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琦,你误会了,屋内这位是皇四子的生母,也是皇上身边的嫔御。”

“哎?”这一下真是峰回路转,西鲁克氏在惊喜之余又有些不敢置信。皇上的嫔妃为和会在自家府邸呢?福全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只是忽略了两人之前的种种。

“是,既然是宫里的主子娘娘妾身自然会好生照顾着,爷您就放心吧,妾身这就去安排。”解开了心结她笑的是格外轻松。欣喜之余,对福全显而易见的沉默和失落虽觉奇怪但也没深究。她也实在是无暇其他,如今府内又多了一位皇妃,真是够她忙的。

第58章 覆水难收

“呜…”

嘤咛一声祁筝慢慢醒转,视线所及的陌生的青色纱帐让她一时怔忡。这是哪里?到底怎么了?头一阵阵的疼痛,脑海里一片空白,压根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撑着发胀的脑袋慢慢坐起,正要唤人来问问,一抬首,书桌后那负手背对着床而立的人让她一时心如刀割一般。所有的前尘往事点点滴滴顷刻间涌上心头。一时情绪激动之下,蓦然垂首,泪如雨下。

“你醒了?”

他转过身来道出一句问候却不曾走近一步。

祁筝抬起头看着眼前让她魂牵梦萦的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是他,是他,眼前不是皇帝那张和他相似的脸,而是真真实实的他。原以为今生不会再见,诸多怨诸多念只能放在心底,今日重逢实在有太多太多想要说。

他一语不发只是默然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等着她的问。她思忖许久终究只是哽咽着问一句一直都想问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没有选我?”

他叹息一声没有回答,那份淡然叫她更是不甘。“你说过就算用抢的也要把我抢回去,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香山的红叶,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她一字字一句句地追问着,等来的只是他一脸深邃难测的神情。祁筝心如刀割,心智一乱小腹处隐隐传来一阵痛楚。

“啊…”

她脸色乍白捂着肚子斜靠在床上,冷汗不时地顺着额角而下。

“祁筝!”

福全一时着急赶了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祁筝握紧他扶着她的手,连着喘了好几下,待痛楚过去之后这才慢慢地平复下来。忽然意识到方才一直抓着的是他的手,祁筝一抬头对上的是他显而易见的关切神情,就如同当初他救她时一般。

你心里还是有我是不是?

她突然有所顿悟,是啊,他本就是温柔体贴之人,怎会如此冷漠?

想到过去他待自己的种种和今日的疏远,诸多话语到了嘴边只能化为一声哽咽在喉,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顺势而下。

福全低下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自觉地握紧掌间的手。记忆中的她永远是一脸娇羞地看着自己,如今那如泣如诉的眼神让他愧疚更让他心痛。泪顺着苍白的脸颊而下滴落在他的手上,如同蜡油滴落到手上的刺痛让他猛地惊醒。他立时收回手退后一步像是躲避野兽似地躲开她。

看着她惊诧万分的眼神,福全挣扎许久,几乎是硬逼着自己吐出接下来的话语。“你有孕在身,应该好好休息,切莫动了胎气。”

祁筝蓦地僵住,紧握的手慢慢移动到小腹上。

福全握紧了手移开目光。“我已经叫府里的郎中替你看过了,他说现在才刚月余最是危险的时候,你落下水受了惊更要好好安养。我已经叫府里替你准备了安胎的药食,你好好休息。他…”

福全微一顿,吞下喉咙中的苦涩继续道:“皇上那里我稍候就会亲自去告诉他你平安无事。娘娘…微臣先告退…”

祁筝早已不能言语,她整个灵魂像是被自身体中抽离,眼中的泪一点一点的积聚着,直到看不见眼前的人,眼前的景才知道眨动一下,所见的却是他决绝而去的背影。无力地瘫坐在床上,任凭泪水沾湿掌下的锦被。

原来一切早就结束了…,为什么还重要吗…我们根本回不到过去了…

虽说只是一位贵人,可好歹也是皇上的嫔御,皇子的生母,何况如今还有孕在身更是要紧的很。西鲁克氏不敢大意,吩咐了府里的厨子照着郎中给的方子做了滋补的药膳,想了想还是亲自送去稳妥。

“福晋,还是奴才送进去吧。”

管事见她端着汤盅直往这边走,心里怎么琢磨怎么觉着不妥。西鲁克氏端稳了汤盅一挑眉道:“怎么我去就不成,你个大老爷们送去就合规矩了?”

