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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时候你给我设计婚纱,小笛。穿不起Vera Wang,买不起Tiffany的六爪钻戒有什么大不了,我有未来的设计大师当我的专属设计师,多厉害。”

  辛笛大笑,握拳说:“放心,我一定把你打扮得比花还美比明星还明星。我还要给自己设计一套伴娘礼服,哼哼,好好出回风头。”

  后来辛笛的确一有闲暇就画着各式婚纱礼服草图,有空就拿给叶知秋看,而叶知秋自然是把自己画的装修效果图给她看,两人时常头挨头看,唧唧哝哝商量着,不时说得大笑出来。

  等辛笛初步定了稿,准备开始制作时,叶知秋和范安民突然分了手。辛笛只能一边安慰自己的好朋友,一边将设计稿收藏起来。她万没想到偶尔接个私活,居然就碰上了弄得好友情变的第三者。看着沉默不语的叶知秋,她马上意识这个女人一向爱死撑装没事人,自己只顾逞口舌之快,可能触碰到她的伤心事。

  “对不起呀,秋秋。”

  “唉,小笛,哪里轮得到你跟我来道歉,没你什么事呀。”叶知秋还是勉强笑了,“真的都过去了。”

  辛笛也苦笑:“算了,我们走吧,省得待会那个方太太也过来跟我打招呼,看着堵心。我真是倒霉,怎么会接这个活。”

  可她们还是在门口迎面碰上了挽着LV、拎着几个购物袋的方太太,她和她女儿迥异,生得丰满而颇有威严,一别标准阔太的样子,看到辛笛,十分亲热地打招呼:“小辛,真巧呀,我正给女儿置嫁妆,这边牌子还是太少,打算明天再带她去香港一趟,顺便看看首饰。婚纱的事你多费心,小静一直说你的设计最合她心意了。”

  辛笛只能勉强点头:“好好,方太太,我赶时间先走一步了,再见。”

  出了咖啡馆,两人都有点意兴索然了。

  “算了不逛了,我回去跟我爸妈请安,又有半个月没着家了。”

  “我也回设计室,”辛笛有熬夜工作的习惯,经常会在休息时回公司设计室,曾诚早特批了几个主设计师不用守时上下班。“再最后整理一下走秀的衣服,明天该发到北京了,后天我也过去,跟演出公司沟通。”

  “好吧,我们北京见,你不要太累着了,到时候顶两个黑眼圈出场亮相多难看。”

  两人各自上了出租车,叶知秋对司机讲了地址,然后看着窗外出神。到路口红灯停下,她不经意一抬头,前方巨型灯箱广告牌上印入眼帘,漫天金黄银杏叶衬托下,穿黑色西装的新郎正半回头深情凝视穿雪白婚纱的巧笑嫣然的新娘,旁边四个美术字“秋之恋曲”。她狠狠合上眼睛,直到车子重新起步。

  这本来是她和男友订好要去拍的婚纱照套系,可是那张订单已经被她揉成一团扔进了字纸篓;好友给她设计的婚纱,成了实现不了的草图,而另一个女孩子将要穿着辛笛的设计,挽着曾经属于她的那个男人的胳膊结婚了。

  手机响起,她拿起来一看,一串数字,是范安民的号码。

  “你好,身体好点没有。”她实在已经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一度亲密的男人。

  “我没事了,不好意思耽误了去银行,”范安民声音低沉,仍然显得没什么精神,“秋秋,你看你什么时间方便。”

  “那就明天下午好吗,四点。”

  “好。”他一口答应,停了一会又说,“秋秋,我现在在轮渡上,正准备过江回家。”

  果然听筒里传来“呜……呜……”的长鸣,正是她熟悉的轮渡启航的声音,她坐的车子刚好上了大桥,转头从车窗看出去,江水茫茫,暮色初降,她所有不愿意想起的往事仿佛在这样一个黄昏全都扑面而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放着车不开,在病刚好、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跑去坐轮渡。但她不打算去问原因,也拒绝陪他这样回忆。

  “我们明天见。”她挂了电话。

  她可以做到对着别人的同情关心平静地说:“都过去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哪那么容易过去,她只是在尽力维持表面的冷静,而且维持得很辛苦。

  幸好她的时间被老板压榨,被工作占用,眼下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追求者预订了,不然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捱过眼前这样的日子。

