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嘱咐完,院门口已经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吗?我奉了大奶奶的命来送东西了。”初晴和晓青已经停止打闹,初晴走向院门口:“章妈妈,您老今儿怎么有空来?”

对着初晴,章妈妈可没有对蚂蚁手打团着簪子的老虎脸,连皱纹里都是笑:“初晴啊,这不是簪子被大姑娘要来了,大奶奶吩咐我把她的东西都收一收送过来,顺便还有两个新的花样子是大奶奶带给大姑娘的。”

她们的话簪子一字不差地听见了,不过换了个地方,章婆子立即变了副脸,簪子还在廊上,素琴已走下去,和章婆子问好,交代抱着簪子东西的环儿把东西放到簪子屋里去。

第54章

 素琴见初晴带着环儿走了,这才笑吟吟地对章婆子道:“章妈妈,还请在这里坐下,喝杯茶。”章婆子对素琴十分客气,双手摆的像叶一样:“不用了,我也是奉命来的,还要让簪子去瞧瞧她的东西,可少了一样半样的。”说着章婆子乜着眼去看簪子:“大奶奶可说了,你的东西一定要仔细点好,不然少了一样半样到时又连累我们。”

素琴服侍程玉轩久了,这家里的人是个什么脾气她也知道的,听到章婆子话里那藏也藏不住的怨气,只是一笑就道:“章妈妈,既这样,就请您带了簪子去仔细瞧了,您放心,初晴做事也是稳重的,既收了东西,定不会到时说短了什么。”

章婆子对着素琴又是一张笑脸:“奶奶交代下来的事,我自然不敢有半点懈怠,茶等会回来再喝。”说着就回头:“簪子,走吧。”簪子应了,各个院落结构都差不多,程玉轩的院子除了比宋氏的小了些,没有两边厢房之外,别的和宋氏院子也差不多。

走过一道回廊,转过个角门就看见有一排小房子,这排小房子就是给院里下人们住的,初晴正站在门前打开门,环儿手里抱着满满的东西,等着她开锁。

,见章婆子走过来,笑着道:“章妈妈,怎么还要您老过来,这么点小事,让簪子过来就行了。”章婆子对着初晴就没有对素琴那么客气,语气也有些硬邦邦的:“大奶奶说了,簪子的东西不少,怕少了一样半样的,到时又要东拉西扯怪到别人身上,和我说一定要当面点清。”

初晴已经把门打开,听了这话唇微微上翘,也不去理章婆子,只是招呼簪子:“进来吧,以后我们就一起住了,你放心,这里绝不会少什么东西,也不会无缘无故多出什么东西来。”这话是说给章婆子听的,章婆子的脸微微红一红,接着就恢复正常,和环儿挤进了房里。

这屋子和簪子在宋氏院里住的那间差不多大小,两张床相对而放,中间摆了个梳妆台,梳妆台上除放了那些梳妆用品之外,还用个瓷瓶插了几朵野花。床旁边就是衣架等物,一张床铺了蓝底白花的床单,上面的被子枕头摆放整齐,悬了顶本色帐子,想必就是初晴睡的地方。

另一张床空着,上面放了两口箱子,也悬了顶本色帐子,只是那帐子卷在那里。初晴已经爬上床把帐子解了下来:“这里一直没人住进来,这帐子都龌龊了,等我把它收起来洗一洗再给你挂上,横竖这段时日天气不热,还没蚊子。”

说着把帐子扔到地上,又把那两口箱子搬下来,拿出一块抹布来擦一擦那床上的草席,这才对环儿道:“那被褥都放上去吧。”初晴手脚麻利,簪子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已把这些事全都做完 ,环儿把被褥放上去,初晴已把一口箱子塞进自己床底,另一口箱子打开,里面空空的,初晴笑着说:“簪子,这口箱子就归你了,那些东西都放在这里面,也塞到床底下。”

簪子应了,初晴已把帐子和抹布都拿出去放在外面,进来时候见簪子正在那点着东西,章婆子的脸嘴一直都不好看,此时也是如此:“可细细瞧了,可别少了一样半样的,到时又来怪我。”要按了簪子平日,这样说了不过就是胡乱点点,任由章婆子去,可今日簪子和平时有些两样,既来到大姑娘院里,还怕她做什么?

见簪子的确是细细瞧了,章婆子脸上露出一丝愠怒,这丫头,真以为离了那院来到这院就得了好处?实在让人无法忍。章婆子还在想时已经听到簪子问了:“章妈妈,那日琴童哥送我的首饰,本是四件,一对镯子一支簪子还有耳环和钗,怎么现在那根钗不见了?”

