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橙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吞了口唾沫,看着他冷若寒潭的眼睛,心里没来由的被虐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疏远的笑容。

贱橙:“哎呦,您这是,拍电影呐?”

就算是要拍电影,她也不是女主角啊...犯不着这么情深深雨蒙蒙的看着她啊...

祁限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愤怒与担心交织,喜悦与不安纠结,让人觉得怪怪的。

贱橙实在想不通自己哪儿惹她了,嘲讽的笑笑,抱起肩膀打量着他:“不是拍电影啊,那您这是洗澡洗一半儿没热水啦?上我家蹭个浴室?”

贱橙实在不想承认他淋雨也很帅的事实,遂故作嫌弃的与他对峙。

祁限似乎没心情和她开玩笑,鼻息间重重的运了运气,牙关一紧!咬牙切齿的暴怒道:

“夏、予、橙!你是猪么!睡的那么死!你知不知道我敲了半个小时的门!!!”

贱橙被骂的一愣,跟着也急了,立刻瞪圆了眼睛回击:

“你是疯狗吗!大晚上淋了半个小时的雨跑我家敲门就为了骂我!没病吧你!”

“我就是有病!还病得不清!”他的情绪似乎到了极点,一脚迈了进来,靠她很近,居高临下的瞪着她!

嘿!这人!莫名其妙!

贱橙刚一醒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她这人还是她每晚睡觉前画圈圈诅咒的男人,当然不爽!她立刻就炸了!手搭上他的胸膛狠狠地推了一把,将他推得后退了一步!

“给我出去!莫名其妙!”她恶狠狠的等着他,使劲关上门,却被他用手挡住了。

他几乎是没用几成力就把门又重新推开了,霸道的迈步进来,越过她就往厅里走,走到沙发前,脱下湿哒哒的西服外套,就像自己家一般将衣服搭在沙发上,接着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一来就把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现在又开始脱衣服?

贱橙被他气得冷笑了一声,走过来犀利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祁限,你没事儿吧?做的是眼角膜手术吗?你确定不是大脑移植手术?脑子出问题了你找黑心医院去啊?上我这儿发什么疯!”

祁限自顾自的脱衣服,一腔的心事,根本没时间跟她贫,

她最爱的那条领带抽出来,丢在沙发上,他一边脱衬衫一边忖度着,那电视里的新闻,该对她从何说起。

看她轻松的样子,一定还浑然不觉,说不定其他人怕连累她,所以才将她留了下来。

祁限犹豫了能有半分钟,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讲,一向口若悬河的他此刻变成了哑巴。

然而,似乎根本不用祁限来宣告,代替他来通知她的人出现了。

贱橙正要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赶出去,却意外的发现还未来得及关上的门口突然走来几个人,两个穿着便衣,一个穿着警服,脸上泛着威严凛冽的光,径直朝她走来。

【65】

贱橙像是一座长了腿的石像一般,被推进了警车,严厉的警铃呜呜响起的时候,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这才如遭雷击一般反应过来!

她惊恐的趴在车窗上望着夏十六门口站着的祁限,嘴巴失神的张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就站在雨中,望着自己,他试图透过那深黑色的瞳眸和自己对着话,像是在安抚。

车子的引擎发动,贱橙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她望着祁限,手趴在窗户上,像是被拉去刑场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上警车之前,他连续说了两遍:“不要怕!不要乱说话!第一次审讯之后我就会过去!不要怕!千万不要乱说话!我会过去!”

不要怕,我会过去!

脑海中重复的飘过他的声音,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陷入一团恐惧的黑暗。

这不是贱橙第一次进警察局,却是第一次进审讯室。

在贱橙的印象里,电影中的审讯室是一个桌子一盏台灯,风扇嗡嗡转,墙后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认罪服法,坦白交代”几个大红字。

可是这里却截然不同,这里的墙壁是明亮的米白色,到处包着想撞墙自杀都死不了的软包,左上方墙角安着摄像头,右上角嵌着白色排风扇,空旷的地板中间突兀的摆着一套桌椅,她坐在上面,对面的一个穿戴整齐的警察正用电脑做着准备。

她用了将近一路的时间去消化不安,恐惧,和质疑,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接受祁限那句:

“一时无法和你说清,杭俪正在被通缉。”

可能是她从小到大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当她坐在这张椅子上的那一刻,整个人已经是异常冷静了。

一个小警察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

“请把身上所有的物品暂时交给我们保管。”他说。

贱橙掏了掏口袋,里面只有一只钱包,递给小警察,那个小警察将钱包装进塑封袋里,又低头看了看她的脖子上小小的长命锁。

“这个也要拿下来。”

贱橙用舌头舔舔干涸的嘴唇,抬头与那年轻的警官对视,手摸上颈间的金色锁坠,最终还是将它摘了下来。

冰冷的金坠子滑过手心,带起了她周身不寒而栗的鸡皮疙瘩,回忆如头顶的白炽灯般让人眩晕。

“橙橙呀,你看这是什么?”年轻的聂丹丹蹲下来,笑容像被打了柔光一样美好。

橙子摇了摇头:“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戴这个吧?不要...像个大杏仁一样...别人会笑话我的...”

