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

苏花朝的语气里带了些许的得意成份:“要不然呢?乖,叫声嫂子来听听。”

“……”

苏花朝都忍不住一阵恶寒,她现如今也这么恶趣味,喜欢诱导别人叫自己……表嫂了。

她眨了眨眼,连忙转移话题:“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话题回归正轨,隋禹拿起放在手边的文件,和她说:“我后天走,临行前,送你一样东西?”

苏花朝走进马路边的咖啡馆里,推开门,到柜台前点了杯奶茶,领了桌牌便走到靠窗的地方坐下,“什么?”

“你公司楼下的那家泰国餐厅。”

“……我辞职了。”

隋禹愣了一下,“怎么会突然辞职,他知道吗?”

“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每天的枕边人,她即便是不告诉他,他也有多种方式得知,甚至……苏花朝忍不住大胆猜测,他甚至都能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隋禹:“辞职之后准备干什么?”

这就是苏花朝觉得隋禹可信的原因,他不会问你原因,问你为什么辞职,不会刨根问底的问你到底是为什么。

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更何况苏花朝,她本身就有极强的判断能力。

她不需要别人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说一二三四,说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成年人之间,是有一种默契在的。

不追问,不探寻,凡事只管尽兴。

只要尽了兴,之后的果到底如何,也不显得有如何重要了。

苏花朝说:“能干什么,继续做非遗的宣传呗。干了这么久,也没法停下来。”

服务员刚好递了一杯奶茶和一份甜品过来,苏花朝困惑的看向她,她笑着说,“店里今天有活动。”指了指桌子上的桌签。

苏花朝朝她感谢一笑,耳边隋禹的声音仍旧响起:“也行。”

苏花朝抿了口奶茶,问他:“怎么突然把餐厅给我?”

“我这儿不是准备出国了嘛,就把所有的餐厅都给转手了。去你们公司那儿视察的时候,想到你上次特意给我打电话,说要到那儿吃饭,寻思着怎么也得讨好讨好你呗,毕竟你是我未来嫂子,我这个无业游民,还得您罩着咧。”

他越说越没边,懒懒散散的,话语里带了股京腔。

苏花朝笑:“我可不会回那边上班了。”

隋禹把文件随手一扔,“我让律师和霍绥那儿谈吧,做好交接手续,到时候你去签个名,当做是……份子钱,您看成不?”

苏花朝乐了:“成啊。”

隋禹又嘴贫的说了几句,末了,他语气深沉了几分,说:“苏花朝,你们真的打算结婚了是吗?”

苏花朝沉默了好久,对着空气无声息的点了点头,“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姑姑和姑父他们知道你们的事情,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想过吗?

想过的。

她也有意无意的在霍绥耳边提过,毕竟结婚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而霍绥对此的反应则是:“你别为这个操心了。”

“嗯?”

“我不是在这儿嘛,用得着你费心?”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半是宠溺半是温柔道:“这些是我担心的,你嘛,就好好想想,新房要布置成什么样子。”

苏花朝便安心了。

她说:“霍绥说,他会解决的。”

隋禹却不赞同,他一针见血的提出:“如果霍绥真能解决,那你俩的事不会拖这么些年,你想想,你俩的事连霍孟勉都不知道,他霍绥要真的有心娶你,早八百年就应该和霍孟勉摊牌了。”

“当初是我……不愿意摊牌的。”苏花朝有点难以启齿。

“……”

“……”

苏花朝轻声叫他:“当初我也没想到能和他发展到现在这一步,隋禹,那时候,要不是你唆使我,估计我和他现在都各自找了人过日子了。”

当初,是隋禹唆使苏花朝,爬上霍绥的床的。

那时的苏花朝,一腔热血洒头颅,一脑热,便真的上了……

隋禹有点哑口:“所以,怪我咯?”

苏花朝笑笑不说话。

隋禹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泄气道:“反正哥们我最后提醒你一句,别把事都想的太理所应当,凡事给自己留一手,退路这东西虽然听上去很没有信任感,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苏花朝斥他跟个老头子似的啰嗦,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苏花朝笑着说:“知道了,我都听进去了。”

隋禹:“希望你是真的能听进去。”

苏花朝笑着挂了他的电话,和他告完别之后,喝了口奶茶,浑身通畅。她靠在舒软的沙发上,扭头看向窗外。白雪盈盈落地,落在枯朽枝桠上,落在行人的眉眼中,落在远处的拥挤车道内。

一个转角,便消逝不见。

人和人之间,时时、刻刻、处处,都在离别。

等到她真正领悟到这句话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严肃,正色道:“请问是苏花朝苏女士吗?”