章婆子听了大怒,自己跑这一趟要点辛苦钱又有什么关系?再说那根钗连头到尾不到一两重,至多不过七八钱,这丫头就这样喋喋不休,还当着环儿的面问出这话,实在是不可忍。初晴正好返身进来,听到簪子问话,嘴里小小哦了一声,这种事也是遇见过的,就看面前这丫头怎么处理,毕竟这种婆子,一嚷起来那话可说的十分难听。

果然章婆子冷笑起来:“簪子,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是什么人?用过的东西比你见过的还多,况且在大奶奶身边那么多年,要手脚不干净,大奶奶早把我给撵了,哪会让我再待在她身边?你的东西,只怕是你记茬了,哪有什么四件,明明就是三件,你自己再数一数,点清楚了,我们可就再无干系。”

平时若是这样,簪子也就被吓的不敢再多说,可是这些东西是琴童留给她的念想,说了要给她做嫁妆的,簪子还存了念头,等自己以后有了女儿,也好给女儿留着,这么好的首饰可不多见。簪子使劲咽一口口水,鼓足勇气道:“章妈妈,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可是这是琴童哥留给我的,我怎么会记茬,的的确确就是四件,那钗我还记得,就是风头的。”

章婆子见簪子不肯罢手,更加怒了起来,伸手就想往簪子脸上打去:“你这丫头,竟还和我强嘴,说了三件就是三件。”眼看那巴掌就要落到簪子脸上,耳边响起初晴的声音:“章妈妈,您当这还是在大奶奶的院子?”

只一句章婆子就蔫了,把手慢慢放下,悻悻地道:“初晴,这事你也看见了,明明就是簪子栽赃,说我赖了她的东西,那样东西又不是没见过的,顶多七八钱的一根钗子,换成银子也就七八两,七八两银子在我眼里,也算不了什么大钱。”

初晴扑哧一声 笑了:“章妈妈,您要没见过簪子的那钗,怎么知道那钗有多重呢?”章婆子被初晴一语说破,就算想去捂自己的嘴也来不及了,嘴里还在强辩:“但凡钗子不都这么重吗?谁家打钗子打个几两重的,戴在头上不重死?”

初晴脸上的笑带上一丝揶揄:“章妈妈,原本以为您在这家里也是四五年了,总该有些见识了,别的不说,大奶□一天进门,太太喝她敬的茶的时候赏的那根钗不算上面的珍珠宝石,就足有二两重,章妈妈您是大奶奶的贴心人,难道就没见过那根钗吗?”

章婆子被反问住,看一下房里的三人,簪子是肯定不站在自己这边的,环儿还小呢,也帮不了忙,再加上一个初晴,想一想只有从袖子里拿出那根钗来,往簪子面前一丢:“就这么点点重的东西,值个什么?你在那院里那么久,难道临走时候孝敬我一点东西也不成吗?”

簪子急忙捡起这钗,见果然还是琴童送的那支,脸上有喜悦笑容,别的东西也不再点,就把箱子盖上。初晴听了也点头:“说的是,簪子也该孝敬您老人家点东西,只是不告而取谓之偷。”簪子如同开了窍,把关上的箱子又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串钱来,这些钱都是簪子辛苦攒了许多年的,小心翼翼地摸了又摸,这才递到章婆子手上:“章妈妈,辛苦您跑这一趟,您拿去打酒吃。”

章婆子嘴里说着不要,手上却早抢过那钱,眉毛耸的高高的:“你的东西,我可全给你拿过来了,没少半点,以后你再啰嗦,那就不关我事了。”初晴忙笑着道:“是,是,您老人家跑这一趟辛苦了,还请到前面去喝杯茶。”

说着初晴就推走了章婆子,簪子看着面前的环儿:“环儿,以后你们在大奶奶屋里,要多几个心眼,章妈妈她,真的不是好人。”环儿手一挥:“簪子,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长的也不好看,也不够机灵,只要不想着往上,好好做自己的事,到时候不就是被配了人,章妈妈她再不好,也不会扣了我们的月钱不放,传出去,大奶奶怎么做人。”

原来人人都知道,只有自己不清楚,簪子自嘲地笑一笑,从箱子里拿出个小荷包:“你拿去和钗儿分了吧,这些年,我们也算说的上话。”簪子的手巧,这荷包做的好,环儿先瞧一瞧这荷包,打开一开里面是两个小银锭,眼一下睁大:“簪子,这太重了,我不敢收。”

簪子往她手里塞:“拿着,还是过年时候托来喜哥去外面换的,自然没有家里的精致,可总好过没有。”每年过年时候,那些管家娘子们总能从主人手上得到些小银锭的赏赐,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得到金的。有头脸的大丫鬟们也有,至于簪子这样的小丫鬟就没有这 些东西,顶多就是多了一个月月钱。

环儿眼馋这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总想等到攒几个月钱去换个银锭,只是她嘴巴馋,每次不等攒下点钱来又换成了到外面买的点心。簪子既然这样说,她就往袖子里面塞,嘴里还叽咕道:“章妈妈每个月得的月钱赏钱也不少,还盯着你的东西,实在让人说不出话。”

簪子又笑一笑,以后离开了宋氏的院子,章婆子就和自己无关了,叮嘱环儿别把今日的话说出去,晓青就来喊环儿,说章婆子要回去了。

第55章:心性 ...

送走章婆子她们,簪子就安心地在程玉轩房里待着。程玉轩院里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都没有宋氏院里那么多,看起来也更和气些。素琴是大丫头,程玉轩的什么东西都是她收着,初晴算是她的帮手,晓青就做些粗使。

添了个簪子,她针线活做的好,又识得字,素琴和程玉轩商量过,就让簪子负责做些程玉轩平日的针线活计,平日侍奉笔墨也换成了簪子。程玉轩的奶妈苏妈妈第二天就回来了,听说多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叫过来问了几句,叮嘱簪子在这院里安分守己,别的也没有多的话说。

簪子见过章婆子那样的人,心里本打着苏妈妈只怕和章婆子也是差不多的人那样的主意。谁知见到的苏妈妈年纪和朱大娘差不多,也是那样和和气气的,并没多说什么话,也没故意刻薄人。

簪子的心顿时安了下来,转念一想就怪起自己,这有什么样的主人自然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大姑娘这么和气,她的下人又怎会是那种刁难人的呢?