聂丹丹薄责的看着尚不知事的她,嘟嘴道:“什么杏仁,这叫长命锁。杭姐去庙里求来的,带上了它啊,我们橙子就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聂丹丹说着就把长命锁往她细小的脖颈上挂。

“不要不要,”年幼的她已经懂得了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聂丹丹就唬她:“这可是厉害的东西哦!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就会变成孙悟空!跳出来保护你哦!”

小贱橙半信半疑,将指头从嘴里拿出来,用还沾着口水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房门:“那你把它挂在那里好了...”

聂丹丹拗不过她,只好气气的戳了戳她的小脑门,站起来将那金灿灿的小长命锁挂到门把手上去。

后来的某一天,也是这样下着大雨,四五辆警车齐刷刷的停在了春化街的门口,一群带着大盖帽的高个子冲进家里,把家里翻得底朝天。

那样的场景,几乎每个月都要出现一次,小小的贱橙耸着肩膀,吓得趴着门口,只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

她突然想起聂丹丹说的那个长命锁,便一下子踮起脚抓起那坠子,挂在脖子间,紧紧的捂着,像是攥着守护神,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贱橙将长命锁摘下来送到年轻警官的手里,看着它被装进透明塑封袋里。

“在这份《告知书》上签个字。”警察提醒着失神的她。

她机械的接过那份有关行政案件权利与义务的《告知书》,却在落笔的一刹那顿了一下,她谨慎的阅读了上面的每一个字,小心翼翼的确认无误之后,才落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简单的三个字,被她写得颤抖崎岖。

“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就会变成孙悟空!跳出来保护你哦!”

童年记忆中的聂丹丹眉飞色舞,故弄玄虚的将那条长命锁在她眼前晃啊晃。

孙悟空...孙悟空...

贱橙偷偷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手心渗出的冷汗...白炽灯太刺眼,让她的瞳孔失去焦距。

孙悟空...

我好害怕...你在哪里...

第47章

【65】

审讯室的排风扇似乎出了点故障,嗡嗡鸣响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严肃的警察问了她好多问题,贱橙始终不在状态,恍惚的应答着。

警方:“你和杭俪什么关系?”

贱橙眉毛轻轻挑起:“您是指法律上还是...?”

警方:“都要讲一讲。”

贱橙:“法律上没关系,但事实上她相当于我的养母。”

警方:“你和聂丹丹什么关系?”

贱橙想了想,心头忽然狠狠一酸:“母女。”

警方:“你对杭俪是杭致刚名为义妹实则情妇的事情是否知情?”

贱橙:“不。”

警方:“那你对杭俪在春化街开设多家□□场所、故意杀人、引诱、教唆欺骗他人吸毒是否知情?你有没有参与过任何一项违法犯罪活动?”

贱橙听着这一项项沉重的罪责,心里层层结冰,她知情,这么些年她怎会不知道杭姐和聂丹丹是做什么的,又怎会不清楚这一项项罪行犹如随时会要人命的毒蛇,如影随形?可是她一个小孩,又能改变什么。

记得年少时她总会看到丹丹随着杭姐混迹在外,每天与各种人打交道,飞扬跋扈,周身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黑暗气息。每次教科书上提到“坏人”或者是“警察”两字,都会让她胆战心惊。

成年后她开始不安于室,每天学人打架,染了头发在街上闲晃悠。她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无可救药,吸引家人的注意,终于有一天,杭姐和聂丹丹因为她死去的父母大吵了一架,聂丹丹便一气之下坐到了夏十六店铺的收银台里,每天耳提面命的看着贱橙,以身作则不准她继续学坏。

那时的贱橙计谋得逞,心里安顿下来,她最爱的丹丹,她那如母亲般爱她的丹丹,为她而变成了普通人。

贱橙搓了搓手心,垂目,摇摇头。

“没有,不知道。”

此刻,审讯室的外面,正站着专案组的警察,几个警官正透过玻璃和视频观察着贱橙的每一个反应和每一句话,谁都没有说话。

年轻的警官景长正搓着下巴思考案情,手机却焦急的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他的挚友祁限。

“祁限,手续办好了?”景长一边用眼睛瞟着贱橙一边问。

电话那头“嗯”了一声,接着沉沉的问道:“她怎么样?有没有...很怕?”

