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深明了,道:“属下立马吩咐下去。”

待众人退下后,沈长堂负手踱步到窗前。

窗外月明星稀,雀鸟沉枝,时有春蝉鸣叫,远处马车辘辘,惊起一片鸟声。

想起阿殷的最后一句,沈长堂道:“此女性子烈矣。”

第19章

阿殷一下马车,姜璇已经飞扑过来,一双眼睛已然肿如核桃,话还未出口,清泪便先落下,抽抽搭搭的,泪眼朦胧地喊道:“姐姐,你回来了。”

送阿殷回来的是那一日给她送扳指的玄衣人。

回来的路程中,阿殷晓得他唤作陈豆。

陈豆递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说:“侯爷让属下交给姑娘,是宫里的千金膏,专治跌打损伤。”

阿殷不由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暴戾恣睢的贵人竟察觉到她碰伤脚踝了?

“多谢侯爷。”

阿殷做足了礼数,方牵着姜璇回屋。屋里点了一盏铜灯,光芒微弱,姜璇提着它仔仔细细地打量阿殷,瞧见她微肿的红唇,又想起方才那玄衣人所说的“专治跌打损伤”,便以为阿殷受了暴虐,登时又哭成了泪人儿。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姐姐,我们逃吧。”

阿殷擦干她的眼泪,温柔地道:“傻妹妹,你胡想些什么。”

她抽泣着道:“没…没有?”

阿殷笑道:“没有,什么都没有。侯爷只是相中了我的核雕手艺,又留了我吃饭,才会耽搁这么久。”见她盯着自己的唇,她又不动声色地道:“以前呀,我们总想着永平的那些贵人吃什么,如今我可是晓得了。”她佯作苦恼地道:“看来以后我们是无福消受了,侯爷喜辣,菜里,羹里,肉里,汤里,都放了红油,”似是想起什么,她颤巍巍地道:“真真是辣死我了,吃得多不小心碰着了桌角,磕红了脚踝,侯爷体恤,才命人送了千金膏。”

姜璇破涕为笑,问:“真的?”

阿殷敲了下她的脑袋:“难不成姐姐还骗你不成?瞧你哭成什么模样了,快去洗把脸,再给我敷药。这可是宫里的伤药呢,平日里都见不着的。”

姜璇打了水,用力地洗了把脸。

凉水打到脸上,姜璇又是好一阵子心酸。两人一起成长,她又怎会看不出姐姐眼里的无奈?姐姐吃辣时鼻子是红的,如今只得嘴巴肿红,定是被轻薄了。姐姐不愿她担心,那她索性装作不知。

使劲地擦了把脸,眼泪也揉擦进去了。

姜璇方转身进屋,瞧见阿殷倚靠在窗边,笑吟吟地问:“姐姐在赏月吗?”

阿殷拉下窗杆,说道:“犹记得孩提时祖父与我一同赏月,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事总是两难全。我有妹妹,还有核雕,虽不能事事如意,但已然心满意足,不会抱怨上天不公。时候不早了,我们歇了吧。”

“我先帮姐姐擦药。”

待姜璇替阿殷擦了半指甲的千金膏后,姐妹俩方躺在了榻上。夜半时分,阿殷从榻上坐起,脸色微微苍白。她单手抚胸,轻轻地按了按,疼得她冷汗都出了来。

她望了眼睡得正香的姜璇,轻手轻脚地下了榻。

她点了盏灯,褪了里衣,低头一瞧,与先前并无两样,仍是一马平川,可是轻轻一按,甚至连肚兜的碰触也令她疼痛难耐。被灯光唤醒的姜璇也起了榻,连鞋也未穿便走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

阿殷有些不知所措,说:“胸…胸痛。”

姜璇惊了下,正要伸手,阿殷向后一缩,掩了薄薄里衣,道:“一碰就疼,别碰。”

姜璇歪着脑袋,问:“是不是姐姐要长胸了?”

阿殷吃惊地道:“我都二十了,哪有人二十还长胸?”

