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二老爷被判了秋后问斩, 二房的叶础和三个妹妹无人可求, 急得要发疯。

叶芝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咱们去求大伯父吧?他也许有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可是连官职都没有!”叶蓉从心底里不想去求济平候, 他是叶芊的父亲, 去求他,就和求叶芊一样别扭。

叶芙倒是有些动心, “他虽然没有官职, 但好歹也是侯爷, 以前又做过户部侍郎, 还是有些关系的, 要不去试试?”话虽如此说, 她心里也不抱太大希望,谁让刑部已经判了秋后处斩呢, 要是之前太子肯伸手管一管的话, 也许还能有用。想起太子,叶芙更是心寒, 自己跟了他也有一年了,他却不肯帮帮自己的父亲,就眼睁睁看着刑部把父亲判成了死罪。

叶芙暗暗抱怨太子不肯帮忙,却不知道正是有了太子的授意, 叶承浤才被这么快定成死罪的。

叶础沉吟片刻,“也好,现在只要有一丝希望, 咱们就不能放过, 走, 去思远堂。”太子和三叔那里没了指望,他实在是无人可求了。

济平候上午陪着叶芊处理府中事务,之后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思远堂陪妻子。三月份鹿医正扶脉的时候,孟氏才一个月的身孕,现在四个月了,小腹已经微微鼓起,孟氏也不用静养了,每日都在济平候的陪伴下散散步。

孟氏倚在软榻上,吃着济平候递过来的酸杏,这杏子极酸,济平候咬过一次,差点把牙都酸掉了,可孟氏吃起来却觉得刚好。

济平候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这个小家伙,怎么这么爱拈酸吃醋?”

孟氏横了他一眼,“不许说孩子,她能听到的,女孩子可都是小心眼,听见你说她,生下来可就不亲近你了。”济平候坚持这肚子里是个女儿,孟氏也就随着他说了。

济平候呵呵一乐,改口道:“拈酸的小丫头都生得漂亮,咱们这个肯定是个好看的,像芊芊一样漂亮又可爱。”他错过了芊芊的小时候,只盼着孟氏再生个小丫头出来,这次他可以好好陪着她长大,看看这漂亮的小姑娘二岁到七岁是如何得可爱。

孟氏扑哧一乐,“改天我爱吃甜的,你又要说爱甜的小丫头漂亮了?”她的口味总是变来变去的,一会儿爱酸,一会儿爱甜。

济平候正色道:“不管你爱吃什么,咱们的小丫头都是漂亮的。只要是你生的,一定和阿锦你一样漂亮。”

孟氏嘴角含笑,眼波流转,睨了他一眼。

济平候一阵心动,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阿锦,今晚咱们……”

两人正在说笑,莲香站在门外禀报:“二少爷带着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来了,说是想见侯爷。”

济平候头也不抬,“不见,让他们回去。”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来做什么,叶承浤入狱是他和豫王一手安排策划,怎么可能把他救出来?他和老太太联手,把自己一家四口挨个害了一遍,怎么可能饶过他们?

莲香轻手轻脚地去了,没多会儿又回来了,“二少爷带着三位姑娘跪在思远堂院门外边了。另外,看守二太太院子的婆子来回,说是二太太闹着要出来。”

济平候冷哼一声,“他们喜欢跪就尽管跪着,至于齐氏,让她安心待着,时候到了,她自然就出来了。”

孟氏皱眉,“让他们回去,跪在院门外算怎么回事?”

“跪一跪又死不了,想当初你还躺了七年起不来呢。”一想到妻子受的罪,济平候心里就不舒服。

叶础带着三个妹妹跪了一个时辰,思远堂也没见人出来。

院门处没有种树,几个人就跪在大太阳底下,叶芙、叶芝还好,叶蓉却跪不住了,“二哥,大伯父显然是要见死不救的,咱们求他也没用,还是回吧?”她的膝盖酸疼,太阳晒得面孔红涨,这些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有下人偶尔经过,就算没有指指点点,也是偷眼不停地看他们,叶蓉觉得今天自己的脸面都丢尽了。

