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温情却是为了别个,宋氏只觉得自己极苦,自己做的从无一丝半点不到之处,为何丈夫都没眼看到?宋氏还在自伤,身后的光亮了又暗,程大爷已径自走了。

宋氏那泪更是止不住,用手捶着桌子,恨的咬牙切齿,身后有人进来,接着是章婆子的声音:“大奶奶,您又何必如此,这男人的心啊,缺了这边就到那边圆了,时候还长,总要慢慢地来。”

宋氏抬起头,哭肿的双眼带上一丝戾气:“慢慢来慢慢来?都想了那么多的法子,姓刘的和我不一条心,夏月也不争气,这都过去个把月了,也没拢住大爷的心,大半时候也在守空房。”章婆子半弯着腰笑了:“大奶奶,夏月不过是为大奶奶生孩子的人罢了,要拢住大爷的心,还要在簪子那小丫头身上,我瞧着大爷对她确和对别的丫头有些不一样,方才大爷拿着东西走了,也没叫别个,就让簪子替他拿着东西,您说,等簪子这边收服了,她对您贴心贴肝的,再过几年让大爷收了房,那不就是大好事,您啊,别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还是照这样过。”

宋氏叹一口气,又不自觉地摸一摸肚子,说到底就是自己肚子不争气,要是有个一男半女,哪还需这么烦恼。章婆子又开口:“奶奶,您也不要太烦心,怎么说大爷进您房里的次数也比进别人房里的日子多,况且您才刚二十,真是青春时候,等回了太太,再请个好医生来开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

这话让宋氏又欢喜起来,虽说程大爷在女色上面有些淡,可对自己总和对别的女人不一样的,婆婆也着急抱孙,这一年来也请了几个医生来开了些方子,都说的含含糊糊,丸药汤剂也吃了不少,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冲着这点,自己也要努力怀个孩子出来,不然怎么在这里立足?

程大爷的书房还是原样,簪子跟着程大爷进去的时候,看见琴童正在收拾东西,听到他们进来的脚步声,琴童转身抬头一笑:“你们来了。”那声音却没有平日的轻佻,稍微带了一丝哽咽,程大爷看见琴童面上笑容,心里那丝舍不得更加明显,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对娈童产生感情,传出去都会被人笑死,只有指一下簪子手里的包袱:“我给你预备了点盘缠,你路上好用,也别嫌弃太少。”

琴童漂亮的眼和平时一样,也没有去拿簪子手里的包袱,只是一笑:“主人的赏赐,怎么能嫌好嫌歹?”一句话差点让程大爷的泪又涌出来,生生忍了下去:“我听说你和簪子也有几分交情,特意把她叫了来,你们要说什么就说吧。”

说完程大爷就转身出去,簪子把包袱放在桌上,琴童已经招手:“过来坐下,小丫头这几个月只怕吃了些苦头,瞧这脸瘦的,都快没有肉了。”簪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人人都知道宋氏怎么对自己,可只有自己不知道,簪子叹了声:“哎,那日你没来我就晓得一定是那个女人在背后使坏,只是她毕竟是个主母,说多了也不好,再说你也该受点折磨,才晓得天底下并不全是好人。”

说着琴童狠狠掐簪子的脸一下,簪子吃疼却不敢叫出来,琴童看她这样,心头又是气又是好笑,这样的小丫头,见过的多了,可是能在这大宅院里长长远远地活下来的,就没有几个。

琴童不由叹气,可也舍不得让她眼里的那股清明散去,变得和那些普通妇人一样,眼神是浑浊的、精明的、甚至阴冷的。簪子听到琴童的叹气声,抬头对他说:“琴童哥,我以后一定不会那么傻,要多长几个心眼,还有,该说的话才说,不该说的话绝不能说,还有还有,大爷是好人,我一定不会出卖他的。”

听簪子一口气列出来那么多,琴童忍不住笑了,却又点一下她的脑门:“我不是要你说这些,大爷再怎么说也是这家的主人,谁会欺负他呢,你啊,有了机会还是离开这里吧。”

离开?簪子的眼一亮又一黯,离开了去哪呢?大伯母那里是肯定回不去的,可除了那里,还有别的地方吗?琴童的唇一弯,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揶揄:“等离开了,你就嫁给你来喜哥哥,小两口亲亲热热过日子,再生上几个好孩子,那不比在这里强?”

生孩子?簪子的脸一下通红:“琴童哥,你别乱说,再说你这次离开难道也是要给我娶个嫂子,然后和她一起过日子?”琴童脸色黯然,自己已经不行了,做娈童的人,又是他们这样经过调|教的,身子早被各种药掏空了,只怕活不过三十,这也是琴童想要早早离开的原因,在那个院子里,琴童曾经见过好几个前一日还好好的,第二日就不成的人,吐尽鲜血而死,死后那绝世的容颜很快消失,越是美貌,这过程来的越快。

不过琴童不想告诉簪子这些,只是微微一笑:“你这小丫头,管好你自己就成了,别来说我。”簪子侧头一笑,这样的笑让屋里的气氛轻松一些,琴童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打开,里面是几样首饰,不管是金子的成色还是那做工,都是簪子没看过的,簪子的眼顿时瞪大。

