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腰将接到手里的茶壶放到了桌上,与面无表情坐在上首的谢逸华打了个照面,心里涌上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偏偏谢君平嘴贱,还要撩拨谢逸华,朝他招手:“银腰来来,端王殿下得陛下赐婚,你今日既然非要跟了来,好歹也贺一贺端王殿下罢。”

“恭贺端王殿下!”银腰近来在顺义候府学大烈礼仪,倒是有板有眼。

谢逸华烦躁的挥手:“你且退下!”四个字一出口,银腰就是一震。

他的目光在谢逸华面上扫个不住,心里怦怦跳个不住,如果他的记忆力没错的话,这把嗓子太过熟悉,分明就是沧浪崖上与他同个屋檐下相处数月的谢二。

谢君平今日带银腰过来,本来就没安好心,见这异族小王子盯着端王殿下的目光发直,笑意都快撑破肚皮,面上却仍保持着一本正经,招呼跟来的小侍:“去将我带来的贺礼捧过去给端王殿下瞧瞧!”

那小侍笑嘻嘻捧着托盘到得谢逸华面前,一手揭开上面覆盖的红巾,却是一对鸳鸯戏水的大肚瓷瓶,配色花里胡哨,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寻来的,既不能摆在书房,放在卧房也不雅像。

谢君平得意道:“这只是恭贺端王殿下赐婚之喜,将来成亲时的大红包殿下放心,我定然不会赖掉的!”

谢逸华磨牙:“谢君平!你近来是不是皮子痒痒了?”

谢君平进来之后就站着,准备好生把往日所受的气都找补回来,正要接着嘲笑,却被人从后面揽住了腰,脖子上抵了个冷冰冰的利刃,银腰道:“得罪了!我有一事思谋数月不明,想让世女解惑,无奈世女总是四处躲避,今日实是迫不得已,还望见谅!”

谢逸华眸光冷冷瞧过来,银腰只觉得就连那冷冷的眸光都似曾相识,心中越发笃定,手里的小银刀却抵住了谢君平的颈部大动脉。

谢君平“哇哇”乱叫:“…银腰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吗?你怎么这样对我?你不是说要跟着我一生一世吗?”

谢逸华抚额:蠢货!他说的你就信啊?

她只觉得将银腰留在谢君平身边,简直是大大的失策。

银腰一字一顿道:“当初带我上沧浪崖的是谢二没错,但却不是世女!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死在了世女手里?”他嘴里说着,目光却一直盯着上首的谢逸华。

谢逸华遣退了厅里侍候的人,只余她与银腰,以及被挟持的谢君平,食指轻点银腰:“你也猜出来了,放了君平吧。”

银腰抵在谢君平脖子上的小银刀半分未挪,固执道:“我是个笨人,殿下还请说明白!”

谢逸华在沧浪崖学武借的是谢君平的名儿,不但瞒着韩青扬等人,就连女帝与淑贵君也不知晓。

“银腰,你若是不肯收刀,别怪本王不客气!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以将你斩杀,对外只说你是刺客,要本王的性命,被君平所救!”

从头至尾,谢逸华的声音都冷冷清清,半点暖意不带。

银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明明谢君平此人风流是风流,至少还带着点人气,也懂得嘘寒问暖,在顺义候府的日子也还算舒适,只除了谢世女后院那一班花花草草时不时要来骚扰他一回之外,生活也算得如意,他却不肯装糊涂,非要寻根究底。

他松开了谢君平,总觉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窍,竟然走到了她面前去,将脖子伸过去:“杀吧杀吧,反正你也不肯将我留在身边。”

谢君平捂住了眼睛嚷嚷:“喂喂打情骂俏能不能换个地方?”

