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道的人来了,风紧扯呼!谁他妈告诉我往哪边逃啊,怎么都是人啊!”

援兵在高喊:

“我看到金光逍遥君了!父仇不共戴天!谁他妈爹是被他杀的,快点上啊!”

“我我我我,我舅舅的老丈人的爷爷好像是被他杀死的,让我来!”

“金光逍遥君骂过我师叔,我要找他报仇!”

“金光逍遥君在哪里?昔日他断我一袖,今日我要他双腿!”

“金光逍遥君”

终于有个人按捺不住,跟着吼起来:“为什么都是找我的?!”

正派人士十分无辜:“衡山道人说今天就是来打你的呀!”

被揍得披头散发的金光逍遥君扯着半片金光闪闪的袖子,愤怒地说:“你们说的那些人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叫“断‘我’一袖”?他再人品败坏,私生活还是检点的!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

忽而一人怒斥道:“岂有此理!害人还不长记性,可恶至极!”

又是一哄而上地乱打。

正派援军人多势众,黑道节节败退。

纵然有几个高手,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原本是战场中心的嗜血老祖被彻底边缘化,感到了深深的寂寞。

他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巫山姬说:“千万不要这么想,只是看起来老。”

嗜血老祖说:“我为了练武,不择手段,欺师灭祖,到最后,也只是个天下第七。说是黑道魁首,坏事干得还不如金光逍遥君一个后辈多”说不出的萧瑟。

巫山姬看看被群殴的金光逍遥君,又看看被遗忘的嗜血老祖,不知道自己应该同情谁更多一些。

“罢了!”

嗜血老祖鱼尾纹一抖,鼻孔一张,又恢复了最初的嚣张:“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今日之账,暂且记下。下令撤退,来日再战!”

黑道众人来得悄无声息,去得惊天动地。

只听一声声急促的叫唤声响起:

“我从东边走,你从哪边走?什么?你也从东边走?太好了,快告诉我东边是哪边。”

“走这边的人太多,路都堵住了!你们让一让呀!”

“我他妈已经滚了还踢我干什么,难道摔一跤能让我滚得更快吗?”

“快走快走!大家一起走咦,不对,我是衡山老道请来的啊!魔头,哪里走?!吃我一剑!”

闹了一刻钟,终于落幕。

黑道的人跑了大半,剩下几个交通拥挤没搭上潮流的。别人倒也罢了,金光逍遥君竟也在列。

他也是郁闷。按武功,论心机,排辈分,他都应该是第一批跑的,偏生“人缘”太好,跑来支援的一半高手都围着他,里六层外七层的,且抱着“摸不上袖子,听听喘气声”也好的平和心态,生生地把他关了个铜墙铁壁,累了个筋疲力竭,最后脱力而降。

战场总体晴空万里,喜气洋洋,但局部地区阴云密布,愁云惨雾。

且回到师公驾到,误会宣凝对端静不利,出脚教训之时。

端静当时并没有看到自家相公一刻狼狈一刻潇洒的英姿,在吐了第二口血之后,她痛得浑身抽搐,身上乍暖还寒,真气疯狂乱窜,仿佛要破体而出。

正是身体如堕地狱,而魂魄如飞九霄,一声如梦似幻的呼唤声响起:“丫头?”

难道自己到了回光返照的弥留之际?不然怎么会听到师公的声音。而且,师公的语气一向是再高大上的说辞都难掩口气的猥琐,这么严肃又正经、温柔又亲切,一点儿都不像。

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连师公都被美化得没有缺点了!

端静捂着胸口蹲下来,眼睛掉了两颗金豆豆。

“你哭什么?”那声音问。

端静感动地说:“我果然要死了,竟然梦到师公从良!”

穴道被猝不及防地点住,她僵坐在地,有股细细的真气从背后的灵台穴输入,小妖精似的在体内四处扭动,将自己乱窜的真气慢慢地导向正位。

等清醒过来,面前有一老一少两张脸巴巴地看着她。

一个脸皱如豆腐皮,一个脸滑如嫩豆腐。

一个脸黑如夜未央,一个脸白如银月盘。

端静果断地将脸转向难看的那个,扑了过去:“师公!”

衡山道人张开双臂迎她:“来之前我就想,你这么笨,一定一事无成,没想到一语中的”他摇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是太聪明了。”

端静顿住身形,离道人半臂之距,认真地讲道理:“我尽力了。”

道人说:“那便是能力不足。”

端静道:“不对不对。我都按你说得做,明明是你说得不对。”

道人吹胡子:“胡说!我说的话几时不对过?”

端静说:“不然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道人瞪眼:“那便是你做得不对。你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我是”

端静凑过去,道人也凑过来。

三颗脑袋凑在一起,正准备窃窃私语咦?怎么是三颗脑袋?

宣凝额头一凉,扭头就看到端静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戳着自己。

居然偷听自己和师公说话!

端静正要质问,就听宣凝看着自己的手,皱眉:“为什么手指这么凉?”