“再等等。”叶础冷声道。他要是有别的办法,自然也不会在这干耗着,可现在济平候是唯一有希望的了。

叶蓉从未跪过这么长的时间,渐渐地有些跪不住了,她的身子歪向一边,用手勉强支撑着自己。

正在苦苦煎熬,叶芊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清凉碧水绫裙,白珍举着伞遮在她的头顶,慢慢悠悠地走过众人。

自己这落魄丢人的样子被叶芊看到了!叶蓉心里又惊又急,猛地跳了起来,她跪了太久,膝盖酸麻,一跳起来又是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叶芊并没有看她,径自进了思远堂的院子。

叶蓉却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嘶声喊道:“叶芊,你也别得意,早晚有一天——呜呜。”

叶芙捂住了她的嘴,凶狠地瞪着她,“你给我安静点儿!”她这个亲妹妹一天到晚只会发脾气,什么用处都没有,还不如叶芝听话呢。

他们这一闹腾,济平候倒是出来了,他本来没打算理会他们,跪不住了自然就走了,可他们在这里吵闹起来,影响了妻子的心情。

“都起来吧。”济平候沉声道:“我现在闲赋在家,虽然有个侯爷的名头,却没有实权,帮不了你们。再说,过去的事,础哥儿心里总是有数的吧?”

叶础心头一跳,父亲所做的那些事,他是猜到了,可是,他不能承认啊。刚想开口,就见济平候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放心,不管你们父母做过什么,你们几个小的还是无辜的,只要你们安分着,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的。都起来,回去吧。”

济平候转身回了正屋,叶础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父亲做的那些事,根本就没有瞒过侯爷!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他不赶尽杀绝就是好的了,怎么可能再去救父亲?

叶础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芙、叶芝面面相觑,侯爷所说的“你们父母做过什么”到底指的是什么?叶蓉愤恨地大叫:“二哥怎么自顾自走了,我也不跪了!”

几个人很快散去了,思远堂又恢复了平静。

不管二房的兄妹四人又去求过什么人,反正他们再也没有来过思远堂。老太太越来越瘦,却躺在床上动不了,毫无办法。

三老爷叶承淐倒是想救,毕竟是胞兄,亲兄弟总是个助力,可他却不能违背瑞王的意思,没有瑞王和岳父,凭他自己是不可能救出叶承浤的。

齐氏每日吵闹,看守她的两个婆子只做不闻。眼看着进了十月,离叶承浤问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齐氏不吵闹了,求那婆子给孟氏递个信,就说是要去见二老爷最后一面。

孟氏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肚子已经很大了,她行动不便,除了每日必须的散步,就是倚在软榻上,过问一下府里的事务,翻一翻账本,或者没事看看书。听了婆子送来的信,想了想,点头应允了。

齐氏终于从小院中出来,她回到自己原来住的院子,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带着二房的四兄妹,去了刑部大牢。

大牢中昏昏暗暗,味道也很是难闻。叶蓉用帕子把鼻子掩得严严实实的,才忍住没有吐出来。

齐氏恍然不觉,在狱卒的带领下朝着深处走去。

“喏,就是这里了。”狱卒敲了敲铁栏杆,“喂,有人来看你了。”说完,他站到一旁,也不走远,离开了十几步就站定了,回身看着他们。

牢房地上铺着稻草,上面蜷缩着一个人,头发花白,衣服破旧,他慢慢地抬起头,脏成一缕一缕的胡子遮住了半张脸,好半天,齐氏才认出来,这就是二老爷叶承浤。

看见齐氏和四个孩子,叶承浤浑浊散乱的眼神终于有了些神采,他挣扎着爬起来,蹒跚着走到栅栏前,“你、你们终于来了。”两滴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过,在脏污的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经过这么久,他早就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是被侯爷算计了,也知道自己坏了太子的大事,是不可能活了。他只盼着临死前能再见一见儿女。

“老爷!”齐氏抓住了他握在栏杆上的手,呜咽着哭了起来,不管她如何怨叶承浤,从来没有希望他死,她一直期盼着从小院出来,还是他的正头妻子。

“父亲!”叶础上前一步,痛心地看着自己昔日风光的父亲,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叶芙、叶芝也凑了上来,叶蓉却悄悄地退了半步,父亲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她快要忍不住吐了。