谢逸华:“滚!”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

第二十章

赐婚的旨意下来,按规矩端王是要进宫谢恩的。

谢逸华前往乾坤宫谢恩的时候,天熙帝的表情格外的复杂。

“今日安定郡公随其父进宫谢恩,此刻还在你父君宫中,皇儿过去时正好见上一面。”

天熙帝觉得自己很是善解人意,为女儿创造机会,聊解相思,但是她安慰自己许久,还是被女儿的审美观给打败。

大魏崇尚女子气宇轩昂,男子娇俏可人。但安定郡公这辈子恐怕离娇俏可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丢在后院一众贞静温淑的男子之中,实在有些鹤立鸡群。

天熙帝对二女儿很是宠爱,降生之初还曾经动过要将太女的位子留给她的念头,毕竟是她与淑贵君之间的第一个孩子。

谢逸华小小年纪能够在外面开府,又前往崆峒书院读书,固然是淑贵君开口请求,但若是女帝不肯答应,也是枉然。

想到她寄予厚望的孩子居然对燕云度心怀痴念,天熙帝就不知道是该欣慰女儿要成家立业,还是该后悔多年对她的疏于引导,以至于让她形成了畸形的审美观,居然被实在称不上美男的安定郡公拨动了情弦,实在令人忧伤。

谢逸华:母皇,这纯属误会!

天熙帝目送女儿从乾坤殿里走出去的身影,还忧郁的问关晴:“崆峒书院…是不是连个温柔儿郎都没有?”以至于皇儿见到安定郡公就惊为天人,居然还闹出了争风吃醋的笑话!

恐怕满京城里无人不笑话皇儿的眼神有问题。

关大侍回答的滴水不漏:“陛下,端王殿下在崆峒书院以普通学子的身份入学,并没有带侍候的人。殿下在书院里过怎样的生活,大概也只有顺义候府的世女才知道了。”

岑先生名满天下,治理崆峒书院也是严苛不讲情面,但凡拜入他门下的,无论身份如何都要遵守书院规矩,不得带侍候的人进去。

谢君平小时候就是端王的伴读,后来又一同在崆峒书院求学,相处甚是融洽。

关大侍好心提了个建议:“陛下若是想知道,不如把世女宣进宫里来问问?”

窥探女儿的私生活似乎也不太光彩,天熙帝忧心忡忡:“算了!还是等她成婚之后,让贵君再挑几个温和妥当的人去侍候吧。”

安定郡公是军事奇才,但粗手笨脚,侍候人恐怕不太会。

春三月的风里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内侍省那帮拜高踩低的孙子将应季的花盆不要钱似的往关鸠宫里送,硬是堆出了鲜花着锦的效果,整个关鸠宫里的花香都要比别处的浓烈几分。

燕云度稳稳的坐在关鸠宫正殿里,常年在军中练就的坐姿让他坐成了一杆枪,腰背挺直,只是神色有些呆,心不在焉的听着淑贵君与燕正君闲话家常。

两亲家初次正式见面,少不了互夸对方儿女的环节。

淑贵君违心的夸赞燕云度“温和贞静”,燕正君就盛赞端王殿下人品贵重。

端王殿下人品如何,燕云度以后还有机会了解,但在淑贵君的夸赞里,他都快不认识“温和贞静”这四个字了。

——那是他拍马都达不到的境界。

关于这桩婚事,他心里的猜测跟京中不少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听说端王殿下容貌不俗,能看上他恐怕不是脑抽就是眼瘸…剩下的一个原因就是智商有问题。

燕云度在“未来妻主有可能是个傻子”跟“未来妻主有可能是个瞎子”之间纠结良久,也不知道哪种结果更好。

燕正君悄悄朝他使个眼色,希望他能坐的更“贤良淑德”一点——一个未婚儿郎大马金刀坐着,很容易让人想到成亲之后会是个公老虎…还是会打妻主的那种!

大烈王朝纵然以女子为尊,但有时候还是会出现一两个悍夫,打的妻主满地找牙,颠倒乾坤,乱了家风。

淑贵君坐在上首,假作对燕家父子之间的眉眼官司全然不知,正要搜肠刮肚再寻几个词好生将安定郡主夸一夸,殿门口的小侍来禀:“回贵君,端王殿下来了。”

女儿的到来,将淑贵君从尴尬的境地解脱了出来,她前所未有的欢喜:“快快让她进来!”

