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是冷冷清清的客栈门口,如今忽然多了许多人,堵住了门口。人群里有一抹绯红色的人影,乍看之下,阿殷觉得有点眼熟。

姜璇道:“咦,姐姐,那个姑娘不是之前跟人斗核的姑娘么?”

走近了,只听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语气里满是羡慕之意。

“这么年轻,看起来也不过双十年华的模样,方才斗核时,苏郎输得一塌糊涂呢。”

“我听说元公要收她为徒了,现在人已经住在上官家了。”

“拜师礼日子听说都定下来了!”

“可不是吗?元公等了这么多年,盼的就是高徒,这位高徒还是从永平过来的。”

“永平!大有来头的样子呀…”

姜璇大吃一惊,急急地转身。

阿殷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姜璇哪能不着急。千里迢迢来了绥州,为的就是向元公拜师,然后留在上官家雕核的。可现在忽然间来了个永平的姑娘,说元公要收她为徒了!

姜璇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上官家的核雕师收徒格外严格,一位核雕师只能收一个徒儿,除非徒儿遭遇意外离世才能重新收徒。

阿殷低声道:“从后门出去吧,这里人多。”

说着,吩咐跟在后面的范好核。

几人正要离开时,客栈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拥堵的人群分成两半,那位穿着绯红齐胸襦裙的姑娘施施然走进,唤道:“敢问阁下可是殷姑娘?”

阿殷微怔,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她。

她的腰肢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轻轻折腰施了一礼。

“久仰大名,我姓陆,单名一个岚字。”

其余人见陆岚如此郑重,不由仔细打量起阿殷来。大家原以为陆岚已经生得够貌美如花了,未料另外一个姓殷的姑娘更是沉鱼落雁如花似玉,桃红海棠袄衣,鹅黄同纹案袄裙,明明只是寻常的衣着打扮,可穿在她身上,却宛如枝头缓缓绽开的一枝海棠,美不可方物。

“陆姑娘严重了,快快起来。”

她虚扶了她一把,陆岚也挺直了腰杆,笑吟吟地道:“岚儿一直想见殷姑娘一面,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碰上。择日不如撞日,殷姑娘可否赏脸与岚儿喝一壶茶?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在这里的雅间如何?”

姜璇见她温温柔柔的,敌意减了不少,倒是想着若能在这里说清楚了那就更好不过了。

她瞅瞅阿殷,只见阿殷没有任何迟疑,便轻笑一声,道:“那阿殷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片刻后,小二为两位准备了一间上好的雅间。

阿殷让范好核在外面等着,只带了姜璇进去。陆岚笑说:“这是殷姑娘的妹妹?哎呀,这双眼睛水灵灵的,真是好看。”

姜璇头一回听人夸她,微微红了脸,心中的敌意更少了。

阿殷道:“我妹妹脸皮薄,别人一夸能脸红上半天。”

小二上了一壶茶,和几样茶点,退出雅间后,陆岚才道:“殷姑娘在斗核大会的表现,岚儿是如雷贯耳。元公也在我面前提了好几回殷姑娘,说殷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上官家里的几位核雕师对殷姑娘也是赞不绝口,尤其是马老,还与元公说想收殷姑娘为徒。昨日里马老还惦记着呢,说什么时候殷姑娘才来绥州,没想到今日我就见着了殷姑娘。”

阿殷笑说:“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可不是么?若殷姑娘拜入了马老门下,说不定以后我们还算师姐师妹呢。听闻殷姑娘今年是二十岁,不知殷姑娘是几月生的?”

阿殷道:“冬天。”

陆岚含笑道:“巧了,我是秋天生的,比殷妹妹大一点。”

阿殷笑了笑,却没接这个话茬。两人又说了一会,陆岚极其能说,直到天色将黑时才与阿殷告别。待陆岚一离去,阿殷的眉头已经拧起。

姜璇小声地道:“姐姐,我觉得这位陆姑娘挺好人的。”

阿殷摇首道:“她是话里有话。”

姜璇不由一怔,问:“姐姐是何意?”