“姐姐可记得我十二十三那两年,也时常夜里胸痛,后来夫人说是姑娘家都是这般的,这是长胸的征兆。”姜璇一说,又想起了一些事情,道:“姐姐,你打小身子就与寻常人不太一样,别人家姑娘胸都是这般大的…”说起这个,姜璇又有些不好意思,可见阿殷听得认真,她又红着脸继续比划了下大小,说:“而且其他人来癸水时大多都是三到七天的,姐姐却半年只来一次,且还只有一天。姐姐平日里力气也大,寻常男子都未必比得上姐姐,更不说遇到危急情况时,姐姐爆发的蛮力大得惊人。姐姐还记得十二年前来我们家里的小贼么?”

阿殷自是记得的。

那小贼虎背熊腰,手臂粗如树干,一拳砸下去,指不定能砸出个窟窿来。可就是那样的小贼,却也轻而易举地被她卸了两条胳膊。

当时她自己也惊诧极了。

祖父说她这是天赋异禀,是上天厚爱的姑娘。

姜璇喜滋滋地道:“姐姐真有可能要长胸了呢。”

阿殷却觉得不太妙,似乎…上回在树林里被那位侯爷亲了几口,回来时胸也隐隐作痛,不过次日便消了,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一回又疼了,莫非跟贵人有何关系?

她打了个冷颤。

那般暴戾恣睢,残忍冷血的人,她万万不愿有任何关系,真真宁愿一辈子一马平川,也不要这样的“长胸”。

两日后,天陵客栈的那尊大佛离开了,阿殷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同时,她想了好几个方法藏拙,未料绥州太守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她的方法也无用武之地。阿殷心想,兴许自个儿的核雕技艺还入不了那位太守的眼。

不过阿殷自是不知,此时此刻的李太守哪里有心思顾着她。仅仅七日,绥州来了尊大佛,乃当朝王相。即便远在绥州,可李负也是知道王家丞相在朝堂上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且不说朝堂,那当朝太后乃王家嫡女,如今皇后,又是太后的表侄女,若论大兴王朝第一世家,王家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这尊大佛在绥州待了几日,绥州便已掀起风浪。

“大人!小人来报喜了!”

刚县衙回来的谢县令一脱官袍,谢家总管便满脸喜庆地作揖。谢县令问:“报何喜?”谢家总管道:“洛家大郎谋得官职,任绥州功曹。”

谢县令闻言,顿时一喜。

媳妇长兄是功曹,掌管人事,若有洛原从中相助,待李太守离开绥州去他处任职时,绥州太守岂不是他的囊中之物?如此一想,谢县令顿时对李太守感激涕零,幸好有李太守的提点,不然纳了殷氏为妾,说不定便得罪洛家大郎了。

谢县令琢磨着,回去又与夫人一说。

谢夫人得知后,也是喜色连连,道:“洛家大郎有王相作为靠山,以后前途定不可估量。先前我还觉得洛家高攀了我们,现在不一定了。”似是想起什么,谢夫人忧心忡忡地道:“倒是怕洛家生了其他心思,不愿与我们结亲了,如今虽纳了礼,但离成亲之日还有大半个月。若中间生了变故…”

听谢夫人这么一说,谢县令也有些担忧。

谢夫人道:“老爷,洛家出了这等喜事,送礼的人定不少,我们与洛家可是亲家,送礼之事可也要费上一番心思,才能显得我们有诚意。”

谢县令也是这么想,当即让人从库房里搬出不少这些年得来的珍宝,与谢夫人准备的贺礼一道送了过去。

却说洛娇打从核雕镇里与阿殷打了个平手后,便没再去过核雕镇,一直留在洛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把洛父洛母可高兴坏了。

洛娇在家中仔细想了好久,觉得当时的斗核阿殷没有露出真的一手,她越想便越是惶恐。

若阿殷的核雕水平当真如第一个探手罗汉那般,那此女真真可怕之极。时日一久,若名声传出了绥州,惹得王相注意了,那长兄岂不是多了个对手?