管事的脸上笑容一僵,知道西鲁克氏还在为刚才挡着她的事记仇呢。

“怎么会,奴才的意思是这事不需要福晋做,虽说是皇上身边的贵人,可那位份也在福晋之下,福晋是和硕亲王嫡妻哪里能让您去伺候一个贵人呢。奴才的意思是让小云送去就是了。”

西鲁克氏心里得意脸上跟着也有些喜色,她口气缓了缓道:“你说的自是在理,不过里面这位好歹是皇上的新宠,如今又身怀龙种,自是不能怠慢,小云虽然伶俐到底年纪还是小了些,这两天我会让亲自过来照顾,日常伺候也由我房里的香莲来,她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大丫头,让她在这儿我也安心。”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管事,直接进了屋。说实话她亲自送药膳来也是为了能好好看看这位贵人到底是何模样。两人同届的秀女,她被皇上挑中入宫,自己却被摞了牌子。虽说如今嫁给福全她并无不满,但是女人都有那几分攀比之心。

进了屋见她还躺在床上,西鲁克氏深吸一口气,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满面笑容地走了上去。

“贵人娘娘,这是妾身亲自吩咐厨房做的药膳,娘娘想必饿了吧。”

床上的人久没动静西鲁克氏走近一看,竟是睡着了。她微微一笑暗道:这一整天真是够人受的,难怪她如此疲劳了。趁着这机会她低头一打量,只见她苍白的脸上隐约有泪痕,虽说睡着但依然是我见犹怜,自个儿比上她到底还是逊色些,让人不服都不成。到底是皇上身边的贵人,自是比我等强上些。她轻叹一声,端起汤盅返身又走了出去。

她一转身,床上的人立刻睁开眼睛坐起。其实祁筝根本没有睡着,她只是下意识地排斥这个是福全福晋的女人,这个赢过她让福全选择的女人。挣扎了许久终究忍不住还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她。

她身材高挺但体态不失窈窕,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祁筝心下一紧,自觉不如她。失落之余隐约听见屋外有些交谈之声,仔细一听正是她和福全。

“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所以亲自过来看看,她好像是累了,已经睡了,我叫香莲在这儿伺候着,有什么事我直接过来照映。”

第59章 痴怨两断

“嗯,到底还是你想的周到,是我疏忽了,竟让扎里合在这儿看着,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琦琦…”

福全这一声“琦琦”让祁筝心头一紧,险些背过气去,之后的话再也听不见半句。他叫她“祁祁”,他叫她“祁祁”,是啊,他早就不在意我了,他早就不要我了,比起我来,他的福晋更加雍容华贵,听说还是蒙八旗有名的美人儿,那容貌自是不在我之下了。出身名门又德才兼备,处处比我强,他怎么还会要我呢。

“娘娘您醒了?让奴才伺候娘娘进些东西吧。”

祁筝整个人空荡荡的,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心揪得紧紧的,硬生生的觉着疼痛几乎快要不能呼吸。她摇了摇头问了一句:“她…福晋她很美吗?”

“是呢,咱们福晋是蒙八旗有名的美人。不但如此,咱们福晋进门之后把个府里管的是仅仅有条,王爷经常说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夫复何求,夫复何求。祁筝木然地一声声重复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他说这一番话时一脸的自豪之情。过去这些日子她怨过,她恨过,为什么不选她,为什么不要她,事到已经不需要再问他为什么了,一切都明白了。因为是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这就是最真实也最残酷的原因…

阿玛额娘离开我是因为我不能再留在家里,因为这是八旗的规矩。他不要我是因为我不够好,是因为我比不上福晋。我该去哪里,谁还要我,谁还会要我?

