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家人倒是平静。

宣统将端静和宣凝唤至身边,问端静:“第一第二的在吗?”

端静说:“据说,排名第一的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秃子,排名第二的是个牛气冲天的瘫子。”

宣统和宣凝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秃子和瘫子,然后分析容貌和气质。

宣统说:“坐的那几个都牛气冲天。”

“他们好像在抬头看天色。”宣凝抬头看了眼,“快下雨的样子。”

宣统说:“左边有个穿□□的秃子。”

宣凝说:“他和‘好看’一点关系都没有。”

宣统看着靠过来的宛氏,幽幽地说:“除了你娘,这世上哪有好看的人。”

宣凝说,“据说我与娘长得很像。”

宛氏美目瞄向宣统。

宣统说:“差得就是不像的那一点。”

宣凝看着温柔对视的父母:既然如此,生他何用!

宣统轻轻地抚了下妻子的肩膀,便让她和端静去安抚女眷。凝视她的背影走远,才收回目光,悄声对宣凝说:“今日若守不住,就让端静带你先走。天涯海角,去哪儿都可,不要再回京城,也不要报仇,为宣家留下血脉。”

正和宛氏说话的端静耳朵动了动,却没听到宣凝的回答。

众人脚步未停,两拨人马终于相遇。

端静一眼认出金光逍遥君和妖娆君,挥手打招呼。

金光逍遥君脸色微僵,手里的蒲扇摇得更急。

看来被盯上了。

他向身后的妖娆君比了个手势。

妖娆君高声道:“山水有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宣净微笑着抱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必送得这么远?反倒叫我们过意不去。”

妖娆君愣了愣,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光逍遥君见手下坍台,冷哼道:“我金光逍遥君虽然不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却在高手榜上有一席之地,亲率徒子徒孙解救宣家看的是江湖道义。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屠戮我的弟子,是何道理?今日,你们一定要留个‘理’字下来!”

宣净说:“您既然是高手榜上的人物,我们何德何能,在您眼皮子底下屠戮贵派弟子?”

金光逍遥君被噎住了。

“嘻嘻嘻嘻嘻”

随着一连串不阴不阳的笑声,坐在最中央的矮胖老头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听说厉倾城厉大侠驾临,不知是哪位,容老祖我瞻仰瞻仰。”

端静盯着他,与师公描述的人物进行一一比对:“这个长相,应该算丑。又丑又矮又胖又老,还自称老祖,应该是高手榜排名第七的嗜血老祖。”

“哪来的疯丫头,找死!”嗜血老祖勃然大怒。

端静老老实实地说:“就是你想瞻仰瞻仰的那个。”

嗜血老祖瞪向金光逍遥君。

金光逍遥君有点不敢看他的脸,侧着头说:“是她。”

嗜血老祖忽地笑着坐下了:“不愧是厉倾城,倒是有些见识。不过,与在座的其他同道相比,老祖我实在不算什么。”

见自己猜对了,端静来了兴致,指着他左边的老妇人说:“这个应该是大名鼎鼎的巫山姬。”

巫山姬笑道:“果然好眼力。你如何看出来的?”

端静说:“我师公说过,嗜血老祖有个好朋友,叫巫山姬。如果无法确定嗜血老祖是否又胖又矮又老又丑的嗜血老祖,可以与她对比一下,就会发现他的确是又胖又矮又老又丑。”

“千万不要这么说。”巫山姬冷静地说完,默默地转过头,捂着脸偷笑了一会儿,来宣泄自己高兴的心情。

嗜血老祖气得差点成喷血老祖。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嗜血老祖右手边的中年文士笑眯眯地问。他长着一双桃花眼,脸虽然不算好看,眼睛却很勾人。

宣凝看他直勾勾地看着端静,脸色立马不好了,正想阻止两人交流,端静已经接了话:“有两个候选,不太确定。”

文士感兴趣地问:“哪两个?”

“一个是丑得自欺欺人才能活下去的穿心手,一个是明明很丑却自以为帅的风流剑客。”

文士嗤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是小时候被人毁容的穿心手?”

端静说:“那就是明明很丑却自以为帅的风流剑客了。”

风流剑客冷声:“我哪里丑?”