程玉轩房里的活也不多,簪子闲了时除了和同伴们说笑玩耍,也能偷空去厨房见见榛子她们。榛子在程家这么多年,个子已经长高,那稀疏的头发已能梳成发髻,脸圆圆的,一笑就露出一个酒窝,显得十分喜庆。

簪子把自己做的香囊交给榛子,嘴里就在叹气:“榛子,你才大我一岁,个子比我高这么多不说,还长了这么有福气的一张脸,那像我,前日苏妈妈还说我生的单薄了些,看起来不大能做活。”榛子把手里拿着的大饼分成两半,把大那半塞给簪子,已经大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你又不像我在厨房,吃的东西管够,去上面服侍主人,总不能好好吃,难怪你越来越瘦。”

说着榛子伸手掐一下簪子的脸,这一掐就舍不得把手从簪子脸上放开,嘴里啧啧赞道:“簪子,你这脸可真好摸,比昨儿我做的水晶肘子还好摸一些。”簪子差点被那口大饼噎死,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水晶肘子吧,怎么这么个比方?

把手上的大饼大大地咬了一口,簪子决定不理榛子了,榛子见簪子这样,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有些讨好地说:“簪子,你也知道我不像你,不认得字,顺口就说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簪子还是咬着嘴里的大饼没有说话,榛子的眼突然一亮:“不然这样,等我去和来喜哥说,让他教我认字,等认得几个字了,我也去学着写,说不定还能看那些外面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知道的事情更多呢。”

外面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簪子在书房里这么久,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程玉轩的屋子里更是没这些东西了。簪子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外面有这种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 ”榛子的眉头皱起,接着就说:“那日我听几个小厮说的,有个就说,外面这种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里面,有好多东西呢,还要学什么御女之术。”

“你们两个,凑一堆就说个没完,簪子,你许久都没来了。”朱大娘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簪子规矩起身行礼,榛子已经跑上去抓住朱大娘的膀子摇啊摇:“大娘,我这才和簪子说呢,等和来喜哥哥学会写字了,说不定就能看那些外面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就能知道很多东西了。”

朱大娘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是听谁说的?”簪子把一双鞋垫拿出来:“大娘,这是我给您做的,您先试试。”说着簪子就道:“榛子就爱到处乱跑,不就是听那些小厮说的。”榛子还拉着朱大娘的手摇啊摇:“大娘,这学会了看书写字,说不定我也能去加月钱呢。”

朱大娘无奈地点一点她的额头:“你啊,以后可别什么话都听,那些话本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哪家的少爷姑娘都不许看的,也只有那些没廉耻的人才去看。”是吗?别说簪子,连榛子都被吓到了,她满脸的将信将疑:“那怎么小厮们又在那里说呢?”

朱大娘把她们两个一边一个拉了坐下:“那些里面不外就是些才子佳人私会后院的故事,这样的东西,本来就对姑娘家名声有碍的,他们还写出来,只想引得全天下的姑娘们都不要了爹娘,随他们私奔去,这怎么得了?”

榛子默默点头,簪子的眼还是瞪的大大的,朱大娘拍一下簪子的脸:“你啊,生的又比别人好些,心性没定是最容易被人引逗了,学读书是好事,可也要先学了好的,把那心性都坚定起来,然后再去看这些做为消遣,明白世上有些事不是看起来那么好。”

榛子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接着那话就转了:“大娘那你也识字了?”朱大娘一巴掌拍在榛子头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看个账本,别的就不行了,你还在这问这个?”榛子嘻嘻一笑,簪子也问了:“大娘您既然不认得多少字,那为什么懂的道理比我们都知道的多一些呢?”

朱大娘摸一下簪子的脸,簪子的容貌已经渐渐长开,越长越精致,这样的容貌在做丫鬟的身上,只会带来厄运。朱大娘心底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簪子到了程玉轩房里,别人也不敢打什么主意。朱大娘笑着说:“大娘比你们多活二三十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当然也要更多懂的些道理,你们只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贪小利,记住自己的本分就好。”

榛子和簪子两个猛点头,朱大娘把她们俩的脑袋都往自己怀里抱一抱,看见她们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只是时间已经 流逝,当年的事再不可追忆。

日子慢慢地过,簪子到程玉轩房里也有半年多了,日子过的舒心,同伴们又不是那种看不得别人的人,簪子的个子也开始窜高,只比榛子矮一点点,不过让簪子泄气的是,自己的长相明显和榛子那种喜庆长相不一样,而是往精致这条路上走。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可眼里孩童的懵懂开始褪去,鼻子高挺,唇如樱桃一样嫣红。穿上新裁的裙子,那腰就跟柳条一样,只做针线不做别的活,手光滑细腻没有半点茧子。连素来沉稳的素琴也要赞一句:“都说是女大十八变,总也要到了十八以后,那晓得你才来了半年多,这模样就换了个,不再是那种怯怯的样子,倒是别一种展扬大方。”

