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凤凰树,依稀看着他的身影在微笑,幻冰低低叹出一句,“谢谢你,大师兄。”

娉婷远去,云飘风悠,传递着一缕轻扬笛音,送她……

当她消失不见,那凤凰树后,行出一抹孤白,手上青竹笛上,楔刻着一朵凤凰花,摊开手掌,艳红入手心,被风一吹,终究落地。

他不想平添她的困扰,他害怕总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再也掩盖不住那清冷的外表,随她去了魔界,因为心中放不下,却发现这不过是自己找的借口,只为了能再看看那无双容颜。

不想见她,是不愿意听那所谓的谢语,以前的她,从不对他道谢,因为他是她的爱人,照顾她一生的情人,那是他应该做的。

她越客气,越内疚,他越是不想见,他不能开口,说他不想听见大师兄三个字,他只想她用娇娇的语气,腻着他,喊着清尘。

“星,怜星……”无意识的嗫嚅着唇,呼唤着深藏在心底的名字,属于他的名字,却不再属于他的人。

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朵冰雪剔透的花,仿佛雪玉雕成,散发着冰晶光芒,他指尖一划,鲜红的血伴随一股金色的佛气流入花蕊内,转瞬被吸收,徒留淡淡的金色光芒在花瓣边沿闪过,花蕊中的红色,更加的鲜艳。

他的心思,没有人猜透,也无人去猜。

曾经有过的人,此刻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表情。

回到魔界的幻冰,一眼就看见自己门前守护者的流陌,她推开屋门,示意他进屋,而她的床榻间,那冷凝的身姿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

眼就爱哦撇到流陌忠实的站在身后,她的手指再次探了探男子的脉腕,声音突然低幽,“你有没有觉得他像沐公子?”

流陌身子一震,依稀猜测到她可能会说什么,还是一五一十的作答,“像,但是他不是。”

她轻轻的笑了,“会有这般气质的男子,是不会坏到哪去的,孤傲的人不不屑同流合污,自命清高虽然难亲近,却最是寂寞。”

冷曜痕是,沐清尘也是。

“君上,莫要以貌取人,难保他没有狼子野心。”他依然执意自己的想法。

他的君上,有时候精明过人,有时候又纯真的让人哭笑不得,这男人被安置在她的床榻上,昏迷的这么长时间,君上每日都有很长的时间看着他发呆,心中若有所思。

“如果他没有呢?”两眼闪亮,霍霍的看着流陌,“沐公子人间游荡,只怕不愿意长留魔界,如果这个人愿意,我是不是能招他为婿?”

在流陌完全震惊的表情中,她忍着笑意,将手中的草药放进他的手中,“一会熬成药,给他服下,我去走走,如若醒来,你们来唤我,我给他驱毒。”

脚下犹如生了风,要是再不走,只怕她就要被笑憋出了内伤,流陌眼中的不信让她心头大呼过瘾,总算还了他老让自己气的难受之仇。

一个人身心舒爽的坐在树梢,没正经的颠上颠下着,只可惜跑的急,最爱的酒坛子却忘记带出来了。

此时无酒,人生憾事。

正思量间,一股浓浓的酒香顺着风飘来飘去,钻进了她的鼻间,抽抽鼻子,她眼睛发亮,落在树下的一个人影上。

那是一民灵动的女子,四仰八叉的没半点形象,抱着酒坛子,摇晃着微醺的脑袋,偶尔愁思,偶尔大笑,偶尔低语,那张美丽却不能说艳冠天下的脸上有着让人说不出的讨喜。

她看见,那女子灌下一口酒,小小的唇一张,居然咧出巨大的歌声,曲调之难听简直人神共愤,“绿绿小草唰唰唰,清清小河哗哗哗,爹爹带我去看花,娃娃开心笑哈哈……”

虽然在笑,她却轻易的看出,女子眼中的伤,情伤。

看见她,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一样的肆无忌惮,一样的天不怕地不怕,想要亲近她,因为她还拥有自己早已失去的那份纯真。

神色一动,幻冰娇笑出声“哎哟,吓死我了。”人影缓步而出,行向那女子,“你这歌,把姐姐的魂都吓出来了,醉歌的威力,就是不一样。”

“醉?”女子扬声轻笑,“你不知道越是想醉的时候,越是醉不了吗?”

