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眼中的我是个会随时看见个男人就拎着填补空虚的?”没好气的瞪着他们,跟了几百年了,为什么还这么呆?

几人默默再次互相对看,“君上,可是他就是一个平凡人,您的护卫最少也应该是魔界的高手,怎么也不该是个普通人啊。”

他们是在说她为了男色随意安插身份好留在身边吗?幻冰冷冷一笑,“你们知道什么,他身体里的魔气强大到可以将我的气息弹出,如果利用好,只怕不需要一两百年,成就定然高出我们数倍,这样的人我怎么会让他遗留凡间?更何况……”止住了话语,心思又一次的纷乱。

站起身,她叹口气,管不了身我去和沐公子告别,然后直接启程去妖界。”

出乎她意料的,沐清尘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这里我也呆的太久了,也该换地方了,不如一同上路吧。”

他手臂上新伤犹在,她说不出拒绝的话,“那,那你去哪?”

脸上有分不自在,他温和的出声,“我去看个人,然后回山修行。”

“看人?”在她的记忆中,他甚至比她还要寂寞,自己还有魔界的护卫相陪,而他,自从她选择留在魔界,身边应该没有熟悉的人了吧?

数百年的飘零,他其实很孤独。

“嗯!”他的脸,沐浴在晚风中,说不出的安静祥和,“去看爹。”

“爹?”她不由的惊讶出声,他的意思指的是冷焰?

“几百年了,他兵解重新修炼散仙,应该也要大功告成了,虽然不能入天界,却也算是地仙,游戏人间也算逍遥自在,每个数年偶尔去看看他。”

真的是冷焰!

“他好吗?”没想到,口口声声恨了他那么多年的沐清尘,竟然会在他兵解后寻找他的下落,反观自己这个所谓的魔君,答应为曜痕守护一切,在这一点上竟然如此糊涂。

“去见见吗?”他回首给她一个微笑,“说不定他更清楚冷曜痕的下落。”

“是吗?”她低低的应着,“我,的确该去见见他老人家。”

“我问过数次,都被天机不可泄露给挡了回来,但是既然这么说,他就一定还在人间,放心吧。”他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安慰力量,让她没来由的心头一松,点了点头。

“你变了。”她她起头,面前的清俊身影愈发的飘渺,彷佛风吹云动,随时便可以消散在天际。

她终于发现,沐清尘与记忆中不同的地方在哪,是那份骨子里的飘逸,以往的华贵清雅,始终放不下的是心头的仇恨,那出尘的永远是表面的刻意,而现在的他,一举手一投足中,才是真正的云淡风轻。

“有吗?”先是一愣,旋即摇摇头,摇落了头上的竹簪,摇散了那满头青丝流泻如瀑布,在风中被吹起,缠上她的手指。

簪子落在她的脚边,她低下头,弯腰拾起,老旧古朴的竹簪斑斑裂痕,这一摔彻底摔成了两截,显然不能再用了。

他低头看看,不在意的摇摇头,“没关系,这样也挺好。”

竹林中,他清扬挺立,发丝散落肩头,让那身姿更形秀美高贵,却也更多了几分消瘦,“你真的是什么都放下了。”她叹息着。

“谁说的?”他转身,雪白的衣摆漂亮的打了个旋,归于平静,“我依旧有未曾放下的事,只是不再疯狂的执着,却不是忘记。”

“啊……”她一愣。

沐清尘面色如冰,清寒似月色余晖,“师父的仇,我不曾忘,也不会放弃寻找仇人的下落。”

师父,那个和蔼的老僧,当年她曾立下的誓言,却独留沐清尘一人执着的追寻,相比他,自己又做了什么?

“我也不会放过那凶手,师父的仇我会记在心中。”她重重握上沐清尘的手,“我们是师兄妹,对吗?”

