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别让他死的太痛苦,我心里会难受的。”萧胡辇说完准备掉头就走,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我死了以后,如果不能与阿钵合葬,就将我葬在罨撒葛的陵旁。别将我葬在爹娘的身边,我怕下辈子还要再跟你抢什么。”

萧胡辇环视了下小萱的房间,走出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萱则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靠着书桌腿,她将头低下,无力的垂着泪。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的眼前出现了一袭青衣,抬起哭的红肿的双眼看去,是韩德让。伸出双臂搂着她,将她从地上扶起,韩德让说道:“她死了,片刻前自缢了。”

小萱无助的点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从后世来到这里的自己,就好像是专门来逼她们死去的。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番痛哭后,在韩德让的搀扶下,小萱走出自己的故居,站在萧府的大门口处,望向斜阳照耀下,闪着橙色光芒的府门匾额。

再见了。

这一生,我欠你们的太多,若世间真有来世,就让我们来世再不相遇,便可再不两欠。

不日,被关押在怀州的达蓝阿钵被一杯毒酒赐死,所有与这件事有瓜葛的人,均被活埋。这件事在一片悲凉中,划上了句点,为这位太后的历史,再添下一笔残酷的色彩。

为了让小萱能够从萧胡辇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数月后,隆绪率领群臣,为小萱上尊号:睿智神略应运启化法道洪仁圣武开统承天皇太后。

看着孝顺的孩子,和这一大长串的名号,小萱笑了,同时一个想法,也在她心中慢慢酝酿。

契丹皇后——契丹太后 第一百一十五章 魂归

统和二十七年,小萱为隆绪举行了契丹王位交接的传统仪式“柴册礼”,将皇权交还给了隆绪,表明自己将不再摄政。

看着站在高台上的隆绪,对着太阳盟誓,小萱心里漾起一股暖融融的气息。隆绪,我把你父皇的天下交给你了。记得以前你父皇总说娘太过宠爱你们,我也总嫌他嗦。如今你已壮年,娘也老了,天下已平定,娘将这王权交还给你,希望你能继娘之后,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多做些事情。无论他们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只要是你的臣民,你就要善待他们。

再没有国事挂身,小萱浑身觉得轻松了许多,而头发中的白色发丝也增添了许多。

韩德让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着她,陪她去看草原,陪她去看马群,牛群,陪她去看夕阳,看契丹的原野风光。

身边总有双温暖的手牵着她,这让小萱心里总是暖呼呼的。回到皇宫,孩子们又会呼啦啦的跑来看自己,这让她开心的不得了。看着自己的小孙子、小孙女,她总是把自己房里好玩的、好吃的,拿给他们。

她也时常会回萧府去转转,看看萧老爹、燕国公主的故居,看看姐妹三人的房间。走累了,就坐在萧府的小院里,回忆着与那两位相处时日不多的女子的一切。所有事情就好像是发生在昨天。

“大姐姐,二姐姐。”耳边回荡着小时继先的声音。那时的他在知道自己回萧府后,跑来自己的房间,却遭到萧胡辇、萧言干的一顿教训。

唇边路出一抹笑意,在未来世界是个独女地小萱。沉醉在兄弟姐妹的这份情意中。若我们姐妹都不出嫁,老死闺中,想起来也是件有趣的事吧。

起身。又看了眼这个旧日地庭院,小萱坐上马车回宫。

当晚。小萱对韩德让说道:“隆运,我想回南京去看看。”

“哦,怎么想起去南京了?”已改叫耶律隆运的韩德让问道。

“想去祭拜下休哥。”小萱长叹了口气说道:“忽然间很想他们。”

走上前,将小萱地手拉住,两个人坐在床上。..韩德让说道:“手很冷呢。”说完,将小萱的手揣进自己的怀中暖着。边暖着小萱的手,韩德让边说道:“那我先去南京,给你准备准备,你到了也好住的舒适些。”

“不用了。有什么可准备地。”小萱轻笑。

“要的。我提前过去,给你收拾收拾床褥什么的,那些个侍从们弄的,我不放心。

看着韩德让,小萱的眼里满是柔情。她笑着点了点头。不让他去,只怕他会心急,索性就让他先去吧。

次日。韩德让先行离开了上京城,而小萱则前往耶律贤的陵墓前。再次探望。

“贤。我来看你了。”小萱坐在耶律贤的墓前,将所有人遣退。对着陵墓自言自语的说着话:“今年百姓们的收成还不错,嗯,对了隆庆前些天去打猎,竟然打了只黑熊。你听到高兴吗?”

