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铎条件不好,不能总指望大营那边送饭菜,自己开伙是家常便饭。”喻铮拉开碗橱,发现里面放着两副餐具,一看就是常常使用的,不由问,“妈,你刚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惠莲一怔,笑道,“你这直觉还挺灵,我是在等人。一个小姑娘,这些年常常来跟我作伴,刚刚给我电话,说晚上绕道上来送个西瓜,怕我自己提不动。”

喻铮心里钝痛。

母亲身边曾经有三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可这些年却过得仿佛孤家寡人,幸好……

他拿起菜刀继续切菜,“刚好,一会我也得谢谢她。”

惠莲笑,“她那孩子啊,不稀罕人说谢谢,你还是不要说的好。”

“你这么一说,我更想见了。”

惠莲在一旁收拾成菜,轻声说:“她是你哥那时候的学生。”

刀锋落下,久久没有抬起,喻铮盯着砧板几秒才开口:“她还跟你联系着。”

当初兄长被人污蔑开除,离家出走……一系列风波之后,他确实听说那个女孩子来找过母亲道歉,甚至主动提出去学校替兄长澄清。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再后来喻铮参加高考,几乎都待在学校,很少回家。一来二去,他竟从没见过这个据说是有钱人家大小姐的女孩。

喻铮确实没想到,这种女孩会十年如一日地陪伴母亲,像她当初说的那样,拿惠莲当成自己的长辈去孝顺。

“你哥的事……”

“我知道不怪她,”喻铮重新开始切菜,“她是个好姑娘,我有数,不会为难她。”

惠莲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喻铮想了想,“一会她来了,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为什么?”

喻铮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刚回来,跟队里的关系还没完全切断,怕不方便。”

惠莲从不习惯强迫别人,也就答应了。

于是当门被敲响时,喻铮就避进了书房,惠莲去开门。

门刚打开,就看见一只圆滚滚的大西瓜将女孩的脸整个挡住了。

“当当当!这可是从郊区的果农那儿买的刚摘下藤的瓜,新鲜着呢!”

瓜拿开了,露出后面一张美艳又带着天真的小脸,眼尾的痣平添了三分淘气。

“矜矜,你买这么大个瓜,怎么拎得动?”惠莲忙要接过来。

程矜躲过她的手,“我来,我来,你腰不好。”说着去换鞋,却看见一双眼熟至极的黑色登山靴。

楠都天热,又是平原,很少有男人在夏天穿这种靴子。

但她知道的,有一个男人为了能在坎铎那样的地貌之下行动自如,习惯了四季都穿这样的鞋。她盯着靴子,迟疑地问:“家里有客人吗?”

惠莲正要否认,就听见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女人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聪慧如程矜,明晰如惠莲,立刻就都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程小姐所说的,在异国他乡结识的军人、在他面前自惭形秽的那位,正是惠莲身为特战队长、数年不曾归过家门的儿子喻铮。

走出书房来的喻铮,安静地看向因为意外而微微脸红的小狐狸,“看起来不需要我来介绍了。”

程矜抱着个大西瓜,呆了好一会儿,才愤愤指控,“有惠姨这么好的妈妈,你居然骗我说你没有家!喻铮你这个骗子QAQ”

说完,她又想起自己曾问过惠姨是不是只有玉侨一个儿子,当时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所以,待她像对待亲女儿一样的惠姨居然也撒了谎。

城市套路深,她要回农村o(╥﹏╥)o

“不怪小铮,那是了保护家人,他有五年没进过这个门了。”惠姨温柔地解释,“我之前对你撒了谎,也是部队的要求,我们做家属的不可以随便对人提起他们。对不起,矜矜。”

她这一道歉,程矜反倒不好意思极了,忙说没关系。

几分钟后,三人围坐在桌边,对着切好的西瓜,程矜有种梦游的感觉。

她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最喜爱的女人和最爱的男人居然是对母子,更没想到幻想了一万遍的“惠莲如果是我妈妈该多好”,居然会一另一种方式变成了现实。

于是喻铮就看见这个时刻透着机灵劲的小狐狸,端着片西瓜,傻乎乎地乐了。

惠莲轻笑,“矜矜,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程矜笑眯眯地说:“你问。”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

“之前你说起的,喜欢上一个军人指的是不是我们小铮?”

喻铮微愕,假装吃瓜没停。

程矜脸颊红扑扑的,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唔。”然后大概是觉得自己太扭捏了,有点崩人设,于是又眨巴着眼问:“惠姨你觉得我还行嘛?”