  想起许至恒,她才收摄心神,将手机放回包里,摇下一点车窗,迎面吹来的风只带了少许寒意,春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个城市。

  第 14 章

  “我的建议很简单,专业人做专业事,先请策划公司给你想做的品牌做精准定位。”叶知秋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表示谈话应该到此为止了,但沈小娜并不好打发,或者说她根本对别人的暗示没什么感觉。

  “叶总,你明知道刘总不会批请策划公司的钱给我。她和沈总当初做信和,完全靠自己,没咨询过任何所谓专业人士。”沈小娜对她父母的称呼很公事公办,“现在我也只能依靠公司现有资源,索美最新的那个副牌,你应该有方案可以拿给我参考吧。”

  “小沈总,我在索美和信和做的是一样的工作:销售而不是策划,而且我也不认为会有一个现成的方案给你照搬。如果不请专业公司,就只有一个办法,你自己去做市场调查,自己确立新品牌的定位,并说服刘总支持。”

  沈小娜笑了:“谢谢你别叫我小沈总了,听得剌耳得很,叫我小娜,或者Yvone也行。我叫你秋秋吧,好象维凡也这么叫你。”

  小沈总是公司员工为了把她和她父亲沈总区别开来的叫法,他们家一门三总也确实听着有点可乐,幸好她弟弟现在不过十三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了。叶知秋也笑了:“小娜,我这会跟人约好了要去银行,我们改天再谈好吗?”

  “我送你过去,我妈已经嘱咐了向远哥帮你办过户的事情,我也正要找他。”

  她说的向远哥叫陈向远,是银行一个房贷主管,前期办手续时叶知秋见过,她说着便起身,叶知秋无可奈何,只能随她出来上了她的白色本田CRV。

  “你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千万别再穿那些要命的套装,你讲话的样子已经够威严了,不用特意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沈小娜利落地发动车子,同时瞟一眼叶知秋。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照下来颇有暖意,叶知秋穿米色V领连身针织衫配牛仔裤,外面是件棕色皮衣,脖子上缠绕着一条暗红和咖啡两色棉质长围巾。她只是想着晚上和许至恒有约会,特意在出门前挑了稍稍活泼一点的衣服,没想到这也会招来沈小娜的评论,这会她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牛仔裤好象是DIESEL上季的产品吧,”沈小娜显然不打算罢休,“皮衣和针织衫的牌子看不出来,你应该配个PRADA的包。”

  “从我这里开始市场调查可不是个好主意。DIESEL还是去香港出差赶上圣诞打折买的,皮衣是索美副牌的样衣,只此一件,我当员工福利买下来的。我知道时装这一行的利润,基本不买大牌和奢侈品,而且你妈给我的薪水也只能算过得去,够我还房贷,可不够我买PRADA。”

  “我知道我妈的出手,可能信和只有你的薪水高一些,难得她那么小气的人还觉得你配得上这份薪水。”

  叶知秋不能不被逗乐了,想这沈小娜倒真是直爽得可以,她讲这番话,当然也是有和自己刻意结交的意思在内:“这些天看下来,你的衣服我基本看不出牌子了,看来你没白学设计,不是拿着爹妈钱专精吃喝玩乐那种。”

  沈小娜被搔到痒处,很是得意:“那是,我妈对她自己也刻薄,买个几万的浪琴戴戴就觉得是咬牙放血了,哪会由得我吃喝玩乐。我买衣服,从来不看牌子,只挑真正有设计感的,在欧洲的时候,我也经常上小店淘衣服的。看着国内那些小白领,对着时装杂志搭配就觉得好笑。”

  这孩子还真是经不起表扬,叶知秋暗笑:“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学设计,有自己选择的空间。这也是一个专业人做专业事的问题,品牌的搭配始终是最保险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专业人士,所以我需要你的意见。”

  果然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不过叶知秋倒对沈小娜有了一点好感:“我并不是搪塞你,我的专业是销售不是策划。不过我给你一个建议,不要认为自己看过米兰巴黎的时间装周就看不起北京的展会,去那里看看,可以感受一下目前国内服装发展的趋势,可能根本跟不上你眼中的流行,有些热卖的牌子甚至显得平庸土气,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抓住了国内市场的脉搏,至少对品牌本身定位的人群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如果立志要做点事出来,最好从第一步做起——感受市场。”