琴童把这荷包塞到她手里:“拿着,也算认识了一场,等你以后出嫁了,这几样东西戴出去,也能讨人喝声彩。”簪子的手指头并没并拢:“琴童哥,你把这些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琴童又笑了:“这不有大爷给的盘缠,再说这些东西我还多着呢,也不过就是程家这样的小户人家,要是原先,这些东西我可看不上眼。”

程家这样的小户?簪子差点惊呼出声,程家还算小户,那什么样的人家才算大户?琴童斜瞅她一眼:“你啊,有机会也要出去外面见识见识,这天下之大,可不是只有这些地方。”这次得了这么个机会,能离开这里出去走走,也算得偿心愿了,至于程大爷的哀伤,琴童的眼皮垂了下去,他还有别人,男人的心就似浮萍,少了这里,又会有那里。

簪子已经把那几样首饰收好,看着琴童的脸突然问了出来:“琴童哥,你会想大爷吗?”会想他吗?琴童不知道答案,这个自己看不起的粗俗的男人,怎么也算是给自己供给了四年安稳的日子,不过仅此而已,能为他流几滴泪已算不错,再多的也就没有。

琴童的唇一弯,又想笑一笑,这次却没笑出来,只是拍一拍簪子的头:“小丫头,这种事不是你想的,还是好好想着该怎么离开,记住,不要轻易告诉别人你想离开,特别是有几个人。”不然就再也不能离开,看见簪子点头如同捣蒜一样,琴童又笑了,和她又说了几句,就算叮嘱的再细,这些事情也要簪子自己一个人慢慢地细细体味,别人是帮不到的。

程大爷又走了进来,簪子急忙站起:“大爷,奴婢该回去了。”程大爷点头,那眼却没离开琴童身上,琴童起身,那走路的姿势还是那样曼妙:“我从没送过你,今儿就送送你吧。”从书房到院子门口不过几步路,刚一站起就走完了,一直守在外面的来喜想和簪子说几句话,看见程大爷站在那又不敢开口,到了院门口琴童靠在门框上,示意簪子往前走。

簪子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阳光之下,琴童的影子被拉 的很长,不知怎么簪子觉得心头升起一丝凄凉,从此就再也看不见琴童,这是簪子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永别的滋味,无论心里再舍不得,永别就是永别。

第50章:秘密 ...

琴童的离开并没有让程大爷的生活发生什么改变,他依然常在书房,只是平日那朵解语花已经不在,拿起书本就会发呆,提笔写字就会怔住,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可就算过的不好,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样一来在宋氏眼里程大爷就是闷闷不乐了,她一直以为,没有了琴童这个巨大的威胁之后,程大爷的心自然就会到了自己这边,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程大爷如同失了魂魄一样,这让宋氏怎么不伤心?

宋氏一伤心,贴身服侍的下人们就倒了霉,连章婆子都吃了几次挂落。更别提其他人了,最倒霉的就是夏月,夏月做了通房,每日还是要到宋氏跟前服侍的,穿的鲜艳点,宋氏就怪她打扮的这么骚是给谁看?素淡些,这家里又没死了人,你挂着张脸是为什么?

真是喜怒皆不成,夏月心里有怨气又不敢发出来,也只有按了宋氏的说法每日去换了衣衫。这样过了几日,宋氏心里的气稍微平一些,夏月这才松了口气。这日宋氏正坐在屋里,夏月在跟前服侍着,宋氏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我,你都服侍大爷那么久了,也没有个喜信,我这心里,可急的慌。”

说着宋氏用手捶了下胸口,没有孩子,就算再孝顺,程太太的脸色也会带出几丝不好看。上个月接了二太太来的信,说二房家的长子媳妇已经有了身孕,他们成亲比自己还晚了那么几年,可人家就这样怀上孩子,自己这里依旧没消息。医生请了好几个,药喝了好几桶,附近的寺庙也去烧过香,磕过头,可还是半点效用也没有。

夏月心里再委屈也不敢现出来,只是低头道:“奶奶抬举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敢怨奶奶?”这话让宋氏心里十分受用,伸手拉了夏月的手:“你啊,要早点怀个孩子,这样也不辜负我的一片心。”夏月刚想回话,喉头突然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忙偏过头用帕子捂住嘴,一声干呕怎么也挡不住。

宋氏的眼立即亮了,夏月的头这才正过来,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今儿只怕是吃油了,怎么这么…”话没说完,夏月就又觉得一阵恶心,宋氏已急忙叫来人,秋草已走了进来,宋氏欢喜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快,快去请个医生来。”

秋草唬了一跳:“奶奶,您是哪里不舒服?”宋氏拍一下桌子,自己也觉得说话有些乱,停一停这才拉过夏月:“你快告诉我,这月身上来过没有?”夏月的眉皱起,脸色还是那样苍白:“这月,虽说迟了几天,但这也是常事。”

宋氏急的啐她一口:“呸,你竟连自己身上都不明白,只怕是有了,秋草,快去和太太说,让去请个医生来。”夏月啊了一声,手抚上肚子,脸上顿时不知是该 喜还是该惊,那抹煞白竟一直没有消去。

医生很快就请到,那时夏月已被安置在房里,诊了脉,确认夏月已经怀上,不过日子还浅,刚刚有一个月,这医生是个白发老者,用手摸着胡子道:“虽已有了,日子还浅,这胎像只怕不稳,还要开几个方子吃着,让胎更坐稳些。”

宋氏在窗外听的真切,已经叫了出来:“那还请先生早些开方,我们也好放心。”这医生见的多了,知道这些太太奶奶想的是什么,提起笔写了个方子出来,交给一边等着的章婆子。

章婆子拿了方子出来,宋氏扫了几眼,她虽认得几个字,却不晓得药理,只说了两句高明就命人给程太太送去,一来报喜,二来按方抓药。

送走医生,药也抓了回来,在檐下熬着药,宋氏呆呆坐在自己屋里,闻着那股药香味,方才的欢喜已经变成了难过,为何这孩子不投在自己腹中,而是在别人腹里?