“真的?”幻冰眼神闪亮,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中的酒坛,“我也想醉!”

“那来吧!”她手指一送,一坛酒飞入幻冰的掌中,“比比我们谁先醉!”

在这丛林中,她与她,素不相识的女子,一人一坛酒仰首比拼着,没有问姓名,没有说来历,两人的结实,仅仅因为——酒!

第七十章赐名冷秋

“喂,你这个酒,差了点吧。”她举起手中的酒坛子,眼神愈发的亮了,像要滴出水来。

有多久不曾如此忘情舒心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看女子的神采飞扬,一如自己当年,像要抚平她眉间的愁绪,因为她知道那种坚强的代价。

她,一撩长发,随手一抛,空酒坛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林外,远远的传来清脆的破裂声,顺手一勾,滴溜溜的又一坛酒转到了她的手中。

女子斜睨着她,随手一抛,又一阵清脆声响起,“酒差也没见你少喝。”笑声中,两人拍开封泥,任清香流泻,冲入喉中。

她轻笑,一屁股坐在女子对面,随意的一靠,却有说不出的美,“看和谁喝啊,我看顺眼,酒差也无所谓,我看不顺眼的,再好的酒也和尿差不多。”

“扑!”女子口中的酒毫无形象喷出,她飞快的闪身躲过,看可怜的小女人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摇着脑袋,咕哝着,“你喝过尿?”

她从树后伸出脑袋,笑嘻嘻的,“你这姑娘,好生粗鲁,说话难听。”

那女子抬腕擦去唇边的酒渍,还给她一个笑容,“你这女子,好没形象,坐没坐姿。”

两个人对视半响,傻兮兮的大笑,一碰酒坛,继续喝着。

“你是仙道中人?”她懒散的靠着树,挑眼看着女子。

她让自己有亲近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对她的好感,还有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七宗气息,古板的地方,居然能培育出如此灵动女子,她叹然。

“你是三教中人?”女子不答反问,眼中已然明了。

“那你不对我出手?”她的眼睛亮亮的,似笑非笑。

好像喝累了,女子干脆四仰八叉,慵懒的伸伸腰,“你不也没对我出手吗?”

“你真有趣!”她一歪,“我还没见过仙界人是你这样的。”

“我也没见过三教中人有你这样的。”风吹的舒服,女子眯起了眼,如猫儿般可爱。

“我叫幻冰。”她望着蓝天,轻轻的说着。

“哦!”那女子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惊讶或者失神,只是平淡的应者,“我叫紫涧。”

“你不意外?”她有些好奇,半侧躺着,撑着脸,黑色的长发遮掩着半张脸,魅惑中透着可爱。

七宗里的人,居然有人不知道幻冰这个名字后面的意义?还大咧咧的和她交朋友,不因彼此的地位而仇视,这个姑娘,越来越让她喜爱。

紫涧摇摇头,皱皱鼻子,老实的承认,“我对三教不熟,唯一见过的,就是毒媚儿,一个不知名的小妖,彝魅和寒隐桐,前两个算是死在我手上,后面两个嘛……”她打住了话,猛翻着白眼,思索着怎么解释下去。

“哈哈哈哈……”幻冰突然纵声狂笑,“你见过邪主和妖王,居然说对三教不熟。”

一只手指头能数过来的人中,她居然见过寒隐桐和彝魅?可是她不知道幻冰……

如果她知道,此刻与她一同瘫倒在草地上的女人,是三教的魔君,不知道那可爱的小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紫涧斜眼瞥瞥幻冰,看她笑的捶地那形象,很没面子的别过脸。

笑归笑,幻冰的心头猛的一跳,似乎捕捉到什么。

这紫涧,在说到寒隐桐名字的时候,那双灵活的大眼中极快的闪过什么,而且出口时,那名字的顺溜,绝对不像提起彝魅和毒媚儿时的艰涩,寒隐桐这三个字,一定曾经是她嘴边经常提及的名字。

寒隐桐说过他爱上了七宗里的人。

‘招魂鼎’寻不到那女子的魂魄。

难道……

线索太少,她不敢妄下定论,但是若是这名女子,她不得不说,寒隐桐的目光,确实厉害。

这女子虽然不算倾国倾城,却拥有难得的让人亲近的力量,有些淘气,有些无赖,有些惠黠,还有眼中不可放过的坚韧。

“我听说妖王前阵子放话说为了个正道中的女子痴情,你知道吗?”幻冰的表情,和大街边上那些大婶风言风语传什么的贼兮兮样子一摸一样。

“不知道!”紫涧狼狈的丢出三个字,硬邦邦的。

她若有所思的看紫涧一眼,娇媚的笑了,只是没有再多问。

要不是把这紫涧的名字告诉寒隐桐?去看看他的表情?

