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她照例在结束上午的打工后来到F.A私立贵族学院的教堂进行打扫工作。

这所私立贵族学院设有自小学部至大学部的各个分布,占地极广,广到她至今为止也弄不清楚有多大。每次她都只是从高中部的校门进出,因为那里离教堂区最近,也因此老是会遇到爱招惹她的晨莉莉一伙人。

一开始,他们只是恰好在周末做弥撒时不小心碰到过她,后来就渐渐演变成他们算好时间来截她。当然,对于这点无聊心态,若米并不知道。

她向来不关心钱之外的东西。

她只做完自己该做的事,然后拿钱走人。一般情况下,她都能巧妙的避开那几个白痴。上周会出现那种情况,只怪她太专注于十八岁的生日祷告了。

周日中午,天有些灰蒙蒙的阴沉,压抑着很不舒服。

她自高中部校门走去教堂区的路上,总觉得周围偶尔几个学生看到她时的目光都显得怪怪的,她心里顿时有些发虚,不由的加快脚步。

她的预感很准确。

有人向教堂的神父报告了恩玛修女不司其职,私下出钱找替工清扫教堂的事。然后,修女遭到了神父的戒训,而她则无情的被——开、除、了!

哇……怎么可以开除她!

一周四十块,一个月一百六十块,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巨大的一笔收入啊!

像上周那样难得遇到弥撒日,她还能赚双倍钱耶!

她找到神父,可怜兮兮的求他把工作还给她。神父却万般无奈的告诉她,其实修女平时偷懒找人替工他可以睁眼闭眼不去管,但上周是那么重要的弥撒日,她居然也敢卸下修女本身的职责便是无可原谅的事!从此后,恩玛修女必须亲自做好一切清扫工作。

而她,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若米呆愣,这个消息,真是晴天霹雳!

当她低垂着头,无神的走出教堂前花园时,那几道耀眼夺目的身影大刺刺的晃到她面前。不用多问,去向神父告密的一定是晨莉莉他们几个。

看着他们得意非常却仍略带稚气的脸,她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笑。明明就只是高二的学生,明明就是家里有钱有势从小被宠着呵护着不必担心任何生计的幸福孩子,怎么就这么坏呢!

“林若米,这可怎么办好呢,以后不能在教堂花园里看到你捡钱的身影了呢!”晨莉莉为自己告密的智慧而沾沾自喜。

原本已打算离开的若米听到这句话,只感觉额前的青筋在爆。

她唰的回头,“粒粒橙!你再说一遍试试!”以前是因为工作忍她,现在连工作都丢了,她还忍什么啊!“臭丫头,你别得寸进尺!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向神父告密的么?现在我警告你别再惹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你应该不会希望和我一起在草地上打滚吧?”她歪着头,捋起袖子,很明显一副“女流氓”样。

“你、你、你别威胁我,我、我、我可不怕……”想像到自己一身粉嫩昂贵衣裙和她廉价的褪色衬衣搂在一起在地上打滚,她就不寒而栗,“还有,谁、谁、谁是粒粒橙!”

“那要问你老爸老妈干嘛给你取个这么搞笑的名字,晨莉莉,粒粒橙!庸俗!”

“我庸俗?”晨莉莉火大了,“只要是有眼睛,都该看到站在这里的人中谁最庸俗!肤色土气,头发土气,衣服土气,从头到脚庸俗到可笑的人凭什么说我庸俗!光是我这根水晶腰带,就可以把你整个买下来!”

晨莉莉大声的评头论足,令围观的学生渐渐增多,他们看着若米的装扮,都互相笑起来。或许,他们只是无意间在周末听到了一个笑话,然后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停步,发现他们的某同学说的非常正确,理所当然的露出笑容。

只是,对于被围观的若米来说,这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这些从不必为生计担忧的贵族学生,凭什么如此轻易的嘲笑她!

“粒粒橙!你给我听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变成有钱人——会做比你有钱一百倍一千倍的人!到那时,我会用我的钱把你买下来,让你每天都跟随我左右,还要你一天在地上打滚三次,然后不准洗澡不准洗头更不准洗脸!”

