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华国人,来坎铎有正经工作要做,不是陪酒女,也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请让我给朋友打一个电话,他会来为我证明。”

“这是坎铎,有没有违法,你说了不算。”

“可他们根本监守自盗,蛇鼠一窝。”

波塞冬罔若未闻,转身要走。

“Poseidon!”程矜恼了,“你是华国军人,怎么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话音刚落,男人挺拔的身影已经在门外消失无踪。

懦夫!

程矜气咻咻地靠在椅背上。

被称作连梦的年轻人果然守着她,这人比Poseidon年轻,约莫二十出头。

程矜抬眼看他的时候,他正对着她出神,可目光一相碰就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宛如入定。

“放我走,我不是坏人。”

“……”

“真的,我可以告诉你电话,你给我朋友打,他能证明。”

“……”

程矜游说了半天,小伙脸通红,额头都挂上汗了,愣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声不吭。

最后,折腾了大半宿的程矜终于困极了,伏在案上睡着了,直到听见有人用中文和人大声争执,“……她是我朋友!搞什么呢,啊!”

她迷迷糊糊地抬眼,就看见个穿着印花蓝色沙滩服和短裤的男人。

“来了啊。”都不用看脸,她也知道是黎易冬。

黎易冬虽然穿得跟海边暴发户似的,但脸蛋白净斯文,一双狐狸眼生得勾人,看了眼面色苍白的程矜,更火了,只差没揪着坎铎警察的衣领吵。

程矜低喃了一句。

黎易冬没听清,俯身凑近,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大小姐说的是——

“声小点,晕。”

第3章 海上孤城(3)

十分钟后,程矜和黎易冬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桌上冰镇可乐、凉白开、藿香正气水一字排开。

在此之前,她一夜连口自来水也没喝到过,“……记者的面子还真大。”

黎易冬没好气,“大得过钞票上的富兰克林?”

程矜将吸管插上,抿了口可乐,“让你破费了,回国我请客。”

“请毛线客!程矜你脑子坏了?知道坎铎是什么地方?太平盛世吗?”

程矜咬着吸管,不说话了。

黎易冬气急败坏地拍桌子,“我跟你说,就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分分钟脖子一掐就扔乱葬岗——”

“够了啊,黎易冬。”程矜叼着吸管掀起眼皮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数落得正欢的黎少爷顿时急刹车,捏起拇指食指给嘴巴做了个上拉链的动作。算了,人没事就好,再给她惹毛了,回头被写进剧本落个不得好死,多亏。

黎易冬左右端详了程矜半晌,总算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她就觉得有哪儿不对。

她穿着黑绸无袖衬衣,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栗色的长卷发凌乱地搭在肩头,修身长裤包裹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口红明显已经褪色了,几近素颜的脸清透中泛着一点微红,眼底波光潋滟,长睫挡住了略带狡黠的眸子——虽然没有故作性感,偏偏性感得致命。

“啧,这样多好。”黎易冬摸着下巴感慨,“在国内干嘛非要裹得跟老修女似的?”

程矜淡淡,“我乐意。”

“行,你美你说了算,”黎易冬起身,“走吧,带你回去压压惊,然后麻溜打飞的回家。”

程矜没动,“对了,还有个小姑娘,跟我一块进来的,得麻烦你也带出去。”

黎易冬:“朋友啊?”

“不是,不认识。”

“不认识你当什么散财童子,”黎易冬哭笑不得,“姑奶奶,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算我借你的行了吧?就说借不借。”

“为什么?”

“她才十五六,而且应该也是华人。”

黎公子不吱声了。

一刻钟后,那小姑娘就给带过来了。她看起来比先前还要苍白,单薄得跟纸片人似的,长直的黑发遮了半张脸,露出空洞绝望的大眼睛。

黎易冬看了眼她在警局登记的资料,还真是华人,姓南,叫南柔,刚满十七,小学辍学,无业,孤儿。

整张纸都透着惨。

程矜将水朝她一推,“先喝点,马上带你去医院。”

南柔双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放杯子的时候手有点儿发抖。

黎易冬看见她身上的伤,顿时炸毛,“这毛警察啊?对这么个小姑娘也下得去手!”

程矜知道不是警察弄的,但没开口,酒吧里的事儿小姑娘不想说,她就不打算提了。

没想到,南柔轻声说:“是K-Bar的人,迟交保护费就要挨打,这算轻的。”

一时间,连黎易冬都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那场子里都是些什么货色。

南柔说完就束手站着,一声不吭了。

程矜撑着桌子站起身,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放下,“先去医院。”

“等下,我跟铮哥打声招呼。”黎易冬说。

“谁?”