阿殷说:“她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不去拜见元公,退而求其次拜见马老。只是倘若我真的拜见马老了,势必会让元公心中不悦。这位陆姑娘看似好说话,实际上字里行间却另有其意。方才听人说是永平来的,元公先前也没提过这位姑娘,应该是近来才永平过来绥州的。”

姜璇听阿殷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陆岚深不可测。

“幸好姐姐聪明,没上她的当。”

阿殷又说:“陆岚今日是有备而来,身后估计真的是大有来头。我们前脚刚到绥州,她后脚就过来了。”

姜璇问:“那我们怎么办?如今夜色已黑,去拜访元公也迟了。”

“不,不去拜访元公了。我们此番来绥州,起初是因为上官家的主动邀请,而非我们主动要求。如今来了绥州,我还未拜入上官家门下,便算是客人。没有客人主动上门的理由,先在客栈里歇息个几日,把情况摸清了再说。倘若元公当真要收陆岚为徒,我们也得想好后路。恭城已经离开,断不能再回去了。”

姜璇点点头,说道:“好,都听姐姐的。”

因为昨日陆岚的举动,不少人都前来打听这位殷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些人从未在绥州见过阿殷,便也以为阿殷跟陆岚一样,也是从永平过来的。可是在客栈打听了一番,却打听不出什么名头来,而那位姑娘也不露面,到了饭点便让小二把饭食端上去。再一打听,才知道那位姑娘水土不服,得病了。如今正在房间里养病呢。

而此时此刻的阿殷则在房间里喝着消暑的冰镇酸梅汤,到了绥州后,也入了七月,七月正是酷暑天,热得不行。阿殷以养病为名,躲在房间里倒也悠哉。

她喝完酸梅汤后,便开始雕核。

每天不雕核,心痒手也痒,平时闲来无事阿殷总爱抱着桃核雕刻,有时候随性而雕,出来的玩意也格外有趣。

阿殷雕着核雕时,却忽然听到阿璇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她仔细一听,发现阿璇正在和陈豆说话。

打从那天起,阿璇便格外照顾陈豆,每回有什么吃的给她拿了一份,肯定也要给陈豆拿一份。阿殷搁下手里的锉刀,等阿璇和陈豆说完话了,才道:“陈郎君,劳烦你帮我一个忙。”

陈豆和阿璇一起进来。

陈豆只道:“姑娘请说。”

阿殷取出一封信,当着阿璇的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地咳了咳,说道:“劳烦你帮我把信送到你们侯爷手里。”

陈豆应了声。

待陈豆离开后,阿璇捂嘴轻笑,说道:“姐姐给穆阳候写了什么?”

阿殷嗔她一眼:“哪有什么,不就是一些寻常的话。之前与你说过的。”姜璇拉长了音调,“哦”了声,道:“莫非姐姐想侯爷了?也是,大半个月未见呢。”

因为陈豆几乎舍身相护一事,此时的姜璇对穆阳候极有好感,若不是不肯娶她姐姐回去,她现在都想喊他姐夫了!

阿殷被她说得脸红。

其实这大半个月来,她真没怎么主动想过穆阳候。

只有半夜时分,偶尔胸疼了,才会想起穆阳候。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得了怪疾,怎地穆阳候一亲她,她就胸疼了?她细细一数,不数还好,一数真真是害臊极了,几乎每次见面都亲,以前她是胸如平川,现在已经微微有了弧度,穿袄裙时看不太出来,可脱了只剩肚兜时,便能明显得感受到变大了。

幸好穆阳侯不在了,倘若每隔两个月亲一回,几年后她的胸还了得?岂不是要吓死人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璇又很是热情地把陈豆叫了过来。

陈豆婉拒了两次,最终还是拗不过姜璇的热情,答应了。阿殷问:“陈郎的伤可有好一些了?之前侯爷赠了我宫里的雪花膏,听闻对烧伤也极有用处的。你可需要?若需要的话,我过会让范好核拿给你。”她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之前也是你把雪花膏拿给我的,当时你奉侯爷之命,偷偷摸摸地爬我的窗子,偷偷摸摸地把雪花膏给我。幸好你伸身手好,才没别发现。”

陈豆低声说:“姑娘过奖了。”

阿殷也低声问:“你把信给侯爷了么?”

