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口,翁连梦握着箱把的手瞬间捏紧,立马看向喻铮。

可喻铮朗声笑起来,从翁连梦手里接过箱子往桌上重重一扣,“本想来看看老K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没想到老K没见到,倒见识了鬼兄这样的人物。不亏!”

鬼老三见他豪迈,示意手下把箱子收了,又倾身向前盯着喻铮,“图兄谬赞,我鬼老三别的没有,就这双眼睛,自问没看错过人。”

“看人不重要,”喻铮将咖啡杯里剩下的液体饮尽,“重要的是看钱,鬼兄是吗?”

鬼老三大笑起身,“走吧!看货。”

翁连梦和喻铮起身,刚要往外走,就听见咖啡厅的女服务生对着入口躬身,“欢迎光临!”

喻铮只无意中抬眸扫了一眼,周身的血液就在瞬间凝固了。

那个和提着大包小包的黎易冬一起进门的女孩,还穿着不久前他们分开时的牛仔衬衣,长发松松地散在肩头。两人一进门就径直朝角落里轮椅上的南柔走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喻铮一行。

翁连梦也看见了,脚步一顿,看向队长,见喻铮面无表情,也连忙目不斜视地跟着鬼老三一行人迅速离开。

坐上鬼老三的车,关门的时候喻铮余光向咖啡厅里看去。

暖黄的灯光下,程矜正低头和南柔说着什么,没有看他一眼。

喉结上下,他沉默地关上车门,冷声对前排的鬼老三说:“速去速回,老子赶时间。”

鬼老三桀桀笑道,“好说,好说。”

第21章 情深似海(4) ...

以猎牙对Nightmare的了解, 他们的交易多半选择在海边,甚至海上,这样便于在交易之后迅速撤离, 且不留下任何踪迹。

所以鬼老三的车向着西海岸疾驰, 都在喻铮的预料之中。

车行了一刻钟, 忽然有一辆吉普车追了上来,与他们的车并行。

喻铮看了对面车辆一眼,没有开口。

是鬼老三带的人?

就在他思量着一会如果要歼击,应该怎么分工时,并排的那辆车后排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

随着玻璃窗的一点点降低, 一张被黑布覆住嘴的雪白小脸露了出来。

翁连梦差点没有惊呼出声, 掐着手背才勉强忍住了。

是程记者!艹!

喻铮隔着玻璃窗看向她, 车玻璃是单向的, 程矜应该看不见他们,所以眼神很茫然,还有一丝懊恼,显然并不十分清楚当前的情况。

鬼老三回过头, 阴险地一笑, “图哥,别怪兄弟我留一手, 小心驶得万年船。”

喻铮沉默地看向他, 目光锐利,“为什么绑她?”

“刚刚店里那么多胸大腰细的女人,也没见图兄你斜一次眼, ”鬼老三说,“就这妞进门,你的目光在她身上至少停留了三秒。啧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兄弟我把她绑来也就是保个险,交易完了没什么问题就放人。图兄你不用紧张!”

海边的狂风将程矜的长发吹得缭乱,她微微眯起眼,隔着车窗玻璃看向这边,就像知道玻璃后面的人是喻铮。

喻铮收回视线,冷声,“随你,做完交易人还给我。”

鬼老三:“那是自然。”

喻铮的手,包括受伤的右手都捏紧了拳头。

车停在海边的高岗上,喻铮他们先下了车,然后程矜就被人从后面的车上推了下来。

坡上风大,她的长发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因为手被绑在背后而只能听之任之,大概是在被绑来的时候挣扎受的伤,白皙的脸上有些许擦痕,略显狼狈。

喻铮和她之间隔了三米左右,两人对视,眼里千言万语无声交错。

鬼老三努了努嘴,手下立刻拿枪指着程矜。

“说吧,你是什么人?”鬼老三扬声。

喻铮要说话,却被鬼老三拦住了。他龇牙一笑,“你别说话,我要听她说。”

