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一世为了我的孤独症而痛哭的妈妈,忽然间我的心里无比地刺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生硬地从我的心里长了出来。两个母亲的身影在我的眼前重叠,我却看不清任何一个人。

如果是以前的我,恐怕要连忙低了头认错了吧?

但是,我,是现在的我。

母后见我毫无反应,以宽大的袖子掩住口,清了清喉咙。

"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们细细地答应着离开,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扣起。我应该低头的。我为了遮掩自己的男儿身,此刻绝不应该和母后发生任何的冲突,以免引起她的怀疑。

于是我咬住唇,低头看着被子的缎面,细声回答。

"儿臣知错。"

母后优美的手伸到我面前,拉住我紧紧握着的拳头,很久,轻叹一声。

"燕儿。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要记住母后的这句话。"

"嗯。"我垂首,毕恭毕敬地应诺。

但是母后,你不知道,这句话压根就是错的。

其实无论我是男还是女,谨守着让别人来营救,已经绝对不会再是我的生存方式了。

天地之大,唯我少年游。

我相信母后对我,是陌生的。我对她也是。

生病的时候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

起码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母后没有发觉我的半点不同。倒是和我同院子的七公主,带着婢女香茗特意来探望了一番。我本着少说少错的方式应对。原本以为不会出任何的纰漏,没想到临走前,她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不解地眨眨。

"三姐,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大惊之下,我淡笑着回答。

"受了伤,总要想想是为什么了。"

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不过七公主被我莫测高深的回答彻底唬住,身为才女的她自然不能在只会女红的我面前露怯,于是轻哼了一声,以表自己的了然。甩甩袖子离开。

如果说母后和我也算是陌生的,那么父王于我,就简直是陌路人了。

按理来说,我这样骨折了腿,好歹父王也会略有耳闻的,但这许多天以来,他只是派宦官来送了几次补品,连面都没有露过,更别提对我的嘘寒问暖了。身在皇家,虽然衣食无忧,但这样的处境,也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

无论幸与不幸,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男儿当自强,我自然是不能指望依赖别人去过一辈子。华丽的龙王和看似老实实则奸诈的阎王将我们一干人等的小命捏在手里,我要开始仔细地谋划,如何才能够保全所有人。

于是静下心来,病中的我将印象中这六年发生的事情仔细回想了一遍。却惊觉除了武山主动提出和我成亲这一出,脑袋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我大惊!

虽然我知道自己对武山是充满了觊觎和垂涎,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够饥渴到这个程度......

天晓得,赐婚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呃......

我再也不说暗恋我的苏晓玲美眉早熟了......

在我的谨慎戒备中,伤势渐渐好了起来。自己摔自己,不跟玩儿似的,怎么着也不会往死里整吧?或者是我在空中的下意识的姿势起了作用,一般人伤筋动骨怎么还不得百天左右,我不过过了一个月不到的时光,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下地慢慢走了。

忽然变高的个头,虽然还有些牵强,总算能够搪塞过去了......或许。

时间就这么滑了过去。他们几个失忆的,也应该渐入佳境了吧?

我望着太阳每天的运行轨迹,等啊盼啊,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于是这一天,忽然有人来禀。武山来访。

盼星星盼月亮,娘嗳,总算让我盼到了。

我的心情,那叫一个激动啊......彭湃啊......紧张啊......骚动啊......

简直比见了亲娘还亲啊,陶晶铃晕陶陶地就想往出冲,被我不动声色地扯住了袖子。

"宣。"

我拿乔地下旨。

这会子,我是公主,他是臣子,我们可不是兄弟了。这么多的耳目在这里,眼见着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千万别往枪口上撞。

再怎么此起彼伏,也要装得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三公主和武山,可不跟我们似的,那么亲。

武山,不,山濛小样儿踩着"喀嚓喀嚓"的靴子,倍儿精神地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看到我,双眼一亮,咬唇压住笑意,单膝跪地,行礼。

"臣武山,拜见三公主。"

我激动地双手轻轻颤抖,还好藏在宽大的袖子下面,应该没人看得出来。这小伙,多聪明啊,这么快就能把这复杂的礼行得这么好了。

我听见自己声音颤抖地回答。"免礼。"

这颤抖,应该会被大家看作是欣喜吧?毕竟三公主那么羞涩,而武山又是如此的出色。我自作聪明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刚想挥挥袖子赶走一干人等,好和山濛抱头痛哭一番,煞风景的声音就在屋子里清脆欢快地响起来了--

"哟,武山哥哥真是不够意思,前些日子还答应给人家打一只兔子呢,这么久也不见踪影。"

七公主撅着嘴,不请自来地窜进我的屋子。

我的双手握得死紧。这个招蜂引蝶的武山混蛋!

