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只有街角的一家咖啡厅还亮着灯,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男子款款走来,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对面坐着的美女抿了口咖啡,收起手上的时政杂志,温婉一笑:“又睡不着,把你叫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祁限也是刚接到她的电话,才从酒店里出来,眉眼间也带着倦意。

“我也失眠,恰好和你聊聊天。”

方雨绮温柔的将咖啡调好,推到他手边去,说道:“你弟弟的遗物,我让我同事收拾了一下,明天给你送去。”

祁限似乎不想提他的弟弟,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好”,方雨绮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知道祁限弟弟的事也是偶然。

那时候她刚刚来到省电视台报到,有个八卦的同事就在新员工欢迎会上说了这个事情。

祁限的弟弟叫祁傲,是S大播音主持专业的在校生,一直在省台做实习记者,小伙子看起来也白净乖巧,为人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后来有次去春化街做暗访,不知怎么就染上了毒瘾,实习也不来了,后来听说被富婆包养去了广州,就再也没回来。

方雨绮曾在年少爱慕祁限的时候资助过这个孩子,便暗暗觉得揪心。后来有一次她在电视台见到了祁傲,他可能回来办什么手续。那孩子整个人瘦得眼窝都陷了进去,特别憔悴。

而他也诧异的看了方雨绮一眼,似乎认得她一般,却在下一秒匆匆乘着电梯离开了。

后来的某一天,她接到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说他是祁傲,想让她帮他完成一份心愿。

终于,祁傲的死亡消息还是传来了,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竟然是方雨绮。方雨绮就瞒着祁限,帮助他的弟弟完成了遗愿。

方雨绮知道,祁限很忌讳提到祁傲的,他似乎觉得那个还是是他的耻辱,也是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歉疚。

不过好在,那个将祁傲带入地狱的老女人正在被举国通缉,相信不久就会落网。

为了转移这个开场就错了的话题,方雨绮优雅的调了调咖啡,对上他锋利的眉眼,说:

“上次和你说的,去尼泊尔度假,你考虑的怎么样?我是想了好久,觉得身边的朋友也只有你能谈得来,旅途该不会很寂寞。”

祁限似乎有心事,但被眉眼之中的多情掩饰得很好,幽幽道:“好啊,尼泊尔,一直想去的地方。”

他没有拒绝。

他似乎对于她从来不曾拒绝。

上次她提议一起出去看电影,他没有拒绝,两人在电影院里聊得很投机。

还有那次她发烧生病叫他来她家的时候,他也没拒绝,他甚至体贴的买了药,又将睡着的她从沙发抱到了床上。

方雨绮心底暗暗雀跃了一下,她没想到他能答应的这么痛快,眼前的这个男人,潇洒多情,绅士优雅,又对她区别于其他女人的亲近,让她不禁感到阵阵悸动。

尽管知道他和那个夏予橙有过名义上的婚姻,但她坚信,那样的女人和祁限,就像是西裤配麻绳一般,根本无法沟通,而从祁限对自己的种种欣赏来看,他对她不一定就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意思。

如果有的话,方雨绮觉得,她不想错过这样一个男人。

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落落大方,方雨绮关心的问道:“对了,发生这样的事,夏予橙还好吧?”

“还可以。”

“那你要多照顾照顾她啊...”她说。

“我会努力照顾好她,”他的表情找不出任何破绽:“毕竟她在我落魄的时候也曾那样对我,这算是一种感激。”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恍恍惚惚的,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第50章

【71】

昨晚与卫渊聊了很久:

杭姐和聂丹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潜逃计划,打算带着卫渊去菲律宾,尽管卫渊没犯什么事,但杭姐说毕竟他是个男的,又值得信任,出逃的路上能够照应他们。

卫渊说杭姐和丹丹不想让她跟着一起过流亡的生活,这就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原因。

卫渊本已经被杭姐带到了码头,却在开船前偷偷跑了回来,他不想去保护谁,他只想回来找贱橙。

卫渊讲着讲着,贱橙就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在被梦境纠缠。他从床上起来,松开她紧紧扯着她的手,轻轻的退出了她的房间。

第二日阴雨天,贱橙一梦做到天亮,一晚上梦到的全是丹丹被枪毙的画面。

睁开眼睛,卫渊已经不在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四下环顾,巨大的不安袭来。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好像他从来未曾回来过。

贱橙害怕极了,继而试探性的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卫渊...”

