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从来没忘记过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孙儿相信老祖宗也不会忘记。”

太皇太后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玄烨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孙儿一直深深自责,若非孙儿的执著和冲动,也许芳儿不会死,也许胤礽不会失去他的额娘。这么多年来孙儿从来没有想到过芳儿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策划蓄意迫害而至!当年她害死了芳儿,如今她还想害祁筝,朕不知道这个丧心病狂的贱妇还想害谁,但是朕不会再给她机会!”

太皇太后沉思片刻,搁下佛珠缓缓道:“兹事体大,皇上不便插手此事,佟丫头也管不了这事,让我亲自来处理吧。”

玄烨苦笑着道:“一切但凭老祖宗安排,孙儿决定明日带祁筝去南苑修养。大约半月后回来。”

太皇太后看着玄烨犹有意味道:“皇上决定要亲自守着她?”

玄烨回视太皇太后缓缓道:“朕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娘娘,娘娘…”

安嫔本正好眠偏生宫女的叫唤扰了她的清梦,她恼怒地坐起一个巴掌闪了过去。

“该死的奴才,半夜三更地吵什么。”

宫女瑟缩在地道:“太皇太后一会儿就过来,说是要来看看主子。”

半夜三更的,那老太婆来看什么?

安嫔心里突突直跳,迅速地起身穿戴,不一会儿果见太皇太后驾道。安嫔跪迎在门口,太皇太后慈爱地命人扶起她道:“我听闻你不适,所以特地带了太医来看看你。”

安嫔又惊又喜,惊的是太皇太后突然驾道,喜的是怎么这老太婆突然对她那么好了。她慌忙迎了太皇太后入内上座,太皇太后也不耽搁,立刻叫太医给她诊脉,自己则悠闲地品着安嫔叫人敬上的茶。

太医越是号脉神情越是严肃,安嫔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揣测着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了,这么劳师动众的。

过了半晌太医终于松开手,一脸遗憾地跪下回道:“回太皇太后,安嫔娘娘所患的是失心疯,必须急速搬至他处安心调养,否则恐怕病情会越来越重。”

安嫔一时间没有明白呆愣在原地,直到太皇太后身边跟着的太监来扶她,她突然跳起大叫道:“我没疯,你这个奴才,你这个庸医,你怎么诊的,我根本没疯!”

太医见她神情激动又对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您看,安嫔娘娘这就是症状的一种,叫狂躁之症,发作之时,口中大声辱骂,若是病情再严重下去还会打人。”

安嫔又急又怒努力挣扎着朝着太皇太后高喊道:“太皇太后明鉴,这个是庸医,臣妾根本没有疯,这个奴才不知道收了谁的贿赂来陷害臣妾,臣妾根本没疯!”

谁料太皇太后冷冷朝她一看道:“嗯,安嫔果真病的利害,迅速送出宫去调养吧。”

安嫔顿时愣住,她不是傻子,这一番变故下来终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你们…你们串通好了想害我,诬陷我疯了!我没疯,我没疯,我根本没疯!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害我!皇上呢,皇上在哪里,我要见皇上!”

太皇太后蹙紧了眉道:“快将她送出宫去。”

“住手,都不准碰我,我没疯,我没疯!”

安嫔怎么挣扎都挣不脱,只能被拖着往外走。太皇太后看着其他人道:“安嫔娘娘疯了,所以我送她出宫去调养,你们可都明白了?”

安嫔身边的宫女太监害怕地连连磕头称是。太皇太后又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西厢,这才离开。西殿里的人早被这一番动静吵醒,但没一个敢出去的。敬嫔看着屋里的奴才道:“你们都明白了吗,安嫔娘娘病了,所以太皇太后才送她出去调养的,知道了吗?”

宫女太监各个害怕的直点头。敬嫔忽然哈哈大笑着返身回了内屋独留其他人惊恐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放开我,快点放开我,我没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我!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深夜之中,安嫔凄厉的叫喊显得格外明显,但却无一人出来看上一眼。她被一路拖至西华门,门外早就停着一辆马车,几个人提着灯笼早就等候在门口,安嫔一看,带头的人正是她的阿玛。她又惊又喜,这时压着她的太监突然松了手,安嫔朝着阿玛奔过去。

“阿玛,阿玛,你救救我啊,他们,他们都说我疯了,我没疯啊!”

