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倒是心狠!”燕云度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谢逸华轻笑:“不心狠难道要将自己布施出去?也未见得能喂饱所有人,本王又没有舍身饲虎的想法。”

燕云度停下了脚步,百感交集看着她,见她诧异的抬抬眉毛:“怎么了?”他才收敛了情绪,在她肩上轻掸了下:“殿下肩头落灰了。”

两人走了小半圈,燕云度才道:“殿下今日在户部过的可好?”

谢逸华总结:“朝堂上罚站,户部喝茶。”如果裘新源再识趣点,给她在户部找间屋子支张榻,她大约可以睡个悠长的午觉再回来。

“没了?”

凤帝命端王去户部历练,她居然只坐着喝茶,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难道是户部有官员为难殿下?”

“为难倒不曾!”谢逸华抱怨:“户部供应的点心实在是太难吃了,没吃早饭饿的本王前胸贴后背,连着吃了好几块,绿豆糕有点发硬,皮也没弄干净,红豆糕甜的发腻…回头一定要跟母皇说说,办公餐也不能这么马虎嘛。”福利不够,很容易造成工作效率低下。

燕云度:“…”

他从来不知道,当差也可以挑剔办公的点心,且对正事漠不关心。

“殿下这样不行吧?陛下会不会怪罪?”

谢逸华见他眉毛都皱了起来,显然是担心之极,倒也不好再显出玩世不恭的模样:“阿云别担心,户部水深,母皇说是让我历练,可也没想着让我去清查户部积弊,至多是想让我了解了解户部如何运作。至于卷宗帐目…你当真正的问题是一头扎进帐目里能看出来的?”

户部有专业作帐人员,各地税收帐目也定然会核算的□□无缝,若是让她仅凭着看帐就查出问题,那户部侍郎裘新源大可引咎辞职了。

燕云度从来不知道,担心一个人可以生出这么多念头,他很想帮端王,只盼着每日能看到她的笑脸。但是此刻两人手拉着手站在尚未落成的小校场,当她云淡风轻的提起户部之事,似乎那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他心里便不由的浮起一阵气恼。

——气恼他是男儿之身,朝廷之事竟是不能帮她半分。

可是换个角度想,如果他不是男儿身,又怎么能嫁她为夫呢?

凡事都有两面性,当年在南疆纵马驰骋的燕少帅从来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儿女情长之事患得患失。

谢逸华从此之后开始了每日在朝堂与户部王府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被淑贵君召进后宫说话,顺便加餐。

她对御膳厨房的御厨们做出来的菜肴点心倒是很满意,仗着淑贵君之宠,竟然还能厚着脸皮点餐,临走之时还讨要了三盘点心,由宫侍提着一直送到了户部。

淑贵君对她此种行为十分无语:“可是户部大堂没点心吃?”

端王殿下难得肯认真回答亲爹的问话:“太难吃了,儿臣在考虑改天跟裘尚书建议换个厨子。”

大烈六部官员都有轮值的时候,总不能空着肚子让她们干活,凤帝便特旨各部设立小食堂,为值守官员提供点心吃食,当然…数量有限。

端王殿下在户部历练,自是不能委屈了她,无论裘尚书实际的政治立场,她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很好,早就吩咐小厨房要为端王殿下准备喝茶的点心,专拨了一名使役侍候她。

谢逸华今日一脚踏进户部,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迎面走来的官吏们虽然向她打着打招呼,但步履匆匆,似乎身有要务。

她近来雷打不动的在户部坐堂两个时辰喝茶吃点心,有时候抱本游记来看,有时候便扯着裘尚书或者底下书吏闲磕牙打发时间,到点就下班走人,很好的贯彻了不加班这一信条。

谢逸华逮着迎面而来的户部侍郎周珏问道:“周侍郎,今日可是发生了大事?”

周珏此人生的不错,只是眼尾狭长,透着几分冷淡:“微臣还有要事,殿下若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裘尚书?”

谢逸华碰了个不软不碍的钉子,倒也不见气恼,随意道:“哦哦,周侍郎若是有要务,那就去忙罢。”

周珏本来就瞧她整日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在户部闲晃很不顺眼,很想找机会刺刺她,没想到端王脾气倒是不错,根本不与她计较,倒是愣了一下,才匆匆而去。

才走出去三步,却听得身后端王道:“周侍郎等等——”

周珏唇边露出个冷笑,心道:果然来了!方才恐怕只是在装宽和大度,结果这下忍不住了!

她做好了被端王训斥的准备,且心里已经在演练对策,回头如何在凤帝面前有意抹黑无所事事的端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这才转过身:“殿下可还有事?”

