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啊,陛下,我们一直守在门口。”

领头的侍女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人在守夜时经常产生假性睡眠。

而假性睡眠时人经常以为自己是醒着的,甚至会把梦当成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她们在梦里自然没有看到任何人。

“什么?”听她们这么一说,原本醒着的赫提斯倒怀疑自己是在作梦。

因为徐初音消失得也太快了。就那一瞬间的工夫,她不可能在他眼前完全逃离。“难道我真的在作梦?”

“陛下,安全起见,还是在王宫里搜查一下吧。”

匆匆赶来的伊普尔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

“不用!跟你说过不是刺客!”赫提斯恼怒地拧了拧脖子,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却不是因急躁所致。

他不认为徐初音是刺客,潜意识里就不愿在王宫里进行搜查。

否则就等于承认徐初音是刺客了。他的一念之差,救了徐初音一条小命。

赫提斯回到床上,长吁短叹。

徐初音

的倩影就像烙进了他的脑海中一样,久久无法散去。她的容貌和气质都非常独特,他以前从没见过。他不相信那是梦,可是不相信的话心里就更难熬。

因为如果她不是梦中的幻影的话,他怎么才能再见到她呢?

赫提斯不知道,徐初音现在就在他的床底下。

当赫提斯因为纱帘拂脸而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迅速地估算了一下形势,觉得自己即使跑得像刘翔一样快也跑不出去,唯一可行的就是藏到床底下。

不愧是法老睡的床,连床的程子都是金的。

徐初音像个小兽一样屏声静气地躲在床底下,听着赫提斯在床上翻来覆去,脚踝止不住地颤抖。

她怕赫提斯已经认出她是谁了,那样即使她能逃出王宫也没有好果子吃。

她拼命地回忆赫提斯看着她的时候是否有“忽然认出老朋友”的神情,却因为紧张过度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从赫提斯之后对士兵们说的话来看他应该没有发现她是谁。不过这也不是笃定的事情。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先想办法逃出去再说!

横生枝节

徐初音就这样在床下趴了一夜,一声也不敢吭。

法老起床后便去面见群臣,侍女们开始清扫屋子,终于有了一个大家都出去的空荡。

徐初音便趁这个空档溜了出去,跑到昨天换装的地方。她商人的衣服还好好地在那里呢。

她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商人的衣服,然后故作镇静地往王宫外走——就像她只是早起送货归来一样。

昨天放她进来的士兵还没有交班,见她这时才出来,不由得狐疑地看了她几眼。

她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却继续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冷不防被那个士兵一把拉到了角落。

“你、你干吗?”

徐初音发现他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状,目光似乎非常的淫亵,顿时吓得失声叫了出来。

“你老实交待吧你!跟哪个宫女好了?”

那士兵贼笑着问她。

“啊?”

徐初音没想到他想到了这方面,顿时哭笑不得:“你胡说什么啊?”

“我胡说?嘻嘻,那你怎么会到早上才出来?”

“你多心了,我昨天从另外一个门出去了,今天早上又进来送货的…”

那士兵呵呵贼笑,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但他也没有继续追究,只是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吧,好运的人!别告诉我你的情人就是娜伊啊!”

古埃及宫廷风气开放,即使是女官也有很多情人。士兵们若见谁与女官偷情,都不会把它看成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徐初音一路飞奔回住处,然后躲在屋子里半天没敢出来。

商人除了柯多之后没有人发现她昨夜一夜未归,对她本日不出门也没觉得奇怪。

至于柯多,虽然很想问她去干什么了,但在犹豫之下最终还是没问。

王宫里很快便传来风声,说法老的侍从正在宫女中进行秘密搜查,不知道在找什么人。

徐初音不想也知道那是在找她。看来法老没有认出她就是“飞刀小商贩”,以为她只是宫女。

徐初音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再也不敢靠近王宫一步。

公主的爱意

娜罗特内公主似乎现在才知道亚芙诬陷徐初音的事,派人送了一封信来道歉。

这封信是用上等的莎草纸写成,字迹娟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机灵点的人都会看出这封信还有文字之外的内容,可徐初音现在显然没有研究信函的心情。

娜罗特内见徐初音没有回信,便继续给她送信来,信里说的都是些日常琐事,但每次都要特别强调她很寂寞。徐初音对此不痛不痒,都是看了便放下了。

不管她多么寂寞,徐初音都不敢再去王宫。

转眼间娜罗特内已经给她送来了第五封信。这次来送信的女官长得很机灵,眼睛似乎能说话。

她把信交给徐初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

徐初音被她看愣了,她则不失时机地送上了一个金珠,用很令人联想的语气说:“这是公主送给你的礼物。”

