才有了和太子抗衡的资本。

“无论如何,这次不能让清云入宫。”豫王做了决定,既然父皇需要丹药、需要道士,就由自己引荐一个给他,但绝对不能是太子引荐的清云。

叶承源沉吟片刻,突然一笑,“也好,这次咱们来个斩草除根,这通天台的材料采买竟然落到叶承浤身上,真是个好机会。我知道他会去找谁,呵呵,那人,可是受过我的救命之恩的。”这次可以一箭双雕,一次解决掉清云和叶承浤。

豫王闻言,也是一笑,漂亮的薄唇轻轻勾起,“甚好。”清云道长若是此时被害死,父皇肯定以为他是个庸人,而引荐他的太子也会被父皇怀疑。至于害死清云的叶承浤,必然会获罪,却不会累及族人。

叶承浤美滋滋地找到高明启,拿着工部开出来的清单,给他看了。

高明启仔细地看了一遍,“承蒙二爷照顾我的生意,既然二爷是给皇上办差,我也豁出去了,这些东西都按成本价给二爷,只要二爷以后多多照顾,在工部给我宣传宣传,再有了这样的好事可别忘了我就行。”

叶承浤乐得都快上天了,成本价好啊,他按照成本价从高明启这里拿货,再按照市价报到工部,这一次可以赚个盆满钵盈了。正好,自从孟氏掌了中馈,他就手头紧,有了这笔银子,又可以松活一阵子了。

叶承浤用工部的银子付了定金,约定了三天后来取货,工部这两天在宫里选地方,筹备开建,用到这些材料也好好几天后了,三天完全不耽误功夫。

看着叶承浤一摇一摆得意洋洋地离开,高明启摇了摇头,他原本是受过侯爷的救命之恩,但凡侯府有需要修葺用的材料,他都是按照最低的市价提供的,就算侯爷“死”后也是如此,没想到,叶承浤如此心黑,侯爷出事竟然是被他害的,要不是侯爷亲口跟他说,他还真是不敢相信。

……

到了旬末,叶芊一早就眼巴巴地等着,哥哥去了军营,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到了巳时,府里的杂事都处理完了,回到思远堂,还是没见到哥哥的身影。

孟氏听了鹿医正的嘱咐,前三个月要静养安胎,到了今日,也是频频起身,看着院门口。

叶承源有些好笑,不过是离开几天,这母女两个就牵挂成这样了。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自己离开了七年,也不知道妻子是如何得牵肠挂肚,一直没有音信,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又是如何得痛苦伤心。他们被二房和老太太联手迫害,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才过到今天,儿子离开,她们自然是舍不得的。

叶砺是一路快马回来的,西大营有些远,即便是他一早出发,快马加鞭,回到侯府也是巳时了。他穿过外院的花木小路,就听见了妹妹的声音:“哥哥!”他抬头看去,等在二门处的妹妹跳了起来,高兴地朝着他跑了过来。

“芊芊。”叶砺星目中满是温柔的笑意,离开几天,他最记挂的就是妹妹了。张开双臂,接住她扑过来的小身子,等她站稳了,叶砺直起身,拉着她的手,朝思远堂走去。

“芊芊有没有乖乖的?”“哥哥有没有好好吃饭?”

两人同时问了出来,叶芊仰起头,看着哥哥,两人同时笑了。

叶芊先点头,“我有乖乖的,也好好吃饭了。那哥哥呢?”

叶砺握着她的小胖手,他倒是从不担心妹妹的吃饭问题。“我也有好好吃饭。”军营的饭自然不能和家里比,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不管什么味道,只要填饱肚子就行。

“那有没有人欺负哥哥,哥哥有没有和人打架?”这是叶芊最担心的了。

叶砺笑了,“没人欺负哥哥,也没打架,芊芊放心。”军营有人欺生,那说的是有些老兵欺负新来的小兵,可他是正三品的昭勇将军,名正言顺的武状元,堂堂济平候世子,谁敢欺负他?就算有人不服,也是光明正大地找他切磋,说不上欺负和打架。

第56章

经过一个半月,通天台终于建好了, 清云道长掐指一算, 准备在六月初九这天登台做法。

初八的深夜, 一个蓝衣内侍悄悄靠近了通天台, 尽管这里并没有人看守,他还是很谨慎地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确信没有人, 这才钻进了通天台的里面。