“是啊。”沐清尘对她莞尔一笑,“你终于肯承认我还是你的大师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也永远是我的兄长。”她说的坦坦荡荡,目光清透。

“永远的兄长。”沐清尘终于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两人无语,默默的听竹涛阵阵,月光脚边,两个各自怀着心思,并肩而立。

“君上……”一阵似有若无的呼声,依稀还不是一个人发出的,从刚才她所处的小屋中传出,惊得两人同时一怔。

对看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懂心思,身体一纵,两人飞跃而去。

才一角踏入屋内,幻冰身体一晃,被沐清尘扶住肩头,差点脚下不稳滚落他的怀抱。

眼前修长的人影挺立着,头发湿答答的淌着水珠,散发着沐浴后的香气,半张面孔藏在湿发背后,穿着护卫朴素的劲装,看似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可是,就是那半张,露在发外的半张面孔,让所有人呆滞了。

记忆中,冷曜痕最喜欢遮挡着半颊容貌,也遮挡住那邪魅的郁金香。

记忆中,冷曜痕最爱从那发丝后探出了然的目光,将一切尽收眼底。橘潆心陌默园

记忆中,冷曜痕除了冷笑就是紧抿着唇,森冷着眼神。

眼前的人,那冷冷的目光,那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发丝遮盖,盖不住那修葺俊朗的面容,衣衫平凡,挡不住那身上无形的气势。

这显露在外面的脸,与记忆重叠,不断的伸展……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角,一样挺直的鼻梁,她怯怯的伸出手,声音已颤抖,“曜痕……”

第六十三章各怀心事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所震慑,男子没有躲闪,任那冰雪掌心贴上他的脸颊。

他的脸,暖暖的,透着真实的温度,不再是梦境中无数次的虚幻,在伸手间破散飞离,不再是思念中冰冷,不再是飘渺的空,现在的他,真实的展现在自己眼前。

思念,如潮水般涌动,在极力压制中淹没她所有的意识,终于战胜了理智,铺天盖地的打上她,拍打着,吞噬着。

泪水,不自觉的爬上眼眶,七百年了,她不允许自己再有悲伤的时候,不允许自己在人前表露着脆弱的一面,她的坚强,因为没有他的怀抱可以依偎,她的执着,为了寻回那双温柔的眼。

不是梦,他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能触摸到他的温度,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那么的真实。

“曜痕……”她轻轻推开身后的肩膀,踉跄着扑入他的怀抱,双肩紧紧的圈抱上他的腰,埋首在他的怀中,呢喃着,“曜痕,你终于出现了,终于出现了……”

手臂下的腰身透着男子独有的力量,她捶打着他的胸膛,却打出了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你明知道我会等,你明明说了,无尽的生命会有无尽的痛苦,你怎么忍心,怎么舍得让我等?”

面庞下的衣衫被打湿,粘腻着她的脸,可她却舍不得放开,只为了那太久太久的思念,为了一句承诺,她不敢思念他,怕自己坚持不了岁月的风雨,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她是不是能放下一切,嚎啕着这么多年的相思委屈?

她感觉到他的僵硬,他的不自在,依旧死死的不肯撒手,她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气要撒,更有太多的爱意喷薄欲出,只是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掌心一点点的爬上他的脸庞,熟悉的眼角,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唇,她抚摸着,眼中犹带着泪水,脸颊上绽放出温柔的笑意,“曜痕,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手指撩过那湿淋淋的发,她记得,在那半边面容上,有一朵她心爱的郁金香,每每他笑时,那花儿就悄悄开放,煞是动人。

“啊……”一声低呼,她的手停在空中,惊慌着眼神,张着嘴发不出一个字。

发下的面孔,找不到熟悉的郁金香,蜜色的肌肤是场面风吹日晒的痕迹,他很俊朗,眼角眉梢与沐清尘有着类似的清秀,却因为失去了那黑色的花纹,让她陌生的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记忆中的面貌,喜欢半遮挡着脸颊,在初见面的刹那,她只看见了半张脸,所以直觉的认定他就是曜痕,可是现在,失去了郁金香,露出全部面貌的他,却又不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君上!”似乎也刚刚梦中惊醒的流期,出声呼唤着失神的她,声音中还带着同样的微颤,“他,他不是君上,您别这样。”

