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们来这里就已经满了四年。再等两年,降珠草一旦开花,拿到以后就可以回去了。

"御风御风,"我翻个身,睡不着,轻轻叫他。

在资深腐女无妄的魔爪下,这几年来我自然是没法和御风分床睡的。还好这屋子里唯一的床够宽敞,所以两年来我们各睡一头,倒也一点都不妨碍。

但御风这家伙别扭得很,小时候经常爬到我床上来,不,我经常爬到他床上去,一起睡好像也没什么。现在大了些反而生分的要命,不过大半年时间不见,他非要躲得远远的。偶尔我不小心滚到他的"界内",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出来。

尤其在他的功夫日益精进之后,踢我的腿法也愈发地干净利落。

什么嘛!小气。

"御风御风!"我的声音大了些,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月光投过窗棂洒进来,初春的天气,微微有些寒冷,在地上投下略有些冷淡的影子。我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被冷气激得一哆嗦;伸手,轻轻地戳戳他。这家伙还是睡的和死猪一样。

为什么没有反应呢?装的吧?

我坏心眼地凑近沉睡的他,如果这个时候......忽然在他耳边大叫一声......嘿嘿嘿......一定会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脸吧......喔呵呵......

如此想着,我抑制着寒冷的感觉悄无声息地爬出来凑上去,已经长到了肩下的长发刺的我有些痒痒的。就在我低下头准备展示自己的"狮吼功"时,啊啊啊啊......阿嚏!

口水喷了某人一脸。那个某人睁开眼,眼光是那种冷冷的,非常非常冰凉的感觉。

我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缩缩脖子,反应迅速地准备爬回自己的被窝,讪笑着,"哎呀吵醒你了,十分不好意思的说。"

他眼疾手快地大力握住我的手腕。亮晶晶的眸子斜瞥。

看他一副很清醒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刚才一定是在装!

于是我整个人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在寒冷的房间内瑟瑟发抖。很是不爽地假笑着瞪他。

"刚才怎么叫你都不理我,所以本来想看看你是不是睡、得、很、熟呢,真是对不起,不小心吵醒你了。"

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

挣扎了几下还是抗不过他的力气,我怒,"猪,再不放手我要冻感冒!冻感冒你负责啊!"

他凝视着我,眼神复杂。喉头滚了滚,仿佛想说什么,却咽了下去。

我火大,干脆整个身子扑倒他身上,来回打滚。

"我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嘿嘿哈哈......"

眼前一花,我啥都没看清,整个人已经被卷进了他的被窝。

御风把我压在身下,略撑高了身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清亮的眸子简直如同灯泡一样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他身体的温暖让我不自禁地轻轻哆嗦了下,真好,印象中的温度和气息。我嘿嘿笑着将冰凉的魔爪伸进他已经微微敞开的衣襟,手指的触感仿佛是摸到了丝绸一般。

"咦?小伙,胸肌练得不错嘛!"我趁机捏了捏。好有弹性喔!好像果冻喔!

唉,我现在真的很怀念果冻的味道呢。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我都几乎要忘记那个口感了呢......伤心。

不由自主的,我咽了口口水。

御风蓦地身子一塌,倒在我身侧,无力地呻吟,"你为什么要咽口水?"

"啊?"我的爪子继续捏捏,嘿嘿,真的很像。"因为我想吃果冻了呢。御风御风,我好怀念咱们以前的日子啊。"

说罢不理会某人的黑脸,我驾轻就熟地钻进他的怀抱,抱住,深深呼吸。

嗯......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温度......

死御风......以前干嘛把我踢开嘛!

迅速涌上了浓厚的睡意,我用力抱住他,"我要睡了喔,睡着了你不许把我踢开。一、二、三......呼噜噜......"

"喂,没有人话音一落就睡着的好不好?"御风用力地摇我的肩膀。

切。忽略。我更紧地黏住他。

他摇了一会,动作明显变缓。好像过了好一阵子,我听到了几不可闻的轻轻的叹息。

他环住我的肩。和以前一样。

我迅速进入了梦乡。也和以前一样。

第二日,阳光明媚。

我一夜好眠,十分好心情地站在院子里伸懒腰。

"真是--好天气啊--"

无妄面色沉重如同鬼魅一般地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怎么啦?"我几乎吓了一跳。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

"有急信。孟子谦写来的。"她递过来一片纸。

我下意识地接过来。打开。上面写着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几乎让我从地上直直地跳了起来--

山濛有难,速归国都!

45 番外 ------御风同志辗转的一夜------

"御风御风,"那家伙又在叫我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夹杂着点什么软软的特质,很像在这里经常吃到的......汤圆。

嗯。那种糯糯的、黏黏的、甜甜的感觉。这家伙是不是还总把自己当女人啊?男人哪有这么说话的。变声期了还有这种声音?难道他挥刀自宫了不成?或者说,扮女人扮太久,神经错乱了?