端静安慰他:“就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才是自以为帅嘛。”

风流剑客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久闻厉倾城年纪轻轻,武功绝世,没想到竟然是一位牙尖嘴利的小美人儿。让小美人儿流放边陲,于心何忍?不如当了我的娘子,与我过风流快活的日子。”

公然调戏宣家女眷,宣家自然人人义愤填膺。

宣凝尤其愤怒,握刀的手几乎爆起青筋,眼见着忍不住要冲出去,被端静扯住。

端静幽怨地看着他:“你看看别人都知道过的日子,我们几时才能过的日子。”

别以为那四个字说得含糊他就不知道是什么。

宣凝胸腔梗了一口气,顿时不知往哪里出好。

路上不太平(四)

宣凝小声说:“大敌当前,还有空分心?”

端静认真地想了想:“他们这些人的排名都不如我。”

宣凝说:“你没听说过双拳难敌四手吗?如果他们一哄而上”

“让我风流剑客先来领教厉姑娘的高招!”风流剑客一个纵身跳下来。

端静对宣凝说:“看,他们还是讲江湖道义的。”

宣凝说:“哼,听名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端静点头说:“你说得对,他们都是黑道高手。”

简直是黑道风云会。

按照江湖其他人的分类,自己被归类于正派,所以,遇到眼下的情形,要不走得飞快,当不存在,要不出来一声吼,上来就动手。端静望着密密麻麻地一群人,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风流剑客见她一脸难色,得意地笑道:“若是怕了,就过来亲我一口,乖乖地说一声‘相公,奴家给你暖被窝’,我便罢手如”

“何”在还含在嘴里,眼前银光一闪,端静已经持剑跳了出来。

风流剑客嘴上说得厉害,手下丝毫不敢马虎。

两人摆开架势开打。

你来我往,你来我往

将武功平平和不会武功的人看了个晕头转向。

宣凝起先还有些担心,后来发现他们打得有迹可循,比如说第一招和第一百零八招一模一样,第二招和第一百零九招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一百零八招打完之后,又从头到尾一模一样地来了一遍!

嗜血老祖、巫山姬、金光逍遥君等高手也看得分明。

金光逍遥君不耐烦地摇着扇子,忽而对嗜血老祖说:“风流剑客久战不下,不如找人助其一臂之力?”

嗜血老祖说:“风流剑客心高气傲,怕是不会同意。”

金光逍遥君也怕得罪风流剑客,正想作罢,就被嗜血老祖拿住了肩膀,一把丢了出去。

空中飞舞的金光逍遥君内心:哎?

嗜血老祖看金光逍遥君的躯体准确地“插”入战场,心满意足地点头:“金光逍遥君见你久战不下,特来助战!”为免反对,还是先斩后奏吧。

风流剑客强忍着将金光逍遥君踹飞的冲动,捏着鼻子往旁边让了让。

金光逍遥君刚站稳,就感到面门冷飕飕的,端静的剑锋已经递到面前。

旁观的时候,他数次为风流剑客没有抓住明显的破绽而心焦,但身临其境,才知道之前太想当然。端静的剑招里有不少破绽,但是每当他想要去攻破的时候,才发现破绽已经不见了。

金光逍遥君打了会儿,越打压力越大,总是有两柄剑向自己的身体刺过来。

两柄剑?

他瞄了眼身边的风流剑客。

风流剑客盯着端静,打得十分认真。

唔,但是他的剑为什么又送到自己面门了?!

金光逍遥君气得跳脚。

风流剑客十分无辜,不但无辜,还憋屈。

金光逍遥君加入之前,他觉得自己与厉倾城已经进入了一个势均力敌、旁若无人的境界,金光逍遥君一加入,平衡打破,自己打得缩手缩脚,处处受制,简直像是在以一敌二。

端静还是原来的样子,一脸严肃,如临大敌。

倒是观战的嗜血老祖和巫山姬看出端倪。

嗜血老祖说:“厉倾城擅长借力打力,金光逍遥君和风流剑客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巫山姬说:“厉倾城似乎在拖延时间。”

嗜血老祖深以为然,冲妖娆君一使眼色。

妖娆君一跃而下:“逍遥君,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金光逍遥君觉得自己在和风流剑客战斗,在和妖娆君战斗,就是没有和端静战斗。

风流剑客觉得自己在和端静战斗,在和金光逍遥君战斗,在和妖娆君战斗。

妖娆君觉得,自己在和全天下战斗!