话题被顺利转移。端静气势顿时弱了半截,口气突然变得软软的:“我的手常常很凉。”

宣凝原是想转移话题,听到了答案后,却被转移了注意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白皙的手,仿佛想用目光的灼热温暖它们:“等安顿好了,找大夫看看。”

端静想说找很多大夫看过了,但是见他认真的样子,话到嘴边就成了“好”。

被遗忘的道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早已预见了这一天,但真的来临了,还是很想把臭小子狠狠地揍一顿!

不过,小两口旁若无人如斯,端静竟然还没有得逞,真是志大才疏之极!

他正琢磨怎么推波助澜,就看到宣统与廖辉、扁轲一道走了过来。

路上不太平(六)

他们三人的表情是三种状态。

明明春风得意,偏偏不想表现——宣统。

看似春风得意,确实春风得意——廖辉。

看似春风得意,其实郁郁不志——扁轲。

表里如一的廖辉热情洋溢地感激了一番:“若非诸位江湖同道相助,吾等今日丧命于此矣!”

江湖同道?

端静这才注意到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原来这些不是树,怪不得她总觉得今天风好大,树叶子摇晃得厉害。她捂住脑袋,觉得自己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可能越发严重了。

衡山道人谦虚了一番。用隔壁师太的话说,在外人面前,他总能装得人模狗样。

扁轲皮笑肉不笑地说:“还要多谢各位来得及时,仿佛未卜先知。”

衡山道人说:“得益于我徒孙机灵,半个月前就写信求助,我才能邀请众位同道及时赶到。”

扁轲的话太得罪人,廖辉立刻抓住机会狠狠地夸赞了端静几句。

宣凝眉头一跳,话是好话,但表情殷勤得碍眼。

衡山道人说:“来来来,我带你认识认识几位同道,他日你若向皇帝请功,也不会赏错了人。”

并没有请功的想法!

要是告诉皇帝,不就是暗示自己无能吗?

廖辉表面干笑,内心咆哮着跟他走。

扁轲不阴不阳地说:“那群人虽然退了,但难保不会再来。他们救得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端静恍然:“谢谢提醒!”说着,就冲了出去。

扁轲:他提醒什么了?

端静跑到中央,大声道:“谁愿护送我们去岭西?”

鸦雀无声。

江湖同道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她。

衡山道人默默地廖辉的剑,递给她。

端静随手劈开一块巨石。

“我愿意吧。”

“我愿意,呜呜。”

“我们,咳,我们都愿意。”

虽然回答得有气无力,但好歹都同意了嘛。

端静十分满意。

入夜,扎营。

道人被同道们围在中央。

同道们纷纷抱怨他不讲义气:“说好的傻多速呢?”

衡山道人拿起树枝,一指被绑在树上的一坨人:“你自己先看看金光逍遥君,难道没有从他的眉宇间感觉到一股傻气?”

鼻青脸肿还被围观的金光逍遥君:

衡山道人又千辛万苦地找出了他腋下的一小片外套:“看到他的衣服,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金子在招手?”

被堵住嘴巴的金光逍遥君发出了不满的“呜呜”声。

他的衣服都是金丝啊!

价值连城啊!

知道他平时为什么总是坐着的吗?就是怕站起来勾到树枝啊!

可是这群野蛮、粗鲁、无礼的家伙竟然撕掉分了啊!

分、了、啊!

又穷又霸道到底谁是混黑道的?!

分了衣服碎片的同道们拿人手短,只好转了个角度:“说好的落难美少女呢?”

衡山道人理直气壮:“我徒孙不美吗?不是少女吗?”

同道们齐声吼道:“但是她叫厉倾城!”

这三个字的威力,与天山童姥、东方不败不遑多让。

衡山道人无辜地说:“你们没问名字啊。”

同道们:

端静好奇地走过来:“你们叫我?”

“没有没有!我是说今天夜色真好啊,哈哈哈哈倾国倾城。”

端静说:“可是我听到了‘厉’。”

“美‘丽’得倾国倾城!”

好不容易把端静哄走了,同道们都觉得自己不是少了三魂就是丢了七魄,精疲力尽,无力再与衡山道人讨公道。

众人熟睡后,衡山道人悄悄地睁开眼睛,与同样睁开眼睛的端静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地起身,往树林走去。

枝繁叶茂,阴气森森。

两人站在树的两边,互瞪着对方。

衡山道人首先发难:“你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一大块肥肉都已经掉在嘴边了,也不知道张开嘴巴咬一口!”

端静回复简洁明了:“你行你上。”

衡山道人气得胡子都竖直了:“又不是我走火入魔,要是我的话,现在孩子都有了!”

端静嘴角微抽:“这才叫走火入魔吧?”

气归气,到底是自己的徒孙,衡山道人和她一起总结失败的经验。

“是不是你太含蓄,太矜持,让他无从下手?”

“我已经想不到更不含蓄、更不矜持的方法了。”

“你是怎么做的?”

“我是直接说的。”

道人眨巴眼睛:“直接说是”

“就是邀请他入洞房啊。”

道人倒吸一口凉气,训斥道:“你个女孩子家家的,竟然这么不矜持,这么不含蓄!”

端静:

道人将她拉到月光下,借着光打量了几眼:“虽然有几分你渣爹的影子,但是,继承你娘的那部分还是不错的。”他喃喃自语,“根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端静说:“以我的耳力,你说得再小声我也能听见。”

“哦,那你不能听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