精明如他,居然也会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细小的衣襟声传来,紫涧动了动耳朵,从地上弹射而起,与此同时,几道黑影落下,流陌看看躺在地上的幻冰,警惕的目光瞪着紫涧,手指扣上刀柄。

“住手!”幻冰扬起声音,阻止了彼此间的紧张气氛。

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明明已经交代好了,却连半日浮生也未曾偷得,“我不是说了,没有事不要打扰我吗?好好的酒兴,全让你们搅了。”

“君上……”流陌看看紫涧,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紫涧一拱手,踱着脚步,向林外迈去。

“君上!”流陌靠近幻冰,低语着,“那名男子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醒了?

心中一喜,她如流光般掠出,空中留下她好听的声音,“妹子,今日喝你两坛酒,他日若不嫌弃姐姐,随时来找我,百年陈酿等着你……”

只是不知道他日再相会,她会不会还如今天般,睁着可爱的眼,与自己这个魔君把酒言欢?

她相信,她与这名可爱的女子,一定还有再聚之时,心中那一点肯定,不知道是因为缘分,还是她笃定寒隐桐的能力?

旋风般的刮进门,最先对上的是一双深褐色的双瞳,即使现在身处在她的床上不能动弹,全身重伤,他依然冷静,目光与她对视,没有惊讶,没有恐惧,也没有欢喜,冷淡自持,透着股雪山顶的浩瀚幽冷,绝傲山巅。

在他身边坐下,她扣上他的手腕,似探伤,偏在不经意间掌握住他的命门,“你身体里的催情药我已经解了,筋脉也护住了,再休息几日,你受制的功力就能全恢复。”

“谢谢。”连声音都那么清冷,即便是谢,也听的那么高傲。

没有撤回扣着脉门的指尖,她极其自然的顺势握上他的手,“我救你之命,你就只给两字答谢?”

他如霜似冰,声音里唯一的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你要我如何谢?”

“你是谁?”她眼神一变,精明内敛的气势稳稳在身上流动,“你应该已经知道这是哪了,却还如此冷静,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

他是七宗的人,却在看到她时没有一点诧异,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我是谁?”他皱了皱眉头,淡漠的眼中迷茫着几分思索,半响,还是那冰寒的语气,“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想了无数个答案,却想不到他会如此回答,除了那过于冷静的态度让她起疑,那双眼倒始终没有避开她的探索。

好聪明的男子,在无法摸清她的心思时,他肯定不会说自己是七宗中人,但是受伤这么长时间,难保自己没有探过他的底,他也不能假装自己是三教中人,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了,把一切掩盖,回归起点,不管她有什么怀疑,都无法过多的求证了。

她慢慢的缩回了手,脸上恢复一贯平静的笑容,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温柔,“我信你,好好养伤吧,没有人会打扰你,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体贴的给他掖好被角,她的手指点上他的眼角,“既然你不知道叫什么,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他不言语。

歪着头看看他,嘴角含笑,“看你孤傲如秋天之月,银辉播散,不如暂时叫你冷秋可好?”

他唇角动了动,“好。”

有礼的退到门边,拉上门,“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月,不要急着起来,待身体好些再说。”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流陌。”才出小院,她叫着他的名字,人影飘动间流陌已经站在她的身前。

“这两日你们暂时守护者屋子,只要他能下地了,将所有守卫全部撤了。”眼中含着玩味,她思量着说出心中的布置。

“这……”还想说什么,被她挥手打断。

幻冰唇带冷意,“他的功力远在你们之上,若是监视只怕打草惊蛇,随意他在魔界行动,你以为他敢妄动吗?”