“卫渊?你...还在不在?”

房间里没人应答。

她心一凉,开始感到不安。掀开自己身上被人盖好的被子,穿上拖鞋下床去,一边叫着他的名字,焦急而无助。

“卫渊!”

她很害怕他走掉。

...

祁限从酒店的电梯里出来,手里提着麦当劳早餐袋,拿着房卡在她房门上轻轻一刷,门便自动开了。

祁限刚要迈步进去,就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焦急的从左边的房间跑向右边的卧室!

祁限瞬间警惕起来!迅速走进去,却看到了卫渊的背影...

贱橙的房间里传来她唤他的声音。

“卫渊!卫渊!”

“我在!”

祁限不明所以,一步一步的往屋里走着。

两个人昨天晚上就共处一室了?

他心头莫名的恼火,想进去问个究竟,刚一靠近,却看到虚掩着的门缝里,她紧紧的将他抱住...

祁限浑身一僵,直挺挺的愣在了原地。

“卫渊!卫渊!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走了呢!”

她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失而复得的安全感让她变得软弱,那么想依赖。

卫渊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身上带着牙膏的薄荷味,清朗的笑笑:“别怕,我哪儿也不去。”

贱橙放开他,笑嘻嘻的说道:“明天我就把手上绑个绳子,一端拴在你手上,一端拴在我手上,这样就好了。”

卫渊刚刚还在笑着,听她这样讲,忽然就收住了笑容,深深的望着她。

那种眼神,和昨晚的眼神一样。

她是说,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心底忽然涌上一阵喜悦,他突然单手捧住她的脸,不再像是哥哥一样,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说:“我想了一晚上,橙子...我带你走吧...”

祁限站在门口处,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摸着她的脸,而她,则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祁限手里握着的牛皮纸袋紧紧收成一束!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火气从心肝烧到喉咙,浑身都开始颤抖!这样的画面,和她语气中小孩子一般的依赖,是曾专属于他的放肆和温柔...

“啊?”贱橙没想到他会这样将,随即怔住...

走去哪儿...

此时两人都各怀心事,根本没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几近发疯的男人。

卫渊捧着她的脸,俯视着她,她的唇就在他的下颌处,他却不敢吻下去。

他说:“我们不如一起走...我发誓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会努力赚钱给你,我可以做的更好...”

一向冷静自持的卫渊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贱橙的心忽闪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眼中深情的几许意味。

“卫渊...你...”她除了诧异就只剩诧异了,她从没见过卫渊是这样的。

“我...我一直喜欢你...”他好似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一样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来。

贱橙忽然笑了,有点尴尬:“哈...你这个人真没有讲笑话的天赋....”

卫渊眼眸一紧:“我说真的!我19岁那年第一次给你画素描,你穿了一身白裙子,我就喜欢...喜欢上了你...”

“可是...你...没说过这事儿啊...”

卫渊忽然沉默了。

他是没说过,也没打算说。

从他19岁那年第一次喝酒,被下了药,从杭姐床上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打算永远也不会说。

那个晚上永远也到不了的顶点,和那女人无休止的疯狂,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他忽然又认真的看着她,抛去了所有顾及,鼓起勇气问她:“那我现在再说一次,还来得及吗?”

第51章

【72】

卫渊说,跟他走。

卫渊说,他一直喜欢她。

卫渊说,现在还来得及吗?

贱橙失神的望着他,嘴巴微微张着,却回答不出一个字符来。

祁限的那张脸突然像电脑窗口弹出来的小广告一样,严肃的放映在她的脑海中。

可是卫渊那样期待的望着她,眼里似乎蕴含了几世的温柔。他那样内敛的一个人,大概也只有在这样的关头才会对她敞开心扉吧!

在这样一个,全世界都抛弃了她的关头,他鼓起勇气回来找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厮守的机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卫渊,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一份始料不及的爱,如同寒冬里的棉被一样将她紧紧包裹,贱橙无法对他说不,无法拒绝他,毕竟那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不跟他走,她还能去哪儿呢?