她本以为父亲会帮她,却没深到为什么时任宣府总兵的父亲会在半夜守在西华门口。李慕正老泪纵横地看着十余年未见的女儿道:“孩子啊,你怎么病成这样了,来,让阿玛带你回家吧。”

安嫔一愣旋即明白了阿玛也放弃她了。

“不,我没疯,阿玛,疯的是你们,你,他们,还有太皇太后,是你们疯了,我没疯,我没疯!”

她抱着头大声地喊着,那狂乱的样子到真的和疯子一般。扭送安嫔而来的太监冷冷地对李慕正道:“李大人,令千金患了失心疯,奴才等奉太皇太后懿旨将人交给你带回好好照顾照看,务必要小心看着她,别让她出去遇到危险啊。这可是太皇太后的一片仁慈之心啊。”

李慕正老泪纵横,拉着安嫔跪在地上猛磕了三个响头。“奴才谢太皇太后恩典,请公公转告太皇太后和皇上,奴才感激皇恩浩荡,发誓今后将继续竭奴才所能报效朝廷。”

“嗯,奴才会转告,时辰不早了,李大人快些出发吧。”

李慕正扶着安嫔起身拉着往马车走。安嫔惊恐地不时前后张望着。“阿玛,我们要去哪里,我们要去哪里?我没疯,我没疯,我不走,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孩子啊,你真的是疯了,太皇太后仁慈让我接你回去养病,你可要乖乖听话啊。”

李慕正和几个家奴硬把安嫔推上了车,安嫔大叫道:“我没疯,是有人陷害我的,我知道了,是德嫔,是德嫔那个贱人害我的,她嫉妒我是李永芳的孙女,那个贱人不过是个包衣贱货,一定是她陷害我的。皇上呢,皇上在哪里,皇上,皇上,你被那个贱人骗了啊,我没疯,我没疯啊。”

李慕正锁上铁质的车门,立刻命人出发。安嫔惊恐地看着西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扒在铁窗上超外高喊着:“皇上,救救臣妾啊,皇上!德嫔,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这个狐狸精能迷惑皇上多久,你也会有人老珠黄,你也会有被打入冷宫的一天的,德嫔,你等着吧,哈哈哈哈!”

安嫔半疯狂的笑声随着车轮向前滚动而越来越轻,只是偶尔还能听见风中传来她那令人恐惧的笑声和咒骂,但没多久,一切都被掩埋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再无人知道…

第68章 新人伊始

西鲁克氏低头拭去眼泪从内院出来,抬头见福全向这边来,叹了口气迎了上去。

“弟妹如何?”

西鲁克氏摇摇头道:“不好。”

福全扶着她一路往回走。听到这里面露几分焦急之色。“是药不起效吗?要不我明日再去回皇上,让皇上叫几位院判来看看。”

西鲁克氏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

“怎么了?到底如何?”

“爷,弟妹这是心病啊。”

福全一时无语,良久猛地转身一拳敲在柱子上。西鲁克氏心疼地道:“爷,你怪自己也没用。弟妹一心想着七弟,即使华佗再世也治不好她的病。”

“难道…”福全闭上眼哽咽道,“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

西鲁克氏也是红了眼,别过头去偷偷拭泪。“如今她一半随了七弟而去,一半是为了富尔枯伦而活着,也只能指望着孩子能给她些盼头。”

福全撑着柱子五指慢慢收紧几乎要嵌入柱中。“我答应过隆禧要照顾弟妹,这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

西鲁克氏靠着福全道:“爷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命了。”

福全转身看着西鲁克氏道:“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看着办,只要弟妹能好起来花再多的钱都值得。”

西鲁克氏想了想倒是突然轻推了福全一把。“你还说呢,云儿手脚勤快又机灵我本想安排她去照顾弟妹,你倒好,就这么放她去内务府报道了。”

福全尴尬一笑。“扎里合虽然在府里服侍,但他到底是内务府的人,云儿到了年纪本就该去内务府报道。”

“扎里合在府里都这么多年了,皇上的意思也是想将他下拨给你,你倒是大方,云儿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就这么给了他人了,我…”

