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沉有力,带着莫名的安定。

陈迦南喘着气慢慢回头,柏知远打着手电筒朝她走了过来。她刚才跑的太快,这会儿咳嗽的停不下来,弯着腰直不起身。

等缓过来,柏知远已经走近她身边。

“你跑什么?”他问。

陈迦南哑着嗓子:“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柏知远的样子挺一本正经,真不像在故意吓她,“倒是听说过这十几年前死过人。”

陈迦南没忍住又咳嗽起来。

“走吧。”柏知远笑了一下,“去我办公室一趟。”

陈迦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知道必须乖乖跟着。那天也不过是大年初九,倒有些意外他这么早就来了学校。

办公室在二楼,里头倒还暖和。

“坐这儿吧。”柏知远去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她,“热的。”

陈迦南有点受宠若惊:“谢谢老师。”

“我小时候在萍阳待过几年,对那巷子挺熟的。”柏知远拉开椅子坐下,“怎么没见过你?”

陈迦南楞了一下说:“萍阳是我外婆家。”

“是这样。”柏知远说,“难怪。”

说着从办公桌上拿了几本书和一沓资料推到她跟前,陈迦南瞄了一眼书的名字。

“这些你做课题会用到。”柏知远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陈迦南“嗯”了一声,说:“好。”

“我记得这句话从你上研一我就说过很多遍。”柏知远靠在椅子上看她,“你一次都没问过。”

陈迦南轻“啊”了一下,一时竟无法反驳。

“你是我教书这几年带的第二个研究生。”柏知远的语气比之前认真起来,“作为老师我会尽我所能教给你知识,但大学不是来学知识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迦南发现柏知远还是挺唠叨的。

“柏老师。”陈迦南慢慢举起手,“我有个问题。”

柏知远:“说。”

“您带的第一个研究生后来怎么样了?”

柏知远默了一会儿:“嫁人生子。”

陈迦南是故意这么问的,像柏知远这样热爱学术的人好不容易教出一个成才的学生,却在研究生毕业答辩的当天宣布做家庭主妇,还挺让老师受伤的。

“别想太多。”柏知远看了她一眼,“比起她你差远了。”

陈迦南:“…”

周然这会儿打来了电话,陈迦南当着柏知远的面不方便接直接给挂了,一抬头就看见柏知远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男朋友?”柏知远问。

陈迦南条件反射:“您不会连我交友都要管吧?”

柏知远淡淡扫了她一眼,被她噎了一下。

“只要不是非正常状态下的闪婚闪恋one night stand 。”柏知远说,“你随意。”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桌子整理好,回去的时候带上门。”

陈迦南:“#¥#%¥…@¥%#…%¥¥&¥&”

又是这样一路骂人走回去的,姚姚不在寝室。她给周然发了个刚才在忙的消息,便躺在床上翻着柏知远给的书。

深夜十一点仍不见姚姚回来,陈迦南打了个电话。

姚姚那边声音很吵,听着全是在碰酒瓶子。陈迦南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问她人在哪儿,姚姚说话挺平静的:“我没事。”

“你找他去了?”

“放心吧。”姚姚顿了一下,“我就是想问清楚一件事。”

姚姚说完就挂了。

陈迦南再打过去已经不在服务区,她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给毛毛去了一个电话。

“你不是有关系吗。”陈迦南说,“帮我问问那个什么江风集团的公子常混哪儿?”

毛毛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说:“你说的是前几天订婚那个?问他干吗,你看上颜值了还是家世了?”

陈迦南:“给你五分钟。”

不到三分钟毛毛就问清楚了,陈迦南那会儿已经收拾好出门了。她拦了辆出租车,想了想叫了周然一起。

周然比她先到,还不太知情:“出什么事了吗?”