切。我阴暗鄙视地想。不应他。

他变了很多。更开朗了、更干脆了、更会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都让我很不爽。而且他现在在我面前,哭得实在很少。不,确切地说起来,除了重逢见面那一次,之后的我根本没见过他的眼泪。即便是在山濛走的那天,他也只是一个人在角落里静静坐了很久。

他喜欢抿着唇,睁大眼睛看我,那种隐忍的小模样,看得我很是郁闷。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他总会泪眼汪汪地揪着我的衣服哀求,那种让人居高临下的感觉......呃,比较好。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以前很喜欢欺负他,因为我真的很喜欢看他那样的神情。这种单纯如同水一样的人,会让我很有成就感。嗯。

其实,分开了大半年,大家有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刚见面的时候难免有些拘谨,看不太出来。但日子久了,所有人的变化,其实是很明显的。大家都长大了很多。

但只有他,变化的最剧烈。甚至连性格都有些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什么样子,也没兴趣知道。估计山濛也是一样的,成双成对也是。我们都活在当下。怎样能够在这个世界里,保全我们所有人,才是最重要的。但那家伙不同。他背负了两个世界的记忆,这来来回回的旋转,不知道会带给他怎样的震撼呢?他......遇到了自己前世的父母亲人朋友......又会有怎样的感觉呢?经历了那么多,是很难再次回到原点吧?虽然,这轨迹看起来,是一个完整的圆。

我看到了他现在的不同,但却不知道这变成不同的过程和理由。分开的这段时间,我们间是一片空白,这空白让我莫名地感到恼火。

分开的时候,心急如焚,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们之间的重逢的,但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在我当头牌的时候......

想起那段屈辱的历史,我就想把无妄这个小人洗干抹净了手起刀落剁成肉酱。竟然敢在我的头上动土。忍一下、忍一下,我深呼吸,这是一个拳头硬了当权的时代,现在不强,只能忍辱负重。等我成为高手的那一天,以后就不用再受欺负。还有......这个总在我身边烦人的家伙,也不用再可怜兮兮的了。

我还真是伟大的哥哥啊。

"御风御风!"黑暗中,吵吵的他的声音大了些,但是少了以前经常叫我的那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忽然觉得很不爽。

没我的回应,他凑过身子伸出手,戳戳我。过了一会,我听到他窸窸索索的动静。

很像,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呢。

我的身子有莫名的僵硬。我们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吧?

他不再依赖我,于是我也没法再保护他捉弄他看他可怜兮兮泪眼汪汪。我很怀念,那个之前全心全意相信我的......小砚。

他在我的上方停住,不知道想做什么。

忽然间......让我想起了那次不小心碰到的......唇。

虽然一次次地告诉自己,那是意外,但是他唇畔的甜香,却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涌上我的心头。真是让人烦躁!

我握紧拳头,身子不自觉地绷紧,遏止莫名的气血上涌。再这样下去,估计迟早有一天我会走火入魔。

这个......祸害啊!

阿嚏!他煞风景地喷了口水出来,正中我的面孔。

他是白痴嘛?我睁开眼,眼光冷冷地看他。难道这是他报复我的新花招?

月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他的头发顺着脖子披散了下来。大眼睛湿漉漉的;鼻子微微上翘,很调皮的样子;他的唇习惯性地微微翘着,每次做了坏事之后,他总是不自觉地摆出这种无辜的神情。

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头发上,他光滑的肩头上,他......看起来很诱人的......唇上。

我不由得更加握紧了拳头。我在想什么啊,我。

他打个寒颤,缩缩脖子,反应迅速地准备爬回自己的被窝,还不忘讪笑着为自己解围,"哎呀吵醒你了,十分不好意思的说。"

又来!他这幅样子,我总觉得......不像记忆中的他了。用力握住他的手腕,我紧紧地凝视着他。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讪笑变成了假笑,手脚冰凉地和我僵持在原地。

如果是以前......他应该早就钻进我的被子了吧?我咬牙切齿地想着,非常恼怒。

"刚才怎么叫你都不理我,所以本来想看看你是不是睡、得、很、熟呢,真是对不起,不小心吵醒你了。"

不像以前做了坏事的心虚,现在的他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呢。我超级愤怒。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冲我喷口水,"猪,再不放手我要冻感冒!冻感冒你负责啊!"

我负责就我负责!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考虑到它可能存在的歧义,我努力咽了下去。

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扑了过来,在我身上来回打滚。"我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嘿嘿哈哈......"

他的身子很柔软,头发散乱,笑容甜蜜。我忽然有冲动,狠狠地咬住......他。

眼看这个笨蛋滚得我要......反应......的时候,我伸手,迅速将他卷进被窝,牢牢控制在身下。

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没有半点惶恐。他轻轻哆嗦了下,我才发觉他的身子早已冰凉。这个笨蛋,明明知道自己血压低畏寒,还总是穿着单衣跑来跑去的。

我情绪复杂地看他,他无知无觉地嘿嘿一笑。

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将冰凉的魔爪伸进我不小心微微敞开的衣襟,好冷。我险些打个寒颤。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啊?笨死了。

"咦?小伙,胸肌练得不错嘛!"他伸爪子捏了捏我的胸口,冰凉的触感让我没了所有的旖念。这家伙......怎么变成了这样?天哪......他还咽口水!