西鲁克氏话还没说完福全笑着打断了她。“好了好了,我的裕王福晋,云儿若是在外也算是给你长脸了,谁见了云儿都会说是你这主子教的好的。”

西鲁克氏就算有再多的埋怨此刻被福全这么低声下气地哄着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两人一路说着相携而去。

过了新年依然寒冷,哈一口气都直冒白烟。一行人在雪地间行走,带头的女子气质高雅,一身酱紫的大袄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左右各有一人搀扶着,后头跟着两个个子较小的宫女都穿着袄子梳着条利落的辫子。

“给贵主子请安。”

眼见来人,门口值守的小太监忙迎了上去。贵妃停步问:“你主子可好?”

“回贵主子,主子今日尚好,才服了药这会儿大概正歇着。”

贵妃一点头带着人往里头去,跨过了门槛忽然又停了下来。

“皇上可在里头?”她回头问。

“皇上早上来看了看主子就走了。”

贵妃微微一笑,继续往里走,一路过去自有人先行进去知会。一脚踏入正殿,顿时一股子药味冲入鼻间。两个小丫头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互相看了一眼。贵妃倒是习惯了,解了外衣往东厢而去。屋子里烧着抗热,又加了好几盆炭火,丝毫感觉不到外间的寒冷。

“德妹妹。”

炕上斜靠着的女子睁开眼,瞧见来人勉强撑着坐起。

“臣妾给贵主子请安。”

佟贵妃快走几步拦着祁筝。“不可不可,妹妹才好,快些歇着就是。”

祁筝有些虚弱地喘了口气倒也不再推辞。她憔悴异常,原本的丰盈也随时间的推移而持续消减。全身上下也只有那肚子高高凸起。佟贵妃心里一颤,手心不尽有些发汗。她是不曾生育过的人,瞧她这样到有些怕了。

“妹妹怎么也不走动走动,老躺着也不好。”

祁筝苦涩一笑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佟贵妃顿时噤声不再多说。那事之后孩子虽然留下了但是无论吃多少药胎一直都不稳,祁筝也只能跟着受罪。祁筝忽地皱了下眉伸手按了按小腿,一直跟着佟贵妃的两个小丫头中高些的那个机灵地跪在炕边帮着祁筝揉捏。

“贵主子这…”

祁筝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孩,她年纪尚小,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手脚甚是利落,容貌也清秀干净。

佟贵妃满意地瞧着道:“叶儿下个月就要放出去了,我知道你这边缺人所以挑了两个勤快能干的带来。”

小丫头又站回同伴身旁,两人一起跪下道:“奴才给德主子请安。”

祁筝微笑着看着两人道:“都起来吧,叫什么名字?”

小点的大大咧咧地咧嘴一笑。“奴才叫伊玛。”

方才替祁筝捏腿的那个磕了个头道:“奴才叫秋云。”

“都起来吧。”佟贵妃对着叶儿道,“你带她们下去,该吩咐的都吩咐着,以后就由她们两个负责伺候。”

见其他人都下去了,祁筝挨近了佟贵妃小声问:“佟姐姐,安嫔她是真的病了吗?”

宫里的主位突然就这么没了声息,虽然说是病了修养去了,但祁筝怎么样不相信。她隐隐觉得安嫔的病和自己有关,但这话不能问皇帝,其他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思前想后这事也只能问佟贵妃。

佟贵妃脸色刷地一白。安嫔的事没人比她更清楚,那香害死了仁孝皇后也带走了她的孩子,能活下来固然是幸运的事,但瞧着日渐长大的太子,还有其他嫔妃陆续诞下阿哥,她到宁愿死的是她自己。

“佟姐姐?”

祁筝见佟贵妃跑了神小声唤了她一声,佟贵妃回过神勉强一笑拉着祁筝的手安抚道:“安嫔妹妹确实是病了,等她病好了自然就会回来了。你别多想,顾着自己要紧。”

祁筝见她不愿多说也只得作罢。佟贵妃瞧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叹息了一声。

“听皇上说这药都连着喝了几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我看你是越来越憔悴了。”

祁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日子越久越是疲惫,刚有那会儿还能到处走走,现在稍微动一下就不舒服。太医说是上次胎漏伤了元气,孩子又喜闹,所以才这么反反复复的。”祁筝低着头轻抚着小腹幽幽道:“我不怕吃苦受罪,只要他平安就好。”

佟贵妃见她一脸担忧忙笑着安抚道:“妹妹不用太担心,怕是小阿哥喜动这才老折腾你,待日后叫皇太后做主打他的屁股让妹妹解气。”

祁筝被她的话逗乐了,忧愁到也顿时解了几分。佟贵妃坐了会儿左右看了看道:“怎么不见四阿哥?”

