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妇女们就没这么幸运了,她们既要保持清洁,又要有长发扮美,不得已全把头发剃光再戴上假发。连那位埃及艳后般的娜罗特内公主也不例外。

一听说她那美轮美奂的头发其实是假发,而那假发下藏着的其实是一个高贵的“秃瓢”的时候,徐初音躲到暗处夸张地骇笑。

可是骇笑了半天之后不仅没给自己带来丝毫的快乐,还让她发现自己是多么无聊。

娜伊对徐初音送来的东西很满意,尤其对那顶乌黑油量的假发。

她当着徐初音的面儿戴上假发,再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还不忘对徐初音抛了一个媚眼。

要在以前徐初音顶多会装看不见,现在却感到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赶紧找个借口告辞。

因为今天戍卫的士兵小队长是娜伊的情人,徐初音现在在埃及低等贵族当中也算是个红人,因此戍卫的士兵对她都不是太注意。

徐初音像个老鼠一样在花园和宫殿间疾步而行,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那头痛是如此的剧烈,就像她的头马上就要炸裂一样。

她赶紧找了棵花树依靠着,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头。

一个悠长而又浑厚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和她那天在月下感应到的声音很相似,只是更为模糊和遥远,听起来不分男女,甚至不分人鬼。

徐初音的头转瞬间就要疼到极致,忍不住痛苦地惨叫了一声。

没想到这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徐初音刚刚叫出声来,那边头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误闯禁地

她茫然地朝声音穿来的方向找去,等到看到一个白衫少女恬淡地坐在水边的时候,才惊悟自己来到了禁地。

这个白衫少女,就是埃及的第一公主娜罗特内!

徐初音打了个寒战,想趁娜罗特内还没发现她之前溜走,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

娜罗特内已经发现了她,轻启朱唇唤道:“徐初音,你过来!”

古埃及人根本没听说过汉语,徐初音的名字在他们听来只是几个普通的音节罢了,而且还是很怪的音节。

因此大部分人只是简短地把徐初音喊作徐初。

娜罗特内却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徐初音的全名,难道她老早就在注意她了?

徐初音还在犹豫,侍奉公主的女官们却已经围上来,捉小鸡一般把她拎到了公主面前。

这些女官虽然出身贵族,照样腰粗膀圆,力气颇大,徐初音根本拗不过她们——她也没想到要拗。

现在如果她逃了,娜罗特内就有现成的借口治她的罪了——她似乎已经在内心深处认定娜罗特内是坏人了呢。

娜罗特内此时已坐进了殿内。她坐在一个镶着金片的木椅上。

徐初音此时才看清她身上戴的竟然全是银饰。

古埃及盛产黄金,白银却十分稀有,只有从国外进口。

埃及人一般只为了让首饰更加耐磨,才在打造金饰的时候加入少许白银,完全用白银打造首饰佩戴的人,徐初音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正好证明了娜罗特内品味稀有,而且十分娇纵。

徐初音又作出了跪伏的姿势,她知道她今天要小心伺候。

“你以前一直都在跟着商队穿越沙漠,到各处经商,是么?”

娜罗特内的声音也非常的动听,就像一道细泉潺潺而来。

徐初音忍不住偷看了她一眼,一眼看过便自惭形秽。虽然她一直向自己强调娜罗特内是个戴着假发的秃瓢,但她今天不得不承认,即使取下假发,娜罗特内仍然倾国倾城。

在可能的敌人面前心怀自卑,可是个极糟糕的事情啊。

“是的。”徐初音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让它发抖。

给公主讲故事

“那一定有很多有趣的见闻了?”

娜罗特内的眼睛发出了光亮,就像素嫩的莲花忽然吐出金黄的蕊。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沙漠就像一道金边镶嵌在远远的地平线上:“我…在王宫里很闷,非常非常想出去走走看看,去遥远的沙漠,去碧蓝的海边…可是我哪儿也不能去。你跟我说说你在各地的见闻好么?”