停下话语,看着冰冷地墓碑,小萱起身走到墓碑前,用手摸着碑说道:“贤,不管我做过什么,我都要你知道,我的心里一直有你,我并没有忘记过你。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们的孩子也有了孩子,他们地身上,有你的血脉在流淌着。如果,如果我们还有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再相遇,你还爱着我地话,那么就换做我死在你地前面吧。”抬头看着天空,她继续说道:“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相爱着地人,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你已经不在了,我还在爱着你,我还在忍受着心里的苦痛。要是我们有下辈子,就让我死在你前面吧,这样起码在我死去之前,都在享受着你的疼爱。”

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小萱扭转身离开了陵墓,回到了马车上。车轮滚动,马车走了起来,遥望着墓碑的方向,小萱默默的念道:贤,我知道你爱我,我也曾像你爱我一样的爱着你,就算是现在,我的心里也还有你。每一次我来看你,心里总有些愧疚,请你不要怨恨韩德让,他为你的孩子,为你留下的江山,做的很多很多了。要怨的话,就怨我吧。如果世上真有轮回,如果你原谅我,你还爱我,那么千百年后,就让我们再次相逢,再次相爱。

随后,小萱踏上了去南京的路途,一路前行,眼见南京就要到了,天色却骤然巨变。怕继续前行会遇到大暴雨、大风雪,车行到了离南京不远的行宫,安顿下来。还未到深夜,天空中已经是乌云密布,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小萱皱起了眉头,这情景像极了那一天

难道

小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心中荒唐的想法。忽然,一道亮眼的闪电划过天空,看着它旖旎的舞姿,小萱像是看到了一位久违的朋友,难道真的要回去了?

遣退自己身边所有的人,小萱跑到庭院中,抬头看向乌黑的天空。

乌云越压越低,似乎在向小萱预示着什么。小萱回头看向上京的方向,流出两行热泪,隆绪、隆庆、隆裕、观音女、延寿女,郑哥,我的儿孙们,我要走了,这一世我们的缘分,只怕就到这里了。

隆绪,希望千百年后,再听到你的名字时,人们会说那是一个明君回头再看向南京,小萱的心里有些难受。

韩德让,我要回去了。谢谢你,在贤离开我的这些年月里,一直陪伴着我。人生总有聚有散,何况我并不是个,应该留在这里的人。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知道什么才是最爱。在那个我还生存的,未来的世界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在这里我是一个母亲,所以我明白做母亲的心情,我必须回去,在未来,我的那个母亲也在等着我。还有夜瞳、田野、康炫,我的朋友、同学,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我走了。

老天爷,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要谢谢你,将我带到了这里,给了我两个完美无暇的男人,是他们教会了我什么是爱,该怎么去爱。耶律贤、韩德让,就像你们爱我一样,我也爱着你们,我很幸福,在契丹的岁月里,能享受到你们两个人的疼爱,我很知足。

萧绰,这个世界因你开始,因我而终,感谢你让我在这一次的穿越时空的旅行中,经历了这段有爱有恨,有笑有泪的岁月。

天空一声炸雷响起,小萱只觉得浑身像被撕裂一般痛苦,“啊!”她喊出一声,就感觉眼前一黑。像是要窒息般无法呼吸,她拼尽全力使劲的睁开眼,就看见全身已经漂浮在半空,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上,正倒着一个白发的女人。

我走了,终于走了,离开了这里。那一天来的时候,我是多想立刻回去,这一刻,回去的时候,我却又多想永远留下

如果今夜有雨,那么那雨水就是我的泪水,在轻诉我对你们的想念,我对你们的爱恋

一股强大的吸力向小萱袭来,那感觉数十年前她经历过,就仿佛是被吸进了黑洞一般,她再次的昏迷过去。

南京城里,韩德让正亲手仔细的铺着床。他将厚厚的被褥,一床床的铺到皇太后要睡的床上,这样她才会觉得很柔软很舒服。

“王爷,王爷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侍从们哭喊着跑到他的房门前,跪地哭嚎:“刚得了信,皇太后仙逝了。”

韩德让停下铺被褥的手,定定的看着门外,而后声音颤抖的问道:“你们说什么?”