章婆子走了进来,见宋氏用手撑着下巴,脸上似乎还有哀戚之色,上前劝道:“奶奶,您有什么好伤心的,那夏月不过是替您生的孩子,别说她生一个,就算是生十个八个,也轮不到她被孩子叫声娘。”宋氏用帕子点一点眼角,脸上神色平静些:“你说的是,只是等孩子再大些,晓得不是我亲生的,总是会向着亲娘的。”

夏婆子嘴一撇:“奶奶,这有什么,摆布这么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再说您历来孝顺,太太疼您还来不及,哪会管那么多。”到时夏月要真生下儿子,趁体虚的时候,宋氏扯一下面皮,脸上露出赞赏之色,却还是叹道:“那始终是损阴德的,我可…”

话刚说了一句,外面哐啷一声,想是有什么东西掉地,章婆子不等宋氏发话就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见门前是簪子,脚下还有打翻的茶壶,章婆子的眉毛立即竖起来:“你啊,越来越不会做事了,现在竟把茶壶也打翻了。”

簪子的身子抖的很厉害,刚才送茶过来,见门虚掩着也不在意,仔细一听那些话竟听了大半,这样的事簪子没经过也知道是机密事,要是知道自己听了去,也不晓得会怎样?

见簪子抖成这个样子,宋氏已经走了过来,开口就要问簪子可听到什么?猛然想起什么闭了口,只笑一笑:“章妈妈,簪子这几日只怕着实辛苦,不过打翻了茶杯,收拾好了就是。”没想到宋氏今儿这么好说话,簪子急忙谢了,拿了扫帚来把茶杯茶壶打扫干净。

瞧着簪子的背影,宋氏脸上露出一丝有些狰狞的笑,接着就消失,那笑容又重新变的温和,只要夏月生下儿子,又何须簪子来和自己分宠?况且大爷对这个小丫头和对别人不一样,这个隐患总要消了,真放个大爷的心上人 在自己身边,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宋氏手里的帕子绞的越来越紧,最后已经绞成一条线,章婆子把门关好,宋氏脸上神情已经和平时一样:“章妈妈,夏月有了身子,该想着怎么给她补一补才是。”

章婆子哎哎连声,主仆俩商量起该用些什么补药,等簪子再送进茶来,听到的就是如何给夏月补身的话,至于方才的话,仿佛簪子听错,宋氏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簪子虽然被人说笨,其实也不傻,晓得这些话是要紧的,自然不敢告诉别人去,只是像平时一样做事。夏月有了身孕,程太太也是欢喜的,特意命人送来几样补身的药,又安排了个小丫鬟服侍夏月,夏月的屋里也热闹起来,都盼着她能一举得男,好让程家这房有后。

程大爷也带了几分欢喜,无孝有三无后为大,做男子的总要为家族传宗接代,成亲这么多年只有敛珍一个,程大爷虽没说出自己心里也是着急的,现在夏月有孕,总算又多了个盼头。

程太太常带着敛珍过来,教敛珍说话,问她姨娘肚子里怀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每次敛珍都清楚回答是弟弟,这让程太太十分高兴,常说小儿无虚言,这样话也是讨口彩,至于几分成真,那就不晓得了。

每当敛珍过来,常年在屋里的若雪也到宋氏跟前服侍,那眼却紧紧看着敛珍,敛珍已经三岁,生的粉白聪明,眉眼和若雪很像,神态却像程大爷,人人都说她长大后定是个美人。若雪到了这时只有紧紧盯住女儿,连抱都不能去抱一抱她,敛珍常年在程太太身边,对宋氏也是脆生生喊娘,见了若雪却只是笑,还是旁人叫她喊姨娘。

听到女儿唤自己姨娘,若雪却连泪都不敢流出来,伸手想抱抱她,奶妈却把她放进宋氏怀里,宋氏抱着敛珍亲了两下,敛珍笑嘻嘻喊宋氏娘,这一幕刺着若雪的心,却连一点委屈都不敢露出,只有紧紧咬住牙,觉得牙根都出血了这才放开。

这日又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玩了会儿,程太太觉得有些乏了,让人抱着敛珍离开,刚走出几步就看见章婆子走了过来,面上还有些愤恨,见到程太太忙躲在一旁。

程太太是多么聪明的人,立即明白章婆子有事,宋氏已经嗔怪地道:“章妈妈您也是老人儿了,怎么也不注意,差点冲撞了婆婆。”章婆子立即跪下:“奶奶,不是老奴冲撞,实在是方才见到件事,老奴恨的慌,想着来回禀奶奶,就忘了太太在这里,还望太太恕罪。”