端王吩咐身后跟着的宫侍:“周侍郎辛苦了,我观侍郎面色,似乎未曾进食,正好方才本王从父君宫里顺来的点心,送一盘给周侍郎充饥。”

“微臣不饿,多谢殿下!”周珏昨晚轮值,忙了大半夜,清早到现在水米未打牙,听到点心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起来,顿时站在那里十分尴尬。

谢逸华失笑:“户部的点心有多难吃,本王已有领教。周侍郎不必客气。”示意宫侍端一盘子点心跟着周珏送过去,她自己提了食盒去寻裘新源。

那宫侍一路跟着周珏进去,将点心放在她桌上才退下。

周珏拈了块糯米红豆糕入口——果然比户部的点心要好吃百倍。

她正饿着,狼吞虎咽将一盘子糯米红豆糕下了肚,又灌了两碗冷茶,才觉得好受了些,提笔继续忙起来的时候,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端王的笑模样,不由暗想:太女殿下过虑了,精于饮食玩乐之道的端王根本就不堪大任。

她奋笔疾书,很快就将此事丢在了脑后。

谢逸华今日在户部转了一圈,送出去两盘子点心,一盘给了周珏,一盘给了裘新源,自己吃了剩下的一盘子,找不到闲人聊天杀时间,就早早离开了户部。

裘新源忙的脚不沾地,端王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足足有七八名户部官员来找她,实在不好意思给裘尚书添乱,好歹两人也算得上美食同好,便向她告辞。

裘尚书还生怕端王开口要求搭把手,见她主动要走,顿时松了口气,尴尬道:“今日微臣太忙,等改日得闲了请殿下去吃酒。”

谢逸华不是听不出寒喧客套之意:“好说好说,还是公事要紧,本王反正闲人一个,裘大人得空再聚。府里还忙着,最近这几日就暂且不来户部了。”

既然对方不想让她知道,她也知趣的不问,谢逸华给自己贴了个善解人意的标签。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写完,有随机红包二十个,大家晚安。

第五十四章

大烈京中风物繁华, 各处店铺林立, 来往百姓川流不息, 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在京中最繁华的九桥门地段, 沿着晏宾楼门口往左边行走, 在第二个巷子口拐进去,里面有座临街的两层小楼,便是京里颇有名气的江源通钱庄。

汇源通钱庄对面是家鸭肉馆,鸭架子熬的奶白色的汤下了细面, 酱好的鸭肉以及辣鸭肠、鸭爪、鸭头、鸭舌外加各样新鲜时蔬摆满了一桌子。

吃面的人吃相端庄文雅, 挑了细面小口吃, 对着侍立一旁的中年女人道:“莫掌柜, 你也坐下吃一点, 这家的鸭汤细面味儿不错!”

中年女人是汇源通钱庄的掌柜莫重,年约四旬, 最是精明能干, 在外八面玲珑,此刻却颇为拘谨:“主子面前, 哪有奴才坐的份儿!”

“坐下吃, 哪那么多废话!”

莫重小心坐到了对面,小二姐端了鸭汤细面过来,她从早忙到了现在, 也就早起吃了点细粥点心,几碗浓茶灌下去,肚里早空了, 闻着鸭肉的香味,肚里馋虫早叫了起来,一口筋道的细面落入胃中,才满足的叹口气。

“主子自回京之后,奴才还未向主子请过安。听闻主子大婚,奴才备了份礼,转交到了顺义候府,也不知道谢世女有没有送到主子府上?”

对面坐着的人,正是端王谢逸华,她从户部出来之后,并未回王府,随意晃悠到了鸭肉馆,花了三文钱使了个小乞丐去对门将莫重召了过来。

“难为莫掌柜记挂。今儿本王去户部转了一圈,倒好像有事发生,莫掌柜可知道出了何事?”

“今儿一大早,钱庄里迎了个熟客,是工部的一位大人,听说…户部的一位侍郎被人告了,说是与下面官员截留国库税银私分。”

谢逸华冷笑:都被人告了,能不急吗?

户部尚书裘新源老奸巨滑,周侍郎似有些清高,对她隐有敌意,倒是另外一位圆圆胖胖的侍郎程陶笑的很是喜兴,她进户部之时未曾见过,前两日刚从外地回京。

“难道是程陶?”

莫重:“主子明察,当真是这位程大人!”

谢逸华一碗鸭肉细面下肚,又吩咐小二姐将各样鸭舌鸭爪鸭脖之类的各包两份,这才道:“莫掌柜慢慢吃,本王先回去了,有消息就派人送到顺义候府,君平自会传信于我。”

莫重忙起身恭送:“主子放心,奴才定然会第一时间送到候府!”