“回姑娘的话,给了。”

“侯爷大概什么时候能收到?”

“约摸要半个月。”

吃过饭后,小二把东西收拾出去了。房门一关,姜璇一脸疑惑地道:“姐姐,侯爷什么时候给你雪花膏了?还有!陈家郎君偷偷摸摸爬进我们的屋里,我居然不知道!”

阿殷摇摇头,面色凝重起来。

她望望四周,凑到姜璇耳畔,再三压低声音:“我与你说一事,你切莫不得声张,也不许与任何人说,更不能表现出来。”

阿殷语气的严肃令姜璇也不由紧张起来。

她点头。

阿殷才道:“此陈豆非彼陈豆,我之前已有疑心。烧伤之前的陈豆向来行踪隐秘,莫说与你,也极少与我说话。可烧伤后的陈豆却频频与你亲近。昨日我试探了一回,我把信笺从桃核的碎屑里过了一遍。今晚吃饭时,陈豆指甲里有碎屑。他定是打开了信封。若他真的是陈豆,他绝对不会打开信封。”

姜璇脸色微白。

阿殷又道:“你莫怕,他现在还不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可是…”

“你只要不露出破绽便好。他潜伏在我们身边,肯定是有所图。能伤得了陈豆,又知道穆阳候的,来头不会太小。不过目前为止,他还伏低做小,我们还是安全的。”她皱眉道:“得想个办法摆脱他。”

说着,阿殷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声。

原以为离开恭城,便是广阔无垠的天地。没想到刚来绥州,便接二连三地发生这样的事情,甚至比恭城的境况还要凶险。

毕竟父母也只是偏袒,不曾要她的命。

可现在的境况,却不一定了。

第49章

永平将到,沈长堂下了楼船。

侯府的人早已收到消息,提前了两日在陈江码头等候。沈录得了沈夫人的命令,带了一箱马车的新衣裳过来。本来沈夫人也想过来一起接穆阳侯的,只是近日滂沱大雨,陈江离永平又有两日的车程,而沈夫人身体抱恙,只好留在侯府里,但将近半年做了一车的衣裳,唯恐穆阳侯不能第一时候见到,便嘱咐了沈录带过来。

沈录是沈家的大总管,原先不姓沈,姓陈,是个孤儿,后来表现突出,极有管理能力,感其十年劳苦,特地赐了沈姓。

沈录向沈长堂行礼。

“拜见侯爷。”

沈长堂让他起身,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眺望陈江,微微侧了首,问:“恭城那边可有信来?”

回答沈长堂的人是言深。

“半月前黄河水患,恐怕是耽误了。”

沈录闻言,眼里有一丝诧异。

恭城的信?

他侍候了穆阳侯有二十年,方才的语气里明显是在意的意思。此番前去绥州半年,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暗自思量了一番,见自家侯爷不曾再开口,又道:“启禀侯爷,夫人给侯爷做了新衣衫,皆在马车里。”

沈长堂淡道:“多谢母亲的关爱,替本侯转告母亲,侯府绣娘众多,本侯也不缺衣衫,以后这些事不必劳烦母亲了。”

沈录丝毫也不意外沈长堂的反应,应了声便问:“侯爷可要先回侯府?还是先入宫?”

沈长堂说:“入宫。”

沈录又应了声,恭恭敬敬地请沈长堂上了马车。两日后,穆阳侯到达永平。早已有人开了道,清出一条空旷街道,令穆阳侯的马车一路无阻直入宫城。

玄甲卫一路相送,飞扬的沈字旗帜在日头下威风凛凛。

“好生气派。”初次来永平行商的丝绸商人惊叹道,并问:“沈家是哪一个沈家?”

有人鄙夷地看丝绸商人一眼,道:“天下间能有这样的殊荣与威风的,除了穆阳侯还能有谁人?穆阳侯都不知,你还敢来永平行商,哪一日得罪了人都不知道。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永平沈家!那是唯一被允许携剑面圣的沈侯爷!”