我蓦地身子一塌,倒下无力呻吟,"你为什么要咽口水?"

"啊?"他不知所云地回答,"因为我想吃果冻了呢。御风御风,我好怀念咱们以前的日子啊。"

借口!纯粹的借口!难道说......不会是......竟然会......

我的心头转过百般滋味,那个罪魁却带着一脸无辜的甜蜜笑容,钻进我的怀里深深呼吸。

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动作,让我不自觉地全身僵硬。

"我要睡了喔,睡着了你不许把我踢开。一、二、三......呼噜噜......"

"喂,没有人话音一落就睡着的好不好?"我用力地摇他的肩。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抓狂?这个家伙却一点自觉都没有呢?

他往我怀里钻了钻,更紧地黏住,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腰。

我的手顿在空中,斜着看他微笑的睡脸,还真是无辜的样子啊!绕了一圈,我终于明白了这变化是什么。

之前是,他拿我没办法;现在是,我拿他没办法。

忍不住轻轻叹息。

算了算了。感觉到他的温度,我忍了又忍,还是伸手轻轻环住了他。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在一起,就好。

我会保护,他的微笑。

46 正规打劫部队--风声鹤唳

要回楚国了呢。我仰头看看天空。

在这里呆了好久,两年零十个月,几乎都要忘记远在北方的楚国,是如何的寒风凛冽了。

无妄教的门在我们身后缓缓闭上。这里是它众多小偏门中的一个,以开店做门脸,从里面的雅间出来,马匹行李在门口已经备好,直接翻身上马,倒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不过,为什么要是这一家呢?

臭豆腐店?

闻到这个味道,我不禁想起两年前不小心闻到的传说中的春风十里酥的解药来。

不禁皱皱眉头,向一身灰衣的御风蹙眉抱怨,"这个鬼味道,我一闻就没有食欲。"

"为什么呀?臭豆腐可是我的最爱呢。"

忽然听到这声音,让手脚僵硬的我几乎从马背上跌下来。转头,一身红衣妖娆无比的无妄,笑得灿烂,艳若桃李。浑然不顾路人纷纷投来的惊艳目光。

我看到她背后的行囊,忽然间一个头两个大,难道说这位姐姐......她要和我们一起去?

"看我多体贴,有我这样的绝世高手在身边,你们就偷着乐吧。"她大笑,拿着鞭子一指,霸道但让人无从反驳。因为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那陶晶铃陶邀呢?她们怎么办?"我蹙眉,努力说服她。

"你放心吧,还有五块钱镇着呢。她们没有功夫,行走江湖多有不便。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有我这个百晓生在,你们两个,走、运、喽!"

好吧。我不打断她的自吹自擂了,随便吧。

御风想必有和我一样的想法,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随你。我们走吧。"

说完他驾马前行,我也急忙跟上。耳畔的风声呼呼的,却一点都不妨碍听到身后无妄毛骨悚然的幽幽自言自语。

"小风风真是冷淡呢。难道说,他只有对小砚砚才是温柔的?昨天晚上我分明看到他们睡在一个被窝里啊,好歹是十四岁的热血少年,还是习武之人,也不会有体力上的问题。难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不可能吧,不会吧,太纯洁了吧。"

我脸上一热,更深地缩进围巾里。斜眼瞥到御风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快能滴出血来。

不过我清楚的知道一点,这个时候去和无妄搭腔,是最最最不理智的做法。所以充耳不闻,是最好的出路。

一想到这一路上都要受她的荼毒,我的背后就蓦地发凉。

唉。

翻过长藤山,已经意味着正式进入了楚国的境内。

从长藤山上俯瞰,才更加明白无妄镇成为重镇的原因。

从这里看下去,无妄镇三面环山,一边傍水,地理上极为显要。因为类似盆地的地理结构,所以气候也特别适宜农作物的成长。无妄如是说,眼里闪烁着极其罕见的认真的光芒。

"原来如此。"御风摸着下巴沉思,轻轻应了一句。

这个动作......这个帅气的动作......他越来越喜欢做了......一定是从哪本电视剧上学来的!

"长藤山上的土匪很多,之前不时地骚扰无妄镇上的百姓,十分残忍狡诈。后来有我们无妄教坐镇其间,他们忌惮于无妄教实力,再也不敢轻易前来。这,也算是无妄教的功德一件吧。"无妄微微一笑,"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从这件事上来看,他还真是了不起。"

我知道,她所说到的"他",应该是指那个真正的无妄。

不晓得真正的无妄,又被塞进了哪个不知名的时空呢?他......一个人,也会寂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