说的有些乱,她却已明白。

不是曜痕,不是冷曜痕……

“不!”她清晰的吐出一个字,“他就是。”

“君上……”几人齐刷刷的靠近她,看见她眼中扑簌扑簌掉落的泪水,还有面前表情尴尬的男子,“他只是像而已,不是君上。”

面貌或许不同,那是因为她早已经牢记那朵花,也许这样干净清爽,才是冷曜痕真正的面目,但是他们都不熟悉而已。

他应该是,她努力的告诉自己。

凄楚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侍卫,她慢慢的出声,“他是的,他一定是。”

无人敢与她对视,默默的低垂下头。

抓着面前人的衣襟,她无力的摇晃着,恳切语气让人听着心酸,“告诉我,你叫什么,告诉我,你是不是曜痕?”

看着被她抓着的手,他有些惊慌,想要抽出,却被抓的更紧,“别……”

那声音,低沉沙哑,不似冷曜痕的魅惑,那抗拒的动作,更是明白的写着,他想要挣脱她的控制。

“别这样。”沐清尘的手拍上她的肩头,“怜星,别慌,会有主意的,会有的。”

“清尘……”无助的神色爬满眼眶,“你也不信我?他应该是的。”

“我信,我信。”他伸手揽上她的肩头,不断低声安慰着,凑上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的说着,“如果他是,也因为什么原因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你这样会吓坏他的,对不对?”

乖乖地点了顶头,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她重重的喘了口气,面前的人一身护卫装显然在告诉她,他就是那个乞丐,那个榆木脑袋不知道塞了啥的乞丐。

“你叫什么?”她定定的望着他。

“默。”呆愣的还没找回心神,他吐出一个字。

没有姓,没有名,默默无闻,沉默无声吗?

“既然是我的护卫,你和他们一样,姓流吧,叫陌生的陌字可好?”

他没有反驳,算是接受了。

“大家都去休息吧,明日启程。”丢下一句话,她轻轻的抚上额角,刚才的失态让她的额角依旧有些隐隐作痛,心口,更是被掏空了般,晃晃荡荡的找不到方向。

没有证据,除了那形似的半张面容,除了她,谁又敢相信那个人是曜痕?毕竟太多年了,多到连忠心的护卫都不介意她另寻新欢了,在他们眼中,她该守的守了,该等的等了,是该解脱了。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的心,依旧被那个影子填的满满,无数个午夜梦回,无数次斗志燃烧,只为了那个心头不曾淡化的身影,那抹笑,那声低语。

她一定会证明他是,不管用什么方法!

“你也去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师兄!”她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还没去休息?”

优雅的在她身边坐下,“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有些事不是一日就能解决的,既然数百年都等了,又何必害怕这一两日?”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是不是在害怕,他根本就真的如同他们说的,只是个形似而不是真正的冷曜痕,对吗?”

这一次,她没有摇头。

尽管他身体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魔气,可是他没有冷曜痕的记忆,没有那朵属于魔界最高贵的郁金香,她希望他是,更害怕希望后面带来的是更大的失望。

“我们不是要去见爹的吗,也许他有办法。”他的声音如泉水流过,点点的舒缓着她的紧张,“再不济,你不是还有‘招魂鼎’吗?如果他不是,你也能找到啊冷曜痕的。”

紧张在他低缓的声音中一点一滴的被擦去,大起大落的心情之后,是无比劳累的倦意,她趴在桌上,声音渐低,“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一定会……”均匀的呼吸声传开。