叶承浤看着齐氏叹了口气,“别哭了,你和四个孩子到现在也没事,以后也就不会有事的。等我走了,你要照顾好几个孩子,督促好础哥儿的学业,把芙姐儿顺利地送入东宫,过两年,给芝姐儿和蓉姐儿找个好人家。以后就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千万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他也明白自己害人的事被侯爷知道了,但是侯爷到现在也没动齐氏和四个儿女,估计就是放过他们了,只要他们以后不要生事,也能平安地过下去。

第58章

齐氏拉着叶承浤的手, 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 叶芙、叶芝也在一旁跟着抹眼泪。等齐氏哭过,叶承浤安慰了几句, 让她们站开些, 单独叫了叶础过来。

叶承浤盯着叶础, 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绝对不能再出事, “础哥儿,以前为父教你的都是错的,你可千万不要为了出人头地就不择手段, 也不要想着为父亲报仇, 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行了。好好读书, 将来考取功名,为父也就含笑九泉了。”大哥就算闲赋在家,也是个打盹的猛虎, 绝对不能招惹。更何况还有叶砺,名正言顺的侯府世子,如今又考取了武状元, 授了三品的昭勇将军。还有那叶芊, 小小年纪不知怎么就入了豫王的眼, 简直就是豫王的心尖尖。

“父亲!儿子不孝, 不能救你出来。”叶础目光含泪, 沉痛又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叶承浤摇摇头,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 不要试图救我了,我是出不去了。”他早已认清了现实,今日见到了家人,已经很满足了。

过了没几天,叶承浤问斩了,因为要处理他的后事,齐氏被从小院中放了出来。

当晚,老太太也咽了气。

府里众人都不意外,老太太早就骨瘦如柴了,只凭一口气吊着,叶承浤一问斩,她这口气也就散了。

因为早有准备,即便同时死了两个人,府里的诸事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最痛心疾首的,就是叶承淐了。老太太一死,他要守孝三年,丁忧在家不能做官,三年后才能再回到官场。此时正是瑞王用人之际,他却不能效力,三年后要是大局定了,谁要记得他,这个从龙之功他是挣不上了。唯一的安慰就是岳父还在瑞王身边,将来凭借岳父,他还能顺利地进入朝堂。

至于济平候,他本来就辞官闲赋在家,也不存在丁忧的困扰了。而叶砺是武将,武将是没有丁忧的,只有一百天的假期,过后依然要回到原来的职位上。

济平候和世子叶砺、以及三老爷叶承淐在前院招待来吊唁的宾客,孟氏不放心叶芊一个人处理这么大的事,只好大着肚子,和叶芊一起安排内院的事务,齐氏和梅氏一起接待前来的女眷。

梅氏艳羡地看了看孟氏的大肚子,孟氏都快生了,可她努力到现在,还是没怀上。她又同情地看了看齐氏,也罢,虽然没孩子,但是好在自家老爷还安安稳稳地守在自己身边,总比二嫂好,这就成了寡妇了。

等老太太和叶承浤的丧事办完,歇了三天,济平候请了族长和几位族老过来,主持分家一事。老太太不在了,分家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对于分家,二房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齐氏有个毒害候夫人的罪名,留在侯府就要继续被关着,可二房还有兄妹四个呢,总不能无父无母的,她自然是希望分家的,到时候自己当家作主更好。

叶础也是希望分家的,侯爷已经知道父亲做的事,就算没有对他们几个小的下手,他每日待在侯府也是胆颤心惊,生恐侯爷哪天心中不平了,拿他们几个开刀。

叶芙、叶芝是看母亲和哥哥的,既然母亲和哥哥都愿意分家,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叶蓉也很是满意,自从济平候回来,而自己的父亲又出了事,她就感觉到处处都要比叶芊低一头,分了家,离开侯府离开叶芊,而母亲重新掌管中馈,她的日子又能好过起来。

三老爷叶承淐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哥也是闲赋在家,也帮不到自己,自己最大的指望还是在岳父那里,只要哄好梅氏就行了。

最不想分家的反倒是梅氏。她嫁进侯府已经十来年了,这么多年,她只管和叶承淐风花雪月,从来不用管府中杂务,日子过得十分逍遥。分了家,她就是当家女主人了,这家中的中馈只能自己掌管了。一想到每日和管事婆子们斗心机,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还要看账,协调各处的事务,她的头就大了。

