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有伤和气啊!"山濛大惊,连连摆手在不远处劝着我们两个。

"和气?和个屁!"这杀手着实粗犷,刚开始冷冷的不开口,看来完全不是性格问题。他毫不客气地大爆粗口,闪亮亮的刀刃就在我细嫩的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

我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从风里传来--

"大哥--我抓住她啦--"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我循声望去,一个同样黑衣打扮黑布蒙面的家伙爬上了山顶,一手抓着陶晶铃的脖子,一手兴高采烈地挥舞着狼牙棒。

可怜的铃铃美眉,吓得脸都绿了。

他们两个几步跑过来和我们汇合,新来的杀手弟弟非常兴奋,哈哈笑着,"大哥,我抓住她了。"

"唔。"杀手大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沉沉应了一声,然后阴狠地盯住我。

"都怪你!死人妖!要不就是我去抓她了!"

"你你你......你是......"忽然间,我醒悟过来,原来竟然果然是他!

刚想说什么,只听到山濛一声大喝--

"啊哈--毛贼!呔!接我一招!"

仿佛慢镜头一般,白袍的山濛腾空,向我们踢腿,姿态优美地飘过来。

好吧。我明白了。山濛,你丫就是在搞笑!

于是我毫不买账地冷笑出声。

下一刻,我的冷笑嘎然而已。

因为......山濛的臭脚......踢上了我的胸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我和垫背的杀手大哥同时掉下了悬崖,在空中的那一刹那,我狠狠地诅咒。

爷爷的。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36 看我们七十二变

我看到宦官们惊慌失措的脸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然后哭天喊地地惊呼--"公主殿下......公主......主......"

"啊--"

我尖叫一声,然后眼前是一片蔚蓝。

山顶传来乒乒乓乓的一阵响,然后又听到某人"啊哈"一声,然后又一个黑衣人抱着陶晶铃掉了下来。

不不不。我用词不当,丫根本就是跳下来的。

猪啊。做戏也要演全套好不好。

我不耐烦地翻白眼,被身后的杀手大哥勒住脖子,轻声骂了一句。"你再翻白眼,我就把你丫的给丢下去。"

"成对同学,不带你这样的。"我嘿嘿笑着,用力抱住他的腰,"这么久不见,你怎么一见面就骂骂咧咧的,不文明。"

他呵呵地笑了出来,胸膛震动,"也不知道刚才谁骂‘你姥姥的'来着。"

不爽地扁嘴,"谁让你说我是人妖的,我容易么我。"

展眼间成双已经抱着陶晶铃顺着绳索垂了下来,捂着楚楚可怜满脸泪水的她,他轻轻冲我们"嘘"了一声。

这是峭壁上凿出来几人大小的一个站脚的容身之所,成双成对两人蒙面身上缚了绳索,装作挟持我和陶晶铃的样子跳下来,因为绳子那头系在峭壁墙上的草丛下面,所以从上面看并看不出端倪来。--而且,峭壁风大危险,也不会有人真有那个胆子探出头来仔细地看半天。

隐约听到上方传来哭喊声。在外出途中公主被人挟持坠崖身亡,估计同行的宦官婢女侍卫们恐怕脱不了干系。

山濛开口说了些什么,没听清楚内容,但哭喊声明显减弱了。

切。与其说他们在为我这个假公主而哭,不如说他们为自己而哭。从今天起,王宫于我,恐怕真是没什么关系了。

在我们四个站得手脚麻痹的时候,上方的绳索终于传来的轻轻的晃动。成双成对相视一眼,丢了块石子上去。

然后黑色的绳子缓缓降了下来,在我身后的成对明显松了口气。

"搞定了。"

我第一个被拉上去。

山濛想的十分周到,成双成对的绳索中还有一条空的,作为保险存在。紧紧地绑住我的腰,放下的绳子和我腰上的保险以巧妙复杂的结连接,然后我手脚并用的在峭壁上使力,山濛就可以轻松地把我拉上去了。

爬上去看到他的脸,忽然觉得好感动。

他笑着拍拍我的肩,"拿掉面具吧。"

我愣了一下,拉住自己两只耳朵。好久没拿掉面具了,在王宫里,连睡觉都不敢摘掉,久而久之,我甚至忘了自己是带着面具生活的。

山濛看着我,怔了怔,然后捏捏我的脸,"好久不见,小潋。"

"嗯。好久不见,大哥。"我笑着回答。

终于不用捏着鼻子说话了......这叫一个神清......气爽......也么哥。

我们两个相视而笑,忽然下方传来成对的暴怒大吼。

"你们俩......他妈的......是不是忘了下面还有人啊?"