她的态度很是和蔼可亲,徐初音却觉得毛骨悚然。

有了美妮丝和赫提丝的先例,再加上自己的主观印象,徐初音可不敢轻易相信这位公主是只好鸟。

她越是和蔼可亲,徐初音就越是怀疑她是不是心怀叵测。

徐初音飞快地思考着,寻思该对她说些什么。

说实在的,她来了这里之后就在沙漠里转悠,根本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总不能跟这位娇滴滴的公主说沙漠悍匪的事情吧?

可是如果她不说,这位娇纵的公主说不定立即会翻脸不认人,把她绑上石头沉进水池里——她就是有这种预感。

“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沙漠中转悠,知道的,只是沙漠里的事情。”

徐初音忽然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因为她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沙漠里的生存环境严酷,里面的动物都很聪明。我曾经看过一个聪明的乌鸦通过智慧喝到了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天我在沙漠里闲游,看到沙漠里有一个不知是谁遗弃的陶瓶。里面有一点点水。一只乌鸦想喝里面的水,可是脖子实在不够长,它也无法飞进瓶子。为了喝到水,它便捡了几个石头扔到瓶子里,转眼水就漫到了瓶口。它便痛快地喝起水来。”

“哇喔。”

娜罗特内颇为神往地微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只聪明的乌鸦:“这只乌鸦可真聪明!一定是诸神赐予它的智慧!”

徐初音悄悄地松了口气。她讲的其实是《伊索寓言》里的乌鸦喝水的故事。

娜罗特内既是公主又是神官,一定是高知识分子,品味高雅。

如果把琼瑶的小说变装了跟她讲,说不定会惹得红颜大怒。

公主的心情

《伊索语言》含义隽永,品味极高,跟这种高知识分子说最合适不过。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娜罗特内对徐初音的故事大感兴趣,叫她继续往下讲。

徐初音又跟她讲了好多《伊索寓言》里的故事。

《伊索寓言》诞生于罗马时期,离此时还有千余年,对娜罗特内公主来说绝对是超前的文化。

她一听就如痴如醉,不可停止,竟让徐初音一直讲到了晚上。

虽然天已经黑了,娜罗特内还想听徐初音继续说下去。

在一旁侍立的老女官亚芙忍无可忍,声色俱厉地劝道:“公主殿下,天已经晚了!让一个低贱的商人呆到现在已经很不合宫廷的规矩,您怎么能让他继续逗留下去?”

娜罗特内恼怒地看了看亚芙,却没有说什么。

她的神情里似乎有种种怯怯的感觉,似乎对亚芙颇为敬重。徐初音趁这个机会,赶紧告辞——其实她早就想逃了。她又不是研究《伊索寓言》的大师,所知非常有限,讲到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

徐初音刚出去,亚芙就忍不住规劝娜罗特内道——说是规劝,其实更想是指斥。

“公主殿下,天真烂漫不是坏事,但你要记住你不仅是埃及帝国的公主、重要的神官,还是法老的法定未婚妻!面对男人的时候,您要…”

“够了够了!”

娜罗特内极为反感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相信神不会希望希望我天天禁锢自己。至于结婚…我才不想把自己交给那头牛!”她用的声音颇大,这对讲究说话要细声细气的她来说非常少见。

徐初音在侍女的带领下并没有走远,她的叫嚷声也依稀听到了些,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还以为娜罗特内对乱伦式的兄妹婚配没有感觉呢。

不想和亲哥哥结婚可以理解,把那么俊美潇洒的法老比作牛也太搞笑了吧?