这本是宋氏和章婆子商量好的,一定要把这事闹大,才好名正言顺把簪子处置了,这时宋氏却装作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章婆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奶奶,这几日常见簪子在那里鬼 鬼祟祟的,老奴起了疑心,谁知在她房里枕头下面发现这些东西,这样东西,可不是一个下人能得到的,只怕是和外面什么人勾搭上了,得的贼赃。”

章婆子手里捧着的,正是琴童送给簪子的那几样首饰,在阳光下发着金灿灿的光。

51、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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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轻轻啊了一声,伸手拿起一个镯子,那镯子的花纹在阳光下就跟活了一样,宋氏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几分嫉妒之色,这样好的镯子,别说下人,就连自己都从没见过,但很快宋氏脸上的嫉妒就消失了,对程太太轻声道:“婆婆,您瞧这样东西,怎么会是个小丫头能有的,只怕里面真有蹊跷,这事还请婆婆您拿个主意。”

程太太怎么不明白自己儿媳心里想什么,不由微微有些恼怒,不过这媳妇再怎么样也是自家明媒正娶过来的,当了下人们的面,这面子是不好驳回的,把怀里的敛珍抱紧一些,打个哈欠就道:“我乏了,想去歇着,这种小事你自己处置就好,何必问我?”

宋氏本打算借了程太太的手把簪子处置了,这样程大爷也怪不到自己身上,谁知程太太直接推到了自己身上,再想说别的也来不及,只有笑着送程太太出去。刚回了院子就给章婆子使个眼色,章婆子会意,对钗儿环儿两个道:“还不快些去把簪子找来?”

钗儿环儿都在懵懂,不晓得出了什么事,章婆子的神色变的狰狞了些:“还不快去。”两个小丫头对看一眼,忙去寻簪子。

程太太来的时候,簪子这些是不需要上前服侍的,偷了这个空,簪子在后院边晒太阳边做针线,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藏在枕头下面的东西被章婆子寻了出来,更不晓得大祸就要临头。

见钗儿她们进来,簪子还笑着招呼:“怎么你们也往后面来了,是不是?”不等簪子说完,环儿已经急急地道:“簪子,大奶奶寻你呢,我瞧着她脸色不好,是不是又要找你的麻烦?”簪子手里的荷包掉了下来,接着捡起道:“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骂两句。”

章婆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钗儿环儿,你们俩还没寻到吗?难道人长翅膀飞了不成?”钗儿环儿急忙答应,推着簪子往外走。簪子的心开始乱跳起来,怎么感觉这次宋氏和平时有些不同,可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错事,每日都守在那里好好服侍。

难道说?簪子猛地想起那日听到的宋氏和章婆子说的几句话,定是这惹的祸,可是自己怎么敢说出去,况且就算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就算有人信也妨碍不到宋氏半分,处置这家里的下人,本就是主母的权利。

如同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簪子觉得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大奶奶怎么这么狠心,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处置自己?簪子惊慌失措地想着,可是根本就无力反抗,宋氏是这院里的主母,她说的话就等于圣旨,怎么反抗得了?

几乎是拖着脚步到了前面,宋氏坐在檐下一把大交椅里,手里举着簪子的那个金镯,仿佛是在细细欣赏,章婆子站在她旁边,看见簪子过来 冷哼一声,这冷哼就像打雷一样,簪子心里更加害怕,脚如同在泥塘里一样,怎么也走不快。

章婆子怎么肯让簪子这样慢腾腾过来,上前就扯了簪子的膀子把她拽到宋氏跟前,连推带搡地让她跪了下来:“小娼|妇,自己做下这种事情,得了些格外的好处,只怕会连累主人,还不快些老老实实把怎么和外面的人勾搭上的交代清楚,若是有些什么隐瞒,可没人来救你。”

簪子听的糊里糊涂,章婆子要的就是她糊里糊涂,辩不出来,到时好定她的罪。在上面的宋氏已经把金镯扔了下来:“这是从哪来的?”原来是为的这个,簪子松一口气,虽说和小厮之间不许私自见面传递东西,可簪子曾在程大爷的书房里待了两年,和小厮们也相处过,和别的丫鬟有些不同,见宋氏问起就直说了:“这是大爷书房里的琴童…”

刚说出琴童两个字,宋氏更加暴怒,拍着椅子上的扶手就道:“你休胡乱牵扯人,这东西值许多银子,把你卖了也买不起,哪是小厮能有的。”章婆子得了暗示,已经伸手就往簪子脸上打去,左右开弓足足打了十来下才歇手:“你这小贱|货,自己在外勾三搭四,得了好处还要诬赖别人,况且那琴童早已离开,你就是要死无对证。”

簪子本以为自己那些东西得的是光明正大的,况且哪家主家也不会去无故搜下人的房里,被章婆子打了那十来下,牙齿已经打松,鼻子有血冒出来,依旧不变地说:“大奶奶,那些东西确是琴童临走前送的,大奶奶不信,可以去问大爷。”

越这样说,宋氏越怒,竟是各种新仇旧恨都漫了上来,恨不得把眼前的簪子活活打死,才好出了自己的这口气,说出的话已经是咬牙切齿:“你到现在都还在这里攀三扯四,竟还扯上了大爷,大爷他为人宽厚平和,纵着你们,你们就以为可以随意拿他出来做挡箭牌?有这样的心,就该活活打死了。”