流陌领命而去,幻冰遥望小屋,陷入沉思中。

他是七宗中人,如果这一次真的是怀有其他目的,她该如何抉择?她不能不顾七宗的情谊,却更不能让曜痕的地方承受任何一点危险。

仰望天空,风云变幻,藏着厚重的云,看不透,猜不透。

第七十一章繁花突变

眨眼半月的时光飞速的流逝,冷秋的身体已恢复如常,当他刚能下地,流陌立即如幻冰所交代的般将所有的守卫撤走,留给他一个清静的空间。

“你身体如何?”她懒懒的靠在门边,没有刻意踏入他的世界,只是在门口抛入一句问候。

“很好,谢谢。”还是那吝于奉献笑容的冷淡,他没有热情的迎按她的到来,而她也不介意般的点点头。

她不说话,他也没有任何不自在的表情,随意的由她打量。

随意的一个姿势,浑然天成的冷凝自然而然的散发,悠然静持中没有半分不自在,接受各种眼光在他似乎已是一种习惯,坚毅中傲然立殃,即使面对她锋利的探索目光,似枝头雪白的海棠,吐露着娇蕊,艳丽却不俗媚,清骨玉神。

幻冰将他的风姿收入眼底,唇边一缕笑意始终浅浅的,如天边浮云,看得到,却捉摸不着,猜测不透。

她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这种光华神韵若非千年苦修绝不会有,在她目光下的气定神闲如果不是多年接受他人的仰望,也不会如此的习惯,若非久居上位者,是不会有他这样震摄人的气势,内敛不张扬。

“需要我陪你四处走走吗?”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的一声询问,打破了彼处间的沉默,幻冰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褐色的双瞳沉静柔和,“不用。”

她没有任何不快,也没有出口多余的强求,微微一点头,“若你什么愿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翩然中,黑色的蝴蝶飞舞离去,留下身后一双若有所思的眼。

他拿捏不定她的意思,这名女子并不如自己初始想象中的魔界妖物般烟视媚行,纵然举止魅惑,那双眼却种闪着清明透亮,仿佛要看穿心底,看透世情,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他捉摸不定她的心思,她总是每天来看他一次,询问一两句,在第一天之后,她没有再询问过自己的地位身份,性命来历,只是站在门边,不踏入他的房间。

偏偏就是这个度,轻易的体现了她的风度,她一种王者的大气,眼神中没有半点对他的占有欲,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却让他有些投鼠忌器,无法掌握心思的女人,他寻找不到弱点,也就不能妄动。

有几次,他偷偷思索着,她是不是看穿了他根本没有失忆;可他无法想通,如果知道,为什么她会留他在魔界,还撤是了所有的护卫,难道是要他自露尾巴?但是这样的话,当初何必救他等他恢复元气?若说对他本人有心思,他在那双眼中为何寻找不到半点?

心头一跳,紧张立现,清冽的面容上终于有了担忧的神色,他推开窗,月朗星稀,空气中汇聚着幽幽的草木恬淡,他皱眉思索了半晌,在那跳动的心悸感觉越来越浓烈之后,他一咬牙,飘身而出,身形如大鹏展翅,紫色的月下仙子功力提升到极致,眨眼间消失在夜幕下。——

在他离开后,树荫下两道人影缓缓现出身形,幻冰的笑容依然那么平静,藏着无法解读的情绪。

而流陌,显然有些怒意,身子一动,就欲追去,脚下才动,已被幻冰拍住了肩头,“别追,你的功力会被他发现的。”

“那属下也不能放任他离去。”流陌不赞同的眼与幻冰直视着,没有发现自已已经越来越没有身为一名属下的自觉,“万一他要是……”

“不会!”她笃定的摇摇头,悠然的转身,“去休息吧,不必挂心。”

“君上……”忤逆她意思的日子,也似乎在与日俱增,流陌拦住幻冰的去路,“他来路不明,心思不定,你缘何能如此放心?”

身影晃动,她已越过他的阻拦,“相信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他目送她离去,看那摇曳身姿,看那黑裙飘摇,包裹着风情万千,伸展着她独特的妖灵魅力,在月下渐行渐远。

她信那个人,却不信他……

他在月下踟蹰着,而那紫色的人影,御风而去,猎猎衣衫飘荡,将功力提升到了极致,快的如问一阵风闪过,眨眼不见了踪迹。

他顾不了行踪暴露,也管不了那女子是否会跟踪,他的心头,只有一个人影,一个娇俏的傻笑憨厚又无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