簪子的脸一红,初晴笑着过来凑热闹:“这是素琴你调理的好,也要亏大姑娘眼力好,不然哪能变成这样?”簪子被她们打趣的脸都通红,苏妈妈在远处看见,刚要过来让她们各自散去做活,一抬眼看见簪子这样,眼不由瞪大,接着脸上就露出满意之色:“不错,簪子你的长相可真够出挑的,这才几个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簪子被她们夸的又羞又恼,也不好走开,只是低头卷着腰间系着的丝绦。说笑几句,还是该各自散去做事,簪子坐在素日坐着做针线的窗下给程玉轩做一双鞋,刚把鞋帮上好,就听见外面传来少女的笑声。

程玉轩是个沉静的人,这样的笑声是谁的?簪子还在狐疑,已经听到素琴问候:“二姑娘来了。”程竹轩上个月才被二太太亲自从任所送了回来,她出生不久就定了亲,是城里的张家公子,二太太的意思让她在家备嫁,二来也好跟着程太太学着理家。

程竹轩性子活泼,一张嘴也很甜,二房的院子虽然一直空着,程太太却怕她一个人住闷的慌,特意收拾出一个小院子,就在程玉轩院子旁边,让她带着奶娘丫鬟们住过去,早晚她们姐妹也好亲热些。

程竹轩的笑声和平日一样:“我在那做针线,做的脖子疼,才想着来找姐姐,姐姐想是不在?”素琴刚要回答,程玉轩掀起帘子从屋里出来,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昨夜你闹了半宿,现在补个眠,本以为你也困了,哪晓得你还过来。”

话里只有嗔意没有责怪,程竹轩已经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姐姐,我本来也有些发困,听丫鬟们说你这里有个丫鬟针线做的极好,这才跑过来想瞧瞧这丫鬟,我都来了好多次都没见到。”程玉轩接过素琴递上的茶塞到竹轩手里,点一下她的额头:“你啊,什么都要看个新鲜。”

初晴已经招呼簪子过来,簪子行礼后就垂手侍立,程竹轩看一看簪子,眼里闪出惊喜,对程玉轩道:“恭喜 姐姐了,这个人针线活好,长的又好,看起来人也不是那种心眼多的,实在是…”程玉轩微微咳嗽一声,程竹轩住了口,怎么能在丫鬟跟前说这些呢?

第56章:得子

程玉轩已让簪子下去继续做针线活,她们姐妹就在那里闲聊,不外就是些什么吃食衣物。程竹轩随二老爷在任上久了,也曾和二太太出门应酬过,性子和程玉轩的稳重又不一样,两人不时发出笑声。

聊了半日,茶已经换了两回,点心也上过四五道,程竹轩这才把手上的点心渣子拍一拍,笑着道:“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些时候,再不回去做针线,王妈妈又该说我尽贪玩,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好。”程玉轩起身送她,刚走出一步就看见程太太身边的腊梅走了过来,对她们俩道:“方才大奶奶遣人来报,说夏月姑娘已经开始发动了,太太要赶着往那边去,让奴婢来告诉大姑娘一声,今儿晚上让大姑娘带着二姑娘吃晚饭,不用去太太那里了。”

夏月要生了?坐在窗下的簪子也听了个清楚明白,也不知道夏月能生个什么,是哥儿还是姐儿?程竹轩听完就拍手:“姐姐,那正好了,我也不用回去了,还能再多玩会儿。”

你啊,程玉轩点一下程竹轩的额头,对腊梅说知道了,顺便再让她回去时候看看夏月的情形,这才拉着程竹轩重新进了屋里。

厨房把晚饭送了过来,素琴她们伺候两位姑娘饭毕,灯早已点上,夏月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程玉轩的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却久久没往棋盘上放,坐在她对面的程竹轩的眉头一挑:“姐姐今儿有些魂不守舍,难道是想让妹妹我赢你几盘?”

程玉轩已把子落了下来,唇边含着笑容:“下棋最忌心情浮躁,都似你一般,急急把棋子往棋盘上放,那不是下棋,那是丢子。”程竹轩早急不可耐地把棋子落下,等着程玉轩的下一着,程玉轩径自收着棋子:“你已输了,还想再等吗?”

程竹轩往棋盘一看,顿时撒起娇来:“不行,姐姐你再让我几子。”素琴端着茶走了过来,先把程竹轩面前的棋盘收起来,才把这茶一人面前放了一盅,嘴里已经在问:“方才王妈妈遣人来问,二姑娘今儿是歇在姑娘这里,还是回去歇着?”程竹轩奇怪抬头,素琴含笑提醒:“都快打三更了,再不歇着,明早又起不来了。”

说着就见对面的程玉轩打了个哈欠,看着她脸上忍不住的倦意,程竹轩哎呀一声:“又是我扰的姐姐不得早睡,那我就赶紧回去。”说着下地穿鞋,晓青忙过来伺候,等程竹轩走出门,她房里的丫鬟已经打着灯笼在那里侯着,说过留步程竹轩就往外走去。

素琴给程玉轩披上一件斗篷:“姑娘,外面凉,也夜了,进去歇着吧。”程玉轩看向不远处,从午后说夏月开始发动到现在,三四个时辰过去了,还没听到动静,也不知道夏月肚子里的,是不是自己母亲盼了很久的男孩? 素琴服侍她服侍的久,自然晓得她的心事,了然一笑道:“姑娘,进去吧,这生孩子时候总要长呢,您先安心睡下。”虽说和素琴主仆已经多年,程玉轩的脸还是微微红了下,轻轻啐了她一口转身进屋。

