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要走?”眉头一跳,眼中精光一闪,寒光逼向她。

小手飞快的捂上嘴,顾此失彼的她忘记了,就连沐清尘要离开的消息也是自己偷听来的秘密。

说出的话已不能收回,她索性僵直了脖子,嘴硬到底,“是啊,我那天见师父,听到你们说话嘛,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想知道师父是不是在休息,结果不小心听到的。”

收回目光,沐清尘显然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却也没就此放过她。

嘴唇一动,声若寒冰掷地,“半夜偷出禅房,若是碰上山中野兽怎么办?”

风吹开云彩,光晕撒在他的身上。

白衣翻飞,拍上她的脸,丝丝柔柔的。

手指一动,她牵住那缕飘飞的衣带,握在掌心中。

冷光月色,妩媚动人,沐清尘的衣衫,也软软的,透着清凉。

她仰望着那个矗立身影,愣愣出神。

月色,在他身后散开一轮光晕,白玉般的面容仿佛透明,俊挺的鼻梁,紧抿的双唇,青丝如瀑,肩头飘飞,雪白轻衫中,劲瘦的腰身被青锋软剑紧扣,更显双腿修长有力。

白光柔色一闪,她突然发现,他修长的手指间,拈着一只小巧的白瓷杯,若不是月色下的反光,同样的颜色中,她几乎无法察觉。

“不会的,有野兽,我上树。”她干脆的回答。

“胡闹!”眼角带威,“若是树上有蛇或者其他毒物怎么办?”

她低下头,看似反思的表情却被那微撅着的红唇泄露了心思,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眼神中的得意。

他没有罚她,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两人独处时,不管话语多么威严冰冷,只是因为他担心她。

双臂一抱,她扑上他的身体,短短的身子让她只能勉强抱上他的腿,脑袋在他腰腹间厮磨着,“大师兄,你在这干什么?那个杯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沐清尘一楞,顾左右而言他,声东击西,她倒用的极为顺溜,天份吗?

就这么一失神间,手中的杯子顿时被夺走,他唇角一动,看不出是笑是怒,却是没有出手夺回。

好奇的小姑娘就这么嗅嗅,闻闻,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一舔,眼睛一亮,“大师兄,你也是来喝那个水的?”

水?

沐清尘目光一动。

她居然一直以为这个是水?

而好动的怜星,手抓着杯子,早已伸入池水中,满舀一杯,在他还来不及阻拦间,迅速的倒入嘴巴里。

雪白细腻的脖子一缩,她皱着小脸,吐吐舌头,摇摇头,小辫子在身侧甩着,水盈盈的大眼更加明亮,手已经又一次伸入池水里。

“别喝了。”若清风掠过,未见他动,她手中的杯子已不见了,“这是酒。”

“酒?”眨眨眼睛,她依旧不明白,看见香甜的酒在他的优雅举手间进了他的肚子,“为什么你能喝,我不能喝?”

他嘴角一动,扯出没有笑意的笑容,“没有为什么,你回去吧。”

“不要。”她仿佛撒娇般腻出声,“大师兄人好,我喜欢和大师兄在一起。”

人好?喜欢?

心头顿时被不耐的情绪取代,沐清尘讨厌听到她这样形容自己。

衣袖一摆,身前仿佛竖起一道无形的墙,刚才的宁静气氛顿时荡然无存,让可爱的小家伙一时无法适应。

“大师兄……”她讷讷的出声,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回去!”不耐的轻喝,他看见她身子一颤,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

看着她慢慢的松开自己的衣袖,沐清尘冰冷的声音在寒夜中凉透她的心,“我看你年纪尚小,平日里对你不假辞色,并不代表我乐意你亲近,不要打扰我,回去。”

最后两字斩钉截铁,没有半丝回旋余地,配合着脸上的厌恶神色,怜星的小身子慢慢退后,贴上崖壁,“大师兄,你,你不是最疼爱我的吗?”

“疼爱?”他森冷的一眼,“若不是师父着我好好教导你,你以为我会喜欢被你这个灾星触碰?”