“娇娇,你瞧瞧这串珊瑚手钏好看吗?是谢家送来的,你肤白,戴在手上好看,最衬肤色。”梁氏打开锦盒。

洛娇没心思欣赏珊瑚手钏,她满心都是核雕镇里阿殷雕刻探手罗汉时露的那一手,天下间居然有人雕刻不需图纸,轻轻松松的开口六刀,浑然天成。

洛娇夜夜都梦见阿殷。

她雕刻探手罗汉的那一幕,简直是她的噩梦。

“娇娇?”

半晌,洛娇才回神:“什么?”

梁氏无奈地叹道:“瞧瞧你,都快要嫁做人妇了,怎地还老走神?以后嫁到谢家可不能这样了。方才娘问你,这串珊瑚手钏好看吗?”

洛娇看了眼,敷衍地道:“不错。”

梁氏含笑道:“谢家还送了不少礼过来,你爹说了让你先挑,若喜欢的话便全给你当嫁妆。你兄长谋得官职,是大喜事,以后你在谢家也有底气,不怕别人看低你。谢家对你这个儿媳也是极其看重的,不说今日的贺礼,前些日子把原来要纳的妾也给退亲了。本来娘还担心,那谢家小郎喜爱妾侍会冷落了你,如今也不怕了。”

“什么妾侍?”

梁氏道:“原先谢家小郎有个喜欢的姑娘,姓殷,只是小门小户,谢夫人极其不喜,便也一直没成。娇娇嫁去谢家了,可不得胡乱吃味,女人要大体一些,男人才会喜欢。”

洛娇问:“姓殷?”

梁氏道:“娘倒也不是很清楚,只知旁人都唤她阿殷。”

待梁氏一离开,洛娇当即唤人去打听。不到半个时辰,打听的仆役便回来了。与洛娇一说,洛娇露出了这些时日的第一抹笑容,她哼了声,说:“我道是什么来头,原来半点来头也没有,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殷氏,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出了不该出的风头。”

第20章

谢少怀要娶洛娇的消息,是阿殷回家后从冬云口里得知的。

“…今个儿邻里街坊都在说呢。说洛家的大郎在王丞相的举荐下谋得官职,好像是什么公…”她停顿了下,仔细地回想,半天也想不起来,苦恼地看着阿殷。

阿殷搁下手里的锉刀,道:“功曹?”

“对对对!”她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还是姐姐聪慧,旁人都说不来呢。”

阿殷笑道:“以前祖父教你时,让你不认真学。”

姜璇说:“姐姐胡说!明明祖父都不教这些的,是姐姐博学广闻。祖父的藏书,我看得都头晕,就只有姐姐当宝一样。”说到“祖父”二字时,她声音格外小,还频频张望四周,生怕会见到秦氏。殷家祖父还在世时,尤其疼阿殷和姜璇,又因姜璇是故人之子的遗孤,让姜璇平日里也唤自己祖父。不过秦氏却不大喜欢,有一回还斥责了姜璇,自此姜璇便只有私下里在阿殷面前称殷明远为祖父。

姜璇又道:“听闻谢家送了许多珍宝给洛家呢,”似是想起什么,姜璇捂嘴偷笑:“大家都说洛家三姑娘性子娇纵,谢家小郎娶了她以后可有罪受了。”

一顿,她又看着阿殷,小声地问:“姐姐,我提起谢家小郎,你会不会不高兴?”

阿殷拍着她的手背,说:“我早已不会为他不高兴了。”

此话一出,令得姜璇眉开眼笑,她语调轻快地问:“姐姐,我可以说谢家小郎的坏话吗?”

阿殷莞尔,只道:“有什么好说的,都是旧人了。”

姜璇挽上阿殷的胳膊,头靠着她的肩膀,撒娇道:“不,我就是要说。我以前可不喜欢谢少怀了!空有一张皮囊,为人又无主见,每次见到姐姐就只会傻笑!以前姐姐喜欢他,我不敢这么说。现在姐姐不喜欢他了,我终于可以在姐姐面前这么说了!谢少怀配不上姐姐!”

听她口气,阿殷问:“嗯?什么人才能配我?”

姜璇道:“这世间最好的儿郎才能配姐姐!”其余都是凡夫俗子,连姐姐的脚趾头都配不上!