可能是她的口气太大,也可能是她话里可笑感多过于威胁,围观的学生纷纷笑起来。

不远处的树荫下,一道颐长身影斜靠着树干。白皙漂亮的面容绽放出性感温柔的笑容,狭长的丹凤眼底,流光点点。

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丫头,真可爱!

看着她推开围观学生,一路鼓胀着脸孔气呼呼的离开,他缓缓将视线转回晨莉莉身上。

晨家真是生了个娇纵又幼稚的女儿啊。

今天是林若米最倒霉的一天。

工作被辞退,傍晚时又下起雨。起先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天黑后便转成稀里哗啦的大雨。所谓秋雨霏霏,秋天的雨不都应该细细长长的么?为什么这场雨又大又密又冗长呢?害得他们一家子上半夜都没睡成,拿着锅碗瓢盆这里那里的接漏下的水。

下半夜,她妈妈体力不止回去睡了,考虑到弟弟第二天一早还有测验,她催促着也让他去睡。

哪知若澜不肯,非要和她一起坚持。

坚持了一两个小时后他被她一脚揣入房里,责令他必须睡觉。

结果,她一个人这里那里换盆擦地倒水的忙了一夜。

黎明十分,雨渐渐小下来,她见情况还算稳定,忙倒去床上抓紧时间补眠。哪知,才刚刚睡了半个小时就听到屋外吵吵嚷嚷的响声。她拿枕头捂住头,继续努力的睡,外面的声响却越来越吵杂,到最后她听见有人在使劲拍她家的门。

“若米——快醒醒!若米——”

拍向她大门的是隔壁的邻居,孤寡老人一个,平时做事老是慢吞吞的从不见他大声嚷嚷过,今天却拉开了嗓门杀猪似的大喊。

“到底怎么了嘛!”若米抱着枕头,不甘愿的下了床,抱怨着走去开门,“是外星人突然出现了,还是尼斯湖水怪趁着昨夜大雨一路游到我们这里——”

话音,在拉开门后嘎然而止。

自她家门前到路口这条狭窄又可怜的道路上,竟停满了黑色的高级轿车。一辆连一辆,每辆车旁都立着身穿黑西服类似司机模样的男人。邻居们几乎都涌了过来,见到她出现,他们开始骚动混乱,争先恐后的朝她涌来。

“若米,那些人说是来找你的?”

“若米,你怎么会认识这样有钱的人!他们为什么找你啊!”

“若米,你是不是钓到一条大金龟了啊?”

“若米,要嫁人了吧!哎呀呀,不得了,找个这么有钱的人家啊!”

……

一时间,有很多张嘴巴同时开口,也有很多只手同时朝她伸去。

若米蓬头垢面,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呆若木鸡。

黑色轿车那边,有人下了命令,立刻,从车上下来更多身穿黑西服的男人,他们插入混乱的邻居,硬生生的在人群中分开一条通向她面前的道路。

车门打开,一位中年老者拄着包银的手杖,一步步在保安的护卫下,来到她面前。

“若米小姐么?您好!我是来迎接你回家的!”老者微微笑着,恭敬的朝她弯腰深深鞠躬,“——若米丽奇费奥奥公主殿下!”

听到最后一句,林若米只觉一阵冷风吹来,身上的汗毛根根都竖了起来。

公、公主殿下!?

天!这是林若米十八年人生中听到的最炫丽也是最……荒诞的称呼!

【捡到了阿拉丁神灯】

“姐——”若澜终于也被吵醒,他揉着惺松的眼,“一大清早的是谁啊?收房租还是电费的?这个月的我们应该交了吧——呃……”看到门口那一阵势,他顿时傻眼,“姐,你什么时候得罪了黑社会的人啊?”

黑社会?

中年老者抽筋似牵了牵嘴角,好在他的躬还没鞠完,没让尊贵的公主殿下看到他如此失态的表情。

“若米小姐!请上车吧,老爷他正在等着您呢!”他直起身子,依然一脸恭敬。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邻居也好,黑衣人也好,还有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皆静静的等待她的开口。

“姐——他们想做什么!”若澜下意识的站到了她前面,“你不要怕,大白天的就算是黑社会也不能怎么样!”