他妈的。

七公主华丽丽地接过了武山棒子,完全将我这个正主撇在一边,和武山大人相谈甚欢。我强忍着心头的悲恸,要知道武山大人虽然是朝中倚重的名门之后、父王宠妃之一武贵妃的外甥,丫的也不是天天没事就能进宫的啊!

更别说跑到我们这么多云英未嫁的公主群集的飞雨轩来了。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他们在扯些什么,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客气的话已经直接冲出了口。

"七公主殿下,我要养伤,不宜喧哗。"

整个楚国最受宠的七公主不敢相信地瞪着我,简直要吃惊到死。

哇哈哈,没有想到吧,被你们欺负到连屁都不敢放的三公主,竟然敢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逐客令来?

"你说什么?"

她威胁冰凉的眼神对我没有半分杀伤力,我轻轻咳了咳,认真回答,"我的意思是,我需要静养。不劳您屈尊前来探望。多谢。"

七公主咬碎银牙,狠狠一跺脚,"香茗,我们走!"

看来真的是愤怒到了极致,她挟着香风转身遁了。走前甚至忘了她所关心的武山。

我装模做样地冲惊掉下巴的一群站岗的婢女们挥手,"你们都下去吧,铃铃在这里伺候着就好。"

她们惊慌失措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刷刷地退了下去,速度快的好像见到鬼。

切。一个两个都是没前途的家伙。

武山,不,山濛于是略走近了点,冲我笑,"挺威风的嘛。"

我长叹,"都是以隐忍为代价的。"

王宫里耳目众多,我们终究也没法把什么事情都说破。

端着盈盈泪光和他对视片刻,我几乎忍不住要飙泪当场。忍了好几忍,生生咽下去。

要是在这里哭了,估计山濛出了这门就会被盯上。好歹我也是一国的公主,身份敏感,怎么着也不方便和武山这种国家级的黄金单身汉随随便便地传出绯闻来。

"你怎样?"我终于憋下了泪意,尽量平静地开口问他。

"还好。"他笑笑,是我熟悉的那种掌握着一切的温柔笑脸,"放心。自己多......"

保重。他无形地张张嘴。

我忽然笑了出来,"放心,我聪明得紧。"知道他不方便说你啊我啊的,于是我得意地拿拐杖指指自己残疾的腿。

山濛的笑意绽得更大了一些。

"找个机会,相信,会好的。"

我点头。当然相信他。不信他,我信谁去?

他眼睛亮晶晶地冲我笑着,"很快。"

很快?我以为他说的让我相信只是安慰的说法,难道他真的有办法?我愕然地看着他,张嘴。

"真的。"他看出我的疑惑,眉眼弯弯地回答。

"武将军,贵妃娘娘宣您过去。"有婢女跪在门口禀报。

山濛的眉毛微微蹙了蹙,无形地张嘴,一字一顿地对我说。

"等我。"

他转身,背影潇洒地消失在我眼前。

忽然间我松了口气。

山濛这个样子,我是真的知道,他有办法了。

有人依靠的感觉,这是好啊。嘿嘿。

我发现自己还是很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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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更新是因为大家不留言。嗯。。

32 他乡遇故知,也不都是惊喜

32 他乡遇故知,也不都是惊喜

我躺在床上,纠结不安。心里有莫名的念头叫嚣着,我却没抓到一丁半点。

想起下午七公主示威的冷眼,山濛抚慰的微笑,真是百感交集啊。这下子更像烙饼了,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我仔细回想着现在朝堂上的局势。