阿殷被逗笑。

瞧她那副模样,怕是对方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她也能挑剔个一二三四五来。两姐妹在屋里笑成了一团,忽然屋外有人敲门,吓得姜璇连忙噤声。

阿殷拔高声音问:“谁?”

“大姑娘,是我。”

姜璇松了口气,赶紧出去把门开了,问:“秦伯怎么了?”秦伯递上一张请帖,道:“有人送了张请帖过来,说是要亲手交到大姑娘的手里。”

姜璇接过一看,脸色都白了。

阿殷此时也走了出来,瞧见姜璇手里的请帖,不由蹙起眉头。

正是洛娇邀请阿殷后日踏春的请帖。

姜璇道:“姐姐,洛三姑娘怎会无端端邀请你踏春?定是不怀好意!姐姐别去!”说到后头,姜璇语气也有些着急了,生怕阿殷真的答应了。

阿殷示意她稍安勿躁,与秦伯道:“麻烦秦伯回了外头的人,便说我近日身子不适,不宜外出。”

秦伯应声。

待秦伯离去后,姜璇紧张地问:“姐姐,洛三姑娘定是识破姐姐的身份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阿殷道:“我哪有什么身份。”

就在此时,秦伯又折了回来,说道:“大姑娘,老奴回话时老爷刚好回来了,替大姑娘答应了,还让大姑娘过去东苑一趟。”父命难违,阿殷只好过去。到东苑时,刚进门便见到殷父在听浩哥儿背书。为了上寿全学堂,浩哥儿比同龄人要晚两年上学堂,而这两年里殷修文也请了不少先生来教浩哥儿识文断字。

到底只是小门小户,有名有望的好先生又哪是殷家请得动的?能请来的大多是歪瓜裂枣,殷修文常常不满意,因此浩哥儿在家念书也是断断续续的。

等浩哥儿背完后,阿殷才出声喊道:“父亲。”

殷修文瞥她一眼,让仆役带走浩哥儿后,才对她说:“明日让你娘给你好好准备,我问清楚了,洛家的三姑娘邀请了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后日踏春。洛家的大郎在绥州谋得官职,如今人人都想巴结洛家。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好好把握,踏春时奉迎洛三姑娘,别将她得罪了。若有什么委屈,就受着。浩哥儿月底要上寿全学堂,如今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那一日来临。”

阿殷应了声。

不久后,秦氏也知晓了此事,等殷修文一走,她就哭哭啼啼地说:“我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被退亲也就罢了,如今未过门的正妻还找上门来,听说那洛三姑娘是个骄纵的,谢家小郎以前又那般痴迷你,她喊你去踏春哪能揣什么好心思?可是我们无权无势,又能怎么办?阿殷,娘亲也是千般万般不愿你去的,可我们没办法。你受尽委屈才换得浩哥儿上寿全学堂的机会,总不能功亏一篑,只能再委屈多一次。”

阿殷说:“女儿明白。”

她并没有伤心,反而是感谢父亲与母亲这般,心已冷透,再冷也不过是逼得自己以后离开时更能硬下心肠。

姜璇知道殷父殷母的决定后,更加心疼阿殷。倘若自己已过世的父母也是这般,她怕是要成日以泪洗面了。她说:“姐姐,我跟你一起去。若洛三姑娘欺负你,我跟她拼了!”

阿殷道:“不,你不用跟我去。”

姜璇一急,迭声道:“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

阿殷拍拍她的脑袋,道:“别担心,我已有主意。”

姜璇似是还想说什么,阿殷对她笑了笑,她的话又吞进了肚里。

洛娇选的踏春之地乃离恭城不远的桃山。

桃山早已被绥州的上官家买下,若无一番交情,寻常人等是没法进去的。也多得洛娇兄长洛原在绥州上任,与那上官家有了走动,又经自己妹妹一哀求,方换来洛娇的桃山踏春。

如今已是春末,初夏气息渐浓,桃花早已谢了,不过仍然不能阻挡一群姑娘穿得花枝招展,在桃山里欢声笑语说个不停。

“…还是洛三姑娘有面子,我以前早想进来桃山看看,若不是洛三姑娘我哪有这样的机会?”