宋氏的话如同九天雷霆一样,簪子满脸都是泪:“大奶奶,奴婢说的句句是实,并无半点虚言。”说着簪子磕头下去,见簪子虽一脸是泪,但那模样却更加娇俏,再过个两三年那容貌完全长开,还不晓得是怎样迷惑人心。

宋氏此时早忘了原本的想法,一心只想着定要置簪子于死地,哪能容得下簪子为自己辩解?就不信为这么个小丫头,程大爷会和自己翻脸?宋氏只是冷笑不止:“好啊,人人都说你笨、说你傻,我今儿才知道你不笨也不傻,这谎撒的都没边了,还牵扯上了大爷,真是其心可诛。”

簪子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着泪光里宋氏那不复平日温柔,反而十分狰狞的脸,簪子完全想不通宋氏怎么会这样?见簪子不说话,宋氏又发出一声冷笑:“怎么,被我说中心事,害怕了,不敢说了?”簪子的唇张一张,宋氏见她又有辩驳之意,给章婆子使个眼色,章婆子已经伸手抓住簪子的头发,又噼噼啪啪往簪子脸上打起来:“这样的贱|人就该活活打死。”

边打还边骂,房里的丫鬟们都摸不着头脑,一个个早被下令不许出门,只有站在那里,垂手侍立而已。宋氏见簪子在章婆子的打骂之下,脸渐渐肿了起来,鼻子嘴巴都有血渍出来,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快意,那眼里渐渐带了笑,身子往椅背上慢慢一靠,接过秋草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如同欣赏最好看的一出戏。

等到章婆子打的累了,簪子瘫软在了地上,宋氏这才开口:“簪子,你这次错的厉害,就算我想饶你,也实在找不出理由饶你,哎,这可真难办啊。”到了这个时候,宋氏心里想什么簪子怎么能不明白呢?已经说不出话的簪子眼里不觉带上一抹恨意。

这抹恨意看在宋氏眼里一点也不稀奇,也根本不在乎,簪子这样的人看在宋氏眼里不过是蚂蚁一样,轻轻一指头就能把她碾死,心中的快意越来越大,宋氏又喝了一口茶,打算开口让章婆子把簪子拖下去,交到外面粗使的下人那里,敲上四十大板,活活敲死了她。

耳边已经传来章大爷愠怒的声音:“你今儿唱的是哪出?怎么把这院里搞的鸡飞狗跳一样?”怎么大爷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这出了宋氏的意料,平日天不擦黑,程大爷是不会回转的,这也是宋氏要赶在晚饭前把簪子处置掉的原因。

等事情一成定局,程大爷就算恼怒又如何?横竖那时簪子已经魂都不见了,程大爷难道还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和自己翻脸不成?

章婆子比宋氏吓的更厉害些,程大爷不会怎么样宋氏,可是对自己就说不准了,说话的声音已经颤抖:“大爷,您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程大爷的眉头皱的很紧:“怎么,难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也要先问过你?”宋氏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已经镇静下来,笑着起身迎上去:“大爷,您也知道章妈妈她年纪大了些,笨嘴拙舌不大会说话,您就别放在心上了。”

程大爷一笑:“是吗?笨嘴拙舌的?那怎么栽起赃,诬陷起人来,比起别人都要机灵些呢?”宋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依旧在强嘴:“大爷,这事怎么能算是栽赃诬陷呢?那些东西,簪子这样的人怎能有?”程大爷已经上前捡起方才宋氏扔下的那个金镯,这个金镯曾见琴童赏玩过。

一想起琴童,程大爷觉得自己的心就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泪差点都出来,很快程大爷就道:“这是琴童临走之前,留给簪子做念想的,人非草木,难道连别人留做念想的东西都不许留吗?”

52、祸福

琴童琴童,一提起这个名字宋氏心里就翻滚不休,自己一个妻子,在丈夫眼里竟不如一个小厮,现在竟还护着那个小厮交好的丫鬟。宋氏觉得喉咙里全是火,仿佛一开口就能烧到人,若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氏就要大发脾气,紧紧握住手里的帕子,宋氏的笑还是在脸上:“大爷您说的对,留做念想也是常事,只是我想问大爷一句,什么时候这小厮和丫鬟,能私下传递起东西来了?”

程大爷的眉头一皱,看向宋氏突然笑了一下:“你倒问起我来了,当时是谁让簪子去的书房?既去了书房,难道还能和那些小厮不说话?既相处了那么多年,总是有几分情意的,送几样东西也不为过。”宋氏银牙都要咬断,却辩无可辩,脸上红了又白。

程大爷叹了口气,唤过一边的秋草:“把簪子先扶回去,好好歇息几日。”秋草看一眼宋氏,宋氏转过背,下巴微微扬起,秋草这才上前扶起簪子。簪子被章婆子打那一会儿也打的有些重,秋草扶起她的时候她都还辨不清东西南北,直到秋草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簪子,快给大爷大奶奶磕头道谢。”

被人打了,还要给打人的人磕头道谢,簪子头一回觉得这事情有些荒唐,但还是在秋草的搀扶下跪了下去,宋氏看着簪子,脸上的恨意一瞬既逝,接着挥手,示意她们下去。那抹恨意并没逃过程大爷的眼睛,宋氏对簪子的迁怒程大爷是想得到的,打小丫鬟几下出出气这也是常事,但没想到竟想要了簪子的命。

程大爷不由叹了一声,这声叹息听在宋氏耳里更是让心头的火又冒了出来,他对个丫鬟都能怜惜,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倒没见他有几分怜惜之意?宋氏的牙紧紧咬住下唇,程大爷已经叫过章婆子:“你是跟在大奶奶身边的,大奶奶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该多劝着她才是,哪有这样捕风捉影、搬弄唇舌的?”