陈迦南抬头看了眼路边那个金碧辉煌的酒吧,又看了一眼周然,道:“找个人。”说罢翻出一张姚姚的证件照,“就她。”

短短十来天她两次深入火海救人,交的这都什么朋友。

他们是分开找的,陈迦南凭着感觉瞎走转去了二楼被拦在楼梯口,只看见有侍应生进了一个贵宾房,阖上门的那一瞬间似乎闪过姚姚的裙子。

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陈迦南着急了。

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踢开楼梯口挡道的就跑了进去,一把推开那扇门,包厢里霎时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抬过来。

身后跟过来的那两个安保人员也愣在后面。

姚姚已经脱得就剩下内衣裤,连鞋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捂着胸躺在地上,半张脸被长发掩盖住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没记错的话。”沙发中间被两个女人包围着的男人这时开口,挥了两下手让保安出去又道,“你是她室友。”

陈迦南没有说话,脱了自己的长羽绒外套蹲下身裹在姚姚身上,一点一点慢慢拉上拉链才回过头正视道:“你就是哄她玩的那个骗子。”

“这种事你情我愿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妹妹。”男人阴邪一笑,“话可不能乱讲。”

陈迦南哼笑了一声:“骗子才找借口。”

男人的瞳孔缩了缩,落在陈迦南的脖子上。她脱了外套里间是白色毛衣,领子大了些稍微侧身就可以看见胸前的沟壑。

“妹妹身材不错。”男人笑。

陈迦南帮姚姚整理好头发,偏头看过去。男人已经推开身边的两个女人,目光紧紧的锁住她,有着猎人的眼神,声音充满欲望:“要是今晚…”

“江坤。”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道,“行了。”

陈迦南当时真的愣住了,立刻抬头寻找那道声音的方向,包厢里忽明忽暗不仔细看根本就不知道最里头还坐了一个人。

她知道,沈适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姚姚:“你给周然我的证件照?”

陈迦南:“不然呢,你确定化了妆他能认出来?”

、第六章

那几年就知道沈适不是个好人,一天天混饭局跟过家家似的,酒足饭饱出来玩,自然有女人投怀送抱,像这样的事情他见太多了。

后来他喜欢过来找她吃饭,晚上也会按时送她回来。倒是有那么几次中途被朋友喊去玩,他也会很顾及她意见的问想去吗。

“好玩吗?”她这样问。

沈适还是那样笑笑:“看你玩什么了。”

她心里是知道的,知道他们玩的都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电影里那些富二代骄奢淫逸的片段不是没有来处,那些人肆无忌惮起来谁都不放在眼里。

或许是当时她的眼神太游离,沈适会捏着她的下巴笑着逗她说,害怕了?陈迦南哪会轻易称他的心服软,仰着下巴顶回去,都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沈适笑起来:“人比鬼可怕多了南南。”

她不是不懂他那话里的意思,也见过有几次在烟花场所里他朋友为难几个女孩子,当时也是现在这样,他也在,只是淡漠的抽着烟玩手机。

包间里光影浮动,陈迦南半跪在地上都僵了。

余光里沈适半靠在沙发上,怀里还坐了个女人。他吸了两口烟目光抬过来,不咸不淡的问:“这种地方男朋友没跟着过来?”

殊不知第一句竟是这句,陈迦南抿紧嘴唇。

读B大的时候有一次她和朋友去市区最大的地府酒吧玩,差点被几个醉鬼缠上,还是他亲自过来救的场,吊着眼梢看她说这也敢来?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说你不也常来?

他当时都被气笑了:“我怕蹲号子,你怕吗?”

一句话堵得她说不出话来,只好瞪他解恨。

姚姚缩在陈迦南的怀里一直在哆嗦,陈迦南摸不清沈适想要做什么,顺着他的话轻道:“他在外面,多谢沈先生关心。”

沈适掀了掀眼皮,笑了一下。

“我们可以走了吗?”陈迦南说。

沈适又懒懒的靠回沙发,将烟放到嘴边却不抽,语气也不轻不重:“谈朋友要擦亮眼,有些事再一再二可没个再三,是这样吗?”

那个时候陈迦南却在想,要搁以前他教育她,后头总会多说两个字,是这样吗南南?轻咬似的吐出来,让人心神荡漾。

陈迦南垂着眸回:“谢谢提醒。”

她说完将姚姚从地上扶了起来,连头都没抬一下走了出去。有人站起来关上了门,江坤一杯酒进肚,疑惑地问:“前两天林枫那小子说你护一女人我还不信,就刚那个?”