直等端王的身影消失,她才坐下来继续吃面,一面盘算着如何从熟客口里掏出消息。

汇源钱庄在京里是个极为奇葩的存在,除了存银之外,还做借贷业务。只是汇源钱庄的借贷业务与京中其余钱庄略有不同,既非当铺质押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她们只做抵押借贷,比如房屋、铺面、田产抵押,实地核查过之后按照产业的百分之五十放贷,只需要把房契地契等文书押在汇源钱庄,手头产业还在自己手中产出,利息要比市面上的高利贷低出一半。

还款之日有两年或者三年不等,到时候如果当真经营不善倒闭,那就只能由汇源钱庄出面接受产业。

京里做生意的不少,偶有银钱周转不灵的,都愿意前往汇源前庄做借贷,总比转卖产业,或者往当铺抵押产业强上许多。

不但如此,汇源钱庄还做裸借。

当然裸借业务也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只面向京官。在京官员但凡手头周转不灵,可亲自写一份借条,注明归还日期,签名画押,加盖官印,自可从汇源钱庄拿到银子。

汇源钱庄也不怕这些官员赖帐,她们有一支丧心病狂的追债小组。五年前京中一位五品武官裸借千两银子,到期未还不说,还试图赖帐,哪知道汇源钱庄的追债小组不但将他家府门口堵了,连他在京中姻亲世交全都通知了一番,此人在京中声名大噪,儿女亲事自不必说,就连姻亲同僚也不愿意同他来往——名声是坏了。

武官恼羞成怒,带人将汇源钱庄砸了,莫重二话不说跑去宫门口敲了登闻鼓——不妨让他扬名外朝内廷。

债自然是追了回来,连凤帝也赞莫重有风骨,不畏强权,那武官不但被撸了官,且这辈子也别想起复。

此事闹出来之后,原本有些观望的官员惧于莫重的胆子,还真不敢再赖帐。真到了要出动钱庄讨债人员之事,连劳务费都算在负债人身上。

谢君平曾经取笑端王殿下:“殿下这主意缺德带冒烟儿的,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注重官声?殿下倒好,按着官级贷款金额不等,拿钱的时候容易,真到了还钱的时候,不知道得多肉疼。偏偏你手底下那莫重又是个强硬的性子,连登闻鼓都敢敲,竟是在京里独树一帜。”

——真还不上银子的,透露一些朝廷的消息,也可适当宽限还款日期或者减息。

端王殿下认为自己还是很宽厚开明的。

她带着两包熟食回去,进门就被谢佳华堵住了:“谢逸华你给我站住——拿的什么啊?”

“这是给郡公带的吃食,你脚伤未愈,不能吃重口刺激的,回去歇着吧。”

“胡说!你分明是只记得夫郎,不记得妹妹,还要找借口!”谢佳华上前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她手里抢了一包,得意的呲出一口小白牙:“这包归我了!”三蹦两窜跑回了秋霖院。

她身边跟着的小侍尴尬的向着端王一礼,小跑着追了上去。

谢逸华失笑:“臭丫头,能跑能跳,还说脚伤未愈,谁信呐?”

谢佳华最近连拐也扔了,当着谢逸华的面走路还要踮几下脚,每日端王离府之后,她便活蹦乱跳在府里到处窜,时不时往小校场去转两圈,看看工程进展,顺便跟燕云度讨教下各种兵器的用法。

燕云度用吓唬众侍君那一套试过,奈何这熊孩子精力过剩,又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听得战场之上血肉模糊断肢横飞,居然两眼冒光:“姐夫姐夫,等你几时上战场再带上本王,本王也要杀敌立功,让母皇跟谢逸华另眼相看!”

她是少年稚语,倒让燕云度苦笑不已,惆怅万分——兵权已交,这辈子在概他都只能困守端王府后院,至不济在小校场活动活动筋骨。

安定郡公心情不好,导致施工进度一再加快,就连工部送来的兵器也被退了两三回,直言不合格。

工部匠作坊认为他吹毛求疵,还特意派了得力的工匠田鸣前来与他商讨,结果被燕云度驳的脸红耳赤,灰溜溜抱着图纸回去重新改进了。

田鸣在工部匠作坊里打了大半辈子兵器,别看在工部官员面前不算什么,但在市井小民面前可也威风的紧,到底是朝廷的技术人员,端的是皇家碗,吃的官家饭。

她酒后吹嘘:“安定郡公名头好听,谁知道是不是燕大帅手底下老人捧出来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

手底下小徒弟拍她的马屁:“男人就该守在后院里生孩子做家务,去外面抛头露面打仗,不是笑话嘛!”