被人拆掉了绑嘴的黑布条,程矜死死地盯着喻铮,眼眶一红,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天天瞒着我发消息、打电话!我还以为你、你出轨了!所以才跟着你出来……你这,都是在干什么啊?你说呀,都要结婚了,他们是谁?你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三言两语,一个婚前焦虑的女性活灵活现。

程矜胸脯起伏,心里不是不慌,但还是感谢自己身为编剧的本能。别说婚前焦虑症的女人,就是现在让她演个捉奸在床的少|妇也能分分钟出口成章……

只是,不知道喻铮他——

“老子这么拼,你他|妈以为是为了谁?不是你要婚车、婚房、婚戒,老子至于铤而走险来干这个?你居然还怀疑我出轨?真不知道是老子瞎还是你瞎!”喻铮几近咆哮。

他几乎从不说脏话,所以程矜真的没想到,这男人飙起粗口来,比飙车还猛。

但……真是天|衣无缝,一对欢喜冤家,逼真得让鬼老三都摸着下巴不吱声了。

隔了几秒,鬼老三看着气咻咻的一对小夫妻,歪嘴笑道,“既然说开了,不如亲一个,泯恩仇?”

四下那么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程矜站在原地没有动,喻铮也冷着脸不回应。

鬼老三走了两步,靠近程矜,上下打量,“都要结婚了,亲一下怎么了?还是说这妞压根不是什么未婚妻,而是……美艳杀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抬起手就要托程矜的下巴。

程矜忙向后退,躲开了他的魔爪。

“干嘛?他不肯亲,我代他——”鬼老三刚要动作,只觉得肩头一紧。

四周枪支上膛的声音次第响起,一众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着喻铮。

“放轻松,”鬼老三举起手,一边拿开捏住自己肩膀的手,回头对怒目的喻铮一笑,“你看,这就对了嘛!自己的女人,怎么能给别人染指,你说对吧?图兄。”

喻铮伸手,将程矜一把揽到身前,三两下解了她身后绑手的绳子,又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哑声说:“有老子在,别怕。”

程矜一眨眼,泪水滚了下来,但还是敬业地说:“我不要婚房婚车,给个戒指就行,银的都行……”

喻铮低头,吻住她的唇。

力道很大,几近掠夺,像是在用这个吻向她承诺着什么。

鬼老三见状大笑,总算是打消了所有怀疑,吆喝众人跟上,“走吧,别让老K等久了!”

程矜手脚冰凉,掌心都是汗,被喻铮环着肩头转身,正好对上翁连梦欲说还休的眼神——显然,这可怜孩子连惊带吓,最终被那个热吻给惊得掉了半个魂。

直到喻铮从他面前走过,低声呵斥,“傻愣着干什么?去拿货!”

翁连梦这才回魂,忙不迭点头,把个跑腿小弟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行人顺着高岗拾级而下,很快就到了海湾边。这是私人所建的小型海湾,只能停泊一两艘船只。

此刻码头上空无一船。

鬼老三看了眼怀表,蹙眉,“该到了啊。”

海风猛烈,浪一头接着一头。

程矜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可她依偎在喻铮怀里,却能感觉到他的平静。

大概这种场面,对猎牙队长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区别只是怀里多了一个她。

她不知道的是,喻队长的平静源于她回到他的可控范围里。

终于,远处隐约传来马达声响,很快,一艘小船乘浪而来。

鬼老三说:“来了。”

众人一字排开,等在岸边,看着船舶靠岸停稳。

可是,船上却只下来了一个穿花衬衫的本地男人,貌不出众。

老K?不像。

就连程矜这种门外汉都知道,像Nightmare头目老K那样的人物,绝对不可能这么单枪匹马的出现。

果然,鬼老三蹙眉,看了眼船舱,问来人:“老K呢?”

那人跃上岸,看了喻铮他们一眼,附耳对鬼老三说了几句。

鬼老三干瘪的脸一点点阴沉下来,眼眸眯起,看向喻铮,眼底升起阴狠。

程矜感觉到自己肩头的手臂收紧,她知道那是喻铮在提醒自己,顿时浑身紧绷,如同在弦之箭。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显而易见,在场的这些人里最弱势的是她,如果一旦交手,对方势必会第一时间试图通过抓她来要挟喻铮。

当务之急,是自保。

这些念头全部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当她看见鬼老三的手慢吞吞地挪向腰后,就听见耳边喻铮低沉的一声,“右!”