在财产的分割上,大家都颇识时务,没吵没闹。

族长按照常规将现银分割好,府里有两处现成的宅子,在别的街上,二房三房愿意要就抵过现银抓阄,不愿意要就把宅子和其他的庄子、店铺什么的一起抓阄分配。

二房三房各选了一处宅子,不管好不好,总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然还得现去买宅子。若真是不满意,将来可以再慢慢挑选新宅子,有了住处再把这个卖掉。三房挑了个小的,二房人多,挑了个大的,都抵过了现银。

至于府里的仆从,愿意跟二房三房走的,孟氏表示可以把身契白送给齐氏和梅氏,不要银子了。

经过一整天的估算价格、抓阄分配,这个家总算是分完了,最后订立了正式的分书,二房、三房要在半个月后搬出侯府。原本按照常理是一个月,但那个时候太靠近孟氏的产期,济平候不放心这些人留在家中,要把他们早点送走,再说,宅子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搬过去就是了,所以,只给了他们半个月的时间。

二房、三房都忙碌起来,要去新宅子那边看看情况,要采买新的仆从,整理这边的东西,雇上马车拉过去。

齐氏掌管了多年中馈,这些事难不倒她。梅氏可就头疼了,她从未处理过这些事情,乍一上手根本就不知从何做起,三老爷叶承淐无奈,只好帮着她,幸好他丁忧在家,不然这个家都没办法顺利搬成。

半个月后,侯府终于清净了。

这段时间,豫王也没闲着。自从和岳父商议好要借着叶承浤害死了清云道长,除掉这个前世的劲敌,他觉得应该提前让自己前世引荐给皇上的清虚道长入宫,免得太子又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个别的道士来。

豫王在六月就找到了清虚道长。这清虚擅长炼丹,丹药的效用比清云的还好,不然前世也不会和清云分庭抗礼,可惜就是没有清云那“呼风唤雨”的本事,所以一直没能把清云给比下去。

豫王美玉般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没关系,就算不能预知天相,清虚也可以预知点儿别的事情,有他这个重生的人在,可以让清虚每年都宣布一个重大预言,而且这个预言还能言出必中。

关键是,这一世,他不打算自己引荐清虚。如果他引荐了清虚给父皇,太子一定会找到其他人,来和清虚对抗。不如让太子来引荐清虚给父皇,这样,太子以为清虚是他的人,定然处处维护清虚,而清虚却实际是为自己办事的,岂不妙哉?

八月,京郊的云雁山下来了个道长,号称清虚,此人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说是一个月后,云雁山下的几个村子会被怪风袭击,若是此时不加固房屋,定会损失惨重。

众人原本以为他是个得道高人,一听此话,皆以为是疯子,一个月后会有怪风?真是胡言乱语,他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怪风!

即便无人肯信,清虚也不愿离去,每日苦劝众人加固房屋,若是房子实在太破,到时候就干脆人离开,保住性命要紧。奈何无论他如何劝告,却根本无人理会。

在豫王的安排下,太子“偶然”地得知了这个事情,别人是当笑话讲给他的,太子却留了心。当初引荐清云,他并不是随便找了个道士就要送到父皇身边去,而是亲眼见过清云“呼风唤雨”的本事,在他看来,有些人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庸人不识罢了。

清云被叶承浤害得意外殒命,太子一直在寻找新的道长。皇上喜欢美人,但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渐渐地有了力不从心之感,所以对丹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太子要想投其所好,必须尽快找一个有真本事的道长来,要知道,皇子可不止一个,等到瑞王引荐了道长给父皇,得到了父皇的信任,他再想横插一脚就难了。

太子立刻派人去了云雁山,把清虚道长的样貌言行都打听清楚了,一听“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太子就十分满意。要引荐给父皇的人,就算有真道行,也不能相貌猥琐,这清虚的外表至少是过关了。

太子原本打算等一个月之后,看看清虚的怪风来没来再说,可有幕僚建议他现在就插手此事。那几个村子的村民都不相信清虚,如果清虚的预言是真的,那到时候村子损失惨重,不说没有人对清虚歌功颂德,就是太子提前知道了此事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容易被人攻击不够爱民。