南门大开。

守门的侍卫俯首恭迎,早已换了马匹的穆阳侯不曾停歇便直接入了南门,身后玄甲卫皆驻守在城门之外,言默与言深通过了侍卫的检查,随身携带的长剑匕首通通撤下后,才被允许进宫。

打从上回穆阳侯透露了皇帝的意思后,言深与言默两人便心有余悸,皆远远地候着,离御书房能有多远便有多远,生怕皇帝见着他们,又起了其他心思,倘若当着他们家侯爷的面索要,那便是进退两难的局面。两人自是不愿见到,只好盼着皇帝别见到他们。

而此时此刻的穆阳候正在御书房门外。

内侍汪全含了笑,恭敬地道:“回侯爷的话,圣上正与几位大臣商讨国事,还请侯爷稍等片刻。奴才已经通传了,圣上特地吩咐了奴才外面天热,不能叫侯爷热着了。”说着,给身边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没多久,小内侍便搬来一张黄梨木雕龙画凤扶手椅,还配了一张同纹案几,上头摆了一盅茶。

有宫娥立于两侧,一个执着竹骨伞,另一个执着素雅的团扇,扇风遮阳,各司其职。

汪全亲自侍候穆阳候,倒了杯茶,递给他,又说:“圣上知晓侯爷喜爱君山银针的味儿,前些日子武陵送来的贡品里有顶尖的君山银针,只得几两,圣上特地吩咐了奴才,好好收起,待侯爷来时烹上一壶。”

沈长堂轻闻,只道:“果真是好茶。”

须臾,他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道:“今日怎地是你在御前侍候?邓忠呢?”

“回侯爷的话,邓公公奉圣上之命去绥州了,本来说是要顺道接侯爷的,未料绥州出了意外。”

至于是什么意外,绥州里除了与核雕有关的也无其他。沈长堂没有再问,又捧起茶杯,一闻二闻三闻,茶香萦绕,让他整个人身心舒坦。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御书房里方有脚步声传出。

沈长堂也没起身,仍旧在闻茶。

此时,御书房的门被推开,几位朝中官员依次走出,最前面的那位生得肥头大耳,正是当今王相。王相一见到不远处的穆阳候,脚步登时一停,方才还是谈笑风生,如今面色冷得宛如腊月寒谭。

沈长堂不紧不慢地道:“巧了,居然在这里遇到王相。”

后面的两位朝中官员连忙给穆阳候行了礼,倒也不敢搅合在王相与穆阳候两人之间,要晓得两人在朝中就没有哪一次是政见相合的,赶紧捏了措词便急急离去,免得殃及池鱼。

王相见到沈长堂,便觉脑袋疼,眼睛疼,鼻子疼,肩也疼,脊椎也疼,通通中年人的毛病都开始犯了。穆阳侯在绥州干的事,不论大小都令他气得肝疼!

他冷笑道:“我乃一朝丞相,来御书房商讨国事何来巧字一说,倒不像有些人一年半载在外晃悠,正经事没干多少,尽走歪门邪道。”

“哦?本侯奉圣上之命陪同张御史前往绥州缉拿贪官,充盈国库,到了王相口里倒是成歪门邪道四字。王相桃李满天下,不知当初教的又是何种学问。”他故作忧虑轻叹:“有些时候,本侯真为大兴的国之栋梁担心,在绥州的好几日险些夜不能寐。”

王相被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而此时,御书房里忽有一道不悦的声音响起:“在外半年,怎么性子还没磨平?进来。”

沈长堂这才缓缓起身,与王相道:“方才本侯言语间多有得罪,请王相多多包涵。”话是这么说,表情又是另外一回事。王相拂袖而去,沈长堂才进了御书房。

永盛帝立于御桌前,穿着鸦青色五爪团龙常服,虽有一张过于年轻的面孔,但仍然威仪赫赫,无需言语天子之威便扑面而来。

永盛帝睨他,道:“你倒是好,一回来便跟王相抬杠,明日朕上早朝时少不得一番血雨腥风。”

沈长堂笑了,道:“臣以为圣上早已习以为常。”

永盛帝道:“习以为常归习以为常,朝堂上听得多了,难免会厌烦。可惜朕为一国之君,只能听着。明穆回来了,朝堂上倒是能有趣不少。”

“朝堂乃国家大事商议之地,圣上还想如何有趣?”