中年老者几乎忍不住要再度抽筋,但为了等待若米的回答,他坚持着那一派安然的表情。

若米呆了片刻,突然推开小弟独自跑回房间,把老妈叫醒一起拽到了门口。

“你确定我是你要找的人!”她盯着那中年老者,生怕他会在下一刻宣布找错了人。

“是的,若米小姐!”

“那你现在来带我回家的?”

“是的,若米小姐!”

“好,我跟你走!不过——”她一左一右死死的拉住弟弟和妈妈,“要带他们一起!无论我去哪里,他们也要一起去!”

“是的,一切全由若米小姐作主!”中年老者恭敬的将一行三人请上车,接着所有的黑衣人撤离上车,车门关上后,所有的车子开始一辆辆倒退出狭小的路口。

在邻居们羡慕、猜测、疑惑的目光中,车子载着若米一家三人,扬长而去。

车子驶过城区,越过跨湖大桥,一路朝位于这座城市东面的小岛而去。跨湖大桥上设了三道戒备线,除了持有通行证的车辆外,其他人一概不许通过。

岛上,耸立着一栋很夸张的房子。

若米之所以觉得它夸张,是因为车子从黑色铁柱大门到主屋,足足开了有十分钟。

草坪、喷泉、庭院主道两旁高大的针叶松、随处可见的园丁和工人,她真是想像不出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生活的这么奢侈。

在青翠山峦的怀抱下,红顶白墙坐落在绿绒毯般草地上的错层式欧式主屋更是令他们三人骇然。

踏入幽静华贵的典雅建筑,通过层层拱门与长廊,他们三个被带到一间敞亮的豪华客厅内。白色系的欧式古典派沙发茶几,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一尘不染,两侧挽起金色的柔软窗帘,窗外是袅绕着晨曦雾气的低矮山峦。

中年老者朝他们微笑示意在这里稍作休息之后便从另一扇门离开,接着,几个年轻女佣鱼贯而入为他们送来摆放在金黄色高脚托盘里精美糕点、香浓奶茶,之后低头退离。

一家三口战战兢兢的坐在沙发上,谁都没动手,就连精神不正常的林妈妈也似乎感觉出了什么,坐在那里出奇的乖。

“姐,你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若澜握紧她的手,“有我在这里你不用怕!”

“谁说我欠他钱了啊?”

“那他们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姐,你不要怕他们啊,如果他们敢欺负你,我就和他们拼命!”

“真乖!”若米抱住纤瘦却勇敢的小弟,在他白皙秀气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呀呀……亲亲!”没声没息的林妈妈突然笑起来,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拍着手看着他们两个。

“妈……你笑什么啦……”若澜捂着半边脸颊,脸上红晕微泛。

“妈,你吃这个吧!”想起妈妈还没吃早餐,她也顾不上紧张,拿起一块翠绿色的糕点摆到她手里。然后也给了若澜一块,“你放心,姐真的没有欠人家钱!那位老人家是很客气的请我们来的,而且,他还很客气的称呼我为小姐!”

“可是,我们家有这么有钱的亲戚么?”他拽着她的手臂偎在她身旁,“姐——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唉,她的心底又何尝不是虚虚的呢?

她清楚记得那位老人家称呼她为若米丽奇费奥奥公主!他用这个头衔称呼她时,她还以为他的精神有问题!公主?真是好笑,这个年头还哪里来的公主啊!

然而,尽管觉得心慌没底,当时她还是毅然的拉着老妈和弟弟上了车。

无论是真是假,对于她来说都不该错过。依照这个夸张的不像话的欧式庄院来看,这家人的背景绝对不简单!

难道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在教堂的祷告成真了,神听到了她的愿望,所以让她美梦成真?