端静觉得,好像真气有点不听使唤了。要命!

观战的宣凝觉得自己被端静幽怨地看了一眼。

开始以为是错觉,但是宣统和宣净都扭头看他。

宣凝:

是让自己加入战局?

他不敢确定。看占据,端静稳稳占据上风,自己的加入是锦上添花还是画蛇添足,不可预料。

他尚在犹豫,嗜血老祖已然坐不住了,拍扶手而起立:“不必再浪费时间。我与你拦下厉倾城,其他人必然不是对手。”他觉得自己已经摸清楚厉倾城的武功路数,有了七成胜算。

一把年纪被十几岁的小姑娘压在下面当老七,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嗜血老祖一声令下,其他人一哄而上。

金光逍遥君与妖娆君跳出战局,转而攻向宣凝等人。

风流剑客与端静缠斗了一会儿,就被赶来的巫山姬与嗜血老祖挤出了战局。

端静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体内的真气像无头苍蝇一样,疯狂地乱窜,她渐渐管不住自己的四肢。

嗜血老祖原以为摸清楚了端静的招式,想出应对之道,但是,自己一上场,发现刚才看到的端静可能是伪装的。这打法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嘛。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杂乱无章”。

嗜血老祖看着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自己撞上来,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跑开去,像疯了一样。

“她好像看破了我们的打算。”巫山姬说。

嗜血老祖深以为然:“哼,小心些,不要着了她的道。”

巫山姬谨慎地点点头,再出手,就变成了试探。

端静胸口气血翻腾,有苦说不出,后背被嗜血老祖拍了一掌后,喉咙一甜,一口血如箭喷射而出,红了嗜血老祖的半片衣袖。

嗜血老祖闻着血气,眼睛顿时红了。他练的邪门功夫需要喝血辅助,故而被人称为嗜血老祖。血喝得久了,便上了瘾头,此时闻着,便如蜜蜂见了蜜,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下手越发狠辣。

另一方面,宣家被打得节节败退。

宣统借着阵法的优势,勉强拉着宣凝退出金光逍遥君与妖娆君的夹攻,从怀中抽出一本书,塞入宣凝怀中:“带着你媳妇儿走!”

宣凝杀红了眼:“我不走!”

宣统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朝端静的方向推了一把。

宣凝看着端静,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猛然冲了过去,几个宣府的下人护在他的周围,一路杀过去。

嗜血老祖和巫山姬正打得憋屈,见有人送上门,自然喜笑颜开地上前迎战。

端静知道两人的武功,若是他们出手,怕是宣凝连渣渣都留不下,忙强提一口气,手中剑如闪电,在嗜血老祖和巫山姬面前虚点了两下,趁对方躲闪之际,迅速后撤,夹起宣凝就跑。跑到宣统附近,将人一丢,又转身去找嗜血老祖。

亏得宣凝小时候被宣统丢惯了,练就了随时随地“懒驴打滚、马上起立”的高超本领,抓起怀里的书,冲到端静面前,将书往她怀里一塞,吼道:“带上走!快走!”

端静下意识地低头翻书。

正要转身的宣凝见状,差点气昏过去,一拍她的肩膀:“看什么看!快走啊!”

端静原本就气血上涌,顿时张口吐血。

宣凝骇然。

身后平地一声雷,一个苍老的声音怒道:“谁敢欺负我徒孙!”

宣凝来不及回头,后背已经被踹中一脚,整个人扑摔了出去。

前情提到,他练就了随时随地“懒驴打滚、马上起立”的高超本领,所以,他扑的时候姿势丑陋,但落地很快滚了一圈站起来,依旧玉树临风。

路上不太平(五)

不过他的英姿并没有坚持太久,就被一大波追随师公而来的“天兵天将”给冲得没影了。

新生军如猛虎下山,迅速接下宣家与解差的对手,与黑道众人战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黑道的人在疾呼:

“他们请了帮手来!老祖在哪里?我看不到老祖啦!快给下一步的指示啊!你谁啊?别挡我的视线,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啊,谁踩了我的脚!啊,谁打我的手!啊,谁砍我脖子砍一半的!都喷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