黎易冬边领着俩女孩往外走,边说:“喻铮啊,我偶像!他在坎铎执行任务。程矜你当我是神仙啊,凭空就能找到你?是铮哥拿你手机给我打的电话。”

“我手机有密码。”

“就那小破密码,能难倒‘猎牙’?”

程矜觉得这个猎牙有点熟悉,稍加回忆总算想起来,是坎铎警察偶然提起的,似乎昨夜的行动就是猎牙参与的搜索。

这样说来,那个波塞冬跟黎易冬口中的喻铮,应该都是猎牙行动队的成员了。

黎易冬喋喋地吹捧着他的偶像,“跟你说,铮哥绝对是我跑新闻这么多年,见过的最铁骨的汉子,什么高空跳伞夜间营救,百里奔袭百米狙击都不在话下。就光在坎铎,他带队拿下的罪犯,没一百也有八十。”

程矜点头,一边默默记下这位的英雄事迹,一边半开玩笑,“同是军人,有这种铮铮铁骨的英雄,也有连替同胞出头都不敢的怂包,还敢叫Poseidon,啧。”

黎易冬停下脚步,“……叫什么?”

“波塞冬,好不好笑?”

程矜身后的门被人拉开了,黎易冬看向门内明显已经听见她说话的男人,神情微妙,“……铮哥。”

程矜闻声回头,本想道声谢,结果一眼看见束在短靴里的作战服裤腿。

顿时有种不妙的联想。

该不会……

她沿着长腿往上,目光停在对方穿着贴身圆领隐约可见的结实胸膛,再向上,与那双冷冽的长眸相对。

见喻铮沉着脸,黎易冬忙打圆场,“铮哥,这就是我小妹程矜,程序的程——”

“我知道,”喻铮接口,“骄矜的矜。”

不,矜持的矜……黎易冬乏力地默念,提心吊胆地看向程矜,果然不出所料,大小姐挑着眉,连眼角那颗泪痣都透着挑衅。

真是尴尬至极。

黎易冬清清嗓子,“那先这么着?送南小姐去医院?”

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程矜捺下不爽,转身要走,只听身后“喂”了一声。怎么,打算赔不是了?她潇洒转身,只见喻铮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

程矜接过手机,机体带了些许他的体温。说到底,虽然这人面冷,但也算帮了她,思及此她不情不愿地说了句,“谢了。”

哪知对方连客套一句“不用谢”都不屑,转身就走。

黎易冬:“铮哥甭往心里去啊,我这妹子嘴硬心软——”

已然走出十米开外的喻铮头都没回,扬臂挥了两下,示意听见以及,再见。

程矜嘁了声,收回了追随着对方的视线。

黎易冬挠头,“他这臭脾气……跟你如出一辙。程矜你说,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跟你们这种臭脾气混在一起?”

“证明你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人。”程矜出其不意地扒了下黎易冬的衣领。

黎公子立刻捂住领口,“干啥呢?”

“里面不还有背心吗?外衣脱给南柔。”程矜瞟了他一眼,“你不脱难道要我脱?”

黎易冬看了眼衣不蔽体的小姑娘,认命地脱下外套。别说才十几岁,就是个成年人,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是南柔怯怯的,没接。

黎易冬只好把衣服披在她身后,又帮她拢好,“警局这边我都打点过了,他们不会再寻你麻烦,以后别回K-bar就行。”

南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拢紧了衣服,沉默地跟着他们。

结果黎公子的温柔没保持太久,刚走到警局门口就暴走了——他刚入手几天的二手小破车,居然被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什么狗屁治安!

半小时后,折返立案,心知找回无望的三人,站在大太阳地里一筹莫展。

一辆深绿色的越野吉普不偏不倚地停在他们面前,车窗降下,戴着防风墨镜的男人问:“要去哪?”

撩人又拒人千里的低嗓,程矜这辈子就遇见过这么一个。

黎易冬拽着救命稻草似的跳上车,“哎哟铮哥,亲哥!”

程矜带着南柔坐上车后排,门才刚关好,吉普车就飙了出去。

知道的这是辆军用车,不知道的还当在开F1,猛兽似的在托坎街头蹿行,可是若路边有妇孺等待过节,又立马急刹。

真是个矛盾综合体,程矜心想。

“昨儿夜里K-bar到底什么事?我这里都没听到消息。”黎易冬问。

喻铮握着方向盘,就像没听到。

“军事机密是吧,算了,当我没问。”黎易冬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说点别的。前阵子,我回国的时候初中咱班的丽丽还问我,你现在在哪高就,铮哥,退伍回去联系一下啊?”