燕云度初次派崔春羽将打造好的兵器送到匠作坊的时候,田鸣还不以为然,等到二次返工才忍无可忍禀告上官,跑来杀燕云度的威风。

没想到燕云度实战经验既足,提出的改进意见又十分中肯,讲到兴起提起大刀长棒使将起来,倒让一干在旁围观的侍君们胆战心惊——真要惹恼了燕正夫,他会不会拿兵器往他们身上招呼?

别家正夫至多小惩大诫,训斥一顿或者打几板子罚个月银便算完了,可端王正君弓马娴熟,八十斤重的铜锤舞的呼呼生风,砸到地上碎裂了好几块地砖,试问他们哪一个的脑袋有地砖硬?

田鸣抱着图纸走后,王府侍君们老实多了,不再打扮的花枝招展,通通改走俭朴路线,低眉顺目跑来清梧院清安,见到端王回府,当着正君的面连个媚眼都不敢再抛了。

谢逸华提着油纸包进了清梧院正厅,但见刘侍君正跪在脚踏上给燕云度捶腿,语声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正君,这个力度可好?”林侍君站在他身后捏肩,何侍君捧着茶碗奉上,还有剥葡萄的,打扇子的,生活滋润堪比老封君。

众侍君见到端王,忙躬身行礼,谢逸华挥手让他们退下,将吃食递给迎上来的水铭:“这是给正君带的鸭脖鸭舌,盛在碟子里一会吃晚饭的时候端上来。”

待房里无人之时,她才笑道:“云儿是怎么让这帮侍君老实起来的?”

她刚回来之时,还有人敢冒死爬床,在府里后院散步之时还有侍君抛媚眼送香包,或是隔着湖弹一段如泣如诉的曲子,燕云度嫁进来没多久,就全都乖的跟剪了指甲的小猫似的,连挠人都不敢了。

燕云度回想下自己所作所为:“也…没让他们做什么啊。既没让他们立规矩,也没让他们抄写《男诫》,更没打手板罚跪。”温氏传授的几十种整治庶君的手段,他一样也没试炼过。

主要是端王府的侍君们都很会察颜观色,连个大错都不犯,完全不给他试炼的机会。

谢逸华道:“看来还是云儿积威甚重,将这帮人吓住了。”

吃饭的时候,桌上摆了许多小碟子,将谢逸华从鸭肉馆带来的各样鸭部件都摆了出来,她兴冲冲向燕云度介绍:“这家除了酱鸭子,八宝鸭,各色卤鸭件,其实鸭肉细面也很好吃,下次有空带你去尝尝。”

温氏心里乐开了花,他最乐于见到谢逸华对燕云度上心,站在桌面布菜,还要喋喋不休:“殿下最疼正君,连出去吃一口都想着正君,老奴瞧着心里也暖。”

谢逸华总有种温氏立在房里堪比十颗夜明珠的功效,实在是晃眼又煞风景。她皱皱眉头不言语,燕云度却已经瞧见了,缓声道:“奶爹不如也去吃饭,这里让银腰跟水铭侍候着就好。”

温氏自认为在清梧院里是主子面前头一号体面人,资历既老,又是燕云度奶爹,顾氏还再三叮嘱他“务必要看着云儿,他久在军中,对后院之事不熟,一切都仰仗你了”之语,再加上端王在府里看起来是个没脾气的,琐事闲闲一笑便过去了,竟让他渐渐在端王面前也得脸起来。

“他们两个既不知正君的口味,还是老奴在这里侍候着。”依着他的想法,房里就不该放外人进来,水铭虽是端王贴身小侍,银腰又是顺义候府世女所赠,真要论忠心贴心,自然比不上燕云度从小带在身边的钱方与钱圆。

钱方与钱圆跟着燕云度陪嫁过来,将来就是端王的人,迟早是要被收房的,莫如早早就放在身边侍候,熟悉了端王禀性,才好在将来燕云度怀孕之时,替他分担一二。

谢逸华挟一箸绿菜给燕云度,状似随意道:“温奶爹还是下去吧,本王与阿云吃饭,不必侍候。”

温氏不甘不愿的退了下去,出去之后拉了钱方与钱圆过去训话:“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端王回府也不跟过去侍候,只让水铭跟银腰往前挤!别瞧着那异族的小子不言不语,眼睛跟生了钩子似的,恨不得勾住了端王的魂儿。”

正房里饭桌撤了下去之后,谢逸华牵了燕云度的手去散步,一路拐到了前院书房。

燕云度还从来没进过前院书房,跟着她进来的时候很是好奇:“殿下要挑书?”