燕家父子四只眼睛都转头盯着殿门口,但见一名身量修长高挑的女子缓步而来,博冠广袖步履翩然踏进殿中,顿时满室生花,教燕云度一时看直了眼。

他在军中与无数女人打交道,手底下那帮兵痞子们皆是耐摔耐打的糙人,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温肌玉骨,眉目如画的女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端王殿下的目光似乎在他面上飞快扫过,她很快上前去向淑贵君见礼:“儿臣见过父君!”

淑贵君对亲家会面原本很是期待,哪知道他在深宫多年,学的是养花调香,思维跟武将家正君完全不能同步,两个人聊起天来,时不时就要陷入尴尬的沉默中去,冷场冷的聊天的人都十分痛苦,只能拿儿女来调剂气氛。

“皇儿今日来的巧,正好燕正君与安定郡公进宫。快来见过你岳父,再带郡公去御花园里走走。”

谢逸华上前几步,朝着燕正君行礼,躬身的姿势如行云流水,绣着暗银纹的广袖起伏的弧度恰到好处的透着读书人的温雅。

“见过正君!”

燕正君心里有点慌,忙要起身还礼:“殿下安好,不敢当不敢当!”

他的儿子曾执掌南疆十万雄兵,也算得当世奇男子,可到底…与端王殿下读书人的风范全然不同,竟好似两个世界的人,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心里有点慌,便不由自主向儿子投去一瞥。

燕云度今日进宫穿的是窄袖胡服,带着几分长期在军营之中的干练,却独独少了男儿家的妩媚。

谢逸华微微一笑:“郡公请——”

这是自两人被赐婚之后的初次相见。或者对于燕云度来说,这是他初次面见自己的妻主,他心里觉得,无论端王殿下是傻缺还是眼瘸,长成这样似乎都可以原谅。

人们对于美人的容忍度总是很高,燕云度今日才发现,原来他也难逃此例。

如果是大烈王朝闺中未出阁的儿郎,被未来妻主邀请前去赏花,哪怕心里小鹿乱撞,面上也要做出个羞怯的表情。

但安定郡公燕云度就算被白狄王白玉凤请去做客,恐怕都难以将他多年在军中修炼成的厚厚的壳给剥下来,更何况只是美貌文弱的未来妻主。

他并未犹豫,起身容谢逸华先走:“殿下请——”

两人礼数十足,瞧着倒不像未婚夫妻,一本正经似朝廷之上的同僚。淑贵君很怕下一刻这两人当着他的面,就要开口讨论时政,再从时政谈论到边民的安置问题,而不是做出让他乐见其成的“未婚妻夫联络感情熟悉彼此”的戏码。

两位年轻人已经出了殿门,隐约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燕云度:“…殿下可知这是什么花?”

谢逸华:“垂丝海棠。”又补充了一句:“谢佳华很喜欢揪光所有的花瓣。”

燕云度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笑意,还有几分迟疑:“谢佳华?”他对皇族之事全然不熟,还没来得及科普。

谢逸华觉得有必要详细向他介绍这个熊孩子:“我父君生了两个女儿,小的便是谢佳华。她从小刁蛮任性,凡事想当然,毕生追求是与我为敌,也许还要加上个打败我。嗯,以后她若是说什么难听话,你将她绑起来交给我处理就好!”

几步开外,才过来准备向淑贵君请安的谢佳华气的要发抖:“谢逸华——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吗?”在未来姐夫面前诽谤她!

谢逸华又补了一句:“她还有点没大没小!”现成的大呼小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用自己的方式问候了一声:“皇妹你今天没逃课吧?”

谢佳华眼圈都要气红了:“谢逸华你…”真讨厌!

谢逸华体贴的从旁边捡选了一盆开的正艳的垂丝海棠,塞进了谢佳华的怀里,还宽容又忍耐道:“想撕就撕吧,郡公又不是外人!”

谢佳华扔下花盆,“哇”的一声就哭着跑了。

燕云度忽然小声道:“端王殿下其实…很喜欢你皇妹吧?”

谢逸华猛的转头去瞧燕云度的表情,她的眼睛如卧在水波之中的两粒黑色玉珠子,柔光摄人:“郡公…猜错了!本王与谢佳华势同水火,每次见面不掐一掐,就浑身不舒服!”