喻铮:“……”

黎易冬优点很多,最突出的就是一人hold全场不带冷的,“我跟他们说了,再来大半个月你就回国了,到时候攒个局聚一聚?”

“不去。”

“为什么?哎,坎铎的事就留在坎铎吧,以后日子还能不过了?”

喻铮就又不说话了。

程矜乘着他俩聊天,悄悄地观察他,圆领T恤下手臂的肌肉线条分外结实,像是长期锻炼的,脖子上戴了根黑色皮绳,坠子藏在衣领里,不知道系的什么。这个人就连侧脸都写着生人勿近的冷淡阴戾,但又确确实实曾三番两次施以援手,真叫人捉摸不透。

正当她观察得肆无忌惮,忽然察觉一道视线,抬眸才发现是喻铮从后视镜里看向她。

虽然隔着防风镜,看不见眼睛,但程矜知道他在看她。

一秒之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可程矜的心跳居然乱了半拍,0.5秒之后她将这种奇特的心跳失常归类为“发现灵感的狂喜”——自从来了坎铎,一直都没能找到的主人公原型,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眉目和轮廓。

喻铮的骁勇冷静,甚至刚硬的线条都可以完美保留,当然,冷若冰山这条必须得扔了!

在脑海中稍一梳理,程矜才发现姓喻的除了不近人情这点之外,完美契合她心目中的理想男主角。

真是可惜啊!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这种冰山一样的男人,就算搞对象,弄不好也是性|冷淡。

她不喜欢冷感的男人,相处起来,累。

医院不算远,很快就到了,黎易冬是这儿的常客,所以自告奋勇带着南柔就诊,于是程矜和喻铮被留在车里等。

时间一长,车里又闷又热,她提议,“能不能开个空调?”

“不能。”

“……”程矜也懒得再说,推门就跳下车,挑了个凉快地方等着。

没想到,喻铮居然也跟了过来。

“干嘛跟着我?”

“怕一会冬子又得去捞人。”

“我是惹是生非的人?”程矜一挑眉,觉得被汗黏在面颊的头发有些惹人烦,不经意地撩了下蓬松的卷发,淡淡的香气立刻散了出来。

喻铮不经意地看了眼她露出来的小巧耳垂,很快挪开视线,“在坎铎美女本身就是危险品。”

程矜一愣。

这块冰山……是在夸她美?

第4章 海上孤城(4)

喻铮掏出烟,准备往嘴里放之前顿了下,递给她,“要么?”

程矜一愣,长这么大了,还没哪个男的给她递过烟。这是不拿她当外人呢,还是不拿她当女人?她摇头撒了个谎,“不会。”

喻铮就给自己点上了,沉默地吞吐。

程矜瞥见他腰后别着的枪,“到医院也带着枪?”

“犯罪不分时间地点,”喻铮吐了口烟,隔着缥缈的雾气看她,“坎铎不是度假的地方。”

“谁是来度假的,”程矜扇开了烟雾,眯起眼,“我来是为战争剧本收集素材,国内没地儿听这些事。”

喻铮将烟扔在地上踩灭了,踢进下水道沟里,“那你来错地方了,有故事的人没法说给你听。”

他头低着,从程矜的角度只能看见挺拔的鼻梁和极浓的睫毛,不辨神色,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都死了。”

程矜打了个哆嗦,却见那男人抬起头,她分明看见他的神色在一瞬间从阴郁切换到戏谑。

“胆子这么小,来什么战区?回国去吧,那里太平。”

虽然讨厌他那种语气,但程矜不得不承认,跟坎铎比起来国内简直是天堂,“黎易冬说你空降救援,百里奔袭什么都做过,是真的吗?”

“假的。”

“……”跟这种人,简直没法聊天!!

等黎易冬带着南柔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片阴凉地下,程矜和喻铮各占一边,两人中间隔着七八米,跟小学生拉三八线似的,幼稚得一塌糊涂。

得,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俩祖宗就是水火不容,早散早好。

正当喻铮上车,准备送他们去酒店时,手机响了,他面色凝重地说了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

黎易冬说:“来任务了?”

“嗯。”

“你忙你的,我们打车。”

喻铮也不客气,跳上车绝尘而去。

程矜抱着手肘,站在路边若有所思,直到黎易冬走到她身边感慨,“我来坎铎这么久了,这是跟铮哥连续待一起最久的一次,分分钟就被Call走,这是常态。”

“是什么任务?”

“机密。”黎易冬伸手拦着马路上的出租车,“上到国家元首来访,下到铁路工人受困,什么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