她的睡容很美,雪白的肌肤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红晕,唇如樱花粉瓣,小巧娇嫩,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射下一片阴影,微蹙着的眉头破坏了那份安宁的美,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抚平它。

记忆中的她,粉颊嫩嘟嘟的,睁着猫儿般灵动的眼,鼓鼓的瞪着,说不出的娇憨纯真,常腻着他的身子,扭捏撒娇。

再见她,眼中的纯真已被冷然取代,若不是今天的失态,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的泪水,她最真实的一面,只是,对象不再是他。

他只是她的师兄,大师兄而已。

沐清尘的手伸在空中,想要拂去她颊边吹落的发丝,冰白的手指就在她的脸侧,伸手能触及。

“清尘,为师送你两字,望你好自为之……”耳边,又响起师傅苦智禅师的话。

手,如同碰到开水般缩了回来,面色惨白。

“为师劝你入我佛门,以你之资定能发扬‘莲花禅’。”言犹在耳,他苦笑摇头。

她说他变了,她何曾知道,他根本不曾变过。

从前,为恨执着,放不下,入不了佛门。

如今,他已将宗主令牌交出,选择既做,命运的结局他又何尝在乎了?

解下身上的外衫,披上她的肩头,清冷身姿悄然迈向后院的凤凰花,人影飘动,无声无息的挥舞着手中剑,翩然律动。

月中仙,水中莲,一身孤洁谁相知?

身已冷,心已苦,回望旧时两翩跹。

没有剑气逸出,他不是在练功,只有悠然的纵跃间,他依稀感觉到,她仿佛还在怀抱中,被他搂着腰,执着手,努力的练习着剑法。

“清尘,我还是不会,你再教教我……”

“清尘,我会陪你一千年,一万年……”

“清尘,等我从魔界回来,我们一起走遍山河,逍遥红尘……”

桌前的她,酣然甜梦,梦中,有一个身影在向她微笑,绽放着魅惑的郁金香。

“我想叫你幻冰,你可愿意?”

“如果给你寻来‘幽冥草’的代价,是让你永远留在魔界,留在我的身边,你可愿意?”

眼角旁,一滴清泪缓缓流过……

月光明亮,透过斑驳的竹枝,洒落在她沉睡的屋前,洒落在那舞动着的雪白身影上。

第六十四章美男沐浴

“是尘儿吗?”山涧清泉边,几人正在休憩着,山风中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飘飘渺渺虚幻的寻不到出处。

幻冰心头一震,立即站了起来,而同时身边几名护卫已然跪倒,只剩流陌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后,虽然诧异,却没有过多的询问。

她没有想到,所谓冷焰的修炼之处,竟然和沐清尘的居所如此的接近,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别跪我,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君上了。”光芒过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未见动作,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跪着的几名护卫抬了起来。

说是人,却看不到实体的身影,说是影子,又能发出真实的气息,幻冰诧异着,缓步上前,“晚辈幻冰见过伯父。”

“是你啊,女娃娃。”他声音柔和,听上去颇有几分开心,“没想到尘儿把你带来了,不错,不错……”

沐清尘在一旁,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站着,看也不看冷焰。

她记得,在她面前,他曾经别扭的喊过爹吧,为什么现在这样的表情?而冷焰看上去好像也非常习惯他的表情。

“伯父,我有事恳请您帮忙。”幻冰急切的说着,回头看向远处木桩一样的流陌。

呵呵一笑,声音悠扬传远,“你想问我他是不是痕儿?”

似乎早已将她的心思看穿,冷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看看幻冰的眼,突然出声发问,“是和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怎么会不重要,七百年的执意等待,守的那份誓言,有几个人能明白她的苦?

“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痕儿究竟想不想回来?”他摇摇头,“世事变幻,莫要强求,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不会再回来。”

“不可能!”幻冰用力的摇摇头,“他不可能不回来,他对我承诺过。”

“那你如何解释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他也不曾来找过你?”一句话,让她陷入到无边寒意中,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