“皇太后仙逝了。”

“你们竟敢胡说!”韩德让的脸瞬时涨的通红,他将已经抖的无法控制的手,缩回袖子里,看着屋外跪着的侍从们,不住的摇着头。

“呜呜屋外的侍从们哭成一团。

韩德让瘫坐在床上。

伸开颤抖的五指,韩德让用手紧紧的揪着被褥,燕燕,我在等你回来呀。

屋外“哗啦啦”忽地下起了雨,韩德让的泪水也顺着眼眶,悄然落下。

为什么走的那么着急,你的手一定还很冷吧,等我为你暖暖手再走不好吗?为什么不在我的眼前走?让我能看着你的眼睛,抚摸着你的发丝再离开?

燕燕,还记得你小时的事吗?那一年,我背起那首古诗,你曾问我什么是人面桃花,我还特地为你摘来满树的桃花。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契丹皇后——契丹太后 第一百一十六章 桃夭

辽应历年间,上京城萧府。

一位少年站在府中的一株桃树下,背着诗词。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什么是人面桃花?”少年的身后忽然传出幼稚的话语声。

少年回头看过去,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娇艳欲滴的女孩子。看着她瞪向自己的大眼睛,少年人扭回头说道:“就算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所以你才会这么说。”女孩见少年不告诉自己,不由娇嗔道。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长廊里走出两位壮年男子。

“好好好,德让这孩子长相端庄,一身正气,将来必成大事。”面容和善的男子说道。

“这个女娃想必就是燕燕了?果然标致可爱。”另一个男子说道。

“爹,什么是人面桃花?”女孩子跑到和善的男子身边喊道。

老人一笑,说道:“你就是人面桃花。”

“哦!”女孩子转身看向少年说道:“我就是人面桃花。”

少年白了她一眼,不再说话,然后看着中年男子叫道:“爹。”又向和蔼的男子喊道:“萧伯父。”

这两名男子正是韩匡嗣与萧思温。韩匡嗣点了点,笑道:“再过几年等燕燕长大了,你就该管你萧伯父改叫爹了。哈哈哈!”

“哈哈哈。”

少年脸色一红,看向小女孩,这个女孩子莫非就是父亲说的那个,要与自己成亲的女孩。

“萧大人。难得今日咱们痛快,不妨一起喝上一杯。”

“好!好!我也正有此意啊。”萧思温笑道,然后看着小女孩说道:“燕燕。你去跟韩家哥哥玩,他也不是外人。你长大以后,他就是你的夫君了。爹去跟你韩伯伯喝一杯。”说完,与韩匡嗣再不理会两个孩子,互相谦让着离开了庭院。

少年站在桃树下,低着头。默不做声。他蛮不喜欢这个小女孩的,虽然漂亮,可是这么小,又不能陪自己玩,又不能陪自己看书写字,唉!

“我爹叫你陪我玩。..”小女孩忽然说道。

少年怨恨地看了眼女孩子,气道:“你想去哪里玩?”

“我要树上的桃花。”

男孩寻思了,叹了口气,伸手折断了一支桃花。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看着手里的桃花,高兴异常。忽然“轰隆隆”地雷声,在他们的头顶响了起来。

“怕!怕!”小女孩边叫着边扎进他地身前。拽着他的衣服。

少年满脸通红,又不忍心将怀里的女孩子推开。只好半搂半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一旁的厅房中。

“好了,进屋里了。你不用害怕了。”少年说道。

小女娃抬起苍白地脸,看着少年,见他要走,不由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说道:“我爹说你以后是我的夫婿,你不能走,我害怕。”

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不肯撒手,不愿放自己离开的小女孩,少年心里想了个坏主意。

“嗨,你叫什么名字?”

“燕燕。”

“我叫做韩德让,你也听你爹说了,我是你未来的夫婿,那么你就要好好的听我的话。懂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说道:“懂了。”

少年说道:“我饿了,你也饿了吧,我去弄些吃得来,你在这里等我,记住,不许乱跑。否则一会我回来就找不到你了。”

女孩子闻言,使劲的点了点头,手里拿着那支桃花,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少年觉得好笑,不再理会女孩,转身跑出府去玩耍。雷声不断,大雨“哗啦啦”一直下个不停,少年打着伞,从这条街转到那条街,在附近的街巷里玩遍了才回到府里,想起那个女孩子,他放下伞,向那个他走时拉她进去地房间走去。