苏花朝睡意惺忪,艰难的从霍绥的怀里退了出来,却被他一把拉住,环抱着腰身,他在她后颈处蹭了蹭,“谁啊?”

苏花朝也没清醒,却也回应着手机里的人,说我是苏花朝,请问你是?

“我们是派出所的,宣志译同志自首说他在去年的12月25日在锦市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逃逸事件,说你目睹了当时发生的一切,我们希望你能来派出所一趟接受调查。”

这下,她是真的清醒了。

从霍绥的怀里起来,拿了床头柜里的衣服给自己披上,赤着脚下地,问他:“宣志译自首了?”

“是的。”

“请问我能和他说说话吗?”

那边考虑了一下,在一片杂音之后,苏花朝听到了宣志译的声音,哑的像是喉咙里浸了沙子一样:“苏花朝,有时间,就过来帮我做个证吧。”

苏花朝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宣志译,疯了。

苏花朝:“宣志译你到底在搞什么?”宣家不是安排了他出国嘛,怎么现在他反而在派出所,用着这样的低沉嗓音和她说话。

哪里还是当初的傲气少年。

霍绥也醒了,坐在床上,眉头紧拧着,示意她把声音给开了。

苏花朝按了免提,宣志译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做个证吧,我……我做错了事,要对自己负责。”

小时候苏花朝跟在爷爷奶奶身边,总会听到长辈们耳提面命,说:“做错事,就要负责。”可现在,苏花朝面对着向来都和自己不对付的宣志译,心里萌生了一种,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他应该远赴重洋过着风生水起光怪陆离的生活,当着趾高气昂的小少爷;而不是像如今一般,语气颓然,苏花朝甚至能想象得到,他现在的样子,面色苍茫,眼里没有丝毫的生气。

——那天在医院里,他的眼里,是闪着光的。

苏花朝怔愣的时候,霍绥起身,接过他的手机,对那边说了句:“好。”

然后,按了挂断。

霍绥伸手,捏了捏苏花朝的脸,说:“洗漱吧,待会我送你过去。”

苏花朝站在原地,看着霍绥一脸安然泰若的样子,心生疑窦,他不该这么冷静的……那毕竟是宣志译,不是别人。

苏花朝想了想,问出口中的疑惑:“你怎么……这么冷静?”

霍绥:“我应该表现的怎么样?”

“……总归不是这样的。”

霍绥转身,他衣服只穿了一半,露出大半的腹肌和人鱼线,丰神俊朗的看着她,说:“我说过的。”

“什么?”

“我不会心软的。”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苏花朝的耳里,如同地狱的魔刹。

室内的窗帘拉的严实,竟没有一丝的光从窗外投进室内。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来自霍绥身后的衣帽间里的灯光,他就站在灯下,那一地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苏花朝对上他平静无澜的眼神,心里无端生了一点、一点点的害怕。

苏花朝握紧了手心,问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警告过他的。”霍绥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衬衣、西装裤、皮带,一一扣上,转身,进了房间内的洗手间。

水声淅沥响起,苏花朝艰难的移动着步伐,在他身后问他:“宣志译的车祸,和你有关?”

她看到洗手间的镜子里,自己苍白着脸,双唇嗫嚅,心里的害怕差点喷薄而出。

她怕极了他为自己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

第44章

水声淅沥, 溅入她的耳里,像是午夜的钟鼓声,迟迟响起, 入坠地狱。

霍绥弓着腰, 陡然起身,带动一片水渍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他直着腰杆, 正对着镜子笔直站着。脸上的水珠淌着,眉眼处湿漉漉的, 瞳孔深的不可思议, 直勾勾的看着她。

镜子里, 二人处于同一平面。

苏花朝苍白着脸,问:“阿绥?”

霍绥扯过纸张,慢条斯理的擦脸, 也没急着回答她的问题。等到擦完脸,他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转身,下半身靠在洗脸台上, 伸手想把苏花朝脸侧的头发给挽至耳根后面,却被她一个扭头躲开。

声音里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同她解释:“和我无关。”

苏花朝:“那你说的那些话, 是什么意思?”

霍绥:“他做的事,就得认错。”

苏花朝扭过头,看他,琢磨了一会儿, 说:“你去找过他?”

霍绥抬腿,从她身边走过,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闪身进了房内的衣帽间。苏花朝不依不饶的追了进去,抢过他手里的外套,逼问他:“你先给我说清楚。”

霍绥眸光深深,“你想知道什么?”