  沈小娜听得十分认真,好半天不说话。叶知秋松口气,拿手机出来快速回了许至恒一个短消息,只听沈小娜又开了口:“维凡和你的关系很好吧。”

  叶知秋要想一想才知道她说的谁:“老戴?呵呵,是呀,他是学长,当然,也是你的学长嘛。”

  “我很喜欢他,从读书时就开始喜欢了。”

  叶知秋吃惊又好笑:“要是我没记错,他毕业那年你才进美院。”

  “是呀,他被模特队的老师拉来客串走台。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了,可惜那会他当我是小孩子,根本懒得理我。”

  “向他表白的人太多,可怜他生了一张惹事生非的脸。”叶知秋笑了。银行到了,她决定替自己免除后患,至于戴维凡,反正一向万花丛中过,轮不到她操心,“老戴和我是哥们,没有性别的那种朋友,他眼下应该没女朋友,不过他被女人宠坏了,不好追,你自求多福吧。”

  沈小娜也笑:“有难度才值得出手。”

  这么踌躇满志,叶知秋觉得自己更没操心的必要了。

  贷款银行靠近江边,是家市分行,设在旧时租界建筑内,高高台阶上去,看上去庄严肃穆。下车一看,范安民的奔驰已经停在了银行一侧。她们进银行,范安民果然坐在大堂一侧休息区在抽烟。他看上去清瘦了许多,烟雾缭绕下的那张脸显得神情严峻。

  叶知秋皱眉,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说:“肺炎才好,这么抽烟可不大好。”

  范安民拿烟的手停在半空一会,随即将烟按灭到烟灰缸内:“我没事了。”他抬头看她,眼神复杂,叶知秋有点尴尬,侧头看沈小娜,她正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同时给陈向远打电话,语气十分娇憨。

  一会工夫,陈向远下了楼,他是个长身玉立,非常斯文有气质的年轻男子,客气地跟他们打招呼,将他们领到柜台,马上叫一个银行职员过来给他们办过户更名重新放款一系列的手续。

  沈小娜和陈向远在一边交谈了一会,过来对叶知秋说:“向远哥说了,今天应该能办完,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谢谢你,再见。”叶知秋巴不得少个观众在旁边。

  沈小娜总算走了,陈向远正招呼一个柜员给他们办手续。叶知秋一抬头,居然看到方太太和方文静一块走了进来,她简直不知道该不该仰头放声大笑才好,转头看向范安民:“你身上被装了卫星定位仪吗?”

  他表情惊讶而尴尬:“不是今天五点的机票去香港吗?阿姨,你们怎么过来了?”

  方太太冷笑一声:“问问你前任女朋友干的好事。”

  方文静在旁边拉她:“妈,我们有话好好说。”她转向叶知秋,“叶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和安民,可是我们婚期已经定了,大家都接受现实吧,你叫辛笛这个时候突然拒绝给我做婚纱,确实没什么意思。”

  叶知秋冷冷地说:“这件事跟我没任何关系。”

  “这么巧吗?昨天才在咖啡馆碰到你们,刚才辛笛就叫人退订金给我,而且话讲得难听,完全是败坏我女儿的名声。”方太太盯着她,咄咄逼人地说,“你被男人甩了就该反省自己,怎么看不好他,以为不做婚纱了就能挡住他们结婚吗?”

  范安民和方文静同时叫她“妈”、“阿姨”。叶知秋强忍怒意,拿纸巾出来沾一下自己的面孔:“公共场合,拜托你讲话不要口水四溅。这男人出了轨,我不要他了,他爱娶谁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为什么要拦他。至于婚纱嘛,辛笛是我朋友没错,但我不会劝她放着钱不赚,她的决定和我无关。”她转头对陈向远说,“陈经理,请帮我办手续。”

  陈向远颇不动声色,并不为眼前这场面干扰,微笑点点头,对柜台里的职员交代好才上楼去。

  叶知秋再看向范安民:“请办手续吧,办完之后我们好各走各路。”

  方文静拦住正要开口的方太太:“叶小姐,你既然和安民分手,也一再说不在乎他了,就请给辛笛打个电话,让她把婚纱完成。我可以不计较她讲的那些话,我妈妈也是通过她的老板娘找的她,要是闹下去,大家都不好看。”

  范安民开了口:“够了小静,秋秋已经说了和她没关系,她也不会屑于干这事,辛笛不肯做就算了,另外订婚纱好了。”