章婆子已经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大爷,老奴也是见簪子这几日神情和平时不一样,今儿又凑巧过到她房里,见有金光一闪,起了疑心拿出来一看,才见是这样首饰,这样首饰别说是老奴这样的下人,就连太太头上也不常见的,老奴这才来回了奶奶,也是老奴不会说话,才惹的奶奶动气,大爷,老奴一片为主,并无半点他心啊。”

说着章婆子就哭了起来,程大爷本不是那种下得了狠手的人,摇了摇头:“看在你平日服侍也算精心的份上,今儿就饶了你,要是以后再犯,定不能饶。”章婆子满脸都是泪,连连磕头谢过程大爷,程大爷看着地上的那几样首饰,章婆子乖觉,已经上前捡起那几样:“大爷,老奴这就把这几样东西重新送回去。”

程大爷点一点头,把手上的金镯也递过去:“这几日就让簪子多歇息吧,你们也不要使唤她了。”说完程大爷掀起帘子进了房,那日琴童走时,本想和他开口讨要一点东西做念想的,可磨来磨去自己也没开口,到了现在,也只有看着他曾赏玩过的东西在别人手上。

宋氏也走了进来见程大爷歪在床上,倒了杯茶亲手递了过去:“大爷,我管着这家,生怕做错一点,今儿章妈妈来说的时候,当了婆婆的面,又是我房里的丫鬟做了这事,吓得我魂魄都快飞掉了,这才要重惩,我也是为这个家,并不是有什么坏心。”

说着宋氏用帕子捂住脸哭起来,这次哭倒是真真切切的,为的是自己,觉得自己受了无尽委屈。程大爷听着妻子发出的哭声,用手轻轻敲了下额头,终于伸手拍了拍她:“你是我程家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又有哪个能越得过你去,你要自重身份,和一个小丫头这样计较,传出去都是惹人笑话的,况且丫鬟房里的东西无缘无故地去搜了出来,那更是从没有过的事。”

宋氏顺势就趴到程大爷怀里,期期艾艾地道:“大爷,您说的是,实在是我想的不周到,以后还要大爷您多提点着我点。”程大爷并没伸手把她拉到怀里,只是叹了一声,宋氏哭的依旧伤心,但唇角还是露出一丝笑容,自己终究是不同的。

晚饭时候,宋氏吩咐环儿给簪子送去一碗鸡汤,说是让她补一补身。环儿推开门的时候,只看见簪子呆呆坐在床上,眼里没有一丝生气。环儿小心翼翼地把鸡汤放到桌上:“簪子,这是大奶奶赏你的,还说让你不用过去磕头了。”

得不到簪子的回答,环儿奇怪地扭头看去,见簪子一脸呆愣,她爬到床上坐在簪子身边:“簪子,我们怎么说也是做下人的,再怎么受宠,惹怒了主人还不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今儿你有大爷给你做主,章妈妈也得了训斥,也算挣足面子了。”

簪子哎了一声,这些话要是以前,簪子自己也想的明白的,可是现在簪子觉得自己想不明白了,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原来觉得待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有得吃有得住,月月还有月钱发,可是越待的久了,接触到主人们时间越长,簪子就觉得待在这里开始不好了。

命被别人捏在手上的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见簪子又开始发呆,环儿急忙摇一摇她的膝盖:“簪子,你不会是被章妈妈打坏脑子了吧?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呆?”簪子笑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能对环儿讲,做下人的,忠心是极要紧的,哪能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愿待在这里?

见簪子对自己笑了,环儿舒口气,下床端起那碗鸡汤:“快乘热喝了, 不然凉了就不好喝。”说着环儿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鸡汤啊,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丫鬟可以经常喝到的。簪子接过碗喝了一口,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听到环儿咽吐沫的声音,把碗递了过去:“你也喝一口。”

环儿的眼紧紧盯住那碗鸡汤,头摇的跟拨浪鼓样的:“我不能喝,这是大奶奶赏你的。”簪子把碗塞过去:“没事,我们换着喝。”真的吗?环儿眼里闪出惊喜之色,接过碗小小喝了一口,觉得嘴里有无可名状的香味。

环儿的眼都眯了起来,克制住再喝一口的念头,把碗又递给了簪子,见环儿喝的一脸满足,簪子也觉得这汤味道不错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把鸡汤喝完,簪子觉得心情没有那么沉重了,不管明天怎么样,日子还是要照样过。

歇了那么几天,到第四天章婆子就来找簪子,说宋氏寻她。簪子来到上房,宋氏坐在那里,脸上的笑十分温和,正在那叮嘱着秋草做什么事,看见簪子来了,宋氏笑的更温和:“簪子,你歇了这几天,该养好了吧?”