“嗯...”几乎是微不可闻的,没有底气的一个应答,让房间里的两个男人,一个乍然喜悦,一个顷刻冻结。

祁限搭在门锁上的手无力的滑下来,垂在腿侧,鼻息间无法均匀的喘息。

那种感觉,就像是火山喷发的一瞬,漫天翻滚着迷乱的乌烟瘴气,像是雪崩的峦顶,骤然崩塌下滚滚冰流。

他不知道,也从未领教过,原来这个女人的放弃,于他,是那样的天翻地覆。

他曾在她制止住自己堕落的时候依赖过。

他曾在天台上吻她的时候心动过。

他曾在看见家里被贴满了泡沫胶的时候挣扎过。

他曾在舍不得离开她的一刻耻笑过。

他曾以为自己在这场被动的感情里是掌舵的角色,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即使她再黏人无赖,再天真可爱,他都能接得住这样的招数,该爱就爱,该放就放。弟弟过世了,他也就无需窝在春化街寻找祁傲的下落,更不用整天对着那个跟自己完全不搭配的小屌丝,耳提面命的啰嗦她不要吃鸭脖了。

呵,多么可笑,他竟然会在她决定放弃自己投奔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急得想去掐住她的脖子!

祁限咬了咬牙,平了平喘息,一步一步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轻轻的关上房门。

仿佛刚才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

掏出手机发完一条短信,他方才异常犀利的眉眼如今已经恢复往日清冷,如同他每次出庭前的沉着。

“咚咚咚。”他曲指,颇有节奏的在房门上不疾不徐的扣了三下门。

房间里的贱橙一愣,触电般的将自己的手从卫渊的手心里抽出来!慌张的看着他!

“卫渊,是祁限!”她压低声音说道。

卫渊细细打量了眼她眸子里的慌乱,淡定的说:“让他进来就是了,你慌什么?”

贱橙左右看看,抓住卫渊的手解释道:“杭姐出逃,你和我都是警方的观察对象,毕竟我们都是杭姐最亲密的人,你现在出现在这里,万一被祁限看见了,他告诉警察怎么办?我倒不担心你被带到警察局,可我不想让你接受那种审讯,卫渊你不会撒谎啊...”

卫渊漂亮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流星,看着她的眼光闪了闪:“你现在不信任他了是吗?”

贱橙踟蹰了一下,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心头漾起死死难过:“是,我现在,只相信你。”

卫渊的唇边湛然勾起一抹倾城:“我知道了,我躲起来就是。”

他放开她的手,疾步朝里间走去,抬手掀起厚重的窗帘,一闪身,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窗帘之下。

贱橙脸颊圆圆的鼓起,又猛然泄掉,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这一早上,真是像做梦一样。

她搭上门把手轻轻一压,往后这样一拉,祁限高大而英俊的身形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依旧一张律师上庭的脸对着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晚的风衣,连一个褶子都没有,右手攥着麦当劳的早餐袋子,那袋子褶皱极了,被他捏成紧紧一束,而一贯整洁的他,风衣袖口已经被袋子里洒出来的豆浆溅上了水渍。

贱橙有些心虚,下意识的用手捋捋短发,将刘海掖到耳后去。

祁限上上下下瞄了她一眼,冷冷道:“杵在这里做什么?不让我进去?”

“哦!”贱橙赶紧让身,出奇的听话。

祁限迈步进来,皮鞋踩在套房的地板上发出严谨的声响。

“昨晚睡得好么?”他有意无意的问。

贱橙赶紧跟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勉强的绽开一个只能用友善来形容的微笑:“啊,挺好的,挺好的!”

祁限突然拧眉回头看了她一眼,那锋利的浓黑的眉毛让贱橙不禁打了个哆嗦,庆幸的是他很快便又飘飘的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看来果然睡得挺好...”

“呵呵...谢谢你的早餐...”她搓了搓手,不知该说点什么,只一心想着让他快点走。

祁限的目光还是紧紧的盯着她看,像是要在她身上盯上几个洞来才会罢休,贱橙坐在沙发上,食不知味的剥开一个汉堡吃着,低头不去看他。

祁限也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西裤的裤腿往上拽了拽,胳膊拄在膝盖上,盯着她吃饭,并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