啊......我们相顾无言......真的,忘了。

把他们三个都拉上来之后,天已经黑了。我让陶晶铃带上面具,然后我们两个从裤子里掏出男装换上,换下来的女装全部扔到悬崖下去。

成双成对脱掉夜行衣和面罩,露出里面华丽的袍子,然后也丢下去。

"面料不错,你们混的一定很好。"我上去摸了摸,鉴定完毕。

半年不见,他们都长高了许多,声音也变得粗哑,所以在刻意的隐瞒下,我刚开始根本就没有察觉。

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下,会先碰到他们!

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敌国的将领啊......

真是神奇的故事。

"降珠草你们就放心吧,我已经下去打探过了,大约在悬崖过半的地方生长着。那个位置,除非有人跳崖,否则不可能蹭掉。"

山濛看出我们的疑惑,开口解释。我的脸上一热,还好天色已晚看不清楚。

山濛笑笑,伸手吹了个唿哨,一驾漂亮的马车从红螺寺寺后拐了出来。

"走吧,同志们。"

这种称呼,真是让人感动啊......

我们一行四人跟着山濛老大回到将军府,他家的侍卫仆从们都听话得很,见到我们几个,低眉顺目,完全没有任何打探的意思,只是待若上宾。

狼吞虎咽地吃过了晚餐,山濛早已给我们准备好的住的地方。心里急得很,有太多的事情要和他们商量讨论,不过一天的紧张下来,吃饱喝足,我困得睡眼朦胧。

烛光点着,昏黄温暖,让躺在床上的我更加困乏;我努力睁着眼睛对山濛说,"哥,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笨蛋小潋,"山濛揉揉我的头顶,脸庞逆着烛光挂着温柔的笑,"我们有的是时间。明天再商量吧,你们今天都累得要命。"

其实是这很累。提心吊胆的过了那么久,我真很想好好的休息一下。但心里挂念着不知所踪的御风,生生让我的神经始终提着某根线。

用力眨眨眼,眼睛酸涩得要命,"我担心啊。"

山濛俯下身子,将我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中,手抚上了我的双眼。

"睡吧。"他好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温暖的手仿佛同时拂过我心中小小的惶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一定要这样。

我沉入梦乡。

一觉醒过来,神清气爽。不知道是因为一夜好眠,或者是摘掉面具之后脸部呼吸通畅,总之,我前所未有的精神。

陶晶铃缩在角落里很哀怨地看着我,却偏偏端着一张肖似御风的面孔。

看得多了,让我忍不住抓狂。不过按照她的说法,除了我们几个,她只记得御风的脸,所以很难扮成其他人。

听了这个理由,呕死。

坐在吃好喝好的安静小屋里,聊到喉咙沙哑,终于明白了成双成对的简单经历。他们的滋润,和我担惊受怕的日子,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他们说,这叫做智商和人品的差距。

话说他们两个醒来后,发觉自己已经是素国的将军之后,先是颇为惊诧受刺激了一番,因为忽然发现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不止两个人、而是四个人。--晕,难道他们两个认为自己的"前世"并不是自己?奇怪的逻辑。--然后因为他们"聪明绝顶",所以那不适应的瞬间不过是一眯眯几乎不可见的刹那。在调整之后,他们迅速地恢复了理智与默契,不仅如此,彼此间还多有遮掩和配合,二人如今在素国里已混的十分顺畅,成为素国国都内鼎鼎大名的青年才俊,粉丝更是前仆后继犹如过江之鲫。

至于前身,不亏是将门之后,的确是有功夫在身的。和山濛一样,在调整好灵魂和肉体的感觉之后,--他们的说法,这是个什么感觉呢?不解。--就迅速恢复了功力。他们这半年来一直在做的,是尽快地学会招式,尽可能多的有实战经验。

估计御风也是一样的情况,所以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我根本不用担心。

如今素国与楚国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距离当日大战之时,还有四年的时间。此次成双成对就是被素国派往楚国,明为游山玩水,实则有部分探察内幕的使命。

我翻了个白眼,"那是,公款吃喝,能不付出点代价么?总要有点业绩吧?"

成对拉下脸,"你就看我们那么不顺眼么?不就是在王宫里当了半年人妖,也不用如此地愤世嫉俗吧?"

人妖......