簪子规矩地上前行礼,低头答道:“谢大奶奶关心,奴婢已经好了。”见簪子脸上还是那样恭敬,宋氏把心头的不安埋下,这样一个小丫头,就算被大爷看中了又如何?还不是自己想圆就圆,想扁就扁?宋氏笑眯眯地开口:“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怕家里出事,你不知道我没出嫁之前,隔壁村有户人家,就是一个小厮和外面的人勾上了,半夜的时候被人明火执仗地抢了进去,抢走许多东西不说,还放了把火,烧成一片赤地,县里老爷下来查了,也发了广捕文书,却哪里去寻?”

簪子听着宋氏的辩解,头依旧垂的低低的,不让眼神和宋氏的对上。簪子眼里有一小团火,这团火是怎么都不能给宋氏看到的,直到宋氏说完,簪子才抬头小声地道:“也是奴婢做错,奴婢不该接了琴童的东西,让章妈妈误会。”

听到簪子这样说,宋氏心里更加得意,招手让簪子上前来:“人非草木,别人给你留的念想你收紧了也是正常,以后遇到这种事,可要先说,省得误会。”簪子又低低应是,旁边的章婆子满脸都是笑,外面已经传来秋草的声音:“大姑娘来了。”

听到自己小姑来了,宋氏顾不得簪子忙起身相迎,刚站起身程玉轩已经走了进来,她身量都快比宋氏高了,脚步轻快,宋氏已经去拉她的手:“妹妹今儿怎么得空过来?”程玉轩叫了好,坐到宋氏下面,笑着道:“今儿在房里绣花,有一朵花怎么也绣不好,心烦意乱地这才来嫂子这坐坐,想问问嫂子怎么绣呢?”

宋氏的手艺也算出挑,听到程玉轩问,就讲了起来,程玉轩听的专心,猛然抬头看见簪子腰间带了个小荷包,那活计一眼就能看出做的不错。程玉轩啊了一声,把簪子叫过来,要过她的荷包细细看了起来,簪子不解,只有站在一边服侍。

程玉轩瞧了会儿就问簪子:“这荷包是哪个做给你的?”

53 新人

一直老实站在一边的簪子听了这忙道:“这荷包是奴婢自己做的。”程玉轩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簪子,这么小一点点孩子,能绣出这么活灵活现的花来,真是难得。宋氏不晓得心里在想些什么,手里的帕子又被绞了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已经听到程玉轩又在问:“你几岁了,这活计是谁教你的?”

宋氏平了平心情,脸上又露出笑看着簪子:“大姑娘问你,你就老实答了,可不能撒谎,说正经的,这样活计,瞧着也不像这样年纪的孩子能做的。”宋氏话背后的意思簪子没听出来,还是那样老老实实回答:“奴婢今年十三,这活是原先在厨房的时候朱大娘教的。”

程玉轩哦了一声:“怪道呢,朱大娘的手艺娘也是常称赞的,说见了这么多的绣娘,就没有一个赶得上她的,只是她不爱别的,只肯在厨房里待着。”听到程玉轩赞朱大娘,宋氏忙把那句管蚂蚁手打团厨房的人哪会绣的这么好的话给咽下去,顺着程玉轩的话就道:“这也是名师出高徒,想不到我房里还有手艺这么好的人。”

程玉轩淡淡一笑:“嫂子您手艺比我要出挑的多,自然瞧不上。”宋氏脸上不由带上一丝得意,嘴里谦虚几句,程玉轩已把荷包交还给簪子,让她重新挂上。

虽然把荷包还了给簪子,但程玉轩脸上可没有方才那么闲适,好像一直在想什么似的,宋氏心里也百转千回,这大姑娘真要讨了簪子去,也是一件好事,从此后远远离了这里,做哥哥的总不好意思去要妹妹房里的丫头。

可离了自己眼皮底下,簪子得了好去处,宋氏心头却是有几分不快的,这种不快宋氏也不明白是为何而来。说起来宋氏无论是出身还是地位都比簪子要强许多,换了别人对簪子这样不过笑笑也就算了,没人肯和猫儿狗儿置气。

宋氏自己平静下来也晓得这样和小丫头置气是堕了自己身份,可一看见簪子这样,气又不打一处来。宋氏还在想若大姑娘开口要了簪子去,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时,程玉轩已经开口:“嫂子,我瞧你这丫头在这房里也济不上多少事,我房里那几个丫头针线活都做的不好,想和你讨了这个丫头回去专门做针线。”

宋氏踌躇一会,张嘴想回绝,可她在程玉轩面前一向都是好嫂子,这样的小事怎能不答应?脸上带了笑就道:“妹妹既喜欢她,带去了就是,能为妹妹尽点心,我欢喜还来不及呢。”说着宋氏就看眼簪子:“还不快给大姑娘磕头,以后你就是她的人了。”

簪子呆呆站在那里,不晓得自己的命运又有了转折,听到宋氏让自己磕头,忙跪了下去:“奴婢谢过大姑娘。”程玉轩伸出一手把簪子拉起来,细细瞧了她的模样,对宋氏道:“方才还没注意,现在细瞧,我们家的丫鬟里面,就她长的最俊俏。”

宋氏也笑了,心里也有自己盘算,再过几年程玉轩就该出嫁,出了嫁总要带蚂蚁手打团陪嫁丫头的,簪子这样面容俊俏,又不够机灵的倒恰好。想到这宋氏笑的更开心:“大妹妹是个美人,这身边的丫鬟也要全是美人才能配得上,不然岂不亵渎了大妹妹?”