小女孩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她的小手已将手中桃枝上的桃花都弄碎了,片片桃花洒落,她地座椅下全是桃花的残叶。

“喂,你还在坐着?”少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开口问道。就看见满脸泪花地小女孩,转过头来看着他哭道:“我才不要嫁给你。我才不要你做我地夫婿。我才不要韩德让。”

看着她不住落泪的脸,他地心里隐隐涌起一丝歉意。不顾屋外的大雨,他跑到院中,将雨中还没有被雨水打落的桃花全都折下来,跑进屋递给女孩。

“给你。”

“我不要你的桃花。我去找个更好的哥哥给我折。”

少年心里一沉,用牙紧紧的咬着嘴唇,看向女孩。半晌说道:“我带你出去玩。”

女孩用盛满泪水的眼睛看向屋外,说道:“你又骗人,我才不信。”

扔掉手上的桃花,少年过去一把拉起坐在座椅上的女孩,向门外走去。拿起伞,在大雨里,他带着她跑上了大街,他们脚踩着雨水,淌过一条条街,在天色渐黑时才回到了萧府。

第二天,他被爹骂了一顿,因为那个小女孩着了凉,病倒了。从那一刻起他就记住了,女孩子的身体是很柔弱的。

几天后,少年与父亲离开上京城,返回南京。临出城门时,他一直看向身后的上京城大街,却一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也许她的病还没有好吧。

后来,虽然也见过面,可是时间总是那么的短促。

每一次见到她,他都会努力的表现自己,赛马场,摔跤场,只要有她的影子,他都会跑去参加,而且每次都会赢。他就是想赢给她看,好让那朵人面桃花喜欢高兴。

他还会在桃花开放的季节,为她采下最鲜艳的桃花,在众人的注视下,慌慌张张的塞在她的手里,再赶紧跑开。

远远的看着她拿着桃花微笑的样子,他心里又高兴又满足,等你长大了,就是我的妻子了,他悄悄在心里说。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声,早已是满头白发的韩德让,已泣不成声。这个季节不是桃花开放的季节,我该去哪里为你折桃花呢?以后,桃花再开放的时候,我折来的桃花又要送给谁?

站起身,颤巍巍的走到书案前,韩德让提笔写道:

窗外残花碎雨相扰

屋内空帐寒裘相伴

当年少年郎

今日多情翁

空余恨

恨不能共百年。

扔掉笔,复又走回床榻上瘫坐下来,韩德让再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大哭。从那天开始,他常常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发呆,隆绪、隆庆等人来看他时,他也常会说着说着就猝然落泪。

隆绪及诸子都非常的孝顺,即使是在萧绰死后,对韩德让也是恭敬、孝顺,隆绪更是长携着皇后萧菩萨哥前往探望,对韩德让始终以父相尊。

这天,隆绪又来看望韩德让,就见韩德让拉着他的手说道:“陛下,隆运求陛下件事情。”

“父王,有什么事您直说。”

“待我死后,能不能将我的尸身葬在你母后的身边?”韩德让说着说着,眼里又泛起了一阵泪光。

隆绪紧紧攥着韩德让的手,说道:“父王,朕明白你的心思。隆绪心里有数的,父王只管安心就是。”

“我这心里放不下。”

“父王,您还不相信隆绪吗?”隆绪看着白发苍苍的韩德让说道,自从母后过世后,他苍老的速度竟非常的快。

韩德让点点头,说道:“耶律隆运谢过陛下了。”

“父王,您这是说哪里话,快别这么说。”隆绪说完,又百般安慰了番韩德让,好让他的心情能好些。

统和二十九年,韩德让与耶律隆绪一同讨伐高丽,于还师途中,与世长辞。遵照他的意愿,隆绪将他的尸体葬在了母亲萧绰墓室的一侧,与生父耶律贤、生母萧绰共葬一处。围绕着萧绰几十年的恩爱纠葛,也彻底的划上了圆满的句点。

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身后,一定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那么在耶律贤、韩德让、耶律隆绪、耶律休哥、耶律贤适、室等人的背后,你会看到萧绰的存在。又说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一定会有无数个男人。在萧绰的身后,又何止是耶律贤、韩德让、耶律休哥等人在支持她、帮助她,萧思温、室、刘延玉、辽国的百姓,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因为他们的付出,他们的存在,让这个叫做萧绰的女人,在历史的长河中,闪闪发光。

契丹皇后——契丹太后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