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西鲁克氏窈窕动人的背影,轻柔舒缓的嗓音和福全那句“夫复何求”交替着折磨着她。她轻环住自己却依然止不住发颤,祁筝整个人仿若走入一个迷雾之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筝儿!”

耳畔的呼喊,臂上突入起来的疼痛让她顿时清醒过来。抬起头,对上的是饱含焦急的眼睛。是谁?

“筝儿,你没事…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让朕看看你…好好看看你…”

来人激动的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在确定她平安无事后一把将她紧搂在怀中。周身的压力让祁筝略感疼痛,可却让她的神志更加清醒,他怀中的温暖也渐渐驱散了她心底的寒冷。祁筝偎在他怀里不禁落下眼泪。是啊,一直以来只有他是要我的。他不像“他”,当初他没有选择那个女人,而是选了我…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围在她的身上,手一托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祁筝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而下。

“皇上,不要再离开臣妾,别不要臣妾…”

玄烨一时感慨他低下头轻吻她颤抖的唇,跟着收紧了抱着她的臂膀。

“好,朕答应你…,咱们这就回去…”

祁筝含泪一笑,安心地闭上眼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只有他是要我的…

他答应我了…,君无戏言…

福全夫妇跪在门口恭迎圣驾而出,玄烨将怀里的人安置在车上,又回转对还跪在地上的福全道:“这次幸有裕王相救,这几天也福晋也操劳了,待朕回宫安顿之后定会犒赏二位。”

西鲁克氏满心欢喜地磕头道谢目送圣驾离开。她一侧头见福全还跪着略感奇怪。

“爷,皇上走远了。”

福全只是低着头没有吱声,西鲁克氏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福全猛然回过神却在遥看皇撵许久之后一语不发地掉头而去。只留西鲁克氏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第60章 叵测难知

小太监附在敬嫔耳旁耳语了一番,她原本悠然自得的神情顿时一敛,手一个不稳杯子差点落到地上。

“你说什么?她没死,还活着回来了?”

“是,听说是被刚巧路过的裕王救了,这几天都住在王府里。皇上一早就去接她回来,现在正在永和宫陪着她呢。”

敬嫔嘴角的笑容一阵抽动,有些恨恨地道:“她倒是命大,地震那会儿乱成一片她到没事。”

小太监微一点头又道:“主子,不只如此,奴才听说…”

他又凑上前同敬嫔耳语一番,敬嫔顿时色变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冷眼瞪着他道:“这消息可靠吗。”

小太监吃痛地连连点头。“奴才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敬嫔垂下眼那阴沉不语的模样叫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她忽然一抬手把桌上的茶杯都甩到了地上。乒乓一阵响,小太监吓的慌忙跪下心里一阵后悔。宫里这些主子们都指望着一个男人,说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敬嫔猛地站起一扭身往东殿而去,小太监松了口气这才敢扭了扭手腕。他掀开衣袖一看,嗬,腕上已是一圈瘀青。

敬嫔一股气冲到东侧的安嫔处,到了门口蓦地驻了步。她几个深呼吸后原本铁青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稍整容装,一昂首跨进门对着服侍安嫔的宫女道:“你主子呢。”

“回安主子,主子在里面呢,一天都没出来了。”

敬嫔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了打算,她也不客气推开门径自往里走。一进屋就是一股香烛燃烧的味道。再一看,安嫔正跪在菩萨跟前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敬嫔故意放轻了步子,直到走到她身后才突然出声。

“我说妹妹啊,干了什么亏心事儿在这求神拜佛呢。”

安嫔浑身一颤唰地起身坐至炕上没好气的瞪着她。

“怎么求神拜佛就是做了亏心事?照你这么说那太皇太后天天拜佛念经岂不是一身的罪孽了。”

敬嫔被她这么一冲也不动气,微微一笑附在她耳边道:“那信佛的人拜佛求的是心平气和,你这从来不拜佛的人突然弄的一屋子烟图的又是什么?”