这一夜宋氏也是不能睡的,她左劝右劝总算在半夜时候,把程太太劝回了屋,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不时能听见夏月的喊声。宋氏坐在屋里,觉得手心都有了汗,就算是当年出嫁前夜,都没有那么紧张,偶尔宋氏也去摸一下自己的肚子,如果自己能生个孩子出来,也不必这样费尽心机。

丫鬟们都撑不住,一个个靠着墙壁在那打瞌睡,只有秋草强撑着在一边服侍,其实也没什么可服侍的,宋氏从程太太走后就一直眼睛盯住门口,不要茶也不说话。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宋氏这才像活了回来,看着房里那些撑不住的丫鬟,冷冰冰地道:“你们都先下去歇着,这里有章妈妈就够了。”秋草把偷偷打出来的哈欠咽下去,心里觉得十分奇怪,并没看见章妈妈啊,接着帘子一掀,走进来的就是章婆子。

能下去歇着秋草也是欢喜的,再说章婆子本来就是宋氏心腹,行礼后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宋氏觉得手心全都是汗,喉咙里却奇异地十分干燥,她看着章婆子,眼里像有火在烧:“怎么样?天亮前能不能生出来?”章婆子比她镇静地多:“奶奶,稳婆说了,也就快了,送去的参片也给她含在嘴里了。”

如果是个男胎,宋氏觉得心都狂跳起来,是个男孩的话,自己就不用再这么害怕,她伸手紧紧握住章婆子的胳膊,力气大的指关节都发白:“章妈妈,一定要天亮前生出来,是个男孩的话…”宋氏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紧,虽然这个主意一直在想,可真到了做的时候,宋氏还是有些害怕。

章婆子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奶奶,您就放心吧,那时候忙乱中又要报喜又要做别的,谁也不知道。”女人生下孩子后死的又不是一个两个,况且只要让夏月流血不止就行了。宋氏把手松开,不由摸一下自己的肚子:“哎,就是我肚子不争气,不然也不用去做这种事。”

章婆子安慰地道:“奶奶您想什么呢?能让奶奶抚养孩子,这是多么大的造化,天下哪个做娘的不希望自己儿子有造化?”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程家好,夏月要知道了也会同意的,做娘的怎么能牵连自己的儿子呢?宋氏狂乱地想着,脑子里的主意仿佛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一样。

房门外夏月的叫声越来越尖,尖的宋氏的心跟着开始往上提,突然这叫声消失,婴儿的哭声在院里响起,宋氏猛地站了起来,筹划了一年多的成果就在眼前,章婆子早在婴儿哭声响起时候就往外走,宋氏走了两步,帘子已经动了一下,接着是稳婆抱着个襁褓进来:“给奶奶道喜,府上添了个哥儿。”

儿子,宋氏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了出来,急忙接过稳婆怀里的襁褓,打开襁褓一看,果然是个儿子,一块石头落了地,现在就等章婆子那边了。

稳婆走的大户人家多了,这样的太太奶奶也见的多了,嘴里已经说着恭维话:“哥儿有了这么一位嫡母,着实是他的福气。”稳婆的话打消了宋氏的最后一丝顾虑,能得到嫡母的亲自鞠养,这样的福气可不是每个庶子都有的,而生母,到时好好葬了就是。

把孩子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宋氏如同抱住自己后半世的希望,对重又走进来的章婆子道:“请这位嫂子下去歇息,她忙了一夜也辛苦了,差人去给太太大爷报喜,我这就去瞧瞧夏月。”稳婆又顺嘴说了几句恭维话,这才跟着章婆子下去。

宋氏摸一摸孩子的脸,他闭着眼睡的正香,孩子,从此之后我就是你亲娘,你一定要好好争气,宋氏笑了,这笑若有人进来见到,会无端觉得一阵寒意起来,被紧紧抱在宋氏怀里的孩子不明白这些,依旧睡的香甜。

程玉轩是梳妆的时候知道自己添了个侄儿,程家有后程玉轩也是十分欢喜,对素琴笑着道:“东西都预备好了吗?我一吃过早饭就去给嫂子道喜。”素琴已经抱着个包裹过来:“都预备好了,这些衣衫鞋袜是簪子做的,这个长命锁是大姑娘您戴过的,这对荷包里是大姑娘您亲自做的。今早一听到信儿,就预备好了。”

素琴在那里一样样点,程玉轩颌首微笑,初晴已给她梳好头,程玉轩拿起一朵红绒花别在发上添添喜气,还不忘嘱咐素琴:“让簪子也跟去,她在那院里这么多年,想必也想见见那些伙伴。”

素琴应了,伺候程玉轩用完早饭,这才和簪子一起服侍着她前去宋氏院里。宋氏院里人人都带有喜色,程太太一早就过来,隔着窗问过夏月,已坐在房里抱着孩子不撒手,喜欢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敛珍好奇地探头去望自己这个弟弟,眼里的专注让在一边伺候的若雪心里一阵难受,女儿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只怕还不知道自己是她亲娘,这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

程玉轩走进来就瞧见这样情形,上前对程太太叫了声恭喜,程太太白女儿一眼:“你不也一样有喜,这是你的侄儿,来,快些抱抱他,你做姑母的可有什么见面礼?”跟在程玉轩身后的簪子已经把包袱递了过去,程太太打开看一眼就把包袱交到宋氏手上:“也算你妹妹有良心,准备的还齐全。”

宋氏接过包袱,笑着说了两句,看着宋氏面上那真心的笑容,簪子 心里再想,或者当日是自己听错了。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叫声,叫声里含有惊恐,程太太的眉皱起来,章婆子已经走到门口喝道:“叫什么叫,难道没看见太太在这里?”