幕僚建议太子帮着村民加固房屋,但不大张旗鼓的进行,这样,如果真有怪风,清虚就是大家的救命恩人,这时候引荐给皇上,更加有底气,而太子也能得个好名声。至于清虚是疯言疯语怎么办,反正太子帮助村民是悄悄地进行,只要不打着太子的旗号,谁也不会知道的。等真有了怪风,再告诉村民是太子帮了他们。

太子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立刻就派人前去云雁山,一是帮助村民加固房屋,二是把清虚道长请来一叙。

清虚一见有人帮忙,欣然赴约。

太子一看到清虚,心里就十分满意,不说有没有真本事,光是这样貌就让人信服了。

第59章

清虚道长须发皆白, 宣称自己已经一百二十岁了。

太子闻言,不仅没有斥他信口开河, 反而很是欢喜。在他看来, 就算是有真本事的道长,也要自己编造些唬人的说辞,这样才能显得更加高深莫测。就算清虚不肯吹嘘自己,把他引荐给父皇的时候, 他也会帮着他吹嘘几句的。至于清虚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百二十岁, 他倒并不介意。

“不知道长除了预言未来, 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太子问道, 光有预知能力其实已经很神奇了, 如果再有些别的就更好了。

清虚道长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 “不瞒太子殿下, 贫道这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是常有, 每年只得一梦,梦中是什么就是什么,并不能随意堪破天机。”

太子心中一凉, 这本领有些鸡肋啊,比方说自己刚刚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能登大位, 结果他根本就不知道。就是说不管是谁,包括父皇, 最想知道的事从他这里根本就得不到答案。

清虚一看太子的脸色就知道他很失望, 不慌不忙地说道:“贫道最拿手的本领当是炼丹,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 许多道友炼丹,为了追求强力的效果,难免对身体有损。但是贫道的丹药,不仅能让人精力充沛,还能固本培元,长久食用也不会损伤根本。”

说着话,清虚拿出一个小木盒来,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六颗丹药,太子接过来,那丹药颗颗圆润饱满,色泽柔亮,闻起来有一种好闻的清香,一看就是好丹药。太子将丹药交到一边跟着的侍卫手里,准备拿回去让人查验,若是无毒,就找人试上两颗,没有问题的话,剩下的四颗就自己试一试。

有了这炼丹的本事,再加上每年一个预言,也颇能拿得出手了,引荐给父皇已经够了。太子面露犹豫之色,迟疑道:“固本培元自然是好的,可要是有人做了些坏事,孤不想给他固本培元……”他给皇上送上道士,一是在皇上身边安插自己人,另一个也是希望皇上多用些丹药,早日把身体掏空,也好早日给自己让位,可不是希望他固本培元,越吃丹药身体越好,活得长长久久的,那自己这太子岂不是要当到老了。

清虚顿时为难起来,“贫道炼丹是为了治病救人,但是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帮着村民加固房屋,对贫道又有知遇之恩,这……”清虚沉吟片刻,一咬牙,“如果那人真的做过坏事,贫道愿意为太子殿下炼些表面强体实则伤身的丹药,望殿下谨慎使用。”

“道长放心。”太子笑得十分舒畅,“孤心中自有分寸。”太好了,这是一个献给父皇的完美人选,只待他说的怪风真的来了,就送他入宫。

在太子将信将疑的等待中,一个月过去了。在一个黄昏,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村民们有的人家是围坐一桌有饭有菜,有的人则是端着碗蹲在门口吃面条。此时已是九月,一般到了傍晚就有些冷意了,可今日却十分反常,有种夏天的酷热感,空气特别沉闷,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忽然,一动不动的树梢轻轻摆动起来,吃得淌汗的村民感觉到一丝舒爽的凉意,刚刚感慨了一句“终于他娘的有风了”,那微风就变得狂暴起来,不过眨眼间,天地间就是一片黄茫茫,狂风卷着砂砾,呼啸而来。