他的一个称呼让我哑口无言,身子颤抖得仿佛是风中的树叶。

对了,他们兄弟俩的确成熟了不少,现在已经难得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了,每个人的风格都很明显。

臭屁的那个是成对,臭美的那个是成双。

"御风完全没有下落么?"我忽略成对的挑衅,喝了口茶,问山濛。

山濛难得地蹙眉,"完全没有头绪。"顿了顿,他叹气,"小潋,你还记得当日风的来历么?我只能估计,从我们目前的状况来看,御风遇上危险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我仔细想了想,这些揣测其实我已经琢磨了很久,"当日第一次看到他,是武×同学班师回朝。"不方便直接说名字,所以用×来代替,"所以我猜测风要么是他碰到的,要么是主动去参加的;住的地方,有可能是走了很远,也可能是就在两国交界附近。但如今想想,这几种可能性都不低。"

成对直接啐了一声,"这种推理逻辑也敢拿出来秀。"

一句话噎得我无言以对。

我很羞愧-_______-;

但有一点我真的很疑惑,印象中成对虽然嘴巴比较恶毒,可终究没有像现在似的什么事都和我对着干。成双比较善良,但他却奇异地一言不发。

很奇怪啊。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俩了?

想了想,我忽然灵光乍现。

转头,对上陶晶铃盯着我的双眼,面孔却是肖似御风的。忽然伸手捶桌子。真是红颜祸水啊!

陶晶铃妹妹......你还是换个脸吧。

见我盯着她看,陶晶铃粲然一笑,耀花了一干人的眼。两道淬毒的视线向我狠狠丢了过来。

我......何其无辜啊!

山濛轻轻笑着看着笑闹的我们,桃花飘落,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有婢女匆匆走了过来,低声说了几句,山濛蹙眉。

想了一想,他略提高声音回答,"有请文墨公子吧。"

我们同时一窒,山濛环视一周,我才惊觉,他居然有如此清亮的眼神。

孟子谦骚包地摇着扇子走了进来,举手投足之间还是那样的......欠扁。

环视一周,他"唰"地合上扇子,轻轻叩掌,"哟,今儿齐全,真难得。"

见我们统统黑着脸,他忽然笑得更加开心和摇头晃脑。

"难得我来告诉你们个难得的消息,竟然不欢迎,啧啧。"

山濛维持着客套的笑容,"无事不登三宝殿,文公子既然来了,不若说说本意如何?"

"痛快!我喜欢!"孟子谦牙呲得更加厉害,"还是你识货。"

他的笑容敛掉,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无限地严肃深沉--

"我刚得到消息,听说御风他......死了。"

什么?死了?

我猛地起身,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桌上落下,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37 再次出发

"你说什么?他死了?"耳边掠过风声,山濛猛地冲上去揪住孟子谦的领子,额头上青筋爆出。

我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茶盏碎了一地。片刻,泪流满面。

御风他......御风......他......

第一次看到这样震怒的山濛,他此刻已方寸大乱,脸一阵红一阵白,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几乎要将和他一般高的孟子谦从地上提起,咬着牙,他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

"你有种、再说一遍?"

孟子谦的面孔忽然变得黯淡,半晌,他才默默地回答。"如果愿意,我也不想听到这个结果。山濛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山濛吼得很大声,"你说啊!你说啊!"

"对不起。"怎样也没想到,他开口,竟然是在道歉,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重复着,说的又快又急,语调却出奇的平稳。

山濛对上孟子谦的脸,很久,忽然间无法遮掩的疲惫和沮丧,一声长叹,颓然松手。

孟子谦的牙齿狠狠一咬,我清楚看到,红色的液体从他的唇角蜿蜒流下。

山濛退了几步,伸手遮住已经泛红的双眼,沉默了很久,然后静静地开口,"对不起他的人,是我。我一直以为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我要用更多的精力来照顾小潋。我一直以为自己要先谨慎地得到所有人的信任,手中握有实权,才能放手去找他。我一直以为小风是聪明的,他一定明白我们身在明处,但他身在暗处,我们无处着手,他却有迹可循,所以他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有功夫在身,小风也一定一样......我一直以为......我们大家......一定都会平安无事到回家的......那一天......"

山濛的语气哽咽,语无伦次,他用力遮住面孔,遮住自己的泪流满面。

"但是我错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小风的人,也是我。是我没有做好这个大哥,是我没有尽到哥哥的义务。爸妈把他们两个托付给我,所以一切的问题......都在我......是我的错......"

他倚着树,缓缓蹲了下去,身影单薄。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涌了出来,他狠狠将头埋进了袖子。

我已经哭到泣不成声。御风的死讯,山濛的脆弱,让我忽然间意识到我们的渺小和无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风对不起......小潋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山濛喃喃地念着,重复着。

陶晶铃泪流满面,扑进成双怀里,他拍着她的肩,默默落泪。成对别过脸,红了眼圈。

我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