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凝眨眨眼,未料兰颜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是傻子白黎的决定,与我无关。或者,我该跟你一起谢谢他成全。”如果不是白黎助兰颜、睚眦降魔,自己回到天庭后,也不会这么快升为大仙。

兰颜抓着栅栏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其实白黎…我对不起薛以安。”

抬起头,兰颜满脸惆怅。

“其实当薛以安求我来说服你的时候,我打心眼里高兴,我一直…都想来看你,可是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墨凝心中一颤,分不出兰颜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天下间,此女人最可恨可憎最可诛!

确又是,天下间,此女人最慧最灵最惹人疼。

他花了如此长时间,用尽仙法和太白星君的狗-屁忘情丹,也不能将白黎心中的爱恋之情拔出本尊,就如此一直深深地扎在心底,这一趟下凡,倒真说不上是亏了还是赚了。

兰颜垂首。“白黎,不论你信与不信,但我当日…确实真心想要嫁你…”

墨凝闻言,体内白黎凡心越发心动。紧抓胸口,墨凝面目可憎道:

“我也不论你是真是假,我只告诉你,不管你和那薛家女娃用什么手段,我绝不答应你们的请求。”

兰颜转头,怒不可遏:

“白黎,虽然天下间都赞我冰雪聪明、有情有义,可是比起薛以安,我却不及丝毫。她可以为了相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如果当初…我也像薛以安一般坚定,不要如此犹豫不决,也不会在睚眦离开后投入你怀抱,弄得三个人痛苦。又或者…在你离开后,不优柔寡断,而是像以安妹妹一样,不论天涯海角地追来,你今日…还会这般痛苦吗?”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墨凝哪还有半点拒绝的退步。

绝望地点点头,墨凝道:

“很好,很好,兰颜,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今天的表演声泪俱下,真让人动容。”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白黎!”兰颜嘶吼,“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为以安这孩子感到心疼?她怀着身孕东奔西跑…”

“如果我帮了她,她日后会更痛苦!”

墨凝截住兰颜的话,也是怒发冲冠。

兰颜一怔,“莫非…真的有隐情?”

墨凝深深叹息一声,拉着兰颜指着月朗星明的苍穹,“你如此聪明,难道真的猜不出一二?”

兰颜转转眼珠,沉吟道:

“就算真有隐情,若不让这孩子如愿,终究是一块心病。再言,这感情的事,怎么可以你我外人给她决定?”

墨凝蹙眉,“你的意思?”

兰颜眼眸闪闪,“我们谁也不做坏人,告知其隐情,这个事情由她自己来决定。”

第六十五章 浮月宫

翌日,墨凝和兰颜果真找到薛以安。

清茶幽风,唇齿留香。薛以安却没了品茶的兴致,眨眨眼道: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兰颜道:“墨凝大仙答应让你知道一切真相,最后…到底救不救狴犴,由你自己来决定。”

闻言,薛以安心里咔噔一声,如误吃了苍蝇,哽在喉咙口不舒服。

一直以来,紫泽都阻拦自己去救狴犴,甚至言明“这是狴儿自己的决定”,希望她不要插手,到底是什么样的隐情可以让狴犴放弃自己,放弃还未出世的孩儿离开?

薛以安咬牙:“好,你说吧。”

貔貅在旁欲言又止:“少主…”

墨凝搁下茶杯,幽幽凝视薛以安,“你可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语毕,兰颜与墨凝对视一眼,笑靥动人地站起来道:

“那就启程吧。”

“启程?”小维歪着脑袋问,“去哪?”

兰颜拍拍小维的脑袋:“带你们去见一位我和墨凝的故人。”

浮月宫

“浮——月——宫——”薛以安一字一顿地念道,回头盯住一脸怀念的兰颜,“二嫂,这是哪?”

兰颜抿抿嘴唇微笑,毫不忌讳墨凝在身旁地说:

“当初和你二哥订情的地方。”说罢,便上前牵着薛以安的柔荑往里走。

薛以安蹙眉,搞不懂兰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心道:我是要救相公,你带我来你和睚眦约会的地方做什么?

貔貅也一脸错愕:

“这明明就是月老的宫殿啊?”

“月老?”闻言,薛以安顿时止住脚下的步伐,转身凝视墨凝大仙询问。

墨凝颔首:“这浮月宫恰是月老住处,人生姻缘,各有定数。当年,睚眦和兰颜的红线就是月老亲手在此处打下死结的。”

“死结?”

薛以安沉吟,总觉得墨凝话中有话,也不急着再问,便跟着兰颜进了浮月宫大殿。

一进大殿,众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骇得目瞪口呆。

光秃秃的大厅内,并无任何家居。由白玉阶梯围着的一个诺大的广场,悬空映照着个大大的八卦阵。阵中,凝空悬挂着成千上万的横幅卷轴,卷轴上又有无数名字,各名字脚下皆牵着细细的红绳,红绳错综交杂,都牵在一个花白胡老头的手中。

小维见状,高兴得唧唧乱叫。

“这个人我见过,见过!是月下老人!”

月下老人循声望来,见浩浩荡荡一行人,忙收了手中红线,提着拂尘向墨凝兰颜行礼道:

“拜见墨凝大仙、兰颜娘娘,这位是…”

月老微微抬身,瞅薛以安一眼,大为震惊:

“拜见西母之后!”

薛以安奇怪地扫视左右,“你认识我?”

月老悄悄偷瞟薛以安一眼,言不由衷道:

“西母盛名,所以老夫——哎哟!”话未毕,兰颜的波罗指就招呼上了月老的脑门,被这么一弹,月老疼得连退了两步。

薛以安觉得好玩,捂着袖子哈哈大笑起来。

兰颜扬眉道:

“月老,谁让你打官腔的?我问你,你最近可又有牵错谁的红线?”