喻铮被西瓜呛得咳了一下。

惠莲笑吟吟地看向一对儿互动不断的小儿女,“我一直没敢告诉你,这些年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梦,梦里你都是我的小儿媳。”

程矜顿时臊得埋头苦吃西瓜,一个字儿也不敢再吱声了。

一张面纸被递过来,她抬眼,只见喻铮眉间带笑,“擦一擦,跟小孩子一样。”

程矜瞪了他一眼,拿纸胡乱地抹了抹嘴巴。

喻铮无奈地看着她抹不对地方,只好抬手亲自替她擦了擦下巴,动作之细致,从前怕是只有对待爱枪时如是。

瓜吃完了,程矜主动去洗了碟子,才说:“你们这么多年不见,一定有好多话要说,惠姨我就先走了啊,改天再来。”

“垃圾太多,我正好下楼丢一下。”喻铮提起瘪瘪的垃圾袋,不是很有信服力地说。

惠莲没揭穿儿子,笑着答应了。

等门关上,程矜在前,喻铮在后,脚步声出奇地一致。

直到程矜察觉到身后脚步声突然顿住了,下意识地回身,刚想问他怎么不走了,就被人长臂一捞,带入怀里。

喻铮轻轻松松地将人带上几节台阶,困在楼梯拐角里,低着头,眼底带笑,“我就说你是小狐狸,还不承认。”

程矜红着脸回嘴,“我怎么就狐狸了?”

“提前那么多年,就知道讨好未来婆婆,这还不够狡猾?”

程矜捶他的胸膛,嗔道:“你早点儿告诉我,我也不会在惠姨面前说那么多——”丢人啊啊啊啊!!

“你跟我妈说什么了,”喻铮好整以暇地问,“说来听听?”

“不说!绝对不说!死也不说!”程矜捂住耳朵,自欺欺人。

喻铮只觉得眼前人无论是午夜时分的妩媚,还是平素的侠肝义胆,又或是眼前这幅娇憨可爱都叫他喜欢进骨头缝里,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人去民政局,登记造册,板上钉钉。

真是……着了魔。

当他终于低头吻上想了许久的唇,喻铮心想,就算真是着魔,那就着魔吧。反正……余生他就在她程矜这一条道上了,只求走到尽头,生死不离。

楼梯道里的声控灯都熄了,两人还是吻得难舍难分,谁都不舍得先道别。

直到又有住户上楼,脚步声激起了声控灯,突然而至的光明才将程矜吓得慌忙推开他,“有,有人来了。”

看着她做贼似的小小声,喻队长感觉心头格外不快。

男女朋友接个吻怎么了?这都要避开人的话,要不,赶紧扯证总行了吧?

喻铮不情不愿地跟着程矜下楼,脑子里还在琢磨大学在读学生到底能不能领证?要不,等明年她毕业,六月总行了吧——

“矜矜,你再不出来我都打算拨110了。”一个调笑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黎易冬晃晃悠悠地迎过来,“到底见什么人啊?还不能带我们上去。”

说了一半,黎易冬惊讶地看向程矜身后的喻铮,“铮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矜矜你不是说去探望个故人……卧|槽?不会这么巧吧?”

程矜挑眉,“不好意思,还就这么巧。”

“我的妈,难怪都说地球村,小,真小——”黎易冬说着,一边回过头,“阿柔,你相信命运吗?反正我是信了。”

程矜和喻铮这才看见跟在黎易冬身后出来的南柔。

她低着头,捏着衣角“嗯”了一声,又低声说:“是命吧,我也信了。”

第32章 暮暮朝朝(1) ...

按照原计划, 喻铮被调往位于楠都郊区的训练营,各个连队选拔上来的种子兵都会被送往这里特训,再从中拔尖, 输送进特种作战队伍。智旻

像很多年前的丁政一样, 喻铮也成了新兵蛋子们眼里的魔鬼教官, 满身军功、不苟言笑,是偶像更是煞星,谁都不敢惹他。

唯独人人都知道,在傍晚时分,有个漂亮姑娘会来传达室里找喻教官。在那之前的半小时, 喻教官会比其他时间里稍微“平易近人”一些。

于是小伙子们有啥特殊请求的都会挑这个时候打报告, “报告教官!我女朋友周末20岁生日, 我想申请离队三小时, 出个席。”

喻铮翻了下册子,“你的外出假还剩一小时。”

“可一小时还不够从这里往返……能先欠着吗?下个月我不休了。”

恳求的话一出口,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跟铁面喻教官商量透支假期?怕不是活腻味了吧?分分钟直接罚没了仅剩的一小时假,都不带眨眼的。

喻铮看了他一眼, 合上册子, “假期没有透支的说法。”

那大男孩颓丧地一脸灰。

“喻教官,有人找!”大老远的, 岗亭处有人大声喊。

男孩下意识地看过去, 正好看见远远站在岗亭边的身影,红色短上衣,热裤下长腿笔直, 就算看不清眉眼都有让人侧目的吸引力。

“三小时假,”喻铮淡淡地说,“另外两小时扣我的。”说完,手里捏着册子,大步流星地朝门房岗亭走去。

“艾玛,运气真好!今天小师娘还真来了。”同队的学员笑着推了请假的男孩一把。

请假成功的男孩吐出一口气,看向远去的喻教官,有点儿觉得对不住他——他的假也是限量的啊,借给了自己,喻教官和小师娘就只能在营地待着,哪儿也去不了了。

原打算拖着喻铮去买两身秋装的程矜,听他说把假期借给手底下的小孩了,顿时小脸一垮,“你看,为了能让你帮我挑两身衣服,我特意卷了头发、化了妆。”

喻铮端详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很好看。”

“就这样?”