“我就想知道,宣志译的车祸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你在他的车上动了手脚,毕竟那天……你也在的。”

“没关系。”

“那他自首呢,和你有关系吗?”

“有。”

苏花朝有的时候,真是恨极了他的坦诚。

她问:“你让他自首的?”

霍绥想了想,“算,也不算。”

“什么意思?”

霍绥伸手摸了摸苏花朝的脸,笑了一下,“花朝,那是他的事,和你无关。”

苏花朝怕的是这个吗?她怕的是,霍绥使了某种手段,劝服宣志译自首,若是真的,那被宣家知道了……估摸着又是一场浩劫。

她只想平淡一生,不想再横生波折。

苏花朝深吸了一口气,“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自首?”

霍绥从柜子里重新抽了件外套出来,慢条斯理的穿着,拿上领带,慢悠悠的系上,对着镜子看了一下,觉着满意了,才扭头看她,说:“你待会就能见到他了,有什么想问的,问他就好了。”

苏花朝:“你没什么好说的?”

霍绥侧目看她,许久之后,缓缓、缓缓的摇头,“相信我,他的版本,一定比我的好听的。”说完之后,他自己都忍俊不禁了。

·

霍绥把苏花朝给送到派出所门口之后并没有跟她一起下车,苏花朝下了车,开着车门,回身看向车内,“你不进去吗?”

霍绥:“不了,我在这儿等你。”

苏花朝犹豫了几秒,“不想听听他的版本吗?”

霍绥轻笑一声,“没必要。”

清晨的风很大,苏花朝虽穿了羽绒服,但里面却是穿的少的,一件保暖内衣加衬衣,宽大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刺骨的寒风从腰肌延伸至蝴蝶骨处,冻的她瑟瑟发抖。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用力的合上车门,便直直的进了派出所。

门被关上,隔绝了室外的大片寒气。小张发动着车子,正欲离开,却被霍绥制止,“找个角落边上停了。”

小张从后视镜里看霍绥,“霍大哥,是要等花朝姐吗?”

霍绥伸手,干净修长的手指松了下领带,低低的应了一声,当做回答。

那辆黑色的车子,便缓缓的停在派出所门边的大树下。

·

苏花朝见到宣志译的第一眼,心里便咯噔的跳了一下。

没有她想象中的颓靡,他穿着干净清爽的黑色羊绒大衣,黑色头发妥帖的垂下,低眉敛目的样子,看不清什么情绪,但看上去,并不坏。

苏花朝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她注意到宣志译的眼皮动了下,睫毛轻颤,像是刚醒过来一般,他眯着眼,抬头看她,还打了个哈欠,伸手,伸了下懒腰。

得,还真是眯了会儿。

苏花朝笑他心可真大,在这里还能睡得下去。

宣志译的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和她打招呼:“来了。”

苏花朝点头:“嗯。”

他双手插兜,语气轻飘飘的:“待会出去,照实说,没什么好隐瞒的。”

苏花朝犹豫了一下,但到底,还是点了下头。

宣志译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来,“你一个人来的?”

苏花朝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说:“嗯。”她摸不清他的套路,这个时候,还是保留点什么比较要好。

宣志译歪头:“不应该啊。”

苏花朝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霍绥那么疼你,这种地方,他不会让你一个人来的。”宣志译笑,“苏花朝,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苏花朝眸光浅淡:“我骗你有意思吗?”

“哈,也是。”宣志译说完,又低下了头。

苏花朝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拉她进来,说要和她单独聊几句话,可这些话,她没有把握住任何的重点。

等到她的耐心值快要告罄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

“喂——我之前,是不是真的很糟糕?要不然,她也不会和我分开……我好不容易才追上的她,可在一起之后,她总和我闹脾气,没多久,我们就分开了……”

那个她,指的是宋舒怀吧。

苏花朝沉默的听他说话,未发一言。

“霍绥说我幼稚、任性,浑身上下都是毛病,闯了祸就跑。嗤——那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我妈从小就和我说,小志,没事,凡事都有爸妈顶着,你别怕。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反正……家里人都会帮我处理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习惯了啊……”

苏花朝最见不得人哭了,尤其是他,恸哭时,真的像个少年。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苏花朝也是知道的,宣家父母对宣志译,是无条件的溺爱,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他在学校打架,宣家父母不管对错,直接给学校压力,讨个说法。毕竟……宣家每年给学校投资了八位数,学校的管理层,不会不给他几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