不知为什么,发现娜罗特内不情愿跟法老结婚的时候,徐初音非常幸灾乐祸。

听娜罗特内把法老比作牛的时候,又为娜罗特内的娇纵感到不快。

初夜给神牛?(1)

从此徐初音便对法老的婚事留了个心,找个机会佯作无意地找娜伊问起此事——她当然不会傻到对人说她听见娜罗特内把法老比做牛。

在宫廷生活中,搬弄是非是大忌。

娜伊是个大嘴巴,未加犹豫就把其间的曲折全告诉了她——反正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娜伊的话让徐初音无比惊骇。

原来娜罗特内并不是拿牛来指代法老。

她说的牛是真正的牛,就是指大神殿里的神牛。

而且娜罗特内的这句话还提及了埃及帝国宫廷斗争的焦点。

法老赫提斯已经即位,他的皇后位置还是空着,不仅是极不正常,也是在正常情况下不允许的。娜罗特内没有与他完婚,并不是因为她年龄太小。

埃及的法律规定,法老必须娶上一任法老的女儿。为了保证权力交替没有疑议,法老的婚礼往往和即位仪式一同举行。

此时不管要与法老结婚的公主多么幼小,即使未满十岁,也必须和法老结婚。

娜罗特内迟迟未与法老结婚,正是因为宫廷里的权力分裂成了三块,相互斗争,不分轩轾的产物。

这三股力量分别是拥立赫提斯的势力、支持娜罗特内的势力及祭司阶层的势力。

祭司被认为是与神沟通的使者,本身又出身皇族,因此在古埃及的政治集团中拥有令人不可小觑的权力和相对独立的地位,因此决定了他们对权力极为渴望,更希望能指点江山。

祭祀的首领,大祭司赫鲁顿在赫提斯的父亲在世时便与他交恶,对和父亲持有相同政见和态度的赫提斯当然持不支持的态度。

拥立赫提斯的一派属于政治派系中最正统的一派,本来就有优势。如果他们再与支持娜罗特内的势力结合——虽然她和赫提斯来自同一家庭,但政治势力的归属是相当微妙的,她背后也有一派势力支持她。

赫鲁顿为了不让赫提斯和娜罗特内两人背后的势力结合,便一心拖延他们的婚期。

他们一天不结婚,他们背后的势力便一天存有疑虑,无法真正心无芥蒂地共事。

他能够成功拖延赫提斯和娜罗特内的婚期,大部分是以神殿里的神牛为口实。

初夜给神牛(2)

埃及的神牛据说生于闪电和云气之中,被认为是神的化身。它被古埃及人供奉在神殿里,在那里生活和繁衍。

因为神牛象征着圣洁,所以在上古的时候,女孩子都要把初夜交给神牛。

虽然这顶多是一种仪式,而且有专人指导,但真正做起来还是让人害怕的。

这应该是上古时期破处女禁忌的一种遗风,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再这样做。

但问题是娜罗特内的身份是神官。其实古埃及一般不允许有女性神官出现,美妮丝当初是为了保护娜罗特内,才半求半逼地让赫鲁顿接受娜罗特内为神官。

而成为神官的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得承诺把自己的一切献给诸神和神牛。

别看娜罗特内现在很风光,以前也有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本来能和法老结婚的公主并不只有她一个,但后来的政治斗争中其他公主全部失势或者身亡,因此能与法老结婚的同辈公主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而她要结婚,似乎就应该先把“初夜”交给神牛——这个言论不是赫鲁顿直接提出来的,他是先造出舆论,然后再在“描述舆论”的同时向皇室传达了自己的意见。

要是在古代中国,如果谁要教唆公主跟牛杂交,恐怕不管是什么人提出来,不管有多少人提出来,这些人都要被千刀万剐。

可在古埃及,这被当成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当作风俗,因此即使有人心里知道不妥,也必须违心地不议其非。