金珠一到手徐初音就发觉它很轻。看来里面是空的。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徐初音猛然明白了其中的毛窍,用惊骇的目光看向那女官。

那女官却飞快地转身离去了。

徐初音想要拦住那宫女,却只冲出一步就刹住了。

她皱着眉头,目光纷乱地闪动,用颤抖的手去扭那金珠。

那金珠其实是两个半球形的金片合在一起,她早就猜到了。

金珠里面赫然是一张薄薄的莎草纸片,上面只有一行字:“快来见我!求你!快点!”

徐初音如遭雷击般呆住了。她盯着纸条看了半晌,忽然苦笑起来。

其实她早该想到了。公主每次见她都神情忸怩,老是暗示她很闷、很孤独。在她不去宫廷之后又隔三差五地向她诉说寂寞。

一个女孩子,对普通的朋友不会这样的。

大概这位娇贵的娜罗特内公主也看上她了。

没想到自己身为女子,竟然魅力横扫宫廷,让王宫里的女人老老少少都看上她了,真不知这是何等烂桃花。

徐初音神经质地苦笑着,表情比哭还难看。

被美妮丝皇太后看上还好说——她对她只是一时起意,说不定过了几天就忘了——事实证明她已经忘了,而娜罗特内公主是个纯洁的少女,对爱情还处在懵懂阶段。

公主夜访

这个年龄段的少女虽然对爱情不是很懂,但一旦对某人萌生爱意就会坚持到底,不闹个鸡飞狗跳不罢手。

她还是法老的未婚妻,如果让法老知道她喜欢徐初音,即使徐初音和她什么都没有,徐初音也是死罪难逃。

徐初音很快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是要哭泣般地抽着气。

她是绝对不会去宫里见娜罗特内的。

除了因为说不定会有去无回外,还因为这纸条很可能不是娜罗特内写的——也许那女官亚芙还没有放弃诬陷她。

但不去见似乎也不是办法——如果娜罗特内真喜欢她的话,见她久久不至,说不定会抓狂。

她年少懵懂,行事不懂得遮掩,要是让人发现她喜欢徐初音就糟了…

哎呀哎呀!徐初音痛苦地挠起头发来,转眼间头发就被挠得一团乱。

老天怎么会让她摊上这种烂桃花啊!

可是不管她再慌,她都不能崩溃。她必须冷静下来,想个万全的办法…

没想到老天连想办法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敲窗棂,透过窗户一看,发现今天给她送信的女官正站在屋外朝她招手。

女官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稍矮的女孩,全身都裹在斗篷里。

徐初音盯着她看,等到看清她斗篷里露出的半张脸的时候,顿时如遭雷击般呆在那里:天哪,那个裹着斗篷的女孩,竟然是娜罗特内公主!

徐初音一时间只想藏到床底下去,却想到如果让她们在外头站得久了,招来别人的注意就糟糕了,只好硬着头皮迎出门去。

娜罗特内公主一见她出来就扑了过来。

徐初音以为她要扑到自己怀里,本能地用手护住胸口——被她碰到胸部就糟了。

没想到她一把抓住了她的两只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按着。

徐初音立即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柔韧,虽然她是女的,还是不可救药地红了脸:别看娜罗特内公主才十四岁,发育得已经非常良好了。

初吻被夺

“上次的事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亚芙就会这么对你…你还好么?没有收到鞭打和侮辱吧?”

娜罗特内盯着徐初音的眼睛,眼里竟然有泪花闪动。

她看徐初音的目光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关切,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的灵魂都拔出来交到她手里。

“呃…还好吧…”徐初音被她火辣辣的目光灼得直想痛哭,勉强一笑比哭还难看。

“那就好…”

娜罗特内低下头,眼里的泪珠像两颗露珠一样直坠而下。

她抽泣了几声,忽然猛得抬起头来,目光比刚才还要火热,简直可以把人烤焦:“求求你,带我走吧!我愿意跟你去沙漠里去经商!我愿意为你生孩子!求求你,带我走!”

没想到她的表白如此直接,徐初音差点被呛晕过去。

她僵硬地苦笑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公主…这可万万使不得,您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是法老的未婚妻,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商人…连您脚下的尘土我都不配碰触!”

“不!”