  “可是安民,那个设计我真的很喜欢,而且已经快完工了,再去订哪赶得及婚礼。”

  方太太老大不耐烦开了口:“小范,你马上要和我女儿结婚,怎么可以向着一个外人讲话。我这就给辛笛的老板娘打电话,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她怎么收场。”

  叶知秋好不恼怒,可是一想,前任老板娘张易昕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和曾诚现在离婚了没有,要是认真去找辛笛麻烦也没什么意思,她走开一点拿出手机打给辛笛,辛笛很快接了电话。

  “小笛,把婚纱给他们吧,不值得跟他们起纠纷。”

  “你怎么知道了?我回来后越想越窝火,就是不给。做公司的设计是没办法,谁出钱谁穿,我私人的设计只给我看得顺眼的人。”辛笛不客气地说,“我不爱赚她那个钱。”

  叶知秋好生感动,悄声说:“那个方太太闹着说要找老板娘,老板娘那个人,我怕她跟你乱讲话弄得你不开心,何必呢?做都快做好了,给她得了。”

  “什么,方太太还好意思找上你?我说得很清楚,是我不想做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妈的欺人太甚。”辛笛爆出了粗口,“你在哪?快说,我马上过来。”

  “你去北京出你的差,过来干嘛?应该是九点的火车吧,回家准备行李去。”

  “快说你在哪,不然我跟你绝交。老娘这就拿婚纱过来摔到她脸上。”

  叶知秋勉强笑了:“你省省吧,跑来对着他们的嘴脸有什么意思,我一个人打发他们足够了。”

  “你少跟我死撑,我还不知道你。快说在哪。”辛笛个子娇小,性格却很火爆,叶知秋知道她过来非吵起来不可,她可不想在这闹得难看,正要再劝她,电话里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知秋,你现在在哪?”

  竟是前任老板曾诚,叶知秋吃了一惊,她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曾总,这是我的私事,跟辛笛没关系,您别怪她。”

  “马上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他积威之下,叶知秋只能老实说了银行的位置,她放下手机,有点莫明其妙,转回来只见方太太得意地看着她:“一个打工的而已,会设计两件衣服了不起呀,跟我们摆这个谱,我已经跟她老板娘说了,看她怎么来跟我们道歉。”

  “妈,算了,辛笛要是肯接着做就什么也别说了,她到底是叶小姐的朋友,没必要跟她计较。”方文静仍是细声细气地说,然后转向范安民,“安民,你们接着办手续吧,其实依我说,这钱根本可以不要叶小姐的,给她一些补偿让她心平气和一点也是应该的。”

  叶知秋这时动了真怒,正要开口,范安民厉声说:“别说了小静,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和阿姨先上那边坐会吧。”

  方文静眼睛里顿时有了泪光,方太太马上说话了:“小范,你还没同我女儿结婚,已经是这个态度了,她说的话还不够大度吗?也就是她性子好,由着你和这个女人拉拉扯扯的,换了别人,会让你这样吗?”

  范安民倒平静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奔驰车钥匙递给方文静:“我看这个婚不结也罢,钥匙给你,明天我会去你父亲公司辞职。”他掉转头对着叶知秋,“对不起,我们去办手续吧。”

  叶知秋简直被这戏剧性场面弄呆了,可是并没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马上走到柜台前,按职员的指点填着单据。

  方太太勃然大怒,然而方文静死死拉住了她:“妈,别说什么了,安民是讲气话,您别添乱了。”

  “哪有你这么没出息惯着男人的,现在就这样以后还得了。”

  方文静含泪看着范安民:“安民,你别生气,先去办手续吧,我去那边等你,有什么事我们待会说。”

  叶知秋和范安民并肩立在柜台前,不停地签名、确认密码,程序琐碎而复杂。钱终于从她户头划到范安民帐户上,还是按范安民坚持的17万转帐。旧的存折被收进去作废,她拿着银行职员递给她的一套放款文件和新的还贷帐户存折,翻开一看,户名一栏打印着她的名字。这套房子终于彻底到了她一个人名下。她将资料收进包里,长吁了一口气。

  范安民看着她,低声说:“对不起,这段时间我跟你说了太多对不起,可是你不用原谅我了,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那张俊秀的面孔苍白而消瘦,叶知秋苦笑了:“无所谓原不原谅了。谢谢你,病刚好就来办手续,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