燕云度却暗道:若是你不喜欢她,恐怕都懒得挑衅。

两人并肩往御花园走,沿途遇到宫人都向端王行礼,暗中猜测与之同行的男子身份,从他的长相就轻易判断出了燕云度的身份。偏偏当事之人泰然自若。

燕云度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容貌而踟蹰不前,负手与端王并肩而行,侧头去瞧,便能瞧见她秀美无双的侧脸,说不出是何感想,几乎都要怀疑这是天熙帝对他的奖赏——也许对于皇帝陛下来说,替他解决了终身大事,便是对他最高程度的褒奖!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来更一章,真的写的太慢了,我要学习练成断章狗大法!

今天在微信朋友圈被催稿,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无孔不入的催法,给跪!

第二十一章

两个人沿着太液池边漫步,燕云度好几次都不由将目光放在了谢逸华身上,总觉得她的嗓音很熟,可分明救他的另有其人,那人轻佻恶劣,与眼前文人风仪的端王殿下截然不同。

“听说顺义候府世女曾经是端王殿下的伴读,殿下跟世女很熟?”

谢逸华:“…”

未来夫婿惦记着别人,这可真是自作孽!

谢逸华是个很能认清现实的人,对于拒绝不了的事情总也说服自己平心静气的接受。

“本王与君平是自小到大的玩伴,小时候她是本王的伴读,一起在岑先生门下读书,只是后来她去学武,这才分开。难道郡公认识君平?”谢逸华笑眯眯反问。

顺义候世代武将,世女习武也很是正常。

燕云度却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也无甚可欺瞒之处,便道:“谢世女机缘巧合之下救过我一命。”

“郡公觉得…谢世女如何?”谢逸华促狭心起,特意道:“不瞒郡公,之前本王还曾问过君平,想撮合你与她的姻缘。”

青年将军目光坚定,不退不避,连说起别人的不是都堂皇磊落:“谢世女武功医术都好,只是为人太过轻浮,并非良配!”

谢逸华扭头,好险才将笑意压住,轻咳一声,叹道:“也是,君平为人是轻浮风流了些。本王也常劝她,是该正经娶一门亲,收收心好生过日子,可她不听。所以才觉得…以郡公的身手,说不定能制得住她。”若是谢君平在此处,恐怕还要嘲讽一句:“在下盛名,还有端王殿下的一份功劳!”

燕云度一愣:端王殿下这是鼓励他当悍夫?

他是见识过救命恩人的身手的,若论短兵相接的搏命打法,两人还可以打斗一番。可高来高去他却与谢君平差距甚远。

“殿下说笑了,谢世女身手了得,我恐非敌手。”

谢逸华安慰他:“没试过不作数的,你不必长他人威风。”

燕云度腹诽:说的倒好像只要他动手,就能将谢君平打的惨败而归似的。

两人缓步而行,但见太液池菡萏绿波,有绿衣宫人行走其间,见到这对新鲜出炉的未婚夫妻,远远行礼避开。

再过两个月二人就要成婚,却如陌生人一般。谢逸华虽然早就做好了政治联姻的准备,可人选基本还固定在京中哪位高官家的儿郎,精于宅斗,与淑贵君能够同台竞技,不分轩轾,她也能省一份心。

她的亲事年年蹉跎,皆是因与淑贵君的斗法而延耽至今,真没想到最后却将燕云度扯了进来。

谢逸华向来觉得自己不是心软之人,但是面对保家卫国的军人,总是多一份敬意。

燕家满门忠烈,而这位安定郡公在军中多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行,但将他锁到后宅里,或者推到前面去替自己冲锋陷阵,与淑贵君对决,她总有点于心不忍——血里火里搏命回来,却连个安稳日子也过不了,忒让人心寒!

她心有所感,忽道:“总是本王对不住郡公!”

燕云度心道:果真所料不错,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淡淡一笑:“端王殿下言重了,陛下虽然赐婚了,殿下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对不住的。”其实来之前他也听到不少二皇女的传闻,本着“传闻与现实总有巨大出入”的想法,入宫一探虚实。

端王殿下容貌承袭了天熙帝与淑贵君的所有优点,如明珠生辉,当她踏进关鸠宫正殿的时候,他与父亲都愣了一下——端王殿下生的也太出彩了!