安嫔脸色忽变,她背过身去继续念经打算不理会敬嫔。敬嫔暗自冷笑一声。哼,和我装模做样,这么多年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透吗。

“哎哟哎哟,我差点忘了,我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妹妹的。”

安嫔不冷不热地回道:“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我还有事呢。”

敬嫔也不恼,一手搭上她的肩,一手拿走她手中的佛珠把玩转动着。

“我今日特点过来告诉你一个特大的好消息,永和宫那位平安回来了。”

在感觉到手掌下人明显的一松后,敬嫔得意的一笑更是自觉成竹在胸。

“噢,是…是吗,那还真是个好消息,她那时候摔下去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她没事吧。”

安嫔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看着敬嫔。敬嫔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般,偏偏这时不说了,让她瞧着更是焦急。“喂,问你呢,到底怎么样了。”

敬嫔忽然一笑道:“当然没事啦,皇上亲自去裕王府接她回来的,这会儿正在永和宫陪着她呢。”

安嫔蹙眉道:“陪着她?那佟佳氏那儿呢?”

敬嫔一挑眉像是她说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哎呀我的好妹妹啊,都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不懂啊,这有的自然是比没的要贵重了。在这宫里,什么家世容貌都是放屁,最重要的还不是这儿吗。”

她伸出手在安嫔的肚子上轻拍了一下,安嫔顿时会意。“你…你是说她…”

“是,都快两个月了,所以我才说是大喜啊。她一回宫就直嚷着说头晕想吐什么的,皇上叫太医来一看,立刻就发现是有身子了。她一撒娇,皇上一高兴就留在她那儿,哪里还想得到那佟佳氏啊。”

安嫔心里一堵,咬着唇一语不发。敬嫔看了暗自得意在心。安嫔久久才吐了口气道:“哼,她还真是命大啊,这么折腾孩子都没掉。早知道当初…”她蓦地住口没有再说下去,可一旁的敬嫔只听这只字片语心中已经有数了。

“好了,我的好妹妹,我也不打扰你了,我听你这经念的还很生疏啊,你慢慢念,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故意停下张望了下安嫔铁青的脸色这才满意的离开。待她一走安嫔把手上的经书一扔,啪的又将手中的佛珠甩在地上。屋外的宫女听见动静进来一瞧原本好好的佛珠竟是散了一地。她忙弯腰去捡,安嫔看着窝火一屁股坐下道:“捡什么捡,谁让你捡了。”

宫女有些诧异地问:“主子,您稍候不是还要念经吗?”

“念经?”安嫔冷冷一笑道,“我看不用了,直接超度得了!”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

祁筝微微一福玄烨扶着她坐至一旁。她这一出宫就是三日,回宫之后身子不好一直在调养,算起来和儿子足足有月余未见,这会儿早已按耐不住,一座下就四处看着找寻儿子那熟悉的小脸。苏嘛喇保着胤禛从后头过来,祁筝也顾不得礼数冲过去抱着儿子就是一阵低泣。

“禛儿…禛儿…”

胤禛久违见到额娘此刻竟也像是知人事般跟着一起哭。这一大一小的两人弄得其他人也是感慨万分。生离死别之后的重逢怎不叫人又悲又喜。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人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玄烨也是叹息一声走近几步解下她腰间的帕子替她擦去眼泪。“不要再哭了,昨个太医不是还说你现在有身子不能太激动吗。”

“嗯。”

祁筝红着眼微微点头。抱着儿子左右轻晃地哄着他,小家伙也真的是认娘,没两三下就不哭了,惹得众人不禁一笑。

“老祖宗,孙儿这就先行告退了,午时再过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微一点头道:“嗯,这小鬼连哭了好几天我听着都心疼,现在他额娘回来了,快些带他回去好好休息吧。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我这儿若是走的动就过来陪陪我,若是不舒服了差人去佳莹那说一声就是。”

她这最后一句是对祁筝说的,意思也就是日常的请安都随她了。祁筝自是抱着儿子谢恩这才随玄烨而去。

待两人一走,太皇太后和苏嘛喇姑相视一笑同松了口气。

“苏嘛喇啊,扶我进去歇会儿吧,那个小魔星哭了一个月,我也跟着一个月没睡好啊。”

“是,主子。”

苏嘛喇姑笑着扶着太皇太后入内休息,整个慈宁宫终于趋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