“灾星?”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傻的重复着听到的话。

大师兄竟然这么说自己?

难道……

“滚!”一字出口,他看见她的眼中有水光闪动,唇角被贝齿咬住,飞快的转过身子,迅速的在山壁间攀爬。

沐清尘目送她在陡峭的山崖上飞纵,直到看见她的身体安全的落在崖上,才抽回目光,杯中酒送入口中,溢出涩涩的味道。

曾几何时,自己也这么天真的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的,自己没有。

为什么自己想得到的,却不能追求。

为什么自己不想要的,却一定被强加在身?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没有那么多公平,现在的自己,不想告诉她这个道理。

她居然说自己人好?

她居然说喜欢自己?

山间虫儿叽叽,寂寥中,只有一个雪白的人影,面对深渊山崖,静默……

直到,日出山林,他才纵身而去。

简单的包袱,今日,是沐清尘离开小庙,去参加七宗比武的日子。

送行的,只有一弯清泉,鸟儿飞翔。

他似乎有什么心思般,慢慢的行着,打开保护的结界,身形闪出,根本不曾留意到,身后,一个小小的稚嫩身影,在结界没有合上的瞬间,跟在他的身后,跳出……

第九章怜星出山

一夜的无眠,小小的人影蜷缩在床脚,紧紧的拥着自己,粉嫩的唇被牙齿死死的咬住,留下一排失去血色的深深牙印,眼中薄雾在酝酿汇聚,‘啪嗒’一声落在手背上,还来不及散开,又是一滴砸下来,顺着手背蜿蜒淌落。

自己错了,真的错了。

一直以为大师兄对自己是特别的。

一直以为,大师兄是唯一一个不介意自己来路不明的人。

妖精狐怪,其他师兄这么背后议论自己。

灾星,大师兄当面这么说自己。

曾经,在听到背后的议论时自己伤心难过,却因为他的一个笑容而开怀。

原来,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特别关照,一切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

留在这里,本就因为有他,因为心中那份感动,既然如此,走吧,去找寻自己的父母,她要告诉所有的人,她不是灾星,不是妖精。

怜星,一个连姓都没有的名字,不值得稀罕呵。

放眼整个房间,她悲哀的发现,居然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她想带走的,难道这些年的成长,自己竟然不曾真心的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出山的结界自己早已知道,却没有能力打开,她窝在草丛中,瘦小的身子静静的等待着,早顾不了那晨露沾湿了她的发,透了衣衫。

沙沙声传来,她一抬头,又飞快的低了下来。

不远的前方,雪白身影踏草而来,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身子都显得透明,长衫的下摆被草尖的露珠打湿,他却没有丝毫的在意,整个人冷冷的,犹如傲雪梅枝。

怜星只觉得喉头发干,心跳没来由的加速,跳动间牵着丝丝缕缕的疼。

大师兄……

却只能在心中叫着他,不敢,也不能出声。

沐清尘再次回头看了眼那座古朴的寺庙,他手指一动,掌心中飞出玄黄劲气,手中结印飞快的舞蹈着,一道道的光晕在指尖跳跃,片刻间隐约的光门在他面前展现。

身影一飘,人已穿过光门,徒留清香散落,在空气中越来越淡。

在他人影消失之后,那个一人大小的光门开始收缩,渐渐变小。

有那么一瞬间,草丛中的娇小女孩心中闪过犹豫。

要不要走?

就此离开生活了八年的地方,踏入一个陌生尘世中。

走了,以她的能力就再也回不来了。

万一这么憨憨傻傻的冲出去,被大师兄发现了怎么办?

所有的念头全部堆积在心中,来不及消化选择,她已窜了出去,在光门合上的最后一刻,决绝的离开了这个生长的单纯环境,而她,竟然没有一点留恋。

直到眼前枯黄蒿草入眼,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再回头,只看见青白光门在眼前化为无形。

就这么出来了?