燕云度常年在边疆苦寒之地,而边疆女子娶夫,图的是好生养能干活,都奔着吃苦耐劳去了,对外貌的要求反倒低了。但帝都娶夫,却要诗词歌赋略懂,美貌纤秀可人,他这副模样实在不符合京中贵族的审美。

谢逸华愣了一下,才听明白他的话中之意,心道:我若是执意要退婚,可不是害了你吗?谁还会再来求娶,到时候你可就真成大龄剩男,嫁不出去了!

“郡公错会了,本王说对不住,并非有退婚之意。”在燕云度惊愕的眼神里,她才苦笑道:“燕正君久居后宅,对宫里的事情并不熟悉。近来京中流言纷纷,想来郡公也是听说了的,此事背后的推手却是父君。他…对本王寄予厚望,可惜本王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实不愿卷入京中纷扰之事。父君这才将无辜的郡公扯进了这摊浑水!”

燕云度顿时想起燕府打听回来的消息,端王常年在外求学,从崆峒学院离开之后,便四处游历,偶尔出现在除夕宫宴上,也与朝臣不冷不热,全无笼络之意。

——原来她也是身不由已!

近来京中传言燕府首当其冲,甚至还有人因为魏王世女与端王殿下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之事而议论纷纷,对他的容貌加以嘲笑。龌龊的便道:“也不知道那安定郡公床上功夫何等了得,竟然勾的万花丛中过的魏王世女都心动了!”

谁家的好儿郎都不能与纨绔扯上关系,不然一世清名就毁于一旦。偏偏此事由不得他,等发现京中流言纷纷,燕府也扼制不住,他还曾猜测有人推波助澜,只是万没料到背后之人竟然是宫中贵君,实在出乎意料。

燕云度不是没有难堪过。

不过端王殿下向他道歉的时候,他便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堪了。都说秀色可餐,假如他为女子,能娶到端王殿下这等绝色的夫郎也心甘了。

他道:“既然不是殿下所为,殿下也没必要道歉。”

政治联姻总要有所图。淑贵君宠贯六宫,为自己的女儿筹谋无可厚非,只是被算计到他头上,让人确实不是很愉快。

显然端王殿下与他的想法一致。

意识到这一点,燕云度心里那一点介意与赐婚之后的忐忑也烟消云散。

他在军中征战多年,不说是学男儿家的三从四德,理事管家,就算是一双手伸出来,也是握过兵器的,骨节变形粗大,掌心满是茧子,身上更是新伤摞旧伤。家中奶公服侍他沐浴之时也着急不已:“身上这么多伤疤,手更是粗的没办法见人,洞房花烛之夜可怎么办呢?”

燕云度对上端王殿下色若春晓之花的面孔,目光随意扫到她的领口,雪色肌肤顺延而下,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奶公那句话,只觉得心里燥了起来,忙移开目光,往太液池去瞧。

谢逸华并未注意到燕云度的不自在,当下也不再执著于道歉,嫣然笑道:“郡公久在边疆,今儿正好有空,不如本王请郡公去喝一杯?晏宾楼的蓬莱春,配上金水河王大娘家的烤鱼,滋味绝妙!”

燕云度:“…不去向贵君辞别吗?”

谢逸华洒脱道:“召个宫人去父君宫里说一声,让岳父自行回去就好。”她侧过半边身子,离燕云度极近,近的能闻到她衣上薰香味道。她眨眨眼睛:“反正你以后只要听本王的话就行,父君的吩咐只当清风过耳就好,他若是提过份的要求,你只管来告诉我就好!”

燕云度:这算是…护着他么?

他一个执掌数万精兵的少帅,执锐披坚上阵杀敌亦不曾惧,难道竟会惧个久在深宫手无寸铁的老男人?

谢逸华有点不忍心戳破燕少帅的过份自信,在宅斗范畴里,恐怕他的那些兵法谋略都不作数。究其根本,兵法谋略都算是阳谋,堂堂正正的交手,但后宅内宫的招数层出不穷,能让人充分领略人心之恶与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