若此刻有外人在此,听了定会惊疑永盛帝与穆阳候之间的熟稔与亲近。沈长堂六岁时便给长自己七岁的永盛帝当伴读,君臣两人相处已有二十二年,可谓是熟悉之极。

君臣两人又说了会闲话,永盛帝才问起绥州之事。

听永盛帝问起绥州之事,沈长堂亦改了口,以君臣相称。正因为熟悉,沈长堂格外清楚永盛帝的性子,是熟悉,可不能乱了君臣的位份。

永盛帝很是满意沈长堂这回绥州之行的收获,频频颔首。

沈长堂这回入宫,除了述职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绥州果真是核雕之圣地,不论绥州还是恭城,四处可见核雕技者,核雕商品亦比比皆是,尤其是恭城外还有一核雕镇,明穆去瞧了一回,倒觉新鲜。上官家还办了场斗核大会,我也去看了,里面不乏优秀的核雕技者,”一顿,他道:“其中有一位女核雕技者,核雕尚不错,明穆瞧着意境佳,从她手里买了个荷塘月色核雕。”

他取出荷塘月色核雕,问:“圣上瞧着如何?”

永盛帝看了眼,便收回目光:“到底是外头的,比不上宫里。明穆你更是舍近求远,你若喜欢核雕,宫里核雕师多,喜欢什么让他们给你雕刻便是。如想要女核雕技者的核雕,宫里也不是没有,新晋的核雕师就是个姑娘。”

永盛帝此时又接过荷塘月色核雕,漫不经心地说:“这样的核雕,你想要几个便能有几个。朕明日便让人给你送去。”说着,指尖一弹,直接扔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你在绥州半年,莫非遇上什么红颜知己?”

沈长堂道:“圣上说玩笑话了,明穆不能近女色,又何来红颜知己?”

“没有是最好,有的话当个知心人也是不错。只是必须得过了朕这一关。父皇在世时,便时常叮嘱朕,明穆的婚姻大事朕需好生照料,若择了个身份低下又配不上明穆的人,朕百年之后亦不好向父皇交代。”

提起先帝,沈长堂心中微动,有几分感触。

他六岁当了永盛帝的伴读,在宫里待的时间远远比家宅的时间要长。虽说伴君如伴虎,但不论是永盛帝,亦或是先帝,都待他极好,是他阴暗而又沉重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愿给永盛帝当一把对向外戚的利刃。

穆阳候府。

“明穆直接入宫了?”

“回夫人的话,侯爷入宫述职了。”沈录微微敛眉,又道:“侯爷还特地让我转告夫人,说多谢夫人的关爱。”至于后半句,沈录没说。

侯府里,侯爷与沈夫人关系生疏而僵硬,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沈夫人问:“还说了什么?”

沈录道:“回夫人的话,侯爷匆匆入宫,并未多说其他。”

沈夫人靠在椅背上,端庄华贵的面容添了一丝愁绪,轻叹一声,又连着重叹几声:“罢了,怀胎十月生下他,哪能不知他的心思,你不说也罢。说了,也徒惹伤心。”

“夫人切莫多想,侯爷当真急着入宫,与我也并未多说几句。夫人做的那一车衣裳,侯爷也是看了的,并让人送回了府里,搁置在箱笼中。夫人的心意,侯爷又怎会不知?只是述职为重,侯爷一进城门,便直奔宫城,不带停歇的。”沈录又说:“侯爷为圣上办事,绥州之行已有大半年了…”

沈夫人一听,更是心疼二字,也顾不上伤春悲秋,揩了揩眼角,连忙吩咐侯府里的下人准备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