月老听了,忙作揖道:

“兰颜娘娘明察,自从牵错你的红线后…再没,再没犯过错了。”

薛以安听了大为有趣,逗乐地撞撞兰颜:“嘻!说了半天,二嫂你和二哥的红线是系错了的?”

兰颜俏脸微红,轻声道:“这个稍后再说与你听。”

这才又转回头啐道:

“月老你倒是敢再犯!快让我看看,我家麒儿是和哪个女娃牵成一对的。”

月老闻言急得跺脚。

“不可不可,娘娘家的公子还小,并未牵线。”

薛以安转转眼珠,“那岂不是更好?二嫂,你喜欢哪家的女娃,刚好和她牵成一对。”

月老低低哀嚎一声,示意地偷看墨凝一眼。

墨凝也觉两人闹得有些过,咳嗽道:

“二夫人,还是做正事罢!”

兰颜闻言反倒一怔,刚才的嬉皮笑脸都凝聚在脸上,蹙眉看向薛以安道:

“以安妹妹,我…”

“我们带你来浮月宫是想让你看看自己的姻缘。”墨凝知兰颜终是不忍,接住她的话说道,如此残忍的现实…还是由他这个恶人来说罢。

墨凝招手,唤道:

“月老。”

月老得令,微微作揖,手中拂尘一挥,八卦阵竟现出琼楼玉宇的景象来。

众人不言语,皆静静地抬头看那八卦阵。

薛以安更是心慌地攥紧手指,不论真相如何,她一定要救回狴犴。

景象越发清晰,薛以安半虚着眼,不难认出,那恰是玄霄殿——狴犴的寝宫。

“哇!”一声清脆的啼哭从玄霄殿内传出,等候在门外英姿飒爽的紫泽被婴孩的哭声一惊,埋头就往里屋跑。身后几位夫人也跟着翩然而进。

待众人皆进里屋,就见紫泽乐呵呵地抱着一个孩子傻笑,床上,娇娘虽是香汗淋漓,却也含着笑。

大夫人首先凑到孩子面前,见之不免噙笑:

“呀,是个胖嘟嘟的小子。”

“我看看。”

“四少爷真可爱。”

“哈哈,他笑了!”也不知是谁,兴奋地举起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摇了起来,也正是这个景象,让薛以安及其他人看得一清二楚,那孩子的尾指上绑着一根粗如麻绳的红线。

“红线?”薛以安张大嘴巴,脑子里一片空白。

兰颜自己带到这来,让月老给她看狴犴出生时的红线做什么?

月下老人也在此刻幽幽叹息起来。

“没错,那是红线。因为当初马虎,不小心绑错了睚眦大人的红线,所以在这位四少爷出生之时,我故意选了根最粗最结实的红绳给捆上,谁料…还是出了问题。”

说罢,月下老人委屈地卷卷肩膀,缩成一团。

墨凝道:“月下老人,这次确实与你无关,神龙大人说了,绝不找你麻烦。”

语毕,这才转向薛以安道:

“你可想知道,红线那一头是谁?”

闻言,薛以安登时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红线的另一头,不是自己?

兰颜蕙质兰心,哪有猜不到薛以安想什么的,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道:

“以安,你现在还可以选择不看下去。”

“不,”薛以安摇头,“月老,我要看。”

月下老人得了墨凝的示意,拂尘一挥,景象顿时转换。

只见一小茅屋外,穿着奇异的女子穿梭如云,另一侧,一群带刀的男子也是神情肃穆。顷刻,就闻孩子的哭声从屋里传来。一个看似二十来岁的女子兴奋地掀起帘子,秀脸扬光地对外边等候的人说:

“生了!”

众人闻声,却皆没进去的意思,也看不出那群带刀男子到底谁才是父亲。女子将孩子包裹好,抱了出来。众人见状,都忙跪地叩拜,口中大喊:

“拜见女娲后人。”

“感谢女娲赐使者保佑吾国。”

那孩子的右手上,有一条和狴犴一模一样的红线。

薛以安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没有半星点红线。

墨凝正视前方,负手道:

“此女子是女娲后人,与狴犴有宿世姻缘,命格簿本安排两人在麒麟的满月酒席上相见,没料…在这之前却先遇到了你。”

貔貅怒嚎:

“墨凝休要大放厥词!若那狴犴与女娲后人真有宿世姻缘,就算我家少主提前出现,也不可能让其动心,改其命格!”

月老在旁大大地叹口气:“问题就在这里。”

说罢,边走到薛以安面前,如刚才一样挥了挥拂尘,顿时,薛以安就见自己尾指上也牵着条线,不过却是莹光闪闪的银线。

月老道:“西母生下你时,其实已知自己时日不多。便想尽办法替你安排好一切,这个银线就是她亲手为你所系,另一头,是东宫之主蓝落垣。”

薛以安鼓大眼睛,有些站不稳地呐呐道:

“怎会…”

墨凝原地踱步,“虽然西母帮你亲自系上红线,但也不是就这么简单将女儿托付于蓝落垣,便想出一系列考验让薛采实行,谁料…蓝落垣竟没办法走到最后,这条银线就自然断了。”

“后来你遇上狴犴,银线又自动黏上他的红线,你们相遇相知一直到成亲,狴犴所有的命格通通被打乱,在麒麟满月酒席上,女娲后人便没能成功出现,久而久之,狴犴与女娲后人的红线脱落,与你的银线系成了一条。”

薛以安抬手,盯着自己手上的银线,想着另一头正牵着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心下没由来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