村民们端碗的、拎板凳的、提桌子的、抱着娃的,在飞沙走石中飞快地跑回了自家的屋子,把门紧紧的关上,这才想起了清虚道长的叮嘱,用重的东西把门顶住,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的,顾不上吃饭,扒在窗口或者透过门缝看着外面。

狂风吹断了粗壮的树枝,吹飞了草编的院门,把院子里来不及收拾的藤筐卷上天空,有那没压结实的瓦片,也给卷走了。

村民们胆颤心惊地听着自家屋顶的瓦片簌簌作响,生恐整个屋顶被掀飞了。到了此时,他们不禁感谢起清虚道长和那个帮着他们加固房屋的人来,要不是提前有了准备,这次损失的恐怕就不光是家财了。

这股怪风足足吹了一刻钟,绕过云雁山之后就渐渐变小了。

村民们挪开顶门的桌子,开门从屋里出来,看着一片狼藉地院子,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有人跪了下来,举手高呼道:“真人!多谢真人救命之恩!”更多的村民跪了下来,嘴里参差不齐地喊着“真人、道长”什么的。

清虚道长名声大振。

太子服了清虚的丹药,当晚龙精虎猛,大展雄威,关键是次日也没有空虚感,反而觉得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不由得赞叹清虚炼丹果然有一手。待到云雁山的怪风如期而至,他再无疑问,立刻就带着清虚入宫了。

有了清云道长的前车之鉴,皇上对太子引荐的人抱着怀疑的态度。但这清虚道长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样子、还有他进献的丹药却让皇上心动不已,所以,他一面把清虚道长留在宫中,一面派人去调查云雁山怪风一事是否属实。

怪风一事并没有人弄虚作假,自然也不怕调查,那些村民什么也没付出,平白躲过了一场大难,自然对清虚和太子赞不绝口,把清虚更是吹嘘得出神入化。

皇上服用了清虚进献的丹药,和太子一样,对其效果十分满意,远超过他以前服用过的其它丹药,再加上清虚确实在一个月前就预言了怪风袭击一事,皇上再无疑问,把清虚奉为上宾,格外宠信起来,只盼着清虚明年能预言一件与自己有关的大事。

太子虽然不好明着说清虚是自己的人,但也忍不住更加自信,深深觉得自己离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就差一点点了。

清虚顺利入宫,得到了皇上和太子的信任,豫王更是心满意足。他也不怕清虚攀上太子和皇上的高枝后就背叛自己,前世清虚可是一直都忠心于自己的,更何况,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让他每年都有一个重要的预言呢。

了结了这一桩大事,豫王带着叶芊入宫看望玉妃娘娘。

“一段时间没见,芊芊好像长高了些。”玉妃拉着叶芊的手,比了比她的个头。

叶芊很认真地点点头,“哥哥说我吃的多,连青菜都爱吃,一定会长高的。”

“真乖,不挑食的都是好孩子。”玉妃微微一笑,叶芊只觉得整个屋子都亮了,不由得屛住了呼吸。

豫王和玉妃低声说着宫里的事,叶芊来过多次,早就和玉妃熟识了,也不客气,一边吃着桌上的葡萄,一边听着他们说话。

玉妃看了她一眼,问道:“这葡萄是御膳房那边送来的,好吃吗?”

叶芊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吃,但是没有豫王府的那架葡萄好吃。”王府的葡萄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这两个月她隔几天就去吃一次,偏偏豫王很是坏心,不肯给她送去侯府,只有她亲自到王府去才能吃到,所以她只能隔三差五地就去王府住一天。

玉妃笑了,“我这后面的花园里也有一架葡萄,在靠近东北角那里,芊芊去剪一串来,好不好?”

叶芊乖巧地起身,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小藤篮和大剪刀,见豫王并没有要陪自己过去的意思,疑惑地眨眨眼,还是转身出去了。

豫王看着叶芊的小身影不见了,笑道:“母妃要说什么,连芊芊也不能听了?”往常他和母妃说些宫中的秘密,也从来不避着小丫头的。

“这个她真不能听。”玉妃慈爱的目光落在豫王俊美的脸上,“说起来,今年你已经十五岁了,也到了知晓人事的时候了。芊芊还小,你们成亲还早着呢,按例,母妃也该给你准备两个服侍的宫女了。”