娜罗特内激动起来,“赫提丝一点都不好!他对我来说只是法老,只是兄长,绝不能成为丈夫!他一直在逼我结婚,我已经快要疯掉了!尤其是今天,他还…”

说到这里娜罗特内噎住了,忽然泪如雨下。

徐初音一激灵,慌忙朝她上下打量:天哪…她这么激动,难道是被法老强暴了?

一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赫提丝要解她衣带的样子,不禁感到非常的受刺激。她不仅感到莫名的愤怒,似乎还感到了浓浓的醋意。

“你…”徐初音想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娜罗特内忽然抬起头来,把自己如玫瑰花瓣般红润的嘴唇贴到了徐初音的唇上。

徐初音如遭雷击,眼泪在这一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流了下来。

天哪。她终于崩溃了。

娜罗特内吻她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放开了她的嘴唇后也是这样,就像在品味幸福的余味:“听人说被不喜欢的人强吻了之后,跟喜欢的人吻一下就可以补回来…谢谢你…我觉得心头的创伤已经好了…”

不能跟你私奔

她幸福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徐初音竟是泪流满面。

徐初音现在只想钻到地缝里藏个几百年。

老天!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她身为女性,竟然被一个小女孩夺去了初吻!

她泪眼朦胧地瞪着娜罗特内,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娜罗特内你到底在搞什么啊?只是被强吻一下就痛苦成这个样子?

他可是你的未婚夫诶,又是你亲哥哥,吻你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还非要找我补偿你?

我可不是同性恋!你和我关系也不是多好!被你把初吻夺去了我可怎么办啊!

“你怎么了?”

娜罗特内被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吓坏了,慌忙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我的饰带碰伤你了…还是我的身上挂上了木刺…”

说过这话之后她自己也觉得过于幼稚,呆呆地看着徐初音痛苦的样子,忽然间明白了。

“你不喜欢我吻你,是吗?”

她直直地盯着徐初音的眼睛,眸子冷得像两枚冰珠:“你讨厌我,是不是?和我接吻就让你这么恶心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眼中更似乎要滴下血泪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

徐初音慌忙找话哄她。虽然她恨不得把娜罗特内痛扁一顿,但现在不哄好她的话显然会有大麻烦。

“我不是讨厌你…我怎敢讨厌你呢?可是我也不敢喜欢你…你对我来说就好像天神一样,是不可以碰触的…对我这么一个平凡的人来说,哪怕触到您的裙角,都可能被天神降下的火焰烧焦…因为我侵犯了太阳神之子的权力…”

经过前面几句话的铺垫,她隐晦而又清晰地点出了事情的症结所在。身为女人的她自然了解女人的心思,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娜罗特内至少今天不会再为难她。

女人历来就是种矛盾的生物,明明是弱者,却偏要作强者,特别是在感情中。

如果你恰如其分地告诉她阻碍感情发展的其实全都是她那边的问题,她就不会再怪你,甚至会为此感到愧疚。

准备跑路

娜罗特内公主也是如此。

她听了徐初音的话之后脸瞬间变成了灰色,那黯然神伤的样子花草看了都会枯萎,石头看了都会龟裂:“你怕他,对吗?”

徐初音垂下眼帘不看她的目光,咬着嘴唇,装作非常伤心和遗憾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的…不怪你怕他…其实…我也怕他…”

娜罗特内低低地说,声音越来越小,及不可闻。说到最后的时候忽然凄然一笑,竟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一意,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别人。

她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往宫殿走去。女官赶紧跟过去搀扶她。娜罗特内木然地让她搀扶着,忽然回头看了徐初音一眼。她的目光非常复杂:不忍怪她,却又不忍不住怨她懦弱。

徐初音低着头,仍然装作伤心遗憾的样子,心里却不疼不痒。唯一期盼的,就是她赶紧滚。

娜罗特内终于走了,徐初音也要撤了。虽然很不甘心,但底比斯不能呆了。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把所有的细软都放在包裹里贴肉绑在身上,又从商队的公用费里偷了一些金子。

她决定逃进沙漠,在商队曾经停留过的绿洲里躲个三年五年——也许那个时候娜罗特内就会忘记她的闲情逸致,和法老结婚生子了。法老说不定也会忘记那个出现在他床前,险些被他顺手非礼的“宫女”的样子。

徐初音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地跑到了城门边。夜里士兵不让人出城,她便藏在一个小巷里,把东西抱在怀里,坐在那里等天明。