通天台更像是个塔,里面中空, 正中是承重的木梁,一层层架构由低而高,贴着四壁是一圈圈的台阶,沿着台阶能一直上到顶部, 顶部是个大平台, 供清云道长做法使用。

蓝衣内侍沿着台阶小心地走了上去, 没发出一丝声响。他上到最高处,却没有去顶部平台,而是纵身一跃, 跳到正中间的木梁上, 在那关键处猛击一掌,而后又跃回台阶,向下走了几层, 如法炮制, 到中间的木梁架构上击了一掌, 如此循环,直到最低处。

他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切,小心翼翼地出了通天台,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谁也不知道,这通天台的木梁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表面看不出来,但是遇到特别大力,内部就会朽裂。建造的工匠是发觉不了的,可经过此人的重击,木梁已经成了朽木了。

初九一早,晴空万里。

清云道长一身宽袖法衣,衣袂飘飘,颇有仙风道骨之感。他昂首阔步,一路行来,并不看通天台下等着的皇上和四位皇子以及众妃嫔,而是淡然地直接进了通天台,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几丈高的平台上。

皇上心中有些不舒服,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地行礼,这清云道长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太子一看皇上的脸色就知道,倨傲的清云惹得父皇不高兴了,忙低声道:“得道之人,难免不把这世俗之礼放在心上,父皇不必介意,且看他做法能否成功。”只要当场表演了呼风唤雨,父皇肯定会信服,到时候也就顾不上介意清云的态度了。

只见台上的清云道长焚了一道符,默默祝祷片刻,双臂举起,手指朝天。

“要开始做法了,快看啊”有妃嫔小声的议论着,本来就不太安静的众人有些噪杂起来,谁也没有听见通天台里面发出的轻微“咔咔”声。

豫王不动声色地拉住了玉妃的袖子,凤眸紧紧盯着通天台。他只能做到让这高台倒下,至于往哪边倒可就不一定了,要是朝着众人这边倒下,虽然距离上不会直接砸到人,但是飞溅的木屑什么的也可能伤人,到时候他第一个要保护的就是母妃。

皇室看看天色,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虽然还是早上,却已经感觉到了热气,这种天气能下雨?他的凤眸饶有兴致地看着高台上的清云道长,要是不下雨,看他怎么收场,到那时,可以判他个欺君之罪。

清云道长的身子摇晃起来。

“哎,做法还有这样的?摇摇晃晃的?”

“不是他在晃,塌了,快跑啊,通天台塌了!”

场面顿时大乱,还没等人们离开,“轰隆”一声,通天台整个坍塌了,清云道长的身影也不见了。

通天台是原地倒塌,没有歪向别处,尽管如此,豫王拉住玉妃袖子的手还是没有松开,这里人多,万一混乱中把母妃撞伤了也不好。

众人顿时傻眼了,通天台转眼间就塌成了一堆废渣。太子急忙命侍卫去把清云道长挖出来,这可是他花费了大笔的时间和银子才请来的。

皇上鄙夷地瞥了眼那废墟,什么得道高人,还没做法呢就被埋了,既然道法高深,怎么没算到今日这一劫呢?不过,这通天台建造得如此潦草,一定要好好查一查,是谁这么大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一队侍卫合力,很快就把清云道长挖了出来,可惜,他的脑袋被砸扁了,半丝生气也无,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太子目瞪口呆,这、这可是久负盛名的清云道长,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得道高人啊,就这么死了?!

人都死透了,也没什么可看的了,皇上一甩袖子,转身走人,谁知走了几步,天色突然大变,原本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宫人刚把华盖遮到皇上头顶,雨点就落了下来。

“这是清云道长做法求来的甘霖啊。”太子大喜,朗声说道:“道长虽然出了意外,可他的做法还是成功了!”清云是活不了了,可他不能让父皇以为自己引荐了个草包。

“这道士根本就还没开始做法呢,哪里求来甘霖?”瑞王很是不以为然,“依我看,这道士定然是知道了今日要降雨,特意选在这个时刻,等这雨一下来,就算是他的功劳了。”

被瑞王无情地揭穿,太子几乎要恼羞成怒了,“怎么可能提前知道降雨,难道二弟知道明日是晴还是雨吗?”