听声音说话的像是眉儿:“章妈妈,不好了,夏月姑娘她出血不止。”

第57章:成长

 眉儿声音颤抖不已,话里面的恐惧已经能听出来。屋里的气氛陡然变的紧张,程玉轩已经接过孩子,手刚摸上他的脸就听到这样的话,微微怔了一下,这种事情,哪会这么凑巧?但程玉轩不能说出来,只能专心地看着孩子,孩子睡的很香,虽然落草刚一日,眉眼已经不像出生时候那种皱成一团,已经微微展开。

可以看出他的嘴和鼻子都很像夏月,程玉轩的心突然发紧,自己哥哥的这个通房并不陌生,在宋氏身边也服侍了不少日子,可是现在很快就要死去,而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催命符。程玉轩觉得浑身开始发冷,茫然抬头去看宋氏和程太太,如果有一日,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会不会这样残酷的杀母夺子?

手一抖,程玉轩怀里的孩子差点掉了下来,旁边的章婆子看见已经伸手托了下孩子,宋氏面上又是焦急又是好笑地对程太太道:“婆婆,小姑毕竟年轻,这样的事吓到她了。”程太太嗯了一声,拉过女儿的手让她先走,程太太温柔的话语让程玉轩的心定了下来,现在太忙,等之后问问母亲,她一定知道怎么处置。

看着宋氏接过孩子,程玉轩突然觉得有一点恶心,这样的人怎能做程家主母?程玉轩勉强自己行礼告退,扶着素琴的手出去,簪子早被吓得站在那里不敢说话,身子开始抖了起来。原来自己那日并没有听错,大奶奶的确是要对夏月不利。

章婆子回头看见簪子这样,推了她一把:“大姑娘走了,你还不快点跟上?”宋氏低着的眼里有一丝寒意闪过,抬起头来这丝寒意又不见了,满眼都是关切:“簪子历来胆子就小,被吓到也是正常。”程太太微一点头,接着话锋一转:“服侍主人,胆子小了怎么能行,你跟着大姑娘,该练练胆子才是。”

簪子拼命忍住想把当日听到的话说出来,可是簪子就算再笨也知道,这样的话一说出来,自己这条小命就完了。听到程太太的训导,簪子行礼道:“奴婢多谢太太教导。”程太太一抬手:“去吧,好好服侍大姑娘,以后有你的好处。”

簪子告退出去,夏月坐月子的房里现在乱成一片,有人从里面端出那被血染红的布,那刺目的血让簪子抖了一下,如果能告诉夏月,是不是就能防着点?簪子脑子里胡乱地在想,猛然觉得有一道寒冷的光看向自己,簪子下意识转头,看见是章婆子,接着章婆子的眼就收了回去,恭敬地服侍着程太太往夏月的屋子走。

簪子摇一摇头,摇掉那满身的寒意,脚步匆匆地去追赶程玉轩,现在只有服侍好大姑娘,才能让自己的小命保住。

夏月身体里的血不停流出去,染红了床单垫子,甚至连最下面的席子和 床板都被染红。药已经灌不进去,除了喊冷,夏月不会再说别的,请来的医生只说是血崩,一听到这两个字让生过孩子的人都白了脸,止不住血,那就只有等死了。

到后来血已经不再流了,可是那并不是血被止住了,而是已经没有可流的血,章婆子指挥着丫鬟把夏月擦洗身子,重新换上一套衣衫,她的双眼还大张着,仿佛想要去看什么。

宋氏走了进来,看见夏月这样,叹了口气伸手去把夏月的眼皮抹了下去:“怎么说她也生了个哥儿,让哥儿外面披上麻衣,为她带几天孝。”章婆子应了,还不忘再加一句:“奶奶仁慈。”宋氏脸上露出几分悲戚之色:“哎,可惜夏月没福,我这就去回婆婆,看夏月的丧事要怎么办?”

程玉轩也在程太太跟前,听到宋氏来回夏月已经断了气,这丧事要怎么办时,那日对宋氏生出的恶感又浮了起来,听到程太太淡淡说了句:“把她爹娘找来,给他们三十两银子,也算是跟了老大一场,就在祖坟里寻个角落埋了吧。”

宋氏告退,程太太这才转向女儿,脸上的笑容十分慈爱:“方才你在说什么,对了,说你身边有个丫头针线活做的好,我见过那个丫头,长的不错,人看起来也老实,就是胆子小了点。”程玉轩忍不住了,低低说了一声:“母亲难道不觉得这人没有的太巧?”