“若米小姐!”房间的门再度开了,那位中年老者神情严肃恭敬的站在那里,示意她起身跟随她而去。

这是一间深色系为主的宽敞房间,脚下的黑色大理石光可鉴人,圆弧形的高挑顶棚,深褐色的壁炉,她一样一样目瞪口呆的看,不时摸摸这个敲敲那个。最后当她来到一面镶着黄金边框的落地镜前时,不由被里面的人给吓到!

稻草一样蓬乱的短发,熊猫眼外加微肿的面颊,唇色苍白,最凄惨的是身上依然穿着昨天的衣服。仔细一闻,还有股汗味……

公主?

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死都不可能相信这模样的自己会是一个公主!她这个样子,连公主身边的跟班都轮不上……

然而,几分钟后,中年老者口中的老爷,也即使这所超级豪宅的主人——特拉恩先生,在见到她后,竟激动的紧紧抱住她不放。

“呃……我,我昨天没有洗澡……”若米呆滞,半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位眉目慈祥的老者就像没听见一样,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问长问短。问她几岁了,在那里读书,家里人怎么样,这么多年来过的好不好……她晕头转向之余,发现这位特拉恩老先生的中文说的非常之流利。

末了,若米实在听不下去了,“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您究竟是谁啊?”

眉目慈祥的特拉恩看了眼一旁的中年老者(据若米猜测,他应该是这里的管家),随后眉一皱,整张脸都严肃起来,“怎么,你没和她说么?”

“啊……老爷,我是想——这件事的缘由还是由您来解释比较好!”管家马尔华恭敬的回道,随后在主人的示意下退离。

安静的房间里,老者的表情重新恢复到眉目慈祥,他拉着她的手,娓娓道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他告诉她,她那位从来都不曾见过面的爸爸,其实就是他的儿子,也即是费奥奥公国已去世的国王陛下。而她,是那位国王陛下在年轻时来访中国和创办学校时,曾与一位女子有过露水情缘。接下来的事,发生的很老套,因为费奥奥公国国内发生变动,他必须回国处理,之后不久为了政治,娶了欧洲一位贵族世家的小姐。而后时光冉冉,十八年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半年多前,那位国王陛下因病去世,才在临终前向他的家人透露了这件事,他记得当初离开的时候那位女子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他只记得她姓林,他希望能找到她和那个孩子。

交代完这些,国王陛下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然后,为了他儿子最后的心愿,他来到了中国。

接着,他终于找到了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林若米。

面颊浮肿兼熊猫眼的若米呆若木鸡,她的嘴巴张的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终于,舔舔有些干燥的唇,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就是说,我真的、真的是公主?可是,你们究竟凭什么认定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呢?”

“我们自然有我们方法!”一道娇柔女声自房间另一扇门出现。她一头褐色卷发,发长及腰,褐色眼瞳,凝脂般晶透细腻的肌肤,五官明媚而耀眼,身材高挑匀称,穿着鹅黄色收腰长裙,袖口处坠着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而轻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圣洁而高贵的郁金香,气质出众夺目,散发着迷人气息。

好漂亮的人!若米愣愣的看着她。

“呵呵,来了啊!”老国王亲切的拉住那朵高贵明媚的“鹅黄色郁金香”,“若米,这位艾沙多丽奇费奥奥公主!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十六岁。”

嘶嘶嘶……若米倒吸着冷气,天啊!她居然只有十六岁,果然是皇室贵族,这么小就成熟漂亮的不可思议啊!好受打击……呜呜。

“你好,若米姐姐,以后叫我艾沙多就可以!”她轻轻开口,也是中文,只是不太标准,带着怪怪的异国口音,没有那位特拉恩老先生说的那么好,“这一份是你开学时的体检报告书,我们的人去你体检的那家医院获取了你的血液样本,和我父亲的头发做了DNA检测,结果显现,两者的DNA吻合度为百分之九十九!”

若米一下子闷了。

“这即意味着,你——林若米,的确是我同父异母的亲生姐姐——费奥奥公国流落在外多年的公主殿下!”她绽开明媚的笑容,就像一道光亮,霎那间笼罩住林若米。

那个刹那,若米只感觉通身温暖,好像有许多小天使扑扇着翅膀在她头顶盘旋,身体又软又轻,仿佛要飘起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