第69章 甘之如饴

祁筝被她的话逗乐了,忧愁到也顿时解了几分。佟贵妃坐了会儿左右看了看道:“怎么不见四阿哥?”

“朴妈妈带着刚从皇太后那儿回来,在隔壁歇着呢。”祁筝转头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谢氏就抱着胤禛过来。佟贵妃欢喜的紧,抢着抱过胤禛逗着他玩。小家伙刚喝饱了奶,身上一股子奶香。一身的棉衣把个小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腰上系的荷包随着他小身子的扭动晃啊晃的,把个红扑扑的小脸蛋衬得更是可爱。

“一段日子不见好像又长大了不少呢,我都觉着有些抱不动了。”

祁筝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她爱怜地瞧着儿子道:“是呢,每天睁开眼睛看着他就觉得仿佛又长大了些。”

胤禛原本好好地被佟贵妃抱着,此刻听到祁筝的声音不安分地扭着身子直往她这儿靠。

“娘…娘…”

佟贵妃心里猛地升起一股失落,她看着一脸满足笑容的祁筝暗叹一声把胤禛抱还。

“到底还是亲娘。只怪…只怪我没妹妹这般的好福气…”

祁筝边哄着儿子边拉着佟贵妃的手道:“佟姐姐千万别这样丧气,姐姐还年轻又那么善良菩萨一定会保佑姐姐的。”

“承妹妹吉言。”佟贵妃勉强一笑,但看着胤禛赖在祁筝怀里撒娇的笑容那份寂寞和失落怎样也挥之不去。祁筝看在眼里也只能难过在心里,佟贵妃一直都很照顾她,她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但唯独这件事她却帮不了她,反而她现在的幸福更让她难过。

“抱…抱…”

胡思乱想着一个不注意松了手,小家伙滑到了肚子上。圆滚滚的小身子趴在祁筝的膝上,小手揪着肚子上衣服想往上爬。乳母慌得赶紧过来抱他。

“哎哟我的小爷,当心你额娘肚子里的弟弟。”

她这一叫顿时逗乐了一屋子的人。“你啊,小淘气,要真碰着小阿哥了怎么办。”

佟贵妃一把抱过胤禛搁在膝上逗着,胤禛不服气地扭着身子连咕哝带比划地指着祁筝的肚子好似在说不会一般。

祁筝也是忍不住笑了,待平复下来已经是好一会儿工夫的事了。她轻拍起伏的胸口,忽地脸色一白,笑容顿失。佟贵妃明显感受到她的突变立刻把胤禛交给乳母。

“怎么了?”

祁筝按着肚子咬咬牙道:“许是笑得用力了,有些疼。”

佟贵妃顿时慌张地打发了乳母带胤禛下去,扶着祁筝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祁筝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佟贵妃怕出事立刻叫人找了陈太医来。陈太医把了脉又细细地问了前因后果也是一脸困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是开了方子继续加药。

瞧着秋云一口口地喂着祁筝喝药,佟贵妃心念一动突然开口道:“德妹妹,我瞧你现下也不方便,要不暂时把四阿哥交给我照顾吧。”

祁筝别过头秋云自是明白把药端走,又递上帕子,祁筝擦拭了几下道:“要是见不着他我才睡不安稳,还是留在我这儿吧,有朴妈妈她们在,我不会累着的。”

佟贵妃见她坚持也只得作罢。祁筝喝了药混混欲睡,佟贵妃见状又嘱咐了秋云和依玛两人几句这才离开。一脚才踏出门就见本应离开陈太医正跪在殿中,佟贵妃略感诧异,侧目一瞧原来是皇帝在问话。

“臣妾给皇上请安。”

玄烨抬头看是她稍微缓了脸色道:“起来吧,怎么样,人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