程太太哦了一声,看向女儿,程玉轩长的很像程太太,正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纪。腊梅服侍程太太久了,晓得她要和女儿说私房话,带着里面的人退了出去,屋子里的光渐渐暗了下来,程太太握住女儿的手,这双手依旧温柔,但程太太说出的话却让程玉轩觉得,一直属于成人的世界在向自己慢慢打开。

程太太的声音和平常并无二致,如同说最家常的话:“玉儿,你心地善良这很好,可是要做当家主母,光一个心地善良是不行的。”程玉轩急急说了一句:“娘你之前已教过我很多,如何驭下,如何理家,如何对刁钻的下人,难道还不够吗?”

程太太微微叹气:“这些只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一些,是只有娘才告诉你的,这些是娘吃了无数的亏才学会的,当家主母,还要学会很绝,学会有些事不必放在心上,还要晓得什么人才是要紧的。”程玉轩语塞,牙紧紧咬住下唇,这些是程太太之前从没说过的。

程太太的手还是像平时一样,程玉轩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发寒:“娘,那是一条人命啊。”的确是一条人命,可那又如何?程太太微微一笑,这笑容里带上几丝狠厉:“这种事,最要紧是做的手脚干净,不留下首尾,生孩子而死的妇人多了去了,也不缺那么一个。”

程玉轩呆呆地叫了声娘 ,程太太拍一下她的脸:“玉儿,就算说出来又如何呢?你大嫂是我们程家明媒正娶的,她的心性这几年我也看出来了,虽然有些小家子气,可她有个好处,一心只念着你大哥,管家这些也还能拿的下来,她的那些心肠算计,只要不是对着你大哥,对着我们,又何必在意?”

程玉轩整个人都呆住,程太太掩口打个哈欠:“玉儿,你的婚事也快定下来了,京里梅侍郎的小儿子,这些你都该知道,我再问一句,你大嫂平日对你如何?”宋氏面对程玉轩的时候,嘘寒问暖,从无一点不到处。

程太太看着女儿呆呆点头,拍一下她的肩:“这就对了,只要她对你好,没有出什么大的漏子,死一个两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见女儿满脸都还有些不置信,握住的手心里也变的冰凉,程太太叫进素琴,让她服侍着程玉轩回去,自己携着手把她送到院门口,程玉轩现在急于回去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不过匆匆一礼就走了。

看着女儿的背影,程太太微微皱眉,在很多年前,自己不也是这样一无所知,可是直到秀菊死去,自己远嫁,才知道有些时候,宠溺和绝情不过是一夜之间。摊开双手,程太太闭上眼,自己已经变得不像是以前的自己,而那个人呢?是不是还和当初一样?

程玉轩走的异常快速,素琴几乎跟不住她,等冲进院子里时差点撞到了簪子,簪子手里抱着的针线掉了一地。簪子也顾不上行礼就去捡那些东西,猛地手被程玉轩按住,簪子奇怪抬头,看见程玉轩那一直端庄的脸上有一种疯狂若隐若现,簪子愣住,程玉轩已经开口问她:“你说,你在大嫂屋里这么多年,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没头没脑无端端的一句让簪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唇张的大大的,看着程玉轩发愣,程玉轩已经把她拽起来:“你说啊。”簪子被她抓在手里,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半天才道:“奴婢,奴婢不敢说。”程玉轩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苏妈妈,她快步走出屋子,看见程玉轩这样皱眉上前道:“姑娘,您有话要问,就好好地问,这样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程玉轩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冒失了,她把手从簪子胳膊那放下,看着苏妈妈轻声所道:“我没事,只是急了些。”素琴和初晴一边一个过来扶起程玉轩进屋,程玉轩回头看着簪子,说出的话几乎是一字一句:“我不管你以前怎样,大嫂是程家未来当家主母,你要记得牢牢的。”

看见簪子应是,程玉轩这才放松,被素琴她们扶着进去,簪子蹲下继续拾着地上那掉了满地的针线,心头有什么东西咔一下断掉了,抬头看着上方从无变化的天,簪子终于明白当初周大娘为什么会说会有在腻的一天了。纵然有吃有住什么都有,可却如那关在笼里的鸟儿,从进程家大门那日起,就再没踏出去,外面的花草是什么样子?簪子觉得自己已经忘掉了。

58章 惊闻

夏月的死在程家不过就激起那么一个小浪花,很快就平息.尸身被抬了出去,在程家的祖坟的一个角落里点了一个坑埋了,屋里的东西都给了她爹娘。他爹娘虽然心疼女儿没了,可是又有银子又有东西,朝着上房方向给程太太磕了头,写过主家后就抱着银子和东西走了。

除了宋氏房里多出来的那个孩子,夏月在这个家里好像从没存在过,转眼就到了满月的时候,程家得的是儿子,自然也要请请周围亲戚朋友。宋氏打扮一新抱着儿子出去,听周围的亲朋好友说了无数的恭维话,乐的眼都眯成一条线,没有人记得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更没人去追究这孩子的生母是怎么没有的.

程玉轩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恍惚,抬头看去,坐在主位的程太太笑的还是那样和蔼.程玉轩不知道该做何想,只麻木地应酬着.恭喜过了孩子,就有人提起程玉轩的婚事,程太太瞧着女儿,笑的有几分得意:"已经定下来了,是京中梅侍郎的儿子,我哥哥保的媒,说那孩子人长的不错,又宅心仁厚."