楚国之中,文有文臣,武有武将。说的其实是两个最势力显赫的家族,文家和武家。朝堂之上两个家族相互有所制衡,但看起来却又似乎毫无瓜葛。

武家这一辈的武山,文家这一辈的文墨,都是楚国内最鼎鼎有名的钻石单身汉。当日我还是三公主之际,饶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听了不少关于他们的八卦。

而在后宫之中,两家也极为巧妙。武家有武贵妃,诞有一女,就是如今被父王宠溺得无法无天的七公主;文家有文淑妃,亦诞有一女,是才高八斗却沉默寡言的二公主。

想来父王还真是神奇,不仅在封位上完全的一碗水端平,连赐子的事情上,也是如此的公平。给了二姐才华,给了七妹美貌。天分这头上,也是令人惊异的平衡呢。

父王真乃神人也。

犹记得二姐当日及笈,早早就被指给了文墨,以此断了后宫一票公主的想念,让她们咬碎银牙;其实武家也颇想让武山和七公主来个亲上加亲的,却未料到武山另有所爱,择了中规中矩的我做妻。

如今想来我还真是笨。现在看来,武山放弃了七公主,必然会面临着忤逆整个武家意愿的压力,尤其背后还有个得宠的贵妃和公主。当日的我怎么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是为了我呢?

在这之前,我们压根就没有半点交集啊!

也怨不得七公主对我那么看不顺眼了。

不过,武山如今变成了山濛。嘿嘿。--我不由得窃笑出声。--七妹啊七妹,别怪姐姐,不,哥哥我不让着你呢。

院子里的叶子渐渐落了,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个时候,我分外的忧郁。

御风他......不知怎样了,还好么?还有可怜的成双成对兄弟......不过陶邀和孟子谦还是算了,我也不觉得他们完全无辜。

这两个家伙,被投在丐帮才好呢。也好好让他们吃吃苦头,省得以捉弄我们这些普通人为乐,完全没有身为神仙应该助民为乐的觉悟。

这个样子......怎么行嘛!

"启禀三公主,"有婢女跪下禀报,"文墨公子求见。"

哈?文墨?

我怎么也没想过他会来拜见。虽说他和武山身份特殊,但后宫也不过是有两位妃嫔相邀才能进来。这种"寸寸金子"值得珍惜的时光,难道不是用来和相关人等互通信息比较有用么?他竟然会跑来见我?

满腹疑惑,于是我点头。"宣。"

迎着耀眼的阳光,文墨公子大踏着步子走了过来,已入浅秋,他竟然耍帅地穿了一身白袍,还嫌热似的轻轻挥舞着扇子。

我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上辈子对他的印象就不深刻,对于身份的认知也仅仅限于"二姐夫"的头衔,只听说他玉树临风。但天晓得,我连他长得到底是圆是扁都不清楚,仅仅见过的几面,都是隔了五十米开外的遥望而已。

虽然我的母亲是一国之后,但没有强大的家族作为后盾,我这个一点都不得宠的公主,自是无法被文墨公子看到眼里的。

好吧,我承认,此刻宣他见见,也是因为我有一点......好奇。

很想知道,和武山能够平分秋色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他在我眼前站定,无视我惊得张开能吞下鸡蛋的嘴,唇畔是完美本分的笑容,他单膝跪地行礼。

"拜见三公主。"

很久很久,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虚无陌生地浮在空中。

"你......起来吧。无须多礼。"

还好陶晶铃这丫头不在。我刚想着,陶晶铃已端了茶盏回来。

乍见到文墨的面孔,高声尖叫,茶盏在她脚下跌了粉碎。

这个男人,真的是能够和山濛,不,武山,平分秋色的呢。

他波澜不惊的笑着,曾经我以为这是天使的面孔,但如今我已彻底悟了,这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姿态。

孟子谦。

竟然是孟子谦?

为什么会是孟子谦?

啊--我也想尖叫。难道他搅和了我们上辈子还不够?还要再来掺合这辈子?

我靠!虽然是神仙,但这家伙的狗屎运也未免太好了一点吧?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

请将以上话默念一百遍以体验我的悲恸之情。

......

我悲愤地想着。凭什么他老人家转个身,也能华丽丽地穿越到文墨的身上?

凭什么我们都要这么辛辛苦苦的卖命?但是他老人家随便的一个乌龙事件,也能以如此华丽的姿态出场?

这一切......都是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