就这么轻易的迈出了以往存在心底深处蠢动的那一步。

风声吹过,带着呜咽的声音,她举目远望,漫山枫叶红遍,零落舞秋山,雪白的背影化为寂寥的最后一点眷恋影像,消失在片片落叶中,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峦起伏,她有些茫然,环顾四周,没有人烟,没有任何亲切的声音,也没有方向。

不过是片刻的失落,跳脱的性格在骨子里张扬开,找不到方向,就随便走么。

没有人,她一个人又有何惧?

吃的?满山都好吃的。

她的心中,没有任何慌张,只有对未来美好的期待,一个人啊,想去哪就去哪,多么美好的生活。

手指抓上面前的小石子,她闭上眼,用力的往身后一抛,一个跳步的转身,开心的自得自乐。

不过笑容没有绽放多久就僵硬在脸上了。

地面上的石头,每一颗都差不多,根本不知道哪一颗是自己丢的。

那丢树枝吧,指哪走哪好了。

折下一只长长的树枝,怜星用力的将它抛向空中,再次兴奋的转头。

开心又一次变为了迷茫,地上除了星星点点的石头,根本没有她的树枝。

挠挠头,她仰首天空,自己的树枝正卡在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挂着。

好吧,不管了,随意走吧,总能走出去的,有什么事情是难得倒她怜星的?

选定一个方向,无所谓的某人正欲抬脚……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咚!

啪!

什么声音?

强烈的好奇心,让她迅速缩回了腿,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双眼闪亮。

草丛摇晃,朝着她的方向。

怜星心生警兆,手已抚上身边的树,随时准备上树逃跑。

砰!

一个摇摇晃晃的罐子,对,就是罐子,突兀的映入她的眼帘,圆圆的罐身下,窄细的瓶颈,下面是一片银白。

亮银的柔亮毛发批满全身,小巧的爪子,还有一个蓬松的大尾巴,漂亮的像是用银丝织就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可惜所有的美丽都被那个黑色的土罐子给遮盖掉了。

它,应该是只银狐吧?

怜星有些不确定,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子边摇边晃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摆来,不时抬起一只爪子,想要弄下卡在头上的罐子,可惜……

啪~

又一次四脚朝天,露出粉嫩的肚皮,它在地上打着滚,缩成一团,爪子不停的往头上踹着,沉闷的罐子里传出可怜的呜呜声。

无论怎么滚,它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弄下头顶上的罐子,干脆四肢一摊,力竭的四肢大敞躺在地上。

怜星在它身前蹲下,可怜的小家伙银亮的毛发上沾上了不少草屑树叶,看上去狼狈非常。

漂亮的唇角勾出坏心的笑容,她手指弯曲,用力的敲上那个罐子。

“咚……”

小身子一个抽搐,僵硬半晌,然后继续翻滚起来,而某人就这么跟在后面,一下接一下的敲击着。

“咚……咚……咚……”

似乎知道逃不过了,它索性不动了,整个身子趴伏着,象一张银色的长毛毯子,舒展着铺在她面前。

“小家伙,要我帮忙弄下你的罐子吗?”不忍心继续欺负可怜的家伙,怜星笑着出声。

无力瘫软的身体一动,飞快的爬了起来,怜星只看见一个土黑的罐子在自己眼前不断的上下点着。

好有灵性的家伙,她一伸手,把它抱入怀里。

“我看看能不能拔下来哈,如果不行,就只能敲破罐子拉。”她的手指在银狐的脖颈处摸索着,而小家伙乖乖的趴着,任她施为。

“忍着,我试试哟。”

她按着它的脖子,就要硬拔。

“别动它。”飘忽的男声,带着阴郁传入她的耳内,“这家伙贪吃,活该如此,不用理。”

“谁?”她赫然抬头。

第十章偶遇曜痕

不远的前方,无声无息的出现一个黑色的影子,说是影子有些不对,因为他没有隐藏自己行迹,说是影子,因为他的身上,笼罩着一股阴沉的朦胧气势,说不清,道不明,看得清人,却看不出穿那气质。

黑色的发斜披在脸侧,随意的顺着眼角遮掩住半边脸颊,却没有盖住那唇边细微的勾翘,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的飘出几个字,“我就是要它受些教训,贪心,就要受些苦,世界上何来白捡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