周围的人开始恭维起来,程玉轩听到自己要出嫁的消息,理不清心里的感觉,又饮了杯酒,推说中酒离席而去,身后依旧是笑语欢声.程玉轩回过头去,看着厅中那些脂光粉艳,笑的如同菩萨样和蔼的太太奶奶们,也不知道她们之中可有人像宋氏一样手里有鲜血,而自己,程玉轩摊开双手看看,会不会有一日也沾上鲜血,笑的虚假,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

迷迷茫茫中,程玉轩被扶回房里,早等候在那里的素琴端过一盏醒酒汤,程玉轩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觉得心上爽利些.簪子端了盆热水用手巾给她擦着手脸,素琴给她脱了鞋,宽了外衫,小心地把她扶到床上半躺着.

程玉轩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堵着,看着面前围着自己的丫鬟,程玉轩突然叹口气道:"以后,你们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我不晓得你们会不会对我忠心."素琴正拿过一床被子来给她盖上,听了这话手停在那里。初晴历来爱笑,此时笑了出来:“大姑娘您是说什么呢?您有姑爷陪一辈子呢,哪会让我们陪您一辈子啊。”

素琴晓青也笑了,簪子把盆端起来,打算到外面把水倒了,程玉轩却幽幽叹了口气:“我定亲了,你们是要陪我出嫁的,我嫁的那么远,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你们不陪,谁陪?”素琴一时找不出话来,哐啷一声,簪子手里的盆又和桌子撞了一下,好在没有掉下去,水也没泼出来。

屋里有瞬间的沉默,之前除了素琴,别人都没想过陪程玉轩出嫁,特别是簪子,这姑娘出嫁,挑了陪嫁丫头之后,剩下的人都会被放出去。自己来大姑娘身边的日子短,又只是做针线活的,和素琴这样的大丫头不一样,而方才程玉轩的话里面,明明白白说明了,这房里的四个丫鬟,一个不少,全都要陪嫁。

素琴在短暂的沉默后很快就笑了:“姑娘要奴婢们陪,奴婢们就听着,这是怎么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程玉轩这时的酒已经涌了上来,张嘴打个哈欠,翻个身睡去,口里喃喃地道:“但愿如此:”再后来已经没了声音。

素琴坐在床边示意她们都退出去,不要打扰程玉轩醒酒。簪子定一定心,把水盆端了出去,就着水盆洗着手巾,把手巾晾在栏杆上。陪着大姑娘出嫁,等年纪到了就配给对方家里的管事,等自己的孩子出生,又重新服侍小主人。

这就是陪嫁丫鬟的一生,或者被姑爷看上,做了通房丫头,可是做通房丫头有什么好?夏月的结局就在眼前,若雪呢?那么漂亮那么会说的若雪,她还被抬成姨娘呢,可是每次见到他,都那么沉默,全没有一点当初在三太太身边时的聪明俊秀。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那么聪明,簪子把水泼掉,坐在平日坐的角落拿过针线开始做起来,但今日横做竖做都觉得心里不舒服,那针线纠结在一团,怎么也绣不成花。

簪子索性把针线放下,用手拄着下巴仔细想,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法子来拒绝陪程玉轩出嫁,做了姑娘房里的丫鬟,陪她出嫁是应当应份的,哪能说个不字。可就这样么?未来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或者干脆被姑爷看上收房,那样最好的结局就是像若雪一样成为姨娘,可这个姨娘做的也不必管事娘子来的风光。

再说,还有来喜呢。簪子叹了口气,别人会像来喜哥哥一样对自己好么?“簪子,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也不见你做针线?”簪子抬头,甜甜喊了一声苏妈妈,苏妈妈坐到簪子方才坐的椅子上:“这是又绣什么呢?瞧你扎的这花,越来越好了,难怪大姑娘喜欢你。”

这大半年簪子也明白了,苏妈妈虽然比章婆子和气,但和章婆子也是一样的,是看着主人的面对自己这样的,若大姑娘不喜欢自己,只怕苏妈妈的脸色也没这么好看。簪子笑一笑:“粗手笨脚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大姑娘的眼。”

苏妈妈嗯了一声,这簪子来这么久,也越来越会说话了,再看看那模样,等再长开些也是头挑的,有这么个丫头放在房里,真是怎么也让人挑不出错来。苏妈妈越瞧越满意,不管怎样也要这丫头忠心服帖地跟着大姑娘,能多个臂膀是一个。

苏妈妈在那里和颜悦色地和簪子说话,簪子心里想的越来越多,该去问问朱大娘,她不也是太太的陪房丫头么?一辈子没有嫁人,她一定有什么法子的。想到这里簪子又顺气了,面上和苏妈妈敷衍几句。

程太太已经遣腊梅来问程玉轩好些了没有,素琴听到声音接出去,恭恭敬敬答了,又接了腊梅递过来的醒酒汤,腊梅听到程玉轩已经睡下,不好进去瞧她,说了两句就走了。见素琴转身进了程玉轩的房,苏妈妈眼一眯笑了:“你和素琴,一个会针线,一个细心,大姑娘身边真是少不得你们两个。”

簪子心里发苦,面上还要笑着道:“我可没有素琴姐姐那么好,再说初晴姐姐也温柔细致。”苏妈妈笑了,那和善的笑容看在簪子眼里却有些狰狞:“你们几个,都是大姑娘精心挑选出来的,自然个个都好。”

精心挑选出来的,簪子心里更是发苦,拿起针线开始做活,苏妈妈也没再多说什么,瞧她扎了会儿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