瑞王嗤笑一声,“看太子说的,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钦天监的监正。太子要是想知道明天的天气,问问监正就好了。”

“你!”太子面红耳赤,康王忙道:“二哥这话说的没道理,监正就算知道明日天气,却不可能知道哪个时辰有雨的,更何况,离清云道长做法到现在只有大半个时辰,谁也不能精准到这种程度的。”

三个皇子相持不下,皇上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太子,“罢了,清云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这通天台倒塌的事却要详查!”

太子这才想起,这通天台是自己督造的,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儿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就算父皇不叮嘱,他也会查个一清二楚的,请清云道长入宫为父皇炼丹,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心力财力,竟然让人给毁了,要是查出来是谁把自己好好的布局给搅了,非把他抽筋扒皮不可!

参与了通天台建造的工部一众大小官员以及众工匠,被太子一股脑地拘进了刑部大牢。叶承浤也不例外,但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危险,自己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算贪了些,也不是大事,这通天台塌了和自己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再说,只要有太子在,他能从这刑部大牢出去一次,就能出去第二次。

工部尚书倒是没有参与通天台的建造,也因此幸运地没有被投入大牢。太子亲自带着工部、刑部两个尚书去了现场,让他们查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建造图纸来看,原始的设计是没有问题的。工匠都是工部常用的,不至于犯这么大的错误。两个尚书在废墟上转了半天,一致认为做梁柱用的木料有大问题。就算遇到坍塌,木料断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断成一截一截的,这分明就是朽木啊。

叶承浤!太子又怒又恨,叶芙求了他好久,他才把这采买的肥差给了叶承浤,他也知道采买总要吃些差价的,还专门叮嘱了不可太过。没想到叶承浤竟然用朽木来交差,将自己费尽心力的大好布局毁于一旦。

刑部立刻提审了叶承浤,他养尊处优,哪里禁得住上刑,没几下就招了,说了自己是多少银子买的,报到工部又是多少银子。到了此时,他还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只以为自己白忙活一场,得来的差价要退回给工部了。

太子听了刑部报上来的口供,又经过工部尚书的解释,差点气得厥过去,这该死的叶承浤,果然是他!他原本想着可能是叶承浤不熟悉市价,被人骗了,没想到他竟然贪了这么多!虽然已经找不到那商人了,可就他那买价,当然只能买朽木,他是故意要坏自己的大事啊!

工部官员及工匠悉数释放,只留下了叶承浤关在刑部大牢。

豫王和叶承源对饮一杯,叶承源问道:“不知道太子这次会不会放过他。”上次太子可是为了叶承浤,不惜在刑部大牢连灭数人之口。

豫王摇摇头,“不会。太子此人睚眦必报,叶承浤这次害死清云道长,害得他多日布局毁于一旦,在父皇面前丢尽了脸面,他是决计不会饶过叶承浤的。”上次叶承浤害的是济平候世子,和太子没有任何关系,太子当然可以随手救他。可这次叶承浤害的就是太子本人,太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叶承源微微一笑,“那真是太好了,这么好的消息,我定要亲口告诉老太太。”

果然,没多久,叶承浤就判了秋后问斩。

济平侯府二房顿时乱成一锅粥。

老太太不能说话,自从叶承源告诉她老二要秋后问斩,她本来花白的头发就全白了。

叶芙来寿安堂,她就死命地盯着叶芙看,叶芙哭得梨花带雨,“我求了,求了他不知道多少遍,什么法子都用了,他就是不答应。”太子这次是铁了心不帮父亲,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三老爷叶承淐来寿安堂,也被老太太死命盯着看,嘴里“呜呜”地拼命说着什么。他当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可他终归是瑞王一派的人,上次瑞王不许他们救叶承浤,这次也一样不许。实在没办法,他再来寿安堂,干脆就不进内室了,在门口给老太太请个安就走人。

二老爷关在刑部大牢,齐氏关在小院不让见人,老太太不能说话,太子不肯松口,三老爷不肯帮忙,二房的三姐妹和叶础几乎要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