他沉默了下来,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景长听出了他语气中隐隐的焦虑,遂轻松地笑出了声:“你家这位小姑娘,淡定着呢,放心吧!”

“那她有没有乱说什么?目前都问了什么?她都怎么回答的?”

景长很适时的打断他的一连串疑问:“兄弟,你是律师你该懂的。”

警方有警方的办事流程。整个专案组为了这次□□下了多大的力度?现如今主犯出逃国外,其他一些相关人员又都被躲起来避风头,而如今与杭俪接触最亲密的只剩下这么一个人,警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如果她有罪,依法处置,如果她是无辜的,警方也不会多做为难,而祁限的担心和焦灼此时没有任何意义。

祁限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随即陷入了沉默。

此时观察室刚好推门进来一个皮肤白皙高个子的年轻人,他一身休闲装,长得细皮嫩肉,儒雅文弱,手上带着常年拿画笔留下的茧子,在见到景长之后微笑点了点头,立正站好。

“景队,我来交检讨的。”那人说。

景长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文,不用太纠结,杭俪出逃不是你的疏忽,这么长时间辛苦了。”

青年男子浅浅的苦笑了一下:“没,不辛苦。”

景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的线人做得很好,希望下次有机会合作。我知道,你一直想做一名警察,但你要知道,做不做警察只是名义上的事,做线人,也能除暴安良。你和我们的性质其实是一样的。”

男子咬咬唇,轻轻的点了点头,望了眼审讯室里的贱橙,转身欲离开。

景长唤住他:“阿文,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去A市躲一阵子吧,你想画画或者是做你的纹身都可以。”

“还有,常攻的名字就不要用了。”

...

【66】

惨白的灯光下,审讯冗长而揪心。

警察:“夏十六纹身店是你的吗?”

贱橙:“不是。我只是个雇员,名义上的老板。”

这么大的一个店,是一笔不小的投资,贱橙知道,杭俪之所以不把店铺放到贱橙名下,并不是舍不得自己的投资,而是她不想让贱橙和她的钱沾上一点关系,如今东窗事发,贱橙才明白杭姐的良苦用心。

这世上不是什么钱都能要的,沾到手上就是洗不去的污点。

杭姐和丹丹没让贱橙参与过任何犯罪活动,及时她与他们关系最为亲密,但无罪就是无罪,警方也不会对她做多为难,毕竟这不是在古代,一朝势落,九族连坐。

审讯很漫长,贱橙几乎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

警察:“我们的对话就到这里,您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么?”她木讷的站起来。

“可以了,这段期间我们会有专门的警察监听您的电话,您也不能离开常在的活动区域,希望您和家属能够配合警方,早日抓获犯罪嫌疑人。”

贱橙愣了一下,被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刺痛了眼睛。

家属?

她现在,还有家属么...

...

一场审讯过后,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在警方的带领下,她出了审讯室,一个警察递换给她那条长命锁,她默默的将它挂在脖子上,低头往出走。

警察局的走廊很长,感觉怎么走都走不完,不时有铐着手铐的犯人被推搡着迎面走来,面如死灰的样子。贱橙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心里难受极了。

丹丹说,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贱橙不知道在新闻里他们被写成多么十恶不赦,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祸害了多少人,可是在她这里,那是她的亲人,她的依靠,是全世界都喊打她也要包庇的家人。

所以杭姐,丹丹,你们跑吧,天涯海角,拼命地跑吧,不要回来,我不要你们了,我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哪怕一辈子都无法再相见,我也不愿看到你们变成这样。

出了警局的门,祁限推开他黑色的轿车,快步走过来,小高也几乎是小跑着迎上来的,贱橙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们俩。

春寒乍暖,夜风吹得人心寒。

祁限此刻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风衣,他的眉眼褶皱而深邃,如寒池里的清风掠过。他走到她面前,脱下了风衣罩住了她瘦弱的骨架。

贱橙冰凉的手臂被他带有体温的衣服包裹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此时此刻,什么爱情,什么心动,都不那么重要了,她也不想去想,或者拒绝,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

说不上明天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

聂丹丹还会揪着她的耳朵叫她起床,葱头还是会在早上九点准时开店,卫渊会从外面晨练回来,买一袋豆浆扔到收银台上去,谁爱吃谁就在油条上揪一口,反正他有洁癖,他自己是不会吃的。常攻依旧沉默的在纸上涂画着纹身的新样式,偶尔咬一口西瓜告诉门口的迎宾小妞们小点声...

贱橙越想,心里就越是被酸液腐蚀一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