但美妮丝、赫提斯和娜罗特内本人都不允许这件事发生,只有推迟婚期,再想其他办法绕开这件事。

徐初音没想到古代埃及竟奇妙到要人和动物杂交,只觉得又惊骇又好笑,对娜罗特内的感觉也更加异样。

但是,既然阻碍她和法老结婚的最大原因是她不愿跟牛杂交,那她对法老本人的态度就难以捉摸了。那法老对她的态度就更值得玩味了。

不知道为什么,徐初音似乎对此格外的在意。

因为那天徐初音感应到的声音似乎就来自娜罗特内的寝宫附近,而且娜罗特内本人又是拥有神秘力量的神官,所以徐初音觉得自己应该和她多套近乎,多做调查。

千万别冲动

但她从一系列的宫廷事件后感觉到娜罗特内似乎处于政治角力的中心,只要沾到她就会有麻烦,所以对于是否要继续接近她还是感到很犹豫。

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娜罗特内竟主动叫人宣她进宫。

她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惴惴不安地走进皇宫,迎接她的却是一大袋金币和娜罗特内如花的笑脸。

“我不配得到这种赏赐…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可以…”徐初音被黄金的光芒刺到了眼睛,忙不迭地推辞。

“你给我带来了那么多好听的故事,怎么会什么都没做呢?这些故事给我带来的快乐要远远超过那些饰品、布匹和香油。快快收下吧。否则我会以为你不喜欢给我讲故事。”

娜罗特内笑得非常甜美,眼睛里似乎有种莫名的热度。

徐初音不得已收下了这些黄金。把黄金装进口袋的时候她感到黄金直接压到了自己心上。

这是报酬也是订金。收了它们之后,她就得一直为娜罗特内讲故事了。

以后每天娜罗特内都要召徐初音进宫去给她讲故事。

徐初音肚子里的《伊索寓言》很快便被倒尽了,她只有把中国的成语故事改头换面,伪装成经商见闻来跟娜罗特内说。

这些也只是文化瑰宝,娜罗特内听得如痴如醉,连看向徐初音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倾慕。

徐初音每天早上空手进宫,晚上却能带回大量黄金,这让同队的商人很是惊讶和眼红。

徐初音只告诉他们这是给公主讲故事的酬劳,其他的一概不多讲。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唯利是图的老托克对她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行为似乎并不赞同,每天都用充满疑虑的目光看着她。

柯多看向她的目光自然更为复杂。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徐初音跟娜罗特内越来越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亲近。

随着徐初音和娜罗特内关系的拉近,她心中的焦躁也越来越重。

因为熟悉和亲近是最能谋杀警惕的东西。她有好几次差点就直接问她关于诅咒的事情,每次都是在最后一刻被理智阻止。

我要去远方

虽然娜罗特内看起来像个完全无害的善良姑娘,就像一只粉嫩单薄的小花可以任意碰触,但谁又能保证它那嫩绿的叶子和淡粉的花瓣之间没藏着毒刺或者是毒虫?

但是如果她不开口问的话,她到娜罗特内身边就毫无意义了。

她已经很努力了,却始终无法再外围查到什么东西。现在调查的唯一途径,就是开口问她。

“你真是了不起,竟然知道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和你相比,我这个公主真是太孤陋寡闻了!不,不仅是我,连王宫里的老师和你比起来,都是孤陋寡闻的!”

这天休息的时候,娜罗特内对徐初音大加吹捧。

徐初音见她今天心情颇好,准备问她诅咒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慢慢地从外围话题包抄过去:“不,我怎么能和公主殿下相比呢?公主殿下是伟大的神官啊!我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就是神官!您们掌握着天地间最神秘的力量,可以改变人的命运,决定人的生死,简直和神的化身没两样!”

徐初音还没提到诅咒,娜罗特内已经预先感觉到了,脸色忽然迅速变得苍白,凄然一笑道:“你也认为我可以通过诅咒咒杀别人吗?”

“啊,不是…”徐初音猝不及防,却也不敢否认。因为她接下来要问的就是这个!

“你看着我!”

娜罗特内忽然激动起来,直直地盯着徐初音的眼睛,黑宝石的眼睛里闪着纷乱的光芒:“我只是一个人!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人!不是圣人,更不是神!我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你们没必要敬畏我!请不要和我拉开距离,我很孤独,真的!”

“可是…神官们的诅咒的确灵验啊!”

虽然知道这很可能激怒娜罗特内,徐初音还是铤而走险。已经到了这里了,绝不可以轻易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