鬼老三拔枪,毫无预兆地向喻铮和程矜的方向射击。

喻铮向左,一臂勒住还没反应过来的Nightmare手下,以他为盾,侧身掩蔽。

程矜向右,在几个向她扑来的彪形大汉的间隙里,一路冲到岸边,毫不犹豫地双臂在头顶合拢,纵身一跃而下,扎入海浪之中。

几个大汉在岸边刹住,对着翻着浪花的海水面面相觑。

“别管那娘们!给老子干掉这条子——他|妈的,他是喻老雕的儿子!”

几个大汉闻言,立马调转枪口朝向喻铮。

喻铮和翁连梦背贴着背,手中各持一把枪,严阵以待。

翁连梦觉得“喻老雕”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是这会儿脑袋里信息爆炸,实在会想不起来,只能勉强平复呼吸。他的专长是信息网络,队长带他来是希望有机会潜入Nightmare,压根没指望他参加近身肉搏。

喻铮双手持枪,低声说:“保护好自己就行。”

翁连梦点头。

鬼老三阴森森地说:“当年为喻老雕害我们兄弟有多惨,今天就全都要报在你身上!真是天意,血债血偿!”

喻铮眯起眼,额角突突地跳。

余光里看见山边的天际的一个黑点,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鬼老三仗着人多,觉得喻铮不敢轻易动手,本还在喋喋,突然就被一枪命中了左胸,目眦欲裂,话卡在喉咙后,最终没能说完就倒了下去。

他的手下见状,立刻不管不顾地朝向喻铮他们扫射。

一时之间,敌众我寡。

就在喻铮和翁连梦分别找了掩体,勉强藏身之时,轰鸣的螺旋桨声骤近。

巨大的阴影投在地面,一伙恶徒刚刚抬头,就被从天而降的子弹直接打穿了右手。

靠在直升机边缘的焦胜力带着护目镜,面色沉静,有条不紊的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顷刻之间,局势逆转,一群没头苍蝇似的暴徒被打得抱头鼠窜,拼命地想要逃离。

喻铮靠在集装箱后,左手持枪,比起一眼,瞄准,射击。

逃出几十米远的歹人顿时膝盖一折,向前扑倒。

翁连梦也有样学样,起身双手握枪,瞄准了另一个逃跑的Nightmare成员,刚要开枪,就听见自己身后砰的一声闷响。

他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那个乘船来的花衬衫男人正拿枪对着自己的后脑勺。

而此刻,花衬衫倒了下去,在他身后,一个纤细苗条的女人双手握着枪,手臂微微颤抖,面色苍白地看着倒地的人。

她浑身都湿漉漉的,长发像海草般贴在脸上、牛仔衬衣贴在身体上,勾勒出让人不敢直视的玲珑曲线……

第22章 情深似海(5) ...

空降的焦胜力等人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姗姗来迟的坎铎警察将整个码头包围,周遭贫民窟里的人也探头探脑地张望,想知道刚刚的激烈枪战是发生了什么。

喻铮大步流星地向海岸边走去, 途中把枪抛给了还心有余悸的翁连梦。

他越走越快, 及近程矜身前的时候已接近于奔跑, 双手将湿漉漉的小身体整个搂入怀中,刚刚瞄准时还纹丝不乱的呼吸,此刻急促得像刚刚跑完二十公里负重。

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着,声音很小很小。

喻铮没有听清,侧过脸, 贴在她耳边连吻了几下, 喉咙沙哑, “你说什么?小狐狸你说什么?”