程玉轩脸上露出一丝赧色,姑嫂又说两句,程玉轩也就告辞,宋氏命簪子这就跟了她去,至于她的东西,自会让人给她收拾,说话时候宋氏还笑着道:“你放心,你的东西,连一根针都不会少的。”簪子晓得自家不能做主,又给宋氏磕了个头就服侍着程玉轩去了。

程玉轩住的院子紧挨着程太太的上房,院落不大,收拾的十分精致,一进门就是一排蔷薇花架,绕过花架是一棵桂花树,树下有桌有椅,上面还放了棋盘,夏日乘凉时蚂蚁手打团用的。桂花树后就是程玉轩的闺房,三间屋子都没隔开,案上有笔海,里面各式各样的笔插的满满,笔海旁边铺了张纸,笔尖上的墨都没干。窗下有琴桌,绣架就在琴桌旁边。

绕过绣架,才是一张架子床,上面悬了湖蓝丝帐。床边有梳妆台和衣架,衣架后面摆了张桌子,桌边有椅,正有几个丫鬟坐在桌边做着针黹,瞧见程玉轩进来忙起身相迎:“姑娘回来了。”

程玉轩刚坐下已有人倒了茶在她手里,有个年纪大点的丫鬟给她打着扇子:“姑娘怎么去了这半天才回来?奴婢们差点都想去寻了。”程玉轩喝了口茶,指着簪子对她道:“我在嫂子那见了个人儿,心里喜欢就把她要过来了,你是这院里的头,给她讲讲这院里的规矩,初晴那里还空着张床,就让她去和初琴睡。”

房里的丫鬟都看着簪子,年纪大些的那个已经上前拉着簪子的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簪子一五一十说了,程玉轩已经打着哈欠:“你们出去说罢,我有些乏,想躺一躺。”这丫鬟携了簪子的手出去,带她坐在廊下美人靠上,仔细瞧着簪子,突然笑了:“竟是个美人呢,我在这家里也有七八年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簪子见她问的温和,心里也生出几分好感:“我原本是在厨房的,后来被大奶奶要了去,在书房待了几年,这几个月才又到大奶奶房里的,姐姐没见过我也是常事。”

丫鬟微微点头,身后已经响起笑声:“哈哈,素琴姐姐你怎么这样,都不说自己叫什么,就问起别人来了,难道说是看见美人晃花了眼?”素琴已经转身扯了说话的丫头过来:“就你嘴尖,簪子要和你一起住,你不说要多照顾着她些,怎么现在来揭我的短?”

说话的丫头面容清秀,瞧着和簪子差不多大,穿了件粉色马甲浅蓝背心,已经上前拉住簪子的手:“我叫初晴,你是簪子吧,以后我们就住一个屋,方才听大姑娘说你针线活做的好,以后可要多多请教你。”

簪子从没被人这样夸过,何况又是初见,脸不由羞红,这时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姐姐你方才没听到她说,还在书房服侍了几年,说不定还认得字呢。”初晴素琴齐齐望向簪子,簪子的脸更红了,低头弄着衣带:“我不过在书房服侍两年,些许认得几个字,也不算什么。”

说话的少女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瞧来十分讨喜,年纪只怕比蚂蚁手打团簪子还要小个那么一两岁,初晴已经往她头上敲了一下:“就你话多,素琴姐姐都说了,你晚上睡觉时候叽里咕噜说话,吵的人都睡不好,现在还她她,簪子比你大两岁,你难道不会叫声姐姐?”

初晴口角便利,一张嘴就跟爆炒豆子一样,听来煞是好听,这里和宋氏院里那有些压抑的气氛不一样,簪子脸上的羞红渐渐褪去,那少女已经过来,歪着头道:“姐姐,我叫晓青,你可不能像初晴姐姐一样老欺负我。”

话没说完,晓青头上又挨了两下,晓青抱着头一跳就到了院里:“初晴姐姐你又欺负人家。”初晴赶上她就去扯她的耳朵:“哪像你见了个人就告状。”

两人打打闹闹,那声音却都不大,怕惊醒了蚂蚁手打团房里的程玉轩。素琴瞧一眼她们,转头看向簪子,脸上笑意没减:“这院里就这几个人,苏妈妈今儿不在,她是大姑娘的奶妈,回去看她儿子去了,等明儿来了你就见到了。”

簪子嗯了一声,素琴又继续往下说:“大姑娘不难服侍,只要你眼里有活,不用三催四叫的,她也不会发火,只是我们做下人的,之前不管是服侍谁,这跟了大姑娘,就是大姑娘的人,以前的主人只可敬着,不可有别的想法。”

簪子忙起身:“姐姐的教诲我知道了。”素琴拉她坐下:“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大姑娘最好相处不过,又护着我们这些人,只要你对她没二心,她可不会亏待人。”

这些话以前朱大娘也讲过,簪子又应了,素琴又嘱咐她几句,不外就是这院里的话不能往外传,大姑娘也不喜欢别人传些闲话,在这院里,守好自己的嘴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