豫王的脸黑了。他倒不是怪玉妃,这是宫里的惯例,他知道,凡是皇子到了十五岁,其母妃就要挑选两个宫女送过去,是教导皇子人事的,也就算是皇子的通房丫鬟了。

当然他是不打算要这宫女的。其实前世他也没要,倒不是因为芊芊,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她呢,而是他开窍晚,每日吃喝玩乐,在这上面根本就没动心思呢,再加上他自己就生得俊美无俦,母妃又是大齐第一美人,再漂亮的宫女也入不了他的眼,所以,玉妃提起的时候,他就给推了。

这一世有了芊芊,他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小王妃,自然更不可能要什么宫女了,小丫头现在还不明白,但她早晚会知道的,保不齐她就生气了呢,要知道,他可是把小丫头按照宠后的标准培养的,那个宠后能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宠幸别人的?

“母妃,我有芊芊就够了,不需要别人。芊芊虽然还小,但她总会长大的,我等得起。”豫王嘴角的笑意轻柔,但凤眸中的神色却是坚定的。

自己的儿子当然舍不得为难,他不想要,玉妃也不会勉强他,点点头,“也罢,反正你现在也还小呢,等将来,你成亲的时候,母妃送你……一套画册,咳咳,反正你看了就该明白了,不用人教也行的。”

豫王颇有些尴尬,母妃说的画册,他当然明白是什么。也罢,总比什么教导人事的宫女好多了。结束了这个尴尬的话题,豫王若无其事地起身,去后面的花园找他的小王妃去了。

第60章

叶芊提着小藤蓝, 拿着大剪刀,绕过耳房,从旁边的入口进了正殿后面的花园。这花园她来过很多次了, 一点儿都不陌生,玉妃所说的葡萄架她以前也见过, 知道大致的方向,在园子里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找到了。

叶芊把小藤篮放到旁边的地上, 拎着大剪刀打量着葡萄架,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挑选了一遍, 看中了一串特别漂亮的葡萄, 个头最大,一颗颗圆鼓鼓的,看上去就好吃, 就是长得稍微高了些。

叶芊用剪刀比划了一下,有些够不着,她踮起脚尖,小心地不碰到架上的其它葡萄, 但是这样却不好瞄准用力, 她努力了半天, 也没把葡萄剪下了。

叶芊叹了口气,退后两步, 回身看了看, 朝着空荡荡的园子问道:“你能帮我把那串葡萄剪下来吗?”她再剪别的葡萄也行, 可那串已经被她剪过了, 藤上留了口子,不剪下来恐怕会白白坏掉的。以前吃的葡萄都是豫王帮她剪的,她不知道剪起来那么费劲,估算错误,又舍不得那串葡萄浪费掉。

园子里寂静无声,并没有人应她。

叶芊举着剪刀,又轻声问了一遍:“不能帮我吗?”

片刻之后,一颗大树后面露出一片蓝色的衣角,一个中年内侍缓缓地走了出来,他身材修长高大,脸上却极为吓人,似乎是被火烧过,两边的脸颊和额头都皱巴巴的,只有那双眼睛,漆黑清亮,叶芊一看就觉得十分亲切。

他慢慢地走到叶芊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大剪刀,走到葡萄架前。

叶芊把自己刚才努力半天没弄下来的葡萄指给他看,“就是那串,被我剪过了,要是不弄下来,也会白白坏掉的。”

那人沿着她刚才剪刀留下的痕迹,“咔嚓”一声,就把那串葡萄剪了下来,一回身,叶芊已经提着小藤篮等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把葡萄放进了藤篮,只见那小丫头仰头朝自己一笑,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欢喜,“谢谢你。”

他稍稍愣了一下,“你不怕我吗?”他的喉咙好像也伤过,声音听起来干涩嘶哑。

“不怕。”叶芊摇摇头,“言哥哥说了,你是自己人。”

“自己人啊。”他的目光变得幽远,“他说我是自己人……”

“这花园都是你打理的吗?你可真厉害!”叶芊钦佩地看着他,“这葡萄也是你种的了?和豫王府的那架葡萄真像,不过,豫王府的那个葡萄是最好吃的。”她只见过这两架葡萄,不知道天底下所有的紫葡萄大抵都是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