沈适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莫名的有些烦躁。

“看着是不好追。”江坤一只手搭在女人肩上,“多花些功夫骗到手就乖了。”

沈适倪了一眼过去:“你烂摊子收拾的还少了?”

“成年人不都这样吗三哥。”江坤喝了一口酒,“话题别往我身上扯啊这一出闹得够烦的了。”

沈适挑眉:“你还会烦?”

江坤似乎连喝酒的心思都没了,让房间里的几个女人都出去了,又倒了杯酒闷头喝完,沉沉的吐了一口气。

“有这时间不如好好想想家里头怎么交代。”沈适说,“你那个未婚妻可不好对付。”

江坤这会儿头都疼了:“真他妈没劲。”

沈适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抽起烟来。

“你也别笑我。”江坤像找到组织似的歪歪嘴,“听说祖奶奶最近一直在给你瞧着呢,谁知道是哪家闺秀。”

沈适跟没听见似的,掸了掸烟灰。

“你身边的女人我哪一个不认识。”江坤话题一转,“刚那个不会是哥你在B城那几年…”

沈适一个冷眼,话题到此为止。

北京城的风吹起来比南方凉多了,沈适一根烟抽完从沙发帮上拿过外套走了。他坐上车没让老张着急走,闭着眼睛在车里睡了会儿。

怎么会没来由的惦记一个没良心的小姑娘,明明当年是她阔步流星一去不回头的。沈适半睁开眼从烟盒抖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咬上。

北京城的夜晚似乎永远都是华丽的样子,就连大学校园都一片灯火澄明。周然开车送她们到宿舍楼下,女生宿舍不让外人进去何况是男性。

陈迦南当时扶着姚姚,身上还披着刚才酒吧门口周然脱下来的外套,也没顾得上和他道谢便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接到周然的电话,他还在宿舍楼下。

“担心你着凉,买了点感冒药。”

周然穿着白色的衬衫,耳朵都冻红了。陈迦南将手里的外套还给他,他却先把药递在她手里。两个同时发生的动作碰撞在一起,两个人都偏头笑了。

“不知道怎么谢你。”她说。

周然笑:“简单,下次吃饭别拒绝我。”

陈迦南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轻轻抬眼,又笑了一下,抬腕看了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吧。”

“那行,有事给我打电话。”周然说,“随叫随到。”

回去寝室姚姚已经洗了澡出来,把自己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目光盯着陈迦南一动也不动,不知道下一句会说什么。

陈迦南大大方方给她看:“难过的话回头请你喝酒。”

姚姚没点头也没摇头,嘴角还溢出了那么一点笑:“死心了还难过什么,就两个月前我还是坐在他身边看别人玩脱衣舞的女人。”

陈迦南问:“后悔吗?”

姚姚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以为我玩得起。”

房间异常的安静,陈迦南以为姚姚都快要睡着了,却听见一句特别轻又带了点小心翼翼的声音,姚姚问她,你认识沈适?

好像是意料之中,陈迦南笑了。

“我在B大读本科的时候在一个老师家里练过钢琴。”陈迦南简单道,“他是老师的侄子,有过几面之缘。”

姚姚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那你以为呢?”陈迦南笑问。

“不说这个。”姚姚看着她,“今晚送我们回来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谈了。”

陈迦南淡笑:“以后慢慢跟你说,睡吧。”

半夜里听到姚姚被窝里传来抽泣,陈迦南没有开灯没有安慰。她想起今天晚上那双淡漠的眸子,只是觉得心口闷闷的。

第二天醒来去实验室,在教学楼下碰见柏知远。

他问:“昨晚没睡好?”

“有这么明显吗。”陈迦南说着打了个喷嚏,“可能是您给的书太好看了没忍住熬了点夜。”

“熬夜等于慢性自杀。”柏知远叹气,“生物都学哪去了。”

陈迦南嘴上挂了点笑,和他一起进了楼。

柏知远一般很少待在实验室,偶尔也会视察一下她有没有偷懒。还没有正式开学她却已经进入了忙碌期,做柏知远的弟子从来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永远是一个课题接着一个课题。

那天上午柏知远罕见的跟着她一起进了实验室,找了个地方坐下翻开书说:“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