“桃山是上官家的呢。”

提起上官家,有几个姑娘羞红了脸。即便不曾见过,可上官家的传闻却是众所周知。绥州上官家,乃核雕世家,打从本朝开始便已得皇帝赏识,一代传一代,在绥州连太守遇上上官家,也得给几分薄面,路上两家马车相遇,必是太守让路。

一姑娘说得眉飞色舞,继续道:“…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上官家有一郎君,唤作上官仕信,其气度听闻连永平的天之骄子也要自愧不如。我有一远房亲戚有幸远远目睹了上官郎君一眼,说…说是…”

“说是什么?”

“此郎只应天上有!”

一群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说得起兴,坐在亭子里的洛娇却是不悦了。有人注意到洛娇的神色,轻轻地拉了拉那几个说得高兴的姑娘。那几个姑娘也是懂得看眼色的,很快便反应过来,笑嘻嘻地说:“那样的郎君也要给洛三姑娘几分面子呢!”

话音一落,其余人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洛娇。

洛娇这才懒洋洋地收回不悦的神色,问:“怎么殷氏还没来?”

谢家两次带着彩礼离去,此事在恭城可谓是人尽皆知。洛娇这般说,其他人又怎会不明白殷氏是何人?当即有人搭着洛娇的话,嘲笑了阿殷一番。

见洛娇神色淡淡,更是变本加厉。

此时,有小厮匆匆跑来,道:“三姑娘,殷氏过来了,现在就在山脚。”

洛娇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桃树丛。

里面躲了个人。

是她雇来的杀手。

她不取她的性命,只要砍了她的手,让她一辈子也没法雕核。到时候,她再去看望她,提出让谢郎纳她为妾,让她一生都活在自己的噩梦里。

第21章

上官家为了方便运核,买下桃山后还特地修了一条石梯,从半山腰垂下直到山脚。每逢开春,石梯两旁落英缤纷,美不胜收。如今已是春末初夏之际,桃花早已谢了,一树生机勃勃的草绿。

姑娘爱花不爱草,瞧见满树绿果子,自然没有一树桃花的诗情画意,从石梯上经过时,大多脚步匆匆。

而此时阿殷踏上石梯,频频驻足,头一回这么光明正大地欣赏桃山里的桃树。

枝桠上沉甸甸的绿果实再过些时日会添上诱人的粉嫩,剔除果肉后,便是她爱极了的桃核。小小一方桃核,承载了她十数年的狂热。

明明果实还未熟透,可阿殷这般瞧着,却是入了迷,仿佛能透过果肉,看到里头小小的桃核。

天地间那么大,可她却觉得此时此刻只剩她与桃核,没有家中的不愉快,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洛娇,更没有暴戾恣睢的侯爷,只有桃核与她。

滋味太妙,那么一瞬间,她只想沉醉在里面。

殊不知这般场景落入他人的眼里,却古怪得很。

一个穿着杏色袄裙的姑娘仰着脖子,痴痴地看着枝桠上的果实,目光炙热,像是在看自己心尖上的郎君。

江满说:“少东家,你瞧瞧,那边有个姑娘看着果实发呆,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应该是今日来踏春的姑娘。”

江满一听,说道:“哦,是洛家的友人。听说洛家的三姑娘在雕核上颇有天赋,不过我看洛原的核雕也就平平,根本入不了少东家你的眼。”

“洛原志不在此,他不能称之为核雕技者。”

江满嘀咕道:“现在的核雕技者哪有几个是纯粹喜欢核雕的?都是当成扬名立万的踏脚石。”

被称之为少东家的郎君轻轻一笑,道:“远处的姑娘倒像是桃花仙下凡。”

江满闻言,不由一愣,重复道:“桃花仙?这么远,少东家你眼力果真好,我连那姑娘的模样都看不太清楚。真是个美人?我悄悄过去看一眼。”

“她应该也是个核雕技者,有缘自能相见。”

江满惊诧地道:“少东家你神了,脸都没看清呢,你还知道那姑娘是个核雕技者?莫非是上官家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左看右看,也只能看到远处的姑娘轮廓姣好。怎么他家少东家远远地看一眼,已能下出桃花仙与核雕技者的定论?

“别暴露了行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