喻铮说:“但没有在天台的那一次好看。”

程矜一愣,天台?哪次?

“白睡裙,头发湿的,没化妆。”像一只纯白的孔雀,或是雪狐。

“嘁,骗人。”那会儿她住在猎牙营地,带的东西本就有限,晚上洗完澡上天台乘凉更是素面朝天,怎么可能比今天精心打扮的更好看?

“军人不说谎。”

这不是喻铮第一次说这话,程矜狐疑地看他,“哪儿比现在好看了?”

喻铮站得笔直,脸上也没有半点调笑的神情,“就只有我能看见你,所以好看。”

程矜脸一红,看向一面玻璃之隔的执勤,对方目不斜视,显然根本没想到喻教官这么一本正经的,居然是在说情话。

“别闹。”带着娇嗔。

喻铮问:“我今晚不能离营,你要不要跟班车回城?”

“不走。”程矜一口拒绝,“我快要开学了,开学就没办法天天来看你。”

所以得珍惜这些日子。

喻铮一笑,将她的包一拎,“那我带你去转转。”

于是两人顺着山路,绕去了山里。

训练营安在山体被炸出的凹陷里,所以四面环山,葱葱郁郁,很快两人就避进了山林之中。

程矜回头,“喻队长,你把本姑娘拐到这种荒郊野地来,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喻铮手抄在军裤裤兜里,面不改色,“营地里小杆子太多,你走来走去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看不出来呀,你还是个大男子主义,军营就不能有女人出入?谁规定的。”

“不是不能。”

程矜有意逗他,“说来听听嘛,为什么不合适。”

看着小狐狸似的姑娘,喻队长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在打听你。”

哦哟!程矜心知肚明地笑,围着他绕了个圈,“我们波塞冬吃醋了——”

正说着呢,喻铮一把截住她,低头耳语,“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吃醋,想吃……”

想吃你。

程矜的耳朵根子刹那就红透了,每次逗他,最后都沦落成被撩,而且还哑口无言。

喻铮眼底带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像爱抚心爱的宠物,满是怜惜。

“这个给你。”喻铮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

程矜接过来一看,是把钥匙,“哪儿的呀?”

“我家,不是我妈那间,是我之前买的,一直没住,也没怎么装修。不过基本的家具都有,拎包入住没问题。”

程矜歪过头,“你在邀请我同居吗?”

“不要可以还我。”喻铮说着,就势要取回钥匙。

程矜一把握起,藏在身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都邀请了,不许反悔的。”

喻铮嘴角一勾,“我几时说邀请你同居了?”

“……不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

程矜鼓起腮帮子,像只小河豚,气鼓鼓地瞪着他。

“不是同居,”喻铮单手将人往怀里一带,“是结婚。”

程矜脸贴在他制服的胸口,所以能听见喻队长与平稳语调截然不同的心跳,像激烈的鼓点,一声催过一声。

“这就是求婚吗?”手指扣着他胸口口袋的扣子,程矜抬眼,笑吟吟地看向他。

“算……预告片。”

“那行。”程矜爽快地答应。

没等喻队长说话,她又接着说:“既然你是预告片,那我就先买张预售票。至于到时候去不去看,就看喻队长你的表现咯。”

换做别人听了这话或许会不开心,可喻铮却笑了笑,低头吻上她馨香的长发,“一言为定。”

程矜笑着低下头,“嗯,一言为定。”

林中幽静,只是偶有巡逻的军用直升机从头顶经过,提醒着程矜这里并不是浪漫的山林。

她与喻铮并排坐在崖边,头靠着他的肩,“你哥……为什么不姓喻?”

否则她也不会一直没想到他们是兄弟。

“新生人口登记的时候护士写错了,我爸不在,我妈剖宫产体虚也没发现,所以将错就错。”

“你爸……他都不在意吗?”不是有很多人家都为了孩子跟谁姓闹得人仰马翻,居然还有这种错了都不计较的?

喻铮靠着远方,“嗯,他说没有皇位要继承,我哥姓什么都一样,都是一家人。”

程矜先是噗嗤一笑,继而又难过起来,这个心思朗朗的英雄,已经牺牲了,她停了会,问:“你哥……这么多年了,真就没回来了吗?”

喻铮隔了好几秒才开口,“嗯。”又顿了下,“南小姐最近都在做什么?”

程矜没想到他忽然问南柔,心无城府地说:“在黎易冬开的流浪动物之家里做志愿者,小动物们很喜欢她的。”

喻铮沉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好兄弟黎易冬对人家情根深种,阿柔呢也对黎少爷情有独钟。”程矜坏笑,“你可别第三者插足喔!”

喻铮无奈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