前院书房阔大,书架之上摆满了书,内室还有床铺,以备端王看书看累了歇息。

书房的小侍见到端王亲至,忙点了灯烛,沏了茶水送进来,便掩上门退了下去。

谢逸华唇角带笑,去扯他的腰带:“咱们今晚不回清梧院,就歇在书房如何?”

“不回去?”

她将人按坐在内室床上,去咬他的耳朵,含含糊糊道:“你那奶爹,委实聒噪!”若非瞧在燕云度面上,早让她叉出去了。

端王殿下打小连亲爹蓝锦的话都未必听,难道还会听个奴才的话?

燕云度其实近来也被温氏念叨的很烦,他从小后脑勺就长着反骨,从来没有一天按着京里贵公子的闺训教养长大,偏偏成婚之后,温氏有一肚子宅斗经验急于传授给他,实在让他烦不胜烦。

他握住了端王的腰,细细回吻她:“奶爹年纪大了,明儿就送回去陪父亲。”

端王妇夫在前院书房里歇了,清梧院正房内的灯烛却一直亮着,直到书房的小侍阿银去后院通知清梧院,温氏才知道端王妇夫今晚不回来了。

“正君身边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钱方钱圆,你们去前院侍候!”

阿银年约十五,生的细眉细目,笑着拦住了温氏:“温爹爹,不必这么麻烦,只消将殿下跟正君替换的中衣让奴婢带走即可,前院书房里有人侍候的。”

“那怎么能行呢?”温氏不依,非要钱方与钱圆跟着去侍候。

阿银也不再与他争辩,自拿了端王与正君替换的衣物头前带路,才到了前院,钱方与钱圆就被两名外院的护卫拦了下来:“大胆,内院小侍怎敢在前院书房乱窜?!”

钱圆性子宽厚,直往后缩,钱方却是个张扬的性子,虽进入王府之后收敛了几分,但架不住端王对燕云度宠爱有加,当下闹将起来:“温爹爹派了我们来书房侍候正君,你们敢拦?”

阿银抱着衣物径自往里走,护卫却拦着钱方与钱圆:“自王府落成之后,端王殿下有令,前院书房除了里面侍候的小侍,其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钱方还要再争:“我们怎么是闲杂人等了?我们哥俩是正君身边侍候的人!”

那护卫却不讲情面,不耐烦道:“再聒噪,拖下去打板子!我等皆是奉命行事,已经瞧在正君面上,宽恕尔等不知者不罪。你若不信,找王府里老人问问!”

钱圆面色都变了,拉着还要再多说的钱方往回走。钱方不忿,等进了清梧院,见到温氏便将缘由讲了,还气冲冲道:“她们也太不把正君放在眼里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温氏让钱圆去请了水铭过来,请他落了座,又使眼色让钱圆沏了茶,这才道:“有件事儿想问问水铭小哥,前院书房…不让闲杂人进吗?”

水铭近来颇受了些温氏明里暗里的排挤,心里笑温氏自以为是,面上却摆出惶恐之态:“王府的前院书房里有人日夜守着,书房里值守的小侍吃住都不与旁处的下仆在一起。王府刚落成的时候,有小侍试图闯进前院书房,结果殿下发了好大的火,当场下令杖毙,从那之后前院书房就成了禁地,除非殿下召见,否则府里下人没人敢随意靠近的!”

温氏:“…”

次日天还未亮,谢逸华就穿戴整齐去上朝,等燕云度起床回到清梧院之后,便关起房门将温氏与钱方钱圆都召了进来,郑重道:“温奶爹,我自嫁进王府之后,日夜悬心父母身体,思来想去,唯有让奶爹回去侍候父亲,我才能放心!奶爹一会收拾收拾,就回燕府去吧。”

温奶爹为燕云度操碎了心,万没料到他成亲还未足一月就遭厌弃,不由伤心落泪:“老奴自大公子出生之时就照顾您,府里正君也一再叮嘱让老奴务必照顾好大公子,还未见到大公子怀孕生女,这府里全都是虎视眈眈的小贱人,老奴哪能放心离去?”

燕大公子自出生之后大约就配了副铁石心肠,战场之上袍泽阵亡,生离死别都不能让他轻易落泪,更别说后宅男人哭哭啼啼的模样能让动容半分。

他只要下定了决心,还真不容易更改。

“我十五岁入军营,二十五岁交兵权,这十年间奶爹可陪在我身边?”

温氏擦着眼泪看他,喃喃道:“军营里也不允许老奴跟着随身侍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