程矜这才丢开了手里的枪, 双手环住他的腰,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其实我枪法还挺好……”

喻铮松开她,左手撩开黏在她面颊上的发丝, 吻了吻她的鼻尖, “是很好——”

话音刚落,程矜就软软地向前一倒, 整个压在他身上, 动也不动了。

“铮哥,我来吧。”焦胜力要从他怀里接人,却被喻铮避过去了。

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伤在身的队长, 抱着失去意识的小姑娘大步离开。女孩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随着两人的足迹一路滴着,叫人心疼。

被程记者从枪口救下的翁连梦,直到被焦胜力从手里抽走枪才回魂,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喻铮和程矜的背影,嘴皮子都不利索了,“要、要是没有嫂子我刚刚就完了!”

一声“嫂子”脱口而出。

焦胜力愣了下,将枪收好,点点头,“……嗯,幸好有她。”

*** ***

程矜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里她沉进了冰冷的海水里,一直往下坠,没有尽头似的。

其实她的水性很好,不该如此的,只是肩膀像被卸了关节似的动弹不得,所以整个人只能直直下坠,直到被人拉住了手。

她在梦里叹了声,就知道你会来。

拉住她的喻铮面无表情,眼神阴郁得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拉着她往上腾起,一点点接近海平面,直到头终于探出水面,程矜一下就醒了。

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普通医院的病床上,已经换上了白色的病号服,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刚刚梦里刺骨的寒冷大概就是输液引发的。

她想坐起身,手刚撑病床,就疼得倒吸了口气。什么鬼?手残疾了?

“和水面撞击引发脱臼,躺好,再乱动给你拷上。”凉凉的男声传来。

虽然语气有点像反派,但程矜还是立刻认出了喻铮的声音,勉强抬了抬脖子,才发现他正坐在病床位的椅子上,胳膊又被纱布吊在胸前。

……伤没好透就逞英雄的下场╯^╰

程矜见他板着脸,不得不曲线救国,哀婉地低喃:“我渴了……”

果然,本来一副爱答不理模样的喻队长立刻起身,左手倒了杯水,亲自送到床头。

程矜平躺着,自然喝不起来,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喻铮把水杯放一边,左手从她腋下将人抱起,安置她坐好,转身正要走,只觉她往自己背后一贴,娇滴滴地说:“……我不是故意乱跑的。”

“你还知道是乱跑?”喻铮音调一抬,又顿了下,勉强降低,“医院的事才过了几天?伤还没好你就忘了痛。你离开营地跟我打报告了吗?”

程矜像只小狐狸似的,拿脸在他背后用力蹭了蹭,“人家不是以为市中心会比较安全吗?我都没有乱跑……结果还是……”

喻铮身子僵直,没有给她台阶下的打算。

“我已经很努力了啊,进咖啡店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可我没敢跟你打招呼。在那个什么鬼老三面前,我也演得很卖力……我真的尽力了喻队长。”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明摆着是在施美人计,只等着喻队长中计。

喻铮怎么会不知道小狐狸打得什么算盘呢?只不过,愿打愿挨罢了……

他刚准备回过身,就听见身后的撒娇的小狐狸沉不住气地话锋一转,“而且你不觉得,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实情,我就不会被卷进去了吗?”

这话说的,每个字都充满了恶人先告状。

程矜其实知道自己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喻铮出任务,怎么可能提前透露?更何况,他撒谎说自己是代人执勤,也不过是怕她担心。

但没办法呀,人家喻队长在生气,她也只能无理搅三分,浑水摸个鱼。

“是,你说得没错。”喻铮缓缓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程矜,神色平静。

很久没有在这张脸上看见这种冷淡,程矜微怔。

“是我连累的你。”

他干脆痛快地领了错,程矜反倒急了,摇头撒娇,“我乱说的……是坎铎这里的治安太差,如果没有你,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坎铎治安是差,但冬子这么久以来除了被偷过车,也没遇见什么更糟的事。”喻铮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眉眼之间,像是要将她刻进脑海里,“你总是卷进Nightmare的事情里,是因为我的关系。”

程矜觉得心里突地陷了一块,莫名的不安从那个空洞里升起。

她有种没来由的恐惧,这个刚刚从他坚硬的贝壳里伸出手来的男人,随时